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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
柳不歸的聲音回蕩在當歸心中,生生劃出冰冷的痕跡。
一輪缺月依舊挂在九天,夜風拂過,凍得人心脾生寒。
當日,女帝歇在崇陽殿。一連七日,如是。舉國同歡,二聖相攜,琴瑟和鳴。
半年後。
或許,連當歸都沒有想到,就這樣與柳不歸相安無事的度過了半年。
柳不歸的黨羽也像是肖申匿跡了一般,不在當歸的眼皮子底下興風作浪。國家安定和諧,既無外患也無內亂,善哉善哉。
通過京九提供的名單,懲辦了幾個霍亂科舉秩序的頭子,在朝廷中引入了新的屬于當歸的力量,就連張輔政那老東西也見勢不好,總算也稍稍閉上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當歸為了獎賞張輔政勇于閉嘴的精神特地賜了一幅書法給張輔政,命那老家夥仔細鑽研那幅書法,那老家夥樂得有個臺階,抱着書法屁颠屁颠的回家琢磨去了。
看到這樣的景象,當歸很滿意。
“你輸了。”
正想着,柳不歸的聲音在當歸的耳邊響起,顯得有些戲谑。
當歸一努嘴,伸手就是對着棋盤一陣亂抹。抹完後,向後一靠,翹起二郎腿,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柳不歸悠然一笑,沒有多說,将棋子一一收好。又開始重新擺剛才的棋局。
當歸見這樣子,手腳并用地爬到柳不歸身邊,倚在他的懷裏玩他的一縷長發。
柳不歸依舊淺淺低笑着,嘴角的弧度一分都沒有變。眼睛也依舊盯着棋盤,專心致志地思考着棋局。當歸輕輕一嘆,環着柳不歸的腰,在他的面頰上親了一口。
這回終于見到柳不歸完美的面具出現了裂縫,他執棋的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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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歸這次真正大聲地笑了出來。
半年了,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再怎麽不喜歡自己,或許也該接受了吧。
這個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是自己從小愛慕着的男人,一日沒忘一日沒落,就這樣一遍遍溫習着自己對他的愛戀。
曾經當歸是這樣想的,只有自己真正有了力量之後才能把這個男人拴在身邊。所以當歸想要得到帝位。
但是,權力是一種很玄妙的東西,或者說它可以被稱之為一種瘾,一種毒,它如此容易的侵入你的骨髓,你的心智,你的思緒。它有一種力量,讓嘗過它滋味的人再難釋手。
這時的當歸滿心裏念的不僅僅是柳不歸,也還有這個國家,也還有更多。
“你總是這樣,一思考的時候,就忘了周圍的一切。”
柳不歸在當歸的耳旁輕輕說,把當歸吓得戰栗了一下。才發現他已經放下了棋子,不再擺棋局了。他倚在榻上雙手環抱着自己。
當歸笑笑沒有回答,只是雙手抱緊了柳不歸,感受他溫暖的氣息,感受他的一次一次的心跳。
他的心跳,很有力,從來都不會跳的太快。
即使,即使在行過歡-好之後,他的心跳也很快歸于平靜。當歸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也不願意深究。
感到一只大手覆上了自己的小腹,當歸擡眼望進了柳不歸的眼眸。
他說,為什麽,半年了你還是沒有孩子呢。當歸無力的笑笑。
當歸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特意問過了太醫,太醫只說陛下腹部受過傷,不易受孕。當歸這才想起,自己腹部确實是受過傷的。
當歸十四歲的時候,奉先帝之命前去平叛,輕輕松松殺到了那叛賊的老巢,果斷與叛賊來了個正面約會。
那叛賊長得五大三粗,又姓楊,非要說自己是什麽二郎神下凡,還愣是在自己的眉間貼了個紙畫的眼睛。只是當歸沒想到那小小叛賊倒是兇猛異常。
當歸當時上去只是刷刷刷三刀把他那紙畫的眼睛挑了,自己一個人在戰馬上哈哈大笑。誰知道,笑着笑着腹部救挨了一刀,當時就從戰馬上摔下來人事不知了。
還好,聽說先帝又派了柳不歸來接應,那只這神一般好脾氣的溫潤男人,居然三下五除二的滅了那群叛賊,只可惜被那兇巴巴的二郎呆神在腦門上來了一刀,留了個疤。
但這完全沒有影響柳大神的人氣,那一群愛慕着柳不歸的懷-春少女還一邊抹着眼淚一邊說:“真是有男子氣概啊!”
那一戰,俗稱“滅郎大戰”,這一戰,讓柳不歸和當歸都出了名。
只不過當歸是臭名遠揚罷了。後來,當歸雖然救是救過來了,疤也退了,但終歸是傷了身子。只是那時當歸不知道這傷了身子的厲害,躺了沒兩天還跑到獵場捉兔子去了。殊不知,如今才懂得原是吃了大虧的。
你是英雄就注定無淚無悔,同樣的你是這個國家的君王,你受衆人之仰慕,就要學會為這個國家犧牲随時準備着,所以當歸是不怨的。
住在宮裏的人若是怨氣太深,終有一天只能淪落為怨婦或者冤魂而已。
“不歸,如果十年之後我沒有孩子,我就讓位給你。你再娶幾個美貌的女子,把血脈延續下去吧。”當歸聽到自己這樣說。
柳不歸沒有說話,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否認。
當歸拼命在嘴角扯出一個弧度:“怎麽,十年太長,你等不了?”
這次,柳不歸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當歸覺得就在自己說完的一瞬間,他環在自己腰間的手緊了緊。
當歸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接着說:“但我有個條件,殺了我,讓我以皇帝的名分入葬皇陵。”
當歸明顯感到柳不歸身體一繃。
她聽到柳不歸冷笑了一聲:“帝位之于你就如此重要麽?”
當歸回頭去,伸手撫着柳不歸的臉,笑着說:“重要,帝位對你有多重要,對我就要有多重要。不歸,你知道的,我只有這一樣贏過了你。”
8、番外:只道是年少
十年之前,年號天順,天子诏令曰:凡宗室子孫,無論男女,一律入宮,甄選儲君。
那時,當歸還不叫當歸,叫做柳姀。柳姀那時還是個八歲的小娃娃,第一次見到這樣宏偉的建築,這樣豪華的庭院,這樣美麗的女人們,這麽多的穿着華麗衣物的同齡之人。
總之,說白了就是什麽都很神奇。
金光燦燦的大殿之上,坐着一個懷抱着美人的龍袍男子。那個人,就是最尊貴的人,一國之君。柳姀瞄了一眼,不敢再直視。對皇帝的敬畏感,這是不需要人教的。
“咳咳。”那個皇帝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孤,第一次見到那麽多孩子啊。啊哈哈哈……诶?是幾個來着?”一旁的內侍立即微微鞠躬回答:“回禀陛下,三十有二。”
那皇帝像是在思索什麽,半晌擡起頭來又問了一句:“诶?是要選幾個來着?”一旁的內侍一臉的嫌棄樣:“回禀陛下,一位儲君。”
那龍袍男子又尴尬一笑:“這些孤都是記得的!孤只是怕你們忘了!真的!”于是整個大殿陷入詭異的沉默中。那時的當歸,不,應該說是柳姀,好奇的看了一眼那個龍袍男子,突然想起那個男子就是家喻戶曉的昏君。
柳姀偷笑。
“你們就先住下吧,祝你們玩得愉快,好孩子們~”說罷,那昏君左擁右抱的打算溜之大吉,卻被一旁随侍的內官喊住:“喂!陛下您別跑啊!您還沒說他們要住哪呢!”
遠遠的傳來一聲:“随你吧!”
柳姀擡起頭來,哪裏還見得到那昏君的人影呢。
于是柳姀等幾個女孩就被随便地安置在了上安殿的偏殿裏,而男孩們則被安置在了崇陽殿的偏殿裏。
一連幾日皇上這次選拔儲君的試題都沒有下來,柳姀微微的有些不安,有點想家,有點想念父親和母親。在這裏的每一個孩子都是為了選拔儲君而來,哪裏有會有什麽真正的友誼,柳姀覺得稍稍有些寂寞。
這昏君為什麽還不公布題目,柳姀不知道他這樣做有什麽用意。
那時的柳姀并不知道這個儲君之位有什麽意義,她只知道如果選上了就是家族莫大的榮譽,如果選上了她就可以像那個昏君一樣生活在這樣美麗的宮殿裏。但是選不上的話,好像也沒有什麽損失呀。柳姀想。
“柳姀!柳姀!”聽到叫自己的名字,柳姀打開房間的門,看到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柳姀認得她,她叫做柳玉,和自己一樣她也是宗室中的孩子。
“快呀,聽說浮君在禦花園裏作詩呢,我們快去看吧。”
不由分說的,柳玉伸出小手拉起柳姀的小手就跑。
浮君,這個人柳姀也認得的。
浮君,柳浮是一個很出色的孩子。所有人都說,他才是未來的儲君,其他人不過是來湊個數罷了。聽說他三歲能說,五歲能寫,七歲便可作詩,如今九歲便通政事。
浮君曾經被一位大人稱贊:“浮君真乃神童也!”從此浮君的名號就傳了開來。
但是,浮君如今又有了新名號,浮君被所有女孩愛慕着。
浮君生的俊美,柳姀是知道的。
那天一起在大殿中面聖的時候,柳姀遠遠的瞧了一眼,只可惜與浮君離得太遠,瞧不真切。但也還好是沒有瞧真切,不然柳姀便也要像那些個瞧真切了的女孩子們一樣為他着魔了。
“就是這了。”柳玉小聲的對柳姀說,拉着柳姀躲到了一個八角亭邊的草叢之中。
“浮君喜靜,最不喜歡別人打擾,切記不可出聲哦。”柳玉咬着耳朵對柳姀說。
柳姀點點頭,畢竟柳姀想見識一下,大壺的第一公子到底有怎樣的過人之處。
公子雖只有九歲,但已可見其俊美的容貌。
公子左手執筆,在絲帛上寫下隽秀的小楷。公子微微颔首,修長的睫毛地垂下來,遮擋住了他的眸色。鬓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唇若點脂。
想來大約還是年紀小的緣故,隐約有些男女莫辯。只是那落筆的氣度,已有幾分豪傑之勢。
柳姀看得一時有些呆愣。
“柳、柳姀……”聽到柳玉小聲的呼喚,柳姀這才如夢初醒。
柳姀回過頭去,這才看到柳玉那張驚恐萬分的臉,順着她的眸光看去,竟看到在不遠處一條小青蛇慢慢向這邊爬過來。這小青蛇無毒,倒是沒什麽可怕的,怕就怕……
柳姀想到這裏趕快伸手想要蒙住柳玉的嘴,然而已是來不及。
一聲驚天動地驚叫把柳姀吓得渾身一激靈。
想來這驚天動地的一喊也驚動了浮君。浮君三步并作兩步從亭子跨了出來,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準那青蛇用毛筆猛地一挑,再定睛一看那小青蛇已被扔出了好幾步開外。
柳姀再擡眼一看,面前只剩浮君背着手居高臨下地看着兩個女孩。
半晌無話,但最後還是浮君先開了口:“身為女子應當娴靜知禮,在下實難揣測二位姑娘偷窺在下是何居心。”柳姀擡起頭來,浮君依然淺淺地笑着,口中的話語氣卻如此咄咄逼人。
“是她,是她要拉着我來的。”
柳姀回過頭去,看到柳玉的一只手拿了一塊絹子遮着臉,而另一只手指着自己。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柳姀不知道該說什麽來打破着沉默,是說是她拉着我來的,還是說我才沒有偷窺。
柳姀不知道如何開口,也覺得沒有什麽開口辯解的必要。
“你回去吧。”浮君緩緩開口手指卻是指向了柳玉。柳玉咋一聽這話,瞄了瞄身旁的柳姀,一溜煙地跑了。
這裏只剩下柳姀和浮君。
“我并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告訴我,為什麽你不辯解?”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柳姀猛地擡頭。浮君微微低頭,淺淺的笑着,柔情似水。
柳姀聽到自己這樣回答:“我沒有什麽可辯解的。一開始雖非我願,但最終我也确實這樣做了,确實是我的過失,請懲處我吧。”
柳姀默默地等着處罰,但是一只手先挑起了她的下颌。
浮君的臉近在眼前,完美無瑕。“你很特別,你和他們不一樣。”柳姀聽到浮君這樣說。
一直不知名的情愫在柳姀的心頭蔓延開來,柳姀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麽,她只知道這種感覺就像醉了一樣。
“你叫什麽名字。”柳姀屏息。“姓柳,閨名姀,字姀姀。字……是自己仿着古人取的。”
“有意思。姀姀,起來吧。” 公子淺淺一笑,将手遞給她。
柳姀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回去的,只知道這一路上心心念念的是那個人、那張臉、那句話。你與他們是不同的。這句話一直在柳姀的腦海中回響。
柳姀只知道那個浮君,那個被所有女孩子愛慕着的浮君對她說,你與她們不同。
柳姀想,她大約也沒有和別的女孩子有所不同,因為她和她們一樣,也着了他的魔。
從那天以後,柳姀不由自主的開始悄悄的跟着浮君,她喜歡悄悄地看着浮君在禦花園裏吟詩作對,她喜歡悄悄地看着浮君和其他男孩比試箭術,她也喜歡悄悄看着浮君一個人淺笑着卻鎖着眉沉思。
柳姀覺得浮君就像是一首無言的詩,無需用生命譜寫,只需一舉手一投足自然成詩。
或許柳姀從來沒有想到,這一次會被浮君發現。
不,或許是想到了,因為這一次崇陽殿的外花園裏只有浮君一個人,就像那天一樣。
反正無論是有意或者無意,總之是被浮君發現了。
柳姀趕快轉過了頭,假裝正在觀賞一朵開得正好的白茶花。
“你在看什麽?”柳姀聽到浮君這樣問她。
她沒有回頭而是将頭壓得更低,她想這應當就是女人家的羞怯感吧。
“我、我在看這海棠開得正好……”
“是白茶花。”冷漠的話語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柳姀。柳姀不敢相信,溫潤如他怎麽會說出這樣毫不留情的話。柳姀緩緩擡起頭,看向他。他依舊是淺淺的笑着,只是那眸光寒冷刺骨。
“你叫什麽名字?”幾日前,他問過她同樣的問題。才幾日,他卻已忘了她。
柳姀低下頭去,沒有回答。
“這幾天為什麽要偷偷跟着我?所有人都知道,我很讨厭這樣。你該不會不知道吧。”質問。柳姀沒有想到,浮君會質問她,用這樣的口氣。
食指挑起了柳姀的下颌,柳姀看到他嘴角浮起一絲譏笑的弧度:“讓我猜猜,是因為喜歡我麽?”
柳姀緊咬着下唇,半晌,柳姀聽到自己說:“是,小女愛慕浮君。”
忐忑,除了忐忑還是忐忑。
柳姀既期待着浮君的回答,又害怕聽到那些令人痛徹心扉的話語。但是,該來的總會來。
“就憑你麽,想站在我的身邊。只可惜,你永遠跟不上我的步伐。”
浮君說完,轉身走了。頭也沒有回。
柳姀再也支撐不住,癱坐在地上,任淚水肆意爬滿臉龐。
或許,她早該看出的。浮君當日不過是随口問問。
“跟不跟的上,也不是那個孩子一個人說的算。”身後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不,既陌生卻也熟悉,柳姀曾經聽過一次。柳姀的記憶力貌似有些意外的好,她總是能過記住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是昏君的聲音,毫無疑問。
柳姀胡亂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珠子,轉過身趴伏在地上,小聲嗫嚅道:“小女參見陛下。”
9、番外:總被無情惱
柳浮篇
這張紙又寫廢了。
柳浮猛地将手中的毛筆扔開,将宣紙揉作一團。柳浮很讨厭這樣的感覺。
只要那個叫做柳姀的女孩一天跟着他,他就心思一刻不寧。柳浮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他只覺得自己仿佛已經無法再完全控制自己了。
柳浮很無措。
柳姀,柳姀。柳浮開始讨厭這個名字,為什麽幾天了,這個名字一直在心中揮之不去。
他決心要和這個女孩算算賬。于是怒氣沖沖地走到她的身邊,想要大發雷霆。
可是,看到她慌慌張張地假裝低頭賞花的一瞬,又覺得忍俊不禁。
柳浮真的很讨厭這樣的自己,這個女孩的一颦一笑竟然能夠牽動他的情緒。
柳浮一瞬間有些害怕,女人真是可怕的東西。
“你叫什麽名字?”他聽到自己這樣問她。
他不是記不得這個女孩的名字了,而是,他無法原諒這個女孩如此輕易的牽動着他的情緒。
或許,應該讓她也體會一下那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
他看到了女孩臉上的一瞬的錯愕,很快又轉化為一種憂傷。
一瞬間,他有一種詭計得逞的快-感。然而随之而來的又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無措感。
是不是真的傷到了她呢?
“是,小女愛慕浮君。”他一愣,心在那瞬間也仿佛停止了跳動。
男-女情-事對于他這個年紀或許還是有些懵懵懂懂,但是也略知一二了。略知一二足夠了,因為柳浮知道古往今來有多少豪傑敗在了女人的手上。
從小,他就被父親這樣教導着:“你是聖上最近的血親,聖上無子,你将來必是儲君。你應當懂得,帝王無情。”
是的,儲君只有一個,皇位也只有一個。
他将來是要登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的,又有誰可以與他一路同行呢。
大概沒有吧,不,一定沒有。
倘若有的話,他一定會親手殺了那個女子,他不允許自己将自己的軟肋留下。
踏上帝王之路,早注定了孤家寡人窮盡一生。
“就憑你麽,想站在我的身邊。只可惜,你永遠跟不上我的步伐。”他聽到自己這樣回答,他想,這或許是最好的回答了。
從此相忘,免去一世糾纏。
柳姀篇
柳姀聽到昏君爽朗地大笑三聲,拍了拍她的頭說:“青梅竹馬?倒是一個好橋段。只是那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唔,這個浮字取得不好,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
柳姀将頭壓得更低,沒有回答。
“淚水就不必了,畢竟它什麽也幫不了你。既然跟不上他的步伐,你不如走到他的前面去,讓他來追趕你便是。”
柳姀再擡起頭來,昏君已經走了。只是她的手邊,多了一塊明黃-色絹子。
柳姀用那絹子将眼淚鼻涕抹幹淨了,蹒跚起身回去了。
第二日,拖延了近一個月的儲君考試意外地來臨。
考試內容三項:騎射、經要、政論。三項內容同時進行,無論先後,但須在一日內完成。
一日之內未完成者,不通;三項中有一項不通者,不通。無論男女、年紀,考核标準相同。
一項不通者,當日可以一直再考,直至通過。考試內容頒布的當天舉行考試。
由于一個月好吃好喝的生活,很多孩子已經忘了溫習經書,因此經要這一項已是不通。
其次,壺國雖然崇尚男女平等,女子亦可騎射,但是很多女子還是更傾向于針黹女紅一類,因此騎射不通。
再來,這次來甄選儲君的孩子皆出自宗室,其中養尊處優者不在少數。這
三項考試須在一日內完成,時間緊迫,注定一日無法進食。
一些孩子聽說要餓一天的肚子,立馬哇哇大哭,吵着要收拾東西打道回府了。
因此,結果已是可見的。
最終通過考試的,三十二人中只有三人而已,兩男一女。
昏君坐在龍椅上頗有興味得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三個孩子。
意料之中的浮君、一個不認識的男孩、還有……那天那個哭兮兮的女孩。
“複試的題目是——”三個孩子不約而同地擡起頭來,屏息凝神。
“寫一個能讓你高高在上的字。三日後,給我你們的答案。”說罷,昏君對準身旁美人的芙蓉面親了一口,攬着另一個美人的楊柳腰哼着小調遛了。
出大殿的時候,柳姀故意放慢了步子,走在最後。她想,她再不願意去招惹浮君了。
畢竟,自己這樣真的很像一塊狗皮膏藥不是?可是她卻沒想到,走在前面的浮君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柳姀一下撞上他的背脊。
浮君回過頭來,準确地捉住了柳姀的右手,定定地看着柳姀滿是傷痕的右手。
柳姀一愣,抽出手來,随即一俯身以示歉意,随即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只剩下浮君默默地站在那裏愣神。
柳姀回到上安殿,立刻差人做了幾樣小菜,左手拿着把勺子把那幾個小菜狼吞虎咽地吃了個幹淨,就差舔一舔盤子。填滿了五髒廟,又找了些藥水和紗布包紮了一下爪子,之後就是倒頭呼呼大睡。
而浮君這邊,卻是睡意全無。
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腦子裏一直反反複複地回放着柳姀抽出手時那副冷漠的神情。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捉過她的右手。
或許,只是因為他看到柳姀早早的結束了經要和政論兩項考試,卻一遍遍地參加騎射考試,直到手磨出了泡,直到傷痕累累。
柳浮忽然想,這個女孩或許真的是與衆不同的。
三日後,大殿。
“讓孤看看你們的答案吧。”
昏君笑着,看向了面前玉盤中的兩樣東西,有一個孩子沒有交出答案。
昏君随手拿起了一只紙鳶,仔細觀察了半晌。紙鳶很樸素,紙鳶上只寫着一個字:君。答案很明确,只需一陣清風,便能送這個孩子平步青雲,直至上位。
很巧妙的答案,紙鳶能讓這個字高高在上,同樣,如果做到了這一個君字,同樣能讓這個孩子高高在上。
昏君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那一小把胡子,一連說了三個好。
“是誰?是誰給了孤這樣的答案?”一旁的內侍微微欠身回答道:“是浮君的答案,陛下。”
然而昏君并未即刻宣布什麽,只是點了點頭。
又拿起了玉盤裏的那塊略微有些熟悉的明黃-色絹子,定睛一看,只見那絹子上用隽秀的小楷寫了一個“權”字。
昏君一愣。
昏君不是沒有想到,這個孩子也許會呈上這個物什,但是沒有想到這個孩子會寫上這個字。
畢竟,只要呈上這塊絹子,無論上面寫着什麽樣的字,都是對的啊。
因為這塊明黃色絹子象征的就是君主,能讓你高高在上的人除了君主還有誰呢?但是,如果只是這樣的答案,那麽注定這個孩子只能一輩子做臣子而已。
然而,這個孩子卻寫了一個權字,實在是妙不可言。
能讓一個人永遠高高在上的東西不就是權力麽?
昏君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孤宣布,立柳浮為太子……”柳姀猛地擡頭,之後慢慢地将頭埋了下去。
呵呵,畢竟,浮君是衆望所歸,自己又怎麽可以輕易贏過他呢。
“立那個女孩為女太子。”柳姀擡起頭,昏君的指頭正指着自己的方向。
之後就是一陣倒抽氣聲。一旁的內侍趕忙提醒:“陛下,這次選擇的儲君名額只有一個啊。”
昏君拿起手上用來裝文雅的折扇,對着那個內侍就是一敲。
柳姀緩緩擡起頭,看向昏君。
昏君的眸子裏滿是笑意:“孩子,告訴孤你叫什麽名字?”
柳姀這次沒有低頭。
她說,柳姀,陛下,我叫柳姀。
那時,她八歲,被皇上納為義女,封為女太子,居上安殿;而他,十歲,被皇上納為義子,封為太子,居崇陽殿。
第二日,柳姀被換上了一身鵝黃色衣袍,梳了個男髻,被送到了大殿之上。
不意外地又看到昏君又抱着一名臉生的美人卿卿我我。
直到柳姀跪了半個時辰之後,昏君才緩緩開口:“孤覺得吧,你們倆這名字取得不好。”
柳姀幾乎暈死。敢情您老思考了一半天的問題就是這個……
“姀字太柔,浮字太燥。為君王者,應當做到剛柔并濟,戒驕戒躁,懂嗎?”
柳姀跪在大殿上,突然覺得這位昏君大概是有些別樣的智慧的。
正想着,卻又聽到那昏君喃喃自語:“雖然孤是沒有做到……啊哈哈……”
柳姀又突然覺得自己一定是多慮了……
“你,改名為柳不歸。”昏君指了指浮君。
“你,改名為柳當歸。”柳姀看着昏君指向了她,她跪拜謝恩。
就在她俯身的時候,當歸清楚的聽到昏君自言自語:“明知當歸,卻仍不歸。孤倒是要看看,最後到底歸不歸。”
第二日,天子帶着兩個孩子登上了城門,一覽壺國河山。
當歸第一次從這樣高的地方俯視壺國,心裏一種不知名的感動油然而生。
昏君抱着他們,對他們說:“記住它的樣子,看看它有多美。它就是你們從今往後需要用生命來守護的地方。”
那日,春-色正好,草長莺飛。
最是一年春好處。
10、娘亦非娘;
誘夫大計第七記:半路殺出陳咬金,女昏君安否?
第七輪:龍勝。
“但我有個條件,殺了我,讓我以皇帝的名分入葬皇陵。”當歸如是說。
柳不歸身體一繃。
柳不歸冷笑了一聲:“帝位之于你就如此重要麽?”
當歸伸手撫着柳不歸的臉,笑着說:“重要,帝位對你有多重要,對我就要有多重要。不歸,你知道的,我只有這一樣贏過了你。”
“可怕的女人,這才是真正的你,當歸。”柳不歸笑笑,放開了環着當歸的手。
當歸一噎,不知道該如何把話接着說下去。
正巧,良辰行色匆匆地跑進了殿,俯身就是一拜:“陛下,吳氏求見。”
說罷,起身看着當歸,又瞄了瞄柳不歸,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柳不歸明顯地感覺到靠在他懷裏的當歸身子一僵,神色也顯得慌張起來。這吳氏是誰?宮人之中并沒有哪一個姓吳之人過分的受到當歸的重用,這一點柳不歸很确定。
但是按照當歸表現來看,這個吳氏是一個很重要,并且對她有一定威懾力的人。
柳不歸嘴角勾出了一個弧度,等着看好戲上演。
懷裏的小狐貍,很快坐直了身子,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語:“黑雲壓城,只怕今天不是個好日子。”說完一頓,之後又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般,緩緩開口:“宣。”
不多時,一個紅裙綠襖的略顯臃腫的盤發女子進來了,一進來連頭也沒有擡,直接趴在地上磕了兩個響頭:“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說罷,又是一大拜。
這女子的發髻雖說梳的倒是整整齊齊,算不上儀容不整,只是那發髻油光滑亮,真不知是有多少日沒有洗了,那頭上也仿佛是冒着陣陣馊氣。這女子,衣服上倒是沒有什麽破洞或者補丁,穿的卻是及其粗糙的衣物,一眼可見的落魄像。
若要用四個字歸納起來便是:俗不可耐。柳不歸拿起身邊的九龍杯輕抿了一口,斜着眼把目光往當歸那邊掃去。
只見當歸的身子略略的有些顫抖,嘴唇開了又合,最終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柳不歸撇過頭去又看向那婦人,只見那婦人趴伏在地上,微微擡頭伸着兩只小眼睛打量着當歸。見柳不歸在看她,她又趕快低下了頭去。
柳不歸只覺得心頭頓生厭惡,拿起身邊的折扇擋住了視線。
“你,你來做什麽?”柳不歸聽到當歸的聲音難掩顫抖,仿佛泫然欲泣,不禁一愣。
那婦人這時才擡起了頭瞧着當歸,唯唯諾諾的說:“奴、奴婢來瞧瞧陛下……”柳不歸這時才看見了這婦人的臉。
出乎意料的,這婦人歲上有些上了年紀,身材發福,穿着舉止衣服市井市儈的樣,可那臉卻顯得尤為動人,半分不見歲月的痕跡。嘴唇塗的豔紅,但在她的臉上卻顯得并不那麽突兀,反而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風塵美感。
若是不仔細瞧瞧,只怕覺得眼前這婦人也不過二十來歲的樣子。
當歸一聲冷笑打斷了婦人的話:“來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我十四歲那年差點死了你也沒有來看我……”說到這裏,她一頓,沒有再說下去。柳不歸清楚的看到當歸的左手小指微微的翹起,不停地顫抖。
十年的相處,柳不歸知道,和其他女孩喜歡攪衣角一樣,當歸在無助的時候,常常是會做出這樣的小動作的。這婦人到底是誰?又和當歸又怎樣的牽絆。柳不歸突然有了一種想要一探究竟的願望。
當歸猛地一拍棋盤,棋子乍迸,四座皆驚。
“看來你又去賭錢了。你總是在你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想起我,你當我是什麽?詐銀子的機器?說吧,你這次又欠了多少?”當歸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
那婦人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拼命地磕頭:“五、五百兩銀子……”
當歸深吸了一口氣,冷哼一聲:“你真是不要命了。我沒想到,你居然欠了那麽多。你走吧,這次我一個子兒也不會給你的,你自生自滅去吧。”她冷漠地笑着,笑得疏離,卻不知不覺的在眼裏已經噙滿了淚。
平時那個意氣風發的當歸再不見了,柳不歸看到的只是一個坐在他面前暴怒的、卻還在瑟瑟發抖的當歸。
“拖出去!寡人再不想見到她!”當歸話語一落,從殿門外湧進五六個禁衛軍,架着那婦人出去了,那婦人一邊被拖着走一邊還在大喊着:“陛下,救救奴婢,他們要砍了奴婢的雙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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