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每當這個時候,母親都會沖上來,拼命用身子護住他。将他牢牢的摟在懷裏。那個時候,他還小,想不明白為什麽父親對他沒有半點的慈愛。他以為一定是自己很沒用。等自己長大,能幫父親幹力氣活。說不定父親就會轉變心意。

然而,他錯了。他漸漸長大,能幹許多的力氣活。但他所遭受的打罵卻比之前更甚。他在湖面看着湖中鼻清臉腫的自己,終于明了。他變得越來越不像父親了。他有時會很恨自己長了這樣一張臉,心想若是這張臉上留着一道疤,父親會不會對自己的态度會變得好些。

可他終究沒有下去手,他還記得那個站在他身前擋住馬鞭,給他金簪的那個少年。若是這張臉毀了,以他的身份說不定更難接近他。

那天回去,自然又被父親一頓拳打腳踢,他也硬咬着牙沒有将金簪拿出來。直到母親生病那天,他将金簪拿出來,給母親換了些湯藥錢。

他那時候不知道金簪到底是多貴重的東西。當鋪老板欺他弱小,只給了他幾兩銀子。他歡呼不已,有這些錢,說不定就可以将母親救回來。同時心裏頭又暗暗失落,好像丢了一個重要的東西。

思緒收回,裴子府也注意到了。在他們正前方,程昱正在笑着和老板說些什麽,伸手向懷裏掏銀子時,臉色微微僵。又有些歉意的向店老板道歉。

溫銘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在人群中。

裴子府攥緊錢袋,一步一步向人群中走去。

程昱正在和老板道歉,說着一些走得急,忘記帶錢的之類的話時。身後一個人的聲音突然想起:“老板,給我們包兩個芝麻餅!”

回頭看時,正見趙錦書大步朝自己走來。程昱心裏頭高興,卻不願意在臉上表現出來。壓着心中的喜悅,嗔怪道,“你剛才去哪裏了,怎麽一回頭就不見了?”

趙錦書從老板手裏頭接過餅,笑嘻嘻走過來遞給程昱:“剛才人太多,不小心跟哥哥走散了。我就先去廟裏頭求個簽。”

程昱身子微微一頓之後笑道:“阿秀也長大了,是應該求個月老保個姻緣!解簽了沒有?”

趙錦書搖了搖頭,“我去求的時候,解簽的人不在。”

程昱向趙錦書身後扭頭看去,不遠處的月老廟門前右側,正擺放着一尺來寬的小案子。案子上旁邊正坐着一個年約五旬上下的老道。正在為剛才他們之前看到一對少年少女解簽。不知道老道說些什麽,少女紅着臉,跑開了。身後的少年連忙捏着簽,向老道謝過之後,就匆匆去追少女。

那一對人一走,解簽的案子頓時就空了起來。

程昱拉着趙錦書的袖子道:“走,趁現在沒人,我陪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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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錦書伫立原處不動,盯着他半晌。仿佛在下定什麽決心一般。

“不……不必解了,必定是上上大吉……”

程昱狐疑地看着他。

趙錦書不再遲疑,從懷裏頭掏出一根竹簽。程昱伸手接過,瞧那上面寫的幾個大字,臉頓時變得有些白。

“唯願與君生同衾,死同穴。生死相随,幸毋相忘。”

程昱手裏頭拿的簽根本就不用解,簽上面原來的字跡被抹去後,又被人為幾筆添上這一句話。而這上面的字跡程昱也認得,正出自趙錦書手筆。

趙錦書嘆了一口氣:“我說過不用去解簽的,我根本就沒有去月老那兒救姻緣。我去的是月老旁邊的兔爺兒廟。”

傳說月老是掌管人間男女之情,負責給兩人中間牽上一根紅線。而兔爺管的則是男男。

程昱心裏頭五味陳雜,拿着那根簽了的手不停的顫抖。仿佛手裏頭拿着的不是一根竹簽,反而是個燙手的山芋。凝重沉聲道:“阿秀,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趙錦書将手覆在程昱手上,撫摸他略有些冰涼顫抖的手指,不語。

程昱瞧見他如此神色,冷聲道:“我年長你許多,說不定日後會先你而去。而你也會失去子孫承歡膝下之樂。我看上次那個在小巷的姑娘還不錯,你……”

他雖然對趙錦書存着一些見不得人的心思,但除了正常的相交之外。也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來。他更希望趙錦書能找到一個與他真心相愛的女子。他日後會子孫成群,會有天倫之樂。能在遠處這樣看着他,程昱便覺得自己賺了。覺得這樣活一生也不錯。

“你和那個小姑娘就挺好的。若是你不喜歡他,京城裏還有許多名門閨秀,到時候……”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嘴巴就被堵住。

這裏的百姓都随着舞龍的隊伍去別的地方看熱鬧了,趙錦書又生得高大,将程昱整個身子都裹在懷裏,埋頭聽吻住程昱,将程昱牢牢靠在身後的樹上。

在別人看來,趙錦書似在跟面前之人說話,能看清楚的不過是離他們最近的烤餅老板,以及幾步開外的裴子府。烤餅老板本打算收攤,換個人多的地方。冷不防看到這一幕,驚得眼珠子差點兒就掉出來了。

片刻之後,趙錦書松開程昱。有條銀線自兩人唇邊落下,他在程昱耳邊低笑道:“原來哥哥那日看見了,是在吃醋嗎?哥哥我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你還懷疑我的真心嗎?”

口中的熱氣噴到程昱耳朵,他不由瑟縮了一下。此時此刻他真想拍他腦袋将他拍清楚了。他也真的是那麽做了,只是手剛剛擡到一半,就被趙錦書攥住。順着手腕一直向小臂的方向摩挲過去。從手臂處不斷的傳來一陣麻癢。

程昱身子不由得一震,仿佛是難以置信。趙錦書這孩子,什麽時候會做這等事。簡直是……

瞬間,程昱一陣天花亂轉,他已被裴子府打橫打了起來。

程昱又羞又臊,也不敢去看程昱。把頭埋在他的懷裏,又不鬧出太大動靜,怕把別人招過來。到時候臉就丢大了。只得小聲央求道:“你快點放我下來,這麽多人在這看着呢?”

趙錦書抱着程昱大步流星往客棧趕,腳下無意似是踩到什麽堅硬的東西。他也沒有在意。一旁早已看呆的的烤餅老板卻注意到,他腳下踩着的一個素色的錢袋子。還未待他出聲之時,這兩個光天化日之下,不知廉恥之人,已經飄然遠去。

趙錦書一路抱着程昱風風火火來到客棧。掌櫃的小二哥着實吓得不輕,待看清來人之後連忙上前。

“客官是不是受傷了?”

一路上程昱都是以袖遮面,羞于見人。此時更不敢出聲。

趙錦書笑着眼睛都眯起來了,“走路不小心絆了一腳,摔傷了腿。”不待二人反應,就抱着程昱,快步走進屋子。店小二還欲跟過來,差點就被猛地關上的門給夾住腦袋。

“哎喲!”一聲,連忙退後。

趙錦書将程昱放到床上,又從懷裏頭掏出兩根紅繩,一根綁在程昱的腕子上,一另一根綁住自己的。

程昱此時臉上的潮紅才微微褪去一點兒,拿眼瞟他:“阿秀,你這是為何?”

趙錦書道:“給道長哥哥綁根紅線,道長哥哥名花有主,以後道長哥哥就不會被別人給牽走了。”

程昱不禁失笑,也沒反抗。任由他将紅繩繞着腕子繞上幾圈,打了個死結。

“道長哥哥,那我們可不可以……”趙錦書不禁吞了口口水,喉結上下滾動。

程昱聽他聲音古怪,又瞧他神色。想起那日在商承門外聽到聲音,臉驀然變得有些紅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總覺得這關系進展的有些快了。

正在程昱兩難之際,便有人趁着瞌睡送來枕頭。

“篤篤”兩聲敲門的聲響,店小二端着兩碗餃子,站在門外向裏邊喊道:“客官,餃子已經做好,要不要嘗嘗?”

程昱推開趙錦書起身一邊整理衣衫,一邊回道:“這就來了!”

推開門,向店小二道聲謝。小二進來,把餃子放下,也不敢看臉黑得像鍋底一樣的趙錦書,立馬低着頭溜了出去。

“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程昱也不敢看他此時的臉色,低着頭道。可他雖然能避過趙錦書此時吃人的目光,卻遮不住耳邊傳來惱人的聲音。

“可是,哥哥我難受……”

程昱:“……”

趙錦書一把抓住程昱的手:“哥哥怎麽不看我,我實在熬得有些難受,受不得了,不信哥哥你摸摸。”說着便拉着程昱的手,向下探去。

程昱在碰到那東西之前,立馬甩開。磕磕巴巴道:“先……先……吃飯……”

程昱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的,揉了揉眼睛。門外面傳來一個聲音,“東兒,快起床了。太陽都曬到屁股上了,一會兒去學堂晚了,先生又要拿戒尺打你手心了。”

程昱心中暗自奇怪,這聲音聽起來很是稚嫩。頂上天也不過僅有八九歲的聲音。雖然極為悅耳,但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客棧裏什麽住了一個小童。

迷糊間剛想起身開門,試了幾次。卻仍像是鬼打牆一樣,明明神智清醒。四肢卻全然不聽他的使喚。掙紮間,腦袋也清醒幾分,他打量着周圍。

眼前的物件擺設和昨日不同。牆上挂着一排排木劍,牆下還有一只小木馬。正待程昱正要細看之時,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推開。

一個身着錦服,年約九歲小下的小童走了進來。

“東兒!明明醒了,怎麽不回答我?”

程昱剛想出聲,冷不防身子一轉。又背過身去,面對牆壁。

他能感覺到身下的褥子被壓着往下沉了沉,顯然是那個小童已經坐在床上了。小童摸着“程昱”的肩膀,細聲哄道:“東兒,別生哥哥的氣了。哥哥下次再不拿毛蟲吓你了,好不好?”

程昱接下來,就聽到從自己嘴裏傳出來的聲音,甕聲甕氣:“哥哥說話不算數,就只欺負我!下次這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小童将“程昱”轉過來,忍笑哄道:“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再也不哄你了!”

這個叫東兒的孩子這才展顏一笑,連聲音都輕朗幾分。舉着手臂,“哥哥,來幫我穿衣服!”

程昱只覺得這是一個夢。可夢,為什麽會這麽真實。他除了不能開口說話,控制這具身體之外。一切都顯得那麽真實,就連小童給“他”穿衣服時,也能感覺到衣裳滑過肌膚時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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