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大殿之中,趙玉知正埋頭批閱奏折。

瞟了一眼,正蹑手蹑腳進了大殿的柳原一眼。

“何事?”

柳原躬着身子,小聲回道:“陛下,剛才太後那邊托人過來,要同陛下晚間一同用膳。”

趙玉知蹙眉,擱了筆:“那你就回太後,說朕還有公務要處理。”

柳原連忙跪下:“陛下,原先太後已經請了幾次。奴婢都按照您的吩咐回絕了,可這次太後說如果再見不到陛下,便一頭撞死在柱子上。省得……”

他觑了一眼趙玉知,複又低頭。顫抖着身子。

“省得礙着陛下的眼。”

趙玉知面色冷白,不知道想些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吩咐柳原下去。

不說去,也不說不去。

等趙玉知批完奏折,踱至太後的寝宮的時候,柳原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太後已經備好飯菜。忙拉着他坐下。

趙玉知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肴,并未動筷。

太後夾了一塊蟹肉放到趙玉知碗裏殷切道:“你以前就喜歡吃蟹肉,但蟹肉性寒,吃多了容易傷身。你沒嘗盡鮮兒,總是纏着我允你多吃兩塊。”

趙玉知冷冷道:“多謝母親還記得,可我現在已經不喜歡吃了!”

太後似沒察覺到他的語氣,又從另一個盤子中間夾一個肉丸子,撂到那塊蟹肉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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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試試蝦丸子吧,你小時最喜歡吃的。”

趙玉知仍未動筷。

太後道:“你小時候最怕蟲子,那時候在禦花園小湖中看到青石旁邊圍着一圈小蝦苗,吓得連忙告訴我說,湖裏面有好多好多小蟲子,看起來真惡心。”

“我去了一瞧,才發現哪裏是什麽小蟲子,只不過是一群蝦苗。你當然不信,那麽好吃的蝦丸,居然是這種類似小蟲子的東西做的。當時懊惱了一陣,說再也不吃蝦丸了。可是,你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在宴席上偷偷嘗了兩塊,還被溫銘瞧見。他把他席上整盤都給了你。”

“母後叫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講這些幼時無聊的事嗎?”

太後盯着他,仿佛是第一次見到他一般。

“兒臣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如果母後沒有別的事,請容兒臣先行告退。”

太後拉住欲起身回宮的皇帝。示意趙玉知将碗裏的丸子蟹肉吃掉。仿佛只要他吃掉,她心裏頭的一塊大石才會落了地。

趙玉知瞥了一眼碗裏的東西之後,從懷裏頭掏出一樣東西放到桌子上面。

“母後有什麽事情不能跟兒子商量,非得要找外人來商量?”

太後的眼睛被信封上的血跡刺得生疼,仍舊強裝鎮定。

“有善他怎麽了?”

趙玉知瞥她一眼。

“死了!母後有什麽事不能直接和我說,非要去勞煩舅舅!”

太後臉色煞白。看向趙玉知的眼神裏滿是恨意。

趙玉知也不在乎。

“他去了哪裏?”太後顫抖地問出聲。

趙玉知道:“母親問的是誰,你兒子不是正乖巧的坐在這兒陪你吃飯嗎?”

“你……你不是他!他從來都不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的,你把我兒子還給我!”

趙玉知嘆了一口氣,又是這種眼神。他簡直受夠了這種眼神。趙錦書如此,太後亦是如此。難道他就該被活活犧牲,不應該有一點點反抗?

他閉上眼仿佛這樣,就會把太後眼裏的嫌惡,鄙夷盡數抹去。

不顧太後撲過來的撕咬,趙玉知将太後狠狠的推倒在地。

動靜聲驚到了一直守在門外的柳原。站在門外往屋裏頭偷瞟了一眼,便立即噤聲。

“是你把他害死了,你……”她手指着趙玉知,腦海炸響一道驚雷:“是你,是你和程家那個小畜牲一起聯手害我的兒子!”

她忽然站起身,從袖中掏出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刺向趙玉知。未到近前,便被趙玉知眼急手快打掉。

匕首一落地,便被趙玉知擡腳踢到門邊。

“看來母親還有力氣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明日裏便去佛堂抄經,為先帝祈福。母後也不要想着尋短見,你娘家的那兩個侄子的性命可全在您的手上,惹是母後您遇上了什麽不測,您那兩個賢孝的侄子說不定也會追随你而去!”

說完,也不去看趴在地上哀哀痛哭的太後。拂袖離去,可他最終還是在跨出門檻前問了一句。

“母親,當初我若是真的死了,母親會不會像心疼大哥一樣,心疼心疼我?”

半晌也沒有等到想聽的回答,趙玉知也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出了門,吩咐柳原将太後身邊的親近宮女太監盡數調離後,見柳原一副踟躇樣子,不耐道:“還有什麽事?”

“陛下,剛才有人來報。那兩個跟着夏小侯爺的侍衛,被甩開之後,再找到夏小侯爺時。那位玉面公子已經死了。”

趙玉知只是略皺了皺眉頭,腳步未停。

“那夏小侯爺可曾受傷?”

“小侯你未曾受傷,只是那玉面公子的屍身被那人搶走了。侍衛用力全力阻攔,也只在其背上砍了幾刀。看樣子受傷也頗為嚴重!“

“一群廢物,居然連一個身上帶傷還帶着一具屍體的人都留不住!”

柳原連忙搓手回應道:“雖然人沒有留下來,但傷得也不輕。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當時怕還有人在暗處埋伏,便沒有追過去。”

見趙玉知沒有接話,柳原便接着道:“夏小公子一會兒,便要進宮。現在天色已晚,宮裏頭又向來沒有留外臣在宮裏頭過夜的習慣,依奴婢看來。不如讓夏小侯爺明早再來?”

“朕倒是沒看出來,柳公公居然會自己做主了?”

柳原吓了一跳,連忙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求饒。

“奴婢僭越了,奴婢該死。請陛下重罰!”

趙玉知心情顯然很不錯,沒有真的責罰柳原。而是讓他吩咐禦膳房,準備點吃食。

自己則是回到了寝宮。找了件他認為最氣派的衣服,在鏡子裏左瞧右瞧。

嫌梳頭的宮女手藝不好,總梳不成他心儀的模樣。最後,索性将戰戰兢兢的宮女打發走。自已拿着梳子,照着鏡子绾了一漂亮的發髻。

掌廚的老胡正在廚房裏熱火朝天地掂着勺。

心中不停埋怨,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山珍海味吃膩了,想換換口味,嘗嘗平民百姓的青菜豆腐。

擦了兩把臉上的熱汗,突然覺得身後有人靠近。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無名的怒火。沖口優美的國罵在瞬間瞟到那抹黃色衣擺時,頓時卡在喉嚨裏。

“參……參見陛下……”

整個禦膳房內齊壓壓跪倒一片。老胡額頭此時已經不能用大汗淋漓來形容,心中不禁吐槽。

這皇帝怎麽神不知鬼不覺得,突然來了禦膳房。自己剛才出的汗有沒有滴到菜上面,皇帝會不會因此怪罪自己,誅自己的九族。

“這是你炒的?”正在老胡胡思亂想之際,龍靴已從他身邊邁過,看向竈臺。随之,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

娘哎,沒有想到這個皇帝說話聲音還挺好聽的,而且也不像是生氣的語氣。

老胡忙不疊的點頭,“回……回陛下,是奴才做的。”

“麻椒和豬油放得太多,重新再做一份!”

若是平日別人說這話,老胡指不定會怎麽怼回去。你丫懂什麽,豆腐不放麻椒和豬油你他媽覺得好吃。你他媽有沒有品味!你他媽想吃自己去做,你他媽老子不伺候了!

可說這句話是皇上,老胡自然連忙點頭應是。

“是奴才做得不對,奴才知錯了!”

等趙玉知走後好久,禦膳房衆人才敢從地上站起來。一人連忙扶起面條似的老胡。

“娘哎!老胡,剛才那個人居然是當今的聖上。我居然能看到聖上!”

老胡沒好氣道:“知道了,快扶我起來,我腿軟。”

程昱一路無阻進了皇宮,将身後緩緩緊閉的朱門甩在身後。

柳原一看到程昱,連忙上前施禮。沒有将程昱帶到議事的大殿,反而是帶到了觀星樓。

觀星樓是建在皇宮西北角的一處高地上,程昱上來時已近黃昏,不時有涼風輕拂他的面頰,帶起縷縷青絲。

“請夏大人在此稍等片刻,陛下一回兒就過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柳原便下去了。

現在整個觀星樓上,除了偶爾有送上一些茶水的宮女太監,便僅餘程昱一個人。

趙玉知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個長身玉立,手扶欄杆,遠眺夕陽。仿若從畫上走下來的人。

“夏卿,喜歡這兒的夕陽嗎?”聲音自程昱身後響起。

程昱未回頭道:“觀星樓的風景自然是要比別處更美一些?”

趙玉知走到程昱旁邊,也和他一樣遠眺夕陽。

贊道:“果然好美,朕以前竟然從未覺得。若是夏卿喜歡這裏的景色,不妨日後常在這裏看看。”

程昱不可置否。

身後柳原在小案子上擺滿吃食之後,點燃宮燈之後,便悄悄退下。

“夏卿,找到你師父了?”

“嗯!”程昱輕輕應了一聲。

“自然也知道,一些我不應該知道的事!”

趙玉知突然将程昱擁在懷裏,正欲說話時,便察覺懷裏的人微不可察輕輕抖了一下。

“陛下,臣餓了!”

趙玉知哈哈大笑,松開程昱。将他引至小案子前,親自給他斟了一壺酒。

兩人相對而坐,卻都不知如何開口捅破這一層窗戶紙。最後還是程昱從懷裏掏出一道聖旨,一塊虎符。

趙玉知目光從上面掃過之後,落到程昱臉上。

程昱淡淡道:“陛下,這兩件東西。草民已經帶回來了,請陛下将平王殿下還給草民吧!”

趙玉知目光倏得變得有些奇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上次在給你牙牌時,我便說過在我面前,不必以草民自稱!”

說完他自嘲笑了笑:“夏卿在外面十多年,不知道是何時與我皇弟關系變得如此要好!”

程昱道:“既然陛下不喜歡臣以草民自稱,臣便也不以草民自稱。臣在離京之前,曾見平王殿下一面。讓殿下等着我回來。這些,想必陛下是不知道!”

趙玉知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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