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經過這一天的耽擱,想要再找上魏清湘的蹤跡又談何容易。他只好先去附近較大的一集市上轉一轉。竟然要比程昱早兩天到這兒。
心裏頭着急難耐,沒有顧得吃上一口熱飯。過得跟個乞丐也別無二致。
程昱扒開裴子府的裏衣,不顧裴子府臉色。從袖間抽出一柄小刀,裴子府只覺得面前寒光一閃,程昱已将自己的手指頭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汨汨從裏面冒出。
程昱以指為筆,以血代墨,在從裴子府懷裏撕下來的那塊布上,描繪着什麽。
裴子府聲音有些異樣,黑着臉問道:“你為什麽要撕我的衣服!”
程昱頭也不擡道:“你先将這塊地圖交到溫銘手裏頭,先告訴他不要妄動!”
“你為什麽要撕我的衣服?”
“他們現在還需要我,所以暫時還不敢動我。回去之後要從長計議。這裏畢竟是夷人地界。現在正是多事之秋,老可汗現在病危,若是輕易出兵,會引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你為什麽要撕我的衣服?”
程昱真想一巴掌拍到他的腦門上,但礙于外面還有兩個虎視眈眈的大漢。他只好耐心的解釋道:“若是一會兒他們看到我身上的衣裳無緣無故少了塊衣裳,畢竟會起疑。若此間事了,我會多賠你幾件衣服。”
裴子府終于住了口。
程昱将已經描好的地圖交給裴子府。正撤回手時,裴子府卻一把攥住他的手。居高臨下看這他。此時程昱才突然發現,這一年,裴子府長得竟然比他還高。
“你自己一個人回去太危險了,我們從後門走!”裴子府所說的後門,指的是女廁。這兒的女廁是和男廁連在一起的,中間僅用一塊木板隔着。
程昱把手抽回,碰到剛才切下的傷口,眉頭微皺。
“商承現在還在樓上等我,如果我現在一走了之。他肯定沒有法子交待,再說,你能打得過外面兩個大漢嗎?”
裴子府低頭不語,程昱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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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子府,你先回去吧。不要再來了。你只要将這個地圖帶回,我便欠你一個人情。”
“誰……誰……要你欠人情……”
程昱沒有聽清,待要再細問時。只聽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程公子好了沒有?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其中一個大漢問道。
程昱心裏頭一凜,定是外面兩個人看到他久沒動靜,起了懷疑。
“來了!”程昱掀開簾子,臨出雲時還對裴子府用眼神示意。
“兩位大哥久等了!”等程昱再次回到座位時,小厮正端着烤好的羊腿。程昱正拿着刀子割着羊腿。
“嘶~”程昱抽了一口涼氣。
“哥哥,真笨。切的是羊肉,你對自己的手那麽狠幹什麽?”
商承拿着程昱正在冒血手指,放進嘴裏。程昱心裏頭暗暗松了一口氣,這個口子是他故意劃的。魏清湘不是傻子,沒有商承那麽容易糊弄過去,到時候看到他手上的口子不知道又會起什麽疑心。
程昱二人回去時,雪已經鋪上薄薄一層。冷風吹得程昱不禁瑟縮一下脖子,他忽然就想到了裴子府。他現在衣衫單薄,走在雪地裏行走時是否和他同樣瑟瑟發着抖。
魏清湘此時,正閉着眼聽大漢來報告他們今天的行蹤,聽到程昱獨自去了茅房之後,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聽到又有一個人進了茅房時,他才緩緩睜開眼睛。
“那個乞丐長得是什麽模樣?”
大漢看到魏清湘如此神情,不敢怠慢。
“那乞丐一晃而過,屬下沒看清長得什麽模樣!”
突然,他似想起什麽:“屬下想起來了,那個人頭上似乎是受了什麽傷,用繃布紮起來了!”
魏清湘冷哼一聲,“不是頭受傷,是耳朵吧!”當初若不是不想和程昱鬧翻,就應該一劍把裴子府給殺了。他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大漢。
“自己去領罰吧!”
等大漢退下之後,他才慢慢起身。踱出院子,這個地方已經不安全了。事到如今總要先禀明義父才好。
地上已經鋪滿了厚厚的積雪。踩在腳下,發出吱吱聲響。院子裏的兩間房還未熄燈,燈光散發出暖色黃光,火苗在微微顫抖。
他腳步輕擡,沒有去商承的房間,而是徑直推開程昱的房間。
狂風卷着雪花,将燭火吹得顫巍巍。程昱正在燈下擺弄着藥材,看到魏清湘微微一愣,他剛才明明已經将門鎖好了的。
在他出聲之前,魏清湘已經快步近前,一手捂着程昱嘴唇,蓋住他的聲音。另一只手狠狠的向程昱那條斷腿擊去。一聲沉悶的慘叫突然劃破寂靜的長空,等商承披衣出門,踩着雪花來到程昱的屋子時,正看到魏清湘将程昱抱起,放到床上。
程昱面色慘白,緊咬着嘴唇。不讓第二聲慘叫從唇間溢出。
“你……你在幹什麽?”商承兩眼通紅,撲到程昱床前,護着程昱。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魏清湘。
魏清湘本不願意多作解釋。但看着商承這副模樣,耐心道:“程公子這條瘸腿是頑疾,正好趁着這段時間好好修養。想必程公子也是同意的,否則日後怎麽扛起程家軍這塊招牌。而士兵也不會服從一個斷了腿的主帥。”
魏清湘的醫術商承是見識過的,聽到這話時臉色才微微轉好。程昱額頭上大汗淋漓,牙齒也已深入唇肉之中,有點點腥紅從下馬上蜿蜒流下,滴到身下的被子上。
“哥哥,快松開口。別再咬了……”
程昱雙眼緊閉,只覺得商承的聲音越來越遠,意識漸漸模糊。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中午。
商承見他醒了,差點兒高興的蹦起來。連忙端起一碗湯藥,一勺一勺喂給程昱。
“嘶~”勺子碰到程昱嘴唇,疼痛立即傳遍程昱全身。身子不由自主瑟縮一下。商承看着程昱唇上的幾個已經結痂血洞,心裏頭說不出來什麽滋味。像是一口悶氣堵在胸口。昨夜,程昱昏迷時,牙齒還深埋在血肉之中,他費了老大勁兒,才掰開他的嘴。讓唇齒分離。明明是他将人帶過來的,可他似乎做錯了。
湯藥喂完,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兒。程昱嘗試動了動那條斷腿,然而哪怕是稍微動一下,都是一股鑽心的痛。
“程公子還是不要再亂動了,免得日後又落下什麽殘疾,今日的苦可就白受了!”魏清湘掀起簾子,踏步進入。他特意撿個商承不在的時間過來。
程昱嘴唇有傷,說話仍不大利落,聞言忍不住諷道:“還不是拜魏公子所賜!哪天若是魏公子一時來了興趣,想要殺了在下。恐怕也會和昨日一樣,讓人猝不及防!”
魏清湘哂道:“承讓承讓,哪天在下就是讓程公子賣了也會猝不及防!”手随即被魏清湘扣住。魏香亭不停地撫摸着程昱手上的傷口,“程公子,您這手上的傷口是怎麽回事?”
程昱面不改色抽回手道:“昨日割羊肉時,不小心劃破的。”
魏清湘也不甚在意,松開手道:“看來程公子手還算靈活,既然如此,就要勞程公子受累,寫一封書信。”
程昱蹙眉,“寫給誰的?”
“徐原!”
程昱道:“許伯遠不是說是他當時蠱惑祖父解散軍隊的嗎?為何此時又要找他?”
魏清湘道:“義父手裏頭僅有少量的程家軍,且都是在夷人地方隐姓埋名。這些人馬不足以成事。徐原此人手上有大半程家軍,若想起事,免不了要借助其力量。他們人大都在關內,像是散落大興朝的滿天星鬥。對于我們來說更為有利。”
程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此說來,這個人手上有這麽多的人馬。豈肯會屈居人下。許伯遠會将自己的位置拱手相讓嗎?”程昱不顧魏清湘越來越黑的臉色繼續說道:“當初他既然說服我祖父解散兵權,僅憑我的一封書信怕也是難以改變他的心意吧!”
魏清湘道,“徐原的位置義父自有安排,就不勞程公子操心。別人哪怕給他寫上半年的書信,也未必見得他有興趣搭理。但也許別人不可以,但你可以。徐原心裏頭一直傾慕程懷素。得知故人之子有難,怎麽會束手旁觀!”
程昱心裏頭暗自腹诽,他老娘何時惹上了那麽多的爛桃花。但程昱不知道的是。當年的程懷素可謂是風頭無量,比現在的風寧相還要招人喜歡。據說她當年身穿銀甲進城時,城門被前來看熱鬧的百姓圍得水洩不通。尤其是她還長着一雙男女通吃的臉。當時有不少人上門求親,但都被程聰一一拒絕。京都百姓都暗自揣測要何等模樣的佳公子,才能配得上程懷素這樣的人物。那必定得是神清骨秀,貌若潘安,宋玉這樣的一類風流人物。
出乎衆人意料,程懷素選的卻是長平侯府的小世子。夏葉模樣長得還算過得去,但是跟在程懷素後邊走的時候,人人都感覺程懷素才應該是那個被夏葉端茶倒水小心伺候的人。
程昱認命的點了點頭,然而卻有紙無筆。
魏清湘道:“徐原此人行事頗為謹慎,看到普通的書信斷不會輕易相信。還請程昱吃一點苦頭寫一封血書。”
程昱舉起自己已經受傷了的食指道。
“手指受傷,流了不少血,估計現在也放不出來多少。不如就讓魏公子代勞一番,放點血出來,供我書寫。”
魏清湘道:“這種事怎可讓他人代勞,不過程公子不想再流血。在下就去捉一只羊來放點血。”他說着真就往外面走去,不一會兒果真就端着一碗血,讓程昱沾着血用手指頭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就在程昱照貓畫虎将那幾個字寫完之後,冷不防魏清湘有從他懷裏頭掏出一塊玉佩。他當時在會仙居時詐供商承之後,就一直放在身上。
現如今正便宜了魏清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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