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勸說與改變

大褚上自王公下至百姓都知道永安帝這帝王之位來的并非正統。換句話說,此乃殺兄轼弟,逼父退位而來。

因而自太上皇退位後,仍舊居于皇帝所住的太極宮。而永安帝卻在東宮顯德殿處理政事,此舉可以說是對太上皇的賢孝謙讓,可是看在某些人的眼中,便是名不正則言不順。

而這“某些人”,便是以裴籍為首的太上皇一脈老臣。

他們借着太上皇的餘威,在朝中肆意結黨營私,明裏暗裏的抵制永安帝的政令施行。這種狀況已經僵持了兩年多了。所以永安帝才會在繼位之後削減藩王,考核地方官員的政績以此來評判官員的升遷與否,就是為了鏟除那些屍位素餐,結黨營私的顯德老臣。

之後便是逼反了燕郡王、義安王等等老臣,這也是殺雞儆猴,題中應有之意。

而在這一系列的殺伐果斷之後,朝中吏治果然清明許多。以裴籍為首的顯德老臣雖仍舊不滿永安帝的種種舉措,但有燕郡王,義安王等人的前車之鑒,又有太上皇時不時的告誡遏制,顯德老臣們背地裏的小動作少了很多。

這也叫永安帝一脈的新臣看到了所謂正統的力量。于是便在永安帝耳旁撺掇着叫太上皇遷宮別居,希望永安帝能以帝王的身份正式入住太極宮。

在衆人看來,唯有如此才能名正言順,才能彰顯帝王的威嚴。

不過該由誰向太上皇開口,又怎麽向太上皇開口說服此事……便成了永安帝君臣的一個難題。

作為賢德仁孝的帝王,永安帝身為人子,自然不好向太上皇開口提及此事。魏皇後則在永安帝登基之初就明确表示了自己身為後宮之人,絕不幹預朝政的意思。至于潛邸一脈的新臣……估計太上皇只要一天不忘他的大兒子和四兒子是怎麽死的,就絕對不想看到這些踩着他兒子的鮮血上位的所謂“從龍功臣們”。

于是君臣商議了半日,最終卻将目光落在了衛國公和平陽長公主的身上。

只是衛國公夫婦在當年争儲最激烈的時候都持中立态度,如今塵埃落定,更不肯為了些許小事去逼迫老父,因而平陽長公主态度明确且堅定的婉拒了這項重任。

正為難間倒是方玄懿有意無意的感嘆起薛衍的聰明才智,只說薛衍向來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倘若這溫泉莊子真能修葺的如此舒适安逸,直叫人流連忘返,倒是比地勢低窪,一到了夏天就潮濕陰暗的太極宮好多了。

于是衆人又想到太上皇自陛下登基後,僅有的兩次巡幸骊山皆跟薛衍有關。而且薛衍是太上皇的嫡親外孫,當年頗受太上皇的喜愛,如今也在太上皇跟前兒說的上話。倘若由薛衍出面勸說太上皇……正所謂童言無忌,就算太上皇不同意薛衍的勸說,大概也不會遷怒的……吧。

一席話落,永安帝果然動心了。再加上薛衍的小金庫勾着,所以才會對薛衍修葺山莊的一應舉措全力支持,甚至親下谕旨命令工部,将作監和尚宮局的宮人們全權配合薛衍的要求,又如此積極的推動此次巡幸游玩……

衛國公和平陽長公主對于永安帝的一切籌謀,本不以為然。不過是礙于帝王之威,不好再次推辭罷了。畢竟夫妻兩個已經婉拒了永安帝一回,倘若連薛衍這份兒也擋了下來,聖心不虞之下,只怕會耽誤了薛衍的前程。

畢竟永安帝繼位已是事實,他如今帝位坐的安穩,之所以容忍顯德老臣在朝中蹦跶,不過是想徐徐圖之,不願朝廷動蕩給外敵可趁之機罷了。而照着這樣的局勢下去,顯德老臣的失勢是早晚的事,只怕顯德老臣越是為難陛下,永安帝就會把這筆賬算在太上皇的頭上。等到永安帝徹底收攏朝政大權将顯德老臣逐一趕出朝堂的那一刻,他跟太上皇之間也就沒了父子之情,只剩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了。

這樣的局面是平陽長公主不想看到的。作為大褚朝的開國公主,平陽戰功彪著,不懼皇權更疊。作為衛國公府的女主人,平陽為了自家安穩,不想摻和到兩代帝王的恩怨中,本無可厚非。可作為太上皇的女兒,當今聖上的親妹妹,平陽也不想看到自己的父兄為了皇權反目成仇,甚至連最後的一絲情分都沒了——

雖然現在也差不多了。

衛國公與平陽長公主乃是少年夫妻,自然明白平陽的這一份心境。因而他雖然對永安帝君臣的謀劃不置可否,卻也看在平陽的為難上,不曾出口反對。

卻沒想到永安帝事到臨頭了,卻又沒跟薛衍說明。難不成是又有了旁的打算?

平陽長公主聽着薛績父子兩人的猜測,冷笑道:“我這二哥,于政務國事上剛毅果斷,在處理家事上卻向來優柔寡斷。估計是看到了衍兒之後,不好意思将這一番盤算宣之于口罷。”

是了,當舅舅的去撺掇侄子到外祖父跟前兒勸說外祖父将所住的宮室讓給自己……這種話,向來重臉面的永安帝恐怕說不出口。所以才會有召過薛衍之後,期期艾艾的什麽都沒說,又将人一頭霧水的放回來的舉動。

薛衍聞言頗為莞爾,不知道該怎麽評價自己這位當帝王的舅父。不過想想歷史上那對父子的最終下場……薛衍沉吟片刻,開口說道:“若是只論朝政,這些國家大事自然不是我能出面的。不過若是舅父想要同外祖父說些什麽卻不好說出口的,我這個侄兒倒是願意嘗試一番。常聽人說甚麽天家無父子,我是不信的。只因我回長安這麽長時間,不論是父親母親,舅父舅母還是外祖父,對我都很好。我也不想看到舅父和外祖父因為一些外臣而嫌隙愈深。這件事情……明兒我邀外祖父過來泡湯泉,屆時我試試看罷。”

衛國公和平陽長公主看着笑容淺淡的薛衍,心中只覺有千句百句,最終只是長嘆一聲,握住薛衍的手囑咐道:“你也別為難了自己。倘若不行,就算了。”

天家事,一舉一動皆牽扯到朝廷風向。哪裏能像尋常百姓家一般,随意施為呢。稍有不慎,恐怕便是萬人指摘,萬劫不複了。

這麽想着,平陽長公主倒是後悔了。忙開口說道:“要不就算了吧。反正陛下和太上皇已經這樣了,我們——”

“阿娘。”薛衍笑着打斷了平陽長公主的話,輕聲道:“讓我先試試,倘若真的不行,那就算了。”

“我只怕這事若不成,他日有人得知這當中細節,會對你的名聲不利。”平陽長公主緊皺眉頭,越發後悔了。老父兄長固然重要,可是同唯一的兒子相比起來,倒是可退一射之地。

薛衍看着平陽長公主緊張的模樣,笑着勸解道:“放心罷,我即便是開口勸說太上皇,也是有分寸的。何況……”

他又不是這個朝代的人,将來總是要離開的。所以名聲于他而言,真的不算什麽。

“何況什麽?”平陽長公主目光灼灼地盯着薛衍,十分在意的問道。

“何況人生在世,哪能活在別人的眼睛口舌裏,累都累死了。”薛衍仍舊是一臉的笑眯眯,語氣卻頗為堅定的說道。

自從他穿越到大褚後,衛國公和平陽長公主以生身父母能給出的最好的一切待他,永安帝和魏皇後對他也頗盡了長輩之義,就連太上皇,雖然平素見面很少,卻也是個極為慈祥和藹的老人。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薛衍此舉,也是想要對衆人的盛情回報一二。何況他同太上皇相處了這麽些時日,只覺得這位老人雖然對永安帝的種種舉措頗多抱怨,但也并非戀棧權位,有卷土重來之心。既然如此,那麽薛衍對于勸說太上皇遷宮別居之舉,也有了幾分把握。不過想要促成此事,還需要兩個極為重要的人形道具。

薛衍從來便是個想到就做的人。至次日,吃過早飯後,薛衍便到湯泉宮給陛下請安,順便提及想要邀請太上皇和太子衛王再游溫泉莊子的事兒。

永安帝大抵也明白薛衍的打算,沉吟半日,開口問道:“只邀太上皇即可,非得要太子和青鳥也跟過去麽?”

薛衍聞言,言語含糊地道:“太上皇已經年邁,最喜歡的便是兒孫承歡膝下,享受天倫之樂。衍兒以為,太子和衛王乃太上皇的嫡親孫子,也是太上皇最看重的人。”

想要以親情打動老人家,總該好生表現出來才是。

永安帝默然不語。沉吟半日,終是應了。不過卻将太子和衛王身旁伺候的宮俾太監換成自己的心腹。薛衍也明白永安帝的顧慮,樂見其成。

拜別過永安帝後,薛衍又至湯泉宮九龍殿,邀請太上皇再去溫泉莊子上閑逛一事。當着太上皇的面兒,薛衍還特地叫了太子和衛王,兩位小殿下也很惦記着溫泉莊子內的水上樂園,聞聽薛衍相邀,立刻樂颠颠的跟了過來。

太上皇昨兒來溫泉莊子的時候,倒也見過這番場景。大抵是年邁之人都喜孩童天真的緣故,今日又看一回,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人,太上皇仍舊是津津有味。俄而,又笑向薛衍道:“怎麽不見你父親和平陽?”

薛衍窺着太上皇的神色,笑眯眯說道:“父親和母親都在湯泉宮伴駕,我不喜歡聽他們說朝政上的事兒,遂帶着太子和衛王過來玩兒。外祖父不喜歡和我們這些孫輩呆在一起麽?可是我們太吵了?”

太上皇聞言,擺了擺手,因笑道:“只因平日見慣了你和你父親母親呆在一處,今日突然不見他們,有些好奇罷了。”

頓了頓,又似傷感的喟然嘆道:“我又怎會嫌你們吵。這麽清脆幹淨的笑聲,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太極宮總是清冷的叫人心涼,呆的久了,都忘了一家人原本該是什麽樣子。”

薛衍聞聽此言,便知太上皇一定是想起了陳年舊事,不欲他年邁感懷太過傷悲,遂指着湯池中自顧自玩耍的太子和衛王道:“當初修葺溫泉莊子的時候,我只覺得一味泡溫泉太無聊了,何況莊子上的泉眼不比湯泉宮的好,這裏的水溫也不怎麽熱,所以獨辟蹊徑,想出很多玩意兒來。看來太子和衛王也很喜歡。可見這居家過日子,很不必太過奢華,自己喜歡就好。”

太上皇順着薛衍的手看了過去,只見太子抛卻了少年老成的穩健持重,倒和衛王玩的正興,因想到兩個孫子平日裏的相處情景,太上皇笑道:“小孩子都喜歡玩鬧,這是天性。只不過宮中祖制森嚴,陛下和皇後管教的也嚴,倒養的太子平日裏穩健老成,很不像适齡的小孩子。這兩年且有了你陪着他們玩樂,倒是好多了。”

薛衍笑了笑,便問道:“太上皇也覺得太子和衛王比平日裏多了些天真好動?”

太上皇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道:“小孩子麽,合該如此。”

薛衍聽了太上皇的話,不是很贊同的笑道:“我倒是覺得,是宮裏的氣氛太壓抑的緣故。宮規祖制那樣森嚴,一舉一動皆受轄制,自然要約束自己,不叫言官禦史彈劾。所以人便老成持重。莊子上就沒有這些規矩,所以太子和衛王也輕松了許多。”

太上皇若有所思。

薛衍繼續說道:“我聽裴相爺說,太上皇在太極宮住着,很是清冷寂寞。所以常勸陛下到太極宮給您請安,以盡孝道。可是為什麽我阿娘每每入宮給您請安,你又不見呢?”

太上皇長嘆一聲,欲言又止。

薛衍對太上皇的顧忌心知肚明,此時卻恍若不知,貌似天真的說道:“所以我便想着,倘若太上皇不是太上皇,只是衍兒的祖父,也不住在太極宮就好了。到時我和阿娘想什麽時候給您請安,就什麽時候給您請安,不必這麽繁瑣的層層通報。太上皇若是靜極思動,願意去我們府上小住一段時日,也可以即刻就來,也不用顧慮外人的眼光和猜測。就像尋常百姓家的祖孫一般,何其自在逍遙。”

太上皇聽着薛衍的童言無忌,只覺心中咯噔一下。沉吟半日,皺眉向薛衍問道:“是陛下叫你來做說客?”

頓了頓,又似譏諷似頹然的說道:“怎麽,他終于忍不住了?做兒子的搶了老子的皇位,如今連太極宮也不想我住了?”

太上皇此番言語何等誅心。就連在湯池內玩水的太子和衛王都怔住了。好在薛衍早有準備,今日伺候在殿內的都是忠心耿耿,言語謹慎之輩。因而衆人心下雖然惶恐,面上卻是不顯,仍舊低眉斂目的伺候在側,或是一心服侍着太子和衛王玩耍。

薛衍的目的被太上皇一語道破,卻仍舊平靜的淺笑道:“您可別多心,陛下可沒這個意思。不過是我自己這麽想了,就跟外祖父這麽說了。倘若外祖父真心惱我,那也都是我言語不謹慎的緣故。您只劈頭蓋臉的罵我一頓,或者打我一頓都行,可千萬別氣着自己。”

太上皇看着薛衍嬉皮笑臉兼死皮賴臉的模樣,心下的火氣微微收斂,只是仍舊硬邦邦的問道:“那你怎麽突然這麽說?以你的性子,不是別人挑唆你,你會想到這些事?”

薛衍并不知道,在太上皇的眼中,自己究竟是怎麽個天真爛漫不懂城府算計的形象。不過聽到太上皇這一番話,仍舊嘻嘻的笑回道:“我知道外祖父心疼自己的外孫,可也不能憑白冤枉旁人。這話着實不是旁人教我說的。而且說句實話,這話也只能是我自己說。陛下不會說,皇後不會說,就連阿娘都不會說。他們會覺着沒法兒說出口,都怕惹您生氣呢。”

太上皇冷笑,斜睨着薛衍道:“那你怎麽就能說得出口?”

“因為孫兒只把您當成我的外祖父,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太上皇。”薛衍理直氣壯地道:“孫兒也怕說了這話惹您生氣。可是跟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相比,孫兒更擔心您的身體。”

太上皇聞言,越發愕然。

薛衍則開始擺事實,講道理,徐徐說道:“別的不說,只說太極宮這個地勢。前朝建造宮城時,只考慮到太極宮所處位置乃在長安正中,卻忘了太極宮地勢低窪。長安每到夏天又極多雨。這麽一來,太極宮更是溫熱潮濕,并不适合居住。連陛下這樣龍精虎猛的人,每到了夏天都覺難受,恨不得住在湯泉宮解暑,又恐興師動衆,耗費內庫帑銀而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忍着。何況外祖父了。”

“……就算帑銀充足,足以支撐陛下每年到湯泉宮避暑。然湯泉宮離長安且有六十裏之邀。外祖父已經年邁,身體大不如前。總不能每年盛夏,都這麽舟車勞頓一番罷。我不忍外祖父每年都經受這樣的痛苦。況且……我私底下跟您說句大不敬的話,那太極宮再這麽着,不過是一座宮殿而已,而且還是一座住着很不舒服的宮殿。否則前朝皇帝也不會以洛陽為東都,修建行宮意圖享樂了。”

薛衍一壁說着,一壁起身繞到太上皇的背後,開始為太上皇按摩肩膀。随着薛衍的揉捏,太上皇有些僵硬的膀臂也漸漸放松下來。

薛衍繼續說道:“……舅父不住在太極宮,照樣在顯德殿處理政事。可是外祖父呢,日日夜夜把自己關在那麽一座空蕩蕩,連點兒人氣兒都沒有的太極宮,誰也不見。成日裏自己喝悶酒,多無聊。”

“……外祖父覺得我這個溫泉莊子怎麽樣?是不是既新奇又舒服,雖然不比宮中裝飾的奢華精美,但難得随性自在。孫兒以為,這人生在世,得學會享受,什麽虛名浮利都是空話,自己有生之年享受到了才是真的。外祖父覺得衍兒說的對麽?”

太上皇沉默不語。

薛衍看着太上皇跟鋸了嘴兒的葫蘆似的,一個字兒不往外吐,只是眼眸不斷閃爍,心下明顯在劇烈的紮掙着。心中便有了些成算。擡頭向太子,衛王和一旁伺候的宮俾太監們使了個眼色,衆人心有靈犀的魚貫退出。

登時熱熱鬧鬧的水上樂園只餘太上皇和薛衍二人。

眼見着太上皇仍無所覺的,神色怔怔的盯着池中溫水。薛衍暗自沉吟了一會兒,咬着牙放大招道:“我知道外祖父因為一些陳年舊事,始終抑郁不得開懷。可是恕孫兒說句大不敬的話。不管前事如何,如今外祖父的身邊只有陛下一個兒子了,父子之間又有什麽事情過不去。難道外祖父要這麽抑郁一輩子,懲罰自己懲罰陛下,然後叫後人說陛下是個不孝順的兒子嗎?外祖父不想像尋常百姓家的長輩那樣,有兒孫承歡膝下,垂暮之年開開心心,享受着天倫之樂麽?““……縱使外祖父不這麽想,可是孫兒還想多多孝順外祖父呢。您要是住在太極宮裏,我每次去見您還得正經遞牌子求見,你要是想見我,也是避諱多多,顧慮重重……您忍心麽?”

薛衍這一席話宛若一封最犀利的刀劍,直直刺入太上皇的胸口,直聽的太上皇差點兒喘不上氣來。他真不知道自己這失而複得的外孫子究竟有多大的膽子,竟敢将這麽一番鮮血淋漓的話擺到他的面前。他真的不怕自己盛怒之下斥責他一個大不孝的罪名麽?

太上皇神色狠厲,恍若被戳了傷口的猛虎一般,目光犀利的盯着薛衍。試圖從他的神色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盯着巨大壓力的薛衍神色自若,坦坦蕩蕩地回視着太上皇的打量,開口說道:“孫兒知道,孫兒乃是晚輩,不該說這麽一番話。可是孫兒要是不說,就沒有人跟外祖父說啦。我寧願外祖父聽了這番話生我的氣,打我一頓,也不想外祖父自己冷冷清清的住在太極宮裏面,把太極宮當成一座牢籠,囚禁您自己。不理我,不理太子,不理衛王,也不理會阿娘……”

“……外祖父,其實天下之大,除了太極宮外,長安城還有很多的風景。衍兒願意侍奉外祖父,承歡膝下,陪着外祖父看許多的風景……外祖父願意衍兒和阿娘陪着您麽?”

太上皇聽到這一席話,又看着薛衍蹲在自己面前,一臉希翼的模樣,突地心下一軟。再思及薛衍方才的字字句句,雖然逆耳,卻是忠言……

好似心中憋着的一口氣突然被錐子戳破了似的,太上皇突地露出頹然之态,一束日光穿透玻璃落在蒼白的鬓發上,越發顯出太上皇飽經風霜滿是褶皺的一張臉面。他有些無奈的看了看清冷的湯泉,水上的滑梯碰船早已是人去樓空,唯于淡淡的水溫愈顯蕭瑟。

太上皇突地覺得,這裏太安靜了。還是方才有孩童嬉笑聲音的熱鬧場面更引人去看。就好像他那座冷冷清清的太極宮一般,早就沒了當日的喧阗熱鬧。如今對比下來,只會襯得越發凄清……

太上皇唏噓一聲,擺了擺手,有些無力的道:“我有些累了,不愛走動。今兒晚上就宿在你這莊子上罷。”

薛衍聞言一怔,旋即笑着應是。

太上皇又沉默了好久,才問道:“衍兒很會修葺莊子,不知你修葺宮室的手段如何?”

薛衍又是一怔。只聽太上皇繼續說道:“我已老了,不愛折騰了。我想着,最近一段時日,我便住在你這莊子上。你去跟陛下說,我在太極宮住膩了,想換個地方住住。至于到底住哪兒,由他來安排。之後的修葺工程,便由你來負責。什麽時候我那新宮室修葺完了,我再回長安。”

一句話未落,太上皇又笑道:“對了,這段時日裏,便叫太子和衛王也過來住罷。再加上你父親和你母親,我也享受享受衍兒說的,尋常百姓家的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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