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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家了,今兒個把頭發都剃光了……”

他當場像瘋了一般的追到寺院,拼命敲院門。最後她還是開了門,那個淡漠的表情,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她只淡淡地說:“我們早就一刀兩斷了,我們之間難道有什麽未了斷的麽,施主。您回去好好想想吧。”

說罷,砰地一聲,關上了院門。

他終于失魂落魄的離開了,腦子裏反反複複地就是她的那句話:我們之間難道有什麽未了斷的麽,施主。

十五年後。自己子孫滿堂,一陣厭煩。只有自己的長女,長得那麽像她。自己的長女就要出嫁了,可是,就是這樣大的事,遞了帖子給她,她也不聞不問。

他終于又鬼使神差的來到了她出家的那家寺院門前,敲響了大門。沒有想到,打開大門的是她。她靜靜地看着他什麽也沒說。他讷讷地說,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斷斷續續:“我,我想明白了。如果,你還不肯原諒我,我就也出家,與這塵世做個了斷。沒有你的紅塵,形同虛設。”

她還是不說話。

他又接着說:“我想明白了,你生的女兒是我最喜歡的女兒。你才是我最愛的女人。你才是那個我想要一起走到最後的那個女人。”

突然她就笑了,向他伸出手來。

他一愣,什麽。

走吧,去參加女兒的婚禮呀。她牽過了他的手,天真無邪,一如十五年前。

我再如何妩媚動人,在你面前,我總是把我最純最真的一面留給你。

有些時候,我們執着的不是別的什麽,而是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你是我的最愛。

有些人一猖狂,就在別人的生命裏猖狂了一輩子。

56、終

“不歸……咳咳……我想吃糖。”當歸躺在柳不歸的懷裏,說話的時候有些口齒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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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不歸淺淺一嘆:“都病成這樣了,還要吃嗎。”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像是在壓抑着什麽。他伸手拂過她的唇,輕輕的按壓,“吃那麽多的糖,牙齒都掉光了。”他說的愛憐,但是,在愛的後面,緊跟着一個憐字。

為什麽,為什麽上天要讓你受這樣多的苦。由我來承受不可以嗎。

他确實是在壓抑。這個女人,說好了,要以後永生永世糾纏着他的小女人,這個從他十歲起就強勢介入他的生活的女人,這個在十幾年後終于才在一起的女人。她,為什麽就要先放開他的手了。為什麽。

剛才太醫的話又開始浮現在柳不歸的耳際:“君上,皇後娘娘的病,您賜死老臣吧!只是娘娘得了天花,已是不治之症,再加上娘娘分娩時留下的陳年舊疾,再加上現在牙齒俱壞,現在滴米難進……實在是……”

“娘娘她……只怕是熬不過去了……”

他的眼前漸漸地開始模糊,水霧遮擋了他的視線。一切都顯得不真實起來。好像,這個已經有着幾縷白發的女人,她依舊淺笑嫣嫣,她依舊英氣勃發,她唇上好像也不再是皲裂,好像還是那世上最美麗的殷紅。他伸手撫上她的一個個痘印,那些小小的賴痕的點,像是在記錄她經受了多少的苦難。她眼角的傷疤,這是為他承受的傷疤。這個女人,為什麽總在他生命的最重要的時候出現。

“不歸……”聽到當歸的呼喚,柳不歸猛地擡起頭。“你的眼淚砸在我臉上了。”她說的時候,扯出了一個明朗的笑容,看起來很吃力。嘴唇皲裂了,門牙處空空蕩蕩。

她說着,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擡起手拂去他臉上的淚水:“又不是我要死了,哭什麽哭。”

柳不歸一滞,沒有說出話來。眼淚又不争氣的流了出來,他這一輩子積聚的眼淚好像是突然到了此時決堤,一下湧了出來。當歸看着他,默默地笑了,只是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不是笑着比哭還難看。突然覺得好累好累,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胤兒呢?”她說話的時候,略略地有些喘息。

“他在午睡……我命人把他抱過來吧。”

“不要!”當歸說得有些急切,一下咳起來:“不要讓我傳染給他……我自己想念一下就好……”她說的話越來越小聲,像是漸漸地失去了力氣,眼睛也漸漸地閉起來。

“不歸……我好困……”

“求求你……不要睡,求你……”柳不歸哀求着,說話的聲音帶着幾分嗚咽。他更加用力地攬住當歸,攬過她的腰,在她的額頭上親吻。

“我這樣子很醜……你不知道嗎,唐朝李夫人……”當歸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吃力地說着。“你依舊那麽美,一如初見。”柳不歸說得如此堅定,當歸反而一下再說不出話來。

當歸淺淺的笑了:“是嗎。”

她好想又想起了什麽,笑得有些傻:“來說點好玩的吧……都怪我這張臭嘴,天天吃糖。但是我真的很喜歡蓮子糖……”

“我知道,我知道。”柳不歸把臉貼在當歸的額頭上,喃喃地說。

“我為、為什麽愛吃糖呢……”她自顧自的說着,眼睛已經失去了焦距,看什麽東西都是那麽模糊,她略略地喘息着:“……我,我只記得,那個人送給我那包蓮子糖的時候,裏面有一個字條寫着……咳咳……”她喘息的越來越厲害,但是卻好像扭着一股勁,一定要說完:“寫着‘太甜的糖不是糖,是毒藥’,我、我就想起,不歸,我們的愛情也是這樣、這樣……”她大聲的喘息着。幾乎說不出下一句話。

“不要說了,求求你……”柳不歸不停地搖搖頭,“我都知道的。”

當歸擺擺手,笑的用盡力氣:“我要說……讓我說完……就像我們在一起那麽不、不容易,但是足以刻骨銘心。”她說完,笑了,笑得那樣甜。她喃喃地說:“只是……至死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好、好可惜啊……咳咳……”

她猛地一咳,一口鮮紅色的血噴濺而出,順着她的唇角,緩緩流下。像是這世界上開得最妖冶的彼岸花。

柳不歸顫抖着手,為她檫去。他泣不成聲:“是我,是我。從那個時候,我就那麽喜歡你,從那個時候我就想牽着你的手走完這一輩子。”

當歸的眼一下透亮了起來,人也似乎恢複了一些精神。她的眼角溢出淚:“居然是你,是你。緣定終身。我好開心,不歸。”她說着,不知何時,唇角又溢出了血。

“不歸啊,我下輩子,一定要逃離宮廷,要做一條魚,遠遠地游開……”當歸笑得開懷。

柳不歸笑了,“好啊,那下輩子,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一定會牽住你的手,不放開。”他說着,淚水爬滿臉龐。

“太好了太好了……”當歸喃喃地說着,漸漸失去了聲息。

柳不歸再一睜開眼,她卻已經閉上了眼睛。永遠閉上了眼睛。

“姀姀!”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喚響徹大殿。

三聲鐘。喪鐘。中宮薨。

天德二十四年,浮帝元皇後因痘瘡薨,恢複其女帝身份,谥號元帝。享年四十載。

天德二十四年,浮帝立獨子胤為東宮。時年,太子胤行行成人之禮。有史料記載,太子身體孱弱,時有舊疾複發。

隔年,浮帝退位,太子胤登基為帝,史稱哀帝。奉其父浮帝為太上皇。改國號為歸元年。

歸元五年,哀帝因身體有疾,狩獵時跌于馬下,駕崩。時年,二十有五。太上皇浮帝白發送黑發。恸哭不止。

當年,群臣觐見請求浮帝恢複帝位。再三請求,浮帝方肯。

多年後,柳不歸一個人坐在冷冷清清的紫金殿的龍椅上,看着底下空空如也的寶殿,無奈的笑了笑。當歸,我終于失去了全部的你。你,還有你和我的孩子。

一聲長嘆。

歸元九年,浮帝駕崩,享年五十載。宮人将其與元帝合葬。

歸元十年,因浮帝沒有後嗣,壺國皇室早成一盤散沙。爾虞我詐,明争暗鬥,厮殺開始。

歸元十三年,壺國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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