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遷宮與顏鈞集的算計

永安帝既說贖罪,薛衍也有些擔心許攸心中所言之事,遂将顏鈞集可能以次充好,用醫用酒精勾兌假酒一事和盤托出。末了又說道:“我在幽州時,曾同顏将軍相處過一段時日。在衍看來,顏将軍對陛下是忠心的,應該不會違背朝廷頒布的律令。我只怕他會把主意打到醫用酒精上,畢竟財帛動人心。就算我曾告誡顏将軍,此酒精若服用後對身體有害,恐怕顏将軍不曾親眼所見,也不會放在心上。只是這些想法都是我個人的猜測,并無确鑿證據。”

為了避嫌,薛衍并沒有提起許攸的來信和魏子期同他的閑聊,只推說是自己的猜測。

不過不論是烈酒方子還是醫用酒精的方子,都是他自己獻出來的。能有這般猜測,看在永安帝和諸位君臣眼中,倒是也不突兀。

永安帝與方玄懿等人相視一眼,默默沉吟了一回。只聽韋臻皺眉說道:“薛世子的猜測也不是全無道理。倘若顏将軍行事真如薛世子所言,微臣只怕幽州的形勢會更複雜。”

縱使顏鈞集聽從朝廷律令,不再釀造烈酒販賣。可他若真的用酒精勾兌假酒,以次充好……聽薛世子之言論,這東西可是要人命的。倘若真出了人命,不論顏鈞集如何解釋,一個草菅人命、與民争利的罪名絕對是跑不了。

顏鈞集如何犯渾衆人倒不在意,可是顏鈞集乃永安帝心腹愛将,且是擎王府一脈的從龍功臣,倘若他出了什麽差錯,滿朝文武天下百姓都會以為是永安帝禦下不嚴,用人不當。裴籍一幹顯德舊臣又有可說的了。

諸臣子沉吟半日,一致認為應當派遣欽差去幽州查明此事,也好給當地百姓一個交代。

至于這位欽差到底派誰去……

永安帝的目光在薛衍身上打了個轉兒,依永安帝的想法,既然烈酒的方子是薛衍獻上的,薛衍本身又是衛國公府的世子,朝廷正六品的千牛衛士,且與顏鈞集是舊相識,由他去做這個欽差,應當是恰如其分。

怎奈薛衍還肩負着為太上皇修繕興慶宮的重任,此事關系到皇權歸屬的名正言順,也不能輕忽……永安帝皺了皺眉,最終決定任命魏子期為欽差,去幽州處理此事。

随着永安帝的命令下達,幽州一事且算告一段落。永安帝也有心情詢問薛衍修繕興慶宮的具體事宜。看着小黃門呈上來的建築圖紙,只覺改造後的興慶宮随未必奢華,但一應居所皆以安逸舒适為要,永安帝滿意的笑道:“不錯,衍兒辦事,朕還是放心的。”

薛衍又說道:“回陛下的話,衍兒想在興慶宮的整座主殿下面通地龍,這樣不論夏天潮濕多雨,還是冬日嚴寒冷冽,興慶宮都能溫暖如春。太上皇年高體脈,經不得舟車勞頓,估計以後去湯泉宮的次數也不多了。不如在興慶宮也造出一處湯池可好?”

永安帝聞言,皺眉說道:“可是興慶宮左近并無泉眼可用?”

“衍兒說的是人工的湯池。”薛衍将後世之相關的所見所聞略說了一嘴,笑道:“雖然改造後的湯池不必天然的溫泉水滑,但聊勝于無嘛。”

“随你的意思罷。”永安帝笑着點了點薛衍,道:“朕派你監工,就是找對人了。你果然是個貪圖享受的。”

這話倒是玩笑,并無不滿之意。因而薛衍也湊趣笑道:“人生在世一甲子,要是不想着法子安逸度日,豈不虧了?”

“瞧瞧這話……”永安帝朗笑着朝諸位臣工說道:“這麽說來,我們這輩子都虧了。”

“陛下和諸位臣工自然同衍兒不一樣,陛下勵精圖治,諸位臣工也都是心系朝廷百姓。是注定要青史留名的。衍兒年紀尚幼,且無大志,自然是怎麽舒坦怎麽過日子了……”

一席話出口,越發捧的永安帝與諸位臣工開懷大笑。

從顯德殿出來後,薛衍徑自回了衛國公府。思及陛下任命魏子期為欽差的旨意已經傳出宮中,薛衍在家裏略坐了一會子,便至鎮國公府尋魏子期一敘惜別之情。

豈料魏子期并不在府中,而是随同父親鎮國公魏無忌到終南山上清觀去了。鎮國公夫人對魏家父子的行蹤語焉不詳,不過薛衍卻立刻想起來年前永安帝交付鎮國公的機密任務,知道這對父子倆必定是去上清觀,同那幾位道長商讨火藥一應事宜去了。

鎮國公夫人與魏皇後乃是妯娌關系,平日裏也時常進宮請安。自然也知道薛衍如今在朝中和陛下跟前兒的炙手可熱。因此十分寒暄熱絡,執意留薛衍在府中用膳。且笑說道:“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想必他們父子兩個即刻就回。你暫且坐着等一會子,我叫晉兒陪你說話。”

小包子魏晉從薛衍手中得過好些玩意兒,諸如爬犁、冰猴兒之類,兼且前些日子巡幸骊山,小包子也去過衛國公府在骊山上的溫泉莊子,瘋玩過一日。因而對薛衍的印象非常好。沒等鎮國公夫人吩咐,便走上前同薛衍說話,叽叽喳喳的倒也不覺冷落尴尬。

一時到了掌燈時分,家家戶戶炊煙袅袅生火做飯,鎮國公父子兩個果然家來。

彼時魏子期已經得到了永安帝命他為欽差的消息,又見薛衍當面,因笑道:“都是你給我找的好活計。”

薛衍便笑道:“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我該說的都說了,該做的也都做了。難道是我把刀架在顏将軍的脖子上,逼着他這麽做了?”

魏子期聞言,但笑不語。

鎮國公魏無忌則笑道:“正好莊子上進獻了一頭上好的梅花鹿,待會兒叫竈房庖制了,我們烤鹿肉吃。”

又問薛衍:“衛國公和平陽長公主且做甚麽呢?”

薛衍便笑道:“都在莊子上陪外祖父呢。本來我也該出城回莊子上,不過是想同子期兄說幾句話,敘別一番,所以才耽擱了。”

于是又問魏子期甚麽時候動身離京。

魏子期便道:“聖上的旨意不可耽擱。稍微收拾一番,明早便動身。”

這倒是夠急的。薛衍想了想,當即又給遠在幽州的孫伯谷孫仲禾兄弟寫了封信交給魏子期,笑道:“我觀孫道長是個眼明心亮的人。顏将軍若果然有貓膩,此事能瞞得過旁人,也斷斷瞞不過孫道長和孫太醫。你到了幽州後,且別太着急查訪此事,先去聽聽孫道長和孫太醫怎麽說。”

魏子期點頭笑應。一時吃畢晚膳,鎮國公魏無忌眼見城中已然宵禁,便留薛衍在家住下。薛衍從袖中掏出永安帝賞他的一塊魚符笑道:“多謝魏伯伯,只是我還是得回山上去。要不然阿耶阿娘肯定擔心的連覺都睡不好。”

鎮國公願意是怕宵禁後薛衍不能走動,眼見薛衍有陛下親賜的出入魚符,也就不再多說。當即吩咐府中幾個男仆跟着薛衍,送其出城上山。

溫泉莊子上,衛國公和平陽長公主果然未曾安歇。太上皇和太子衛王也在正堂內閑聊說話,一時見薛衍歸來,不覺笑問:“做什麽去了,怎麽這時才回來?”

薛衍便将白日裏發生的樁樁件件娓娓道來。太上皇聞聽是幽州出事,沉默了一回,只長嘆一聲,并未說什麽。

薛衍打量着太上皇的心思,又笑着說了些修葺興慶宮的事兒,哄着太上皇也說了一回話,眼見天色不早,月上中天,衆人方才各自散了,安置不提。

其後幾個月,薛衍整日忙着修繕興慶宮,也不理朝上朝下又添了多少樁瑣事大事,直至秋末冬來,臘月将近,這興慶宮的修繕工程終于告竣。太上皇準備回宮遷宮,陛下亦準備從顯德殿遷入太極宮。

後宮立政殿內,因着已近年下,宮中各處皆是喜氣洋洋。平陽長公主看着魏皇後跪坐在席上,懷中抱着已經五六個月大的小皇子莊烈,笑眯眯說道:“幾日沒見,彘兒又大了好些,這眉眼越發像陛下了。”

魏皇後一壁用手輕拍着小兒子哄他睡覺,一壁含笑說道:“如今到了年下,後宮諸事本就雜亂,又趕上太上皇和陛下都要遷宮,裏裏外外,越發弄得亂糟糟的。倒叫你見笑了。”

“嗐,這是喜事,便是笑還笑不過來呢,又怎麽說是見笑呢。”平陽長公主回了一句,看着宮內正忙活着的宮俾太監們,笑着問道:“怎麽不見太子和青鳥?父親這幾個月住在山上,太子和青鳥都陪着,我瞧着他們都慣了。如今驟然回宮,一時瞧不見,還怪想的。”

魏皇後便笑道:“都去顯德殿了。陛下要考校太子和青鳥的學問。想知道幾個月不在宮中,他們的功課有沒有落下。”

平陽長公主聞聽此言,便嘻嘻笑道:“既如此,可有他們受得了。太上皇喜歡孫子活潑好動,衍兒也不是個愛進學的。又這麽一老一小帶着,那功課要是落不下,才是稀奇事兒。”

魏皇後忍俊不禁,勾了勾嘴角。便說道:“衍兒過了年也十五歲了。民間百姓家的孩子,十五歲且有談婚論嫁,生兒育女的。不知你又是怎麽打算的?”

平陽長公主一聽這話,便皺眉說道:“別提了。前幾日倒是同衍兒說了一嘴,結果這孩子聽了這話,就跟聽到什麽噩耗似的,一個不許兩個不讓的。只說什麽自己還小,不叫我們摧殘幼苗。我跟他父親被鬧得沒法兒,只能随他去了。不過咱們大褚的好男兒本就成婚晚,所以二十弱冠,三十而立,朝中好些俊才賢臣都是及冠之後才論的親事。若同他們相比,衍兒是早了些。”

魏皇後聞聽此言,不覺也想到過了年便有二十四歲的侄子娘家侄子魏子期,也忍不住嘆息道:“可不是麽。若說衍兒還不必着急,我們家的子期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過了年就二十四了,尋常人家像他這麽大歲數的,連兒子都能滿地跑了。他還連個影兒都沒。真是愁死人了。”

平陽長公主也想到了自家夫君那個婚事緣淺的徒弟,不覺皺眉道:“怎麽鎮國公府上沒給張羅麽,要說子期今年都二十四了,也該張羅一門親事了。”

魏皇後頗為頭疼的道:“誰說不是呢。可是子期的情況你也不是不知道……早先倒是論了兩門親,可兩個未婚妻在訂下日子先後都遭橫禍。到上清觀請缥缈真人給蔔算一番,又說子期命犯天煞,夫妻緣淺。如今外頭都怕他是克妻的命。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女兒不敢嫁進來,略差一點的別說鎮國公夫婦了,就連他自己都看不上。”

至于那些賣女求榮,想要借此姻親攀附鎮國公府的,勿說旁人,連魏皇後都不同意。

平陽長公主由此推人,不以為然的說道:“聽他們瞎掰。當初還說我命硬克夫,注定伶仃一世呢。現如今我夫全子孝,還不是過的很好。可見人定勝天,這話是沒錯的。不過夫妻緣分這種事兒,也得順其自然,也不能強求。”

魏皇後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過即便不贊同,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暗自沉吟半日,魏皇後回過神來,又問道:“對了,怎麽不見衍兒,難道是沒跟你進宮麽?”

“一進宮門,就被陛下身邊的人叫去顯德殿了。好些是有什麽事兒要問他,我也沒細問。”平陽長公主随口應了一句,眼見魏皇後懷中的小皇子醒了過來,正睜着眼睛吐泡泡,不覺稀罕的傾身上前,開口逗弄起來。

而另一廂,顯德殿內,永安帝面對從幽州歸來的魏子期,卻是大發雷霆。底下方玄懿、許晦、韋臻、魏無忌、魏子期乃至薛績父子皆端然跪坐,屏氣凝神、只聽永安帝龍顏大怒的發了好一陣子無名,仍沖着魏子期道:“你來說說,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說幽州境內鬧出了那麽多條人命,顏鈞集卻說他以此大敗突厥,朕究竟該聽誰的?”

魏子期聞聽聖垂,只得長嘆一聲,娓娓道來。

卻說當日為魏子期接了陛下谕旨後,即刻收整行李趕赴幽州。

一路風餐露宿且不必細說,剛剛進了幽州地界兒,便打聽得黑市內販賣烈酒的消息。蓋因這類事故總是瞞上不瞞下,又有魏子期早先在幽州當過一段時日的巡城将軍,有些不明不白不三不四的窩點兒他也聽到。

這番進了幽州後,魏子期便沒急着入幽州大營尋顏鈞集問話,而是現在這些黑市的窩點哨探了一番情況後,再做打算。

卻沒想到幽州的情況比永安帝君臣想的還要複雜。

昔日顏鈞集舍不得販賣烈酒的豐厚利潤,又不好違背朝廷律令,遂改用酒精勾兌假酒販賣到草原上。其後見烈酒供不應求,當地豪強富戶競相追捧,顏鈞集又忍不住放出假酒賣與衆人。

結果不上三四個月,便有好杯中物的市井閑漢因酗酒發了病症,或猝死或癱瘓在床榻者,皆有之。民間一時為之怆然,早有百姓憤然上告,然顏鈞集掌管幽州兵馬,在幽州境內勢力龐雜繁複,這些風吹草動自然瞞不過他。

于是顏鈞集為了遮掩此事,或出錢帛收買那些閑漢的家人,或威逼當地官府不得多管閑事,竟也解決了七七八八。

少有一兩個頑固不化的百姓,也都在上告的路上遭遇了盜匪劫道,有些是損失了一些錢帛,有些則是真的人才兩失。那些百姓暗暗猜測這夥劫匪必定是顏鈞集派來滅口的,不過衆人皆沒有确鑿證據,也不能如何。

畢竟大褚連年征戰,天下初定又遭遇天災人禍不斷。各州府有些過不下去的閑漢強人占山為王也是尋常事。誰也不能肯定那些死了的百姓究竟是死于顏鈞集之手,還是真的死在劫、匪的手中。

只是經過顏鈞集這麽強制的打壓過後,幽州縱有百姓對此不忿,卻也不敢再行上告,免得牽連家人,遭遇殺身之禍。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顏鈞集這廂剛剛解決了“鬧事”的百姓,草原上最早購買烈酒的突厥部落又出了事兒。

須知草原部落的漢子們向來喜歡大塊兒喝酒大口吃肉,兼且草原的氣候比之中原的溫婉宜人多有不同,臘月寒冬的氣候竟是比中原要冷冽更多,因而突厥人更喜歡吃烈酒取暖。

乍開始突厥人購回的盡是顏鈞集麾下用糧食釀造的烈酒,這些烈酒醇香棉厚,皆是糧食精華,用薛衍的話講,每日淺酌适量皆對人有益處。就算喝多了,除大醉一番外,也無甚害處。

豈料後頭朝廷頒布了禁酒令,顏鈞集一則不敢違背朝廷律令,二則也是覺得酒精勾兌的烈酒比之糧食釀造的烈酒成本更低。雖然其香醇口感較之糧食酒更稍遜色些,可是蒙騙草原部落上的人是摻多了水的緣故,那些草原人也都信了。

有摻了水的烈酒總比什麽都沒有強。又見顏鈞集後頭販賣的烈酒價格上也較之從前便宜了許多,這些突厥人也就不以為然了,豈料這一回的不以為然卻出了大事。那些部落中的勇士在吃過了顏鈞集的新酒後,時常便有四肢不協,酸軟無力,甚至上不得馬,拉不得弓、握不住刀的情況。

最開始這些人只以為是酒喝多了的緣故。可是後來便有人癱瘓在床甚至因此猝死的。再加上幽州當地的百姓也出現了這等症狀,又有顏鈞集那樣一番舉動,草原人就是再蠢,也知道這回的酒水裏面有貓膩了。

該不會是下了毒罷?

單細胞的草原人在盛怒之下,自然決定以武力解決問題。只是顏鈞集在幽州戍守多年,每年突厥進犯的場面早就見得習慣了。

況且顏鈞集在販賣草原人假酒的時候就早有防備,如今見草原人果然來犯。顏鈞集以逸待勞,集結大軍将進犯之人打的落花流水。

魏子期尋到幽州大營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顏鈞集率軍凱旋,意氣風發的一幕。

得知魏子期的來意後,顏鈞集十分不以為然。令魏子期沒有想到的是,顏鈞集對于偷賣假酒的事情供認不諱,甚至言之鑿鑿的道:“朝廷頒布了禁酒令,我知道。是因為山東河北等地遭遇霜災旱災,百姓青黃不接,所以陛下才下達了這樣的命令,我身為臣子,自當謹遵。可是我用酒精勾兌的酒水卻不是糧食釀造的,應該沒有違反朝廷的律例罷?”

“可是這些假酒已經出了人命了!”魏子期皺眉,“顏将軍此番辯言,着實有強詞奪理之嫌。”

“切!”顏鈞集聞言嗤笑,“我又沒拿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逼着他們買酒喝。是他們自己樂意,喝死了也與我無幹。況且我已此酒販賣到突厥,那些突厥将士喝了我的酒,皆手不能提,馬不能騎,這回來犯大褚,我又是一場大勝。認真算起來,還是這假酒立功了呢。”

顏鈞集看着魏子期緊皺眉頭頗不贊同的神情,笑眯眯說道:“兵書有言,慈不掌兵。我這番舉措也是虛虛實實,犧牲了幾個市井閑漢,換來突厥人如此慘敗,可算是劃算至極。就算是陛下跟前兒,我也敢這麽說!”

面對魏子期的質問,顏鈞集倒是理直氣壯的很。

三觀不同的人永遠無法就一件事情掰扯明白。于是魏子期不再糾纏販賣假酒究竟是對是錯的問題,轉口問道:“敢問顏将軍,如今幽州傳言的,那些上告的百姓遭遇劫匪人財兩失之事,究竟又是為何?”

“死了就死了呗。難道他們去長安告我的禦狀,我還得派親兵護送他們過去不成?”顏鈞集說到這些,底氣越發足的說道:“我身為河北道行軍總管,掌管幽州五萬兵馬,每天日理萬機,對外要盯着突厥軍隊有無異動,對內幽州大營這麽多事兒都得我親自處理。難道其他州縣的官道上出了幾個小毛賊,我還要去理會不成?他們又沒死在我的幽州地界兒,這事兒就算是言官禦史要彈劾,也找不着我的過錯!”

魏子期是奉旨查訪,顏鈞集亦是有備而來。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末了魏子期只能暫在幽州大營內住下。顏鈞集也是掃榻相迎,十分熱情。

稍後魏子期先去拜訪了許攸和孟功亮,又至随軍郎中的營帳中拜訪了孫仲禾、孫伯谷兩兄弟。衆人皆對幽州假酒泛濫之事頗有所耳聞,甚至在魏子期未至幽州之前,孫伯谷兩兄弟和許攸也掌握了一絲顏鈞集制造假酒的蛛絲馬跡。

魏子期因此按圖索骥,或者也有顏鈞集根本不想再遮掩的關系,此事不過月餘便水落石出。只除衆人最終都沒找到民間傳言的顏鈞集反叛的證據外,餘者皆與流言相符。

這一廂,查訪明白的魏子期正要些奏折送回長安。另一廂,大敗突厥的顏鈞集也興致勃勃的上表請功,甚至在表中明言“假酒”之功,兩封奏折快馬加鞭,幾乎是同時抵達長安。雙方各執一詞,皆言之鑿鑿,鬧得永安帝都不知道是該表彰顏鈞集的好,還是該懲治他的好!

永安帝與諸位君臣煞是頭疼,只好下令叫魏子期和顏鈞集即刻回長安,當面奏明此事。

幽州諸事且畢,又有皇命催促,魏子期立即收整行李回長安。顏鈞集身為河北道行軍總管,位高權重牽一發而動全身,仍有諸事需要交代,所以倒比魏子期晚了兩日啓程。

于是今日薛衍入顯德殿時,便看到了永安帝将全部火氣撒到魏子期身上的這一幕。

看着永安帝盛怒之下,諸位臣工皆低頭裝鹌鹑的模樣,薛衍恍恍惚惚間突然想到——

這顏鈞集顏将軍乃是自幼跟在永安帝身旁的心腹之臣,且對永安帝的脾性心性頗為熟悉。他該不會是知道回京以後,永安帝必定要發這麽大的邪火兒,才特地找了借口延遲入京的罷?

要不然怎麽會不早不晚,偏偏比魏子期遲了兩日的工夫進京面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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