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狗血武俠(5)
望江樓。
二樓窗口的位置坐了位年輕公子, 公子玉簪束發,身姿挺拔,原本清隽的臉因為狹長幽暗的鳳眸而稍顯得淩厲, 他一手拿着柄玉笛把玩,一手按着酒壺,給自己淺斟了一杯。
舉杯時正好瞧見了窗下經過的人影, 于是也不急這一時了,他含笑注視着那人緩步上樓, 在一衆或驚豔、或探尋的目光中停在了自己面前。
唇角彎起, 晦暗的眸子泛着一點光, 殷複寒的臉上極其少見地露出了一種柔和的表情:
“不容易啊, 時隔數月可算是瞧見宋教主真容了,在下想念得很吶。”他的目光在宋疏毫無遮攔的面容上掃過,然後看向他惹眼的紅衣。從衣袍邊精致繁複暗色花紋,到勾勒出細瘦腰線的玄黑革帶, 再到寬大袖口裏藏着的纖纖玉指……如瀑的青絲用一根紅色發帶随意束起,幾縷烏發随着微風飄揚, 拂過這張驚為天人的臉龐。
“先別坐, 再讓我瞧瞧。”殷複寒在他落座前站起了身, 隔着袖子握住那截手腕, 把人帶到自己面前,“啧, 你打扮得這樣好看來見我,就不怕我多想?”
宋疏一時不防被他拉着轉了半圈,随即拿折扇敲掉對方的手, 面無表情地在殷複寒對面坐下了。
“少廢話。”他的折扇拍在桌面上, 聲音冷冷, “說正事。”
“哎,你怎的這樣不解風情……”
那日殷複寒吻了他,宋疏在湖面上追着對方打了一場,氣出得差不多之後,頭腦也清醒了。雖說殷複寒給自己下了毒,但這幾年來,他把對方差點打廢的情況更不在少數,二人之間只存在殷複寒單方面對他的仇恨,他則沒太多理由記恨對方。
然而殷複寒最近态度暧昧,或許是真對自己有了意思,又或者只是想和他聯手。畢竟他倆都不是什麽名門正派,進中原以後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只要利益不沖突,宋疏是願意和他坐下來好好談談的。
但這人的性子屬實惡劣,油嘴滑舌沒個正形,對着他難免容易失去耐心。
比如這時候,他把酒杯遞過來,還要在自己手背上揩一把油。
“說說吧,你三番五次阻撓我殺江謄是何原因?你的目的恐怕不止是和他……睡覺吧?”
“不然還該有別的原因?”宋疏淺酌了一口杯中的酒,酒液透明微帶青碧,入口甜綿,芳香醇厚。
“肯定有啊。”殷複寒眯了眯眸子,又道,“你總不能真的喜歡上江謄了,若你說是,我現在就提劍去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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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不過他。”宋疏平靜地陳述事實,然後不等對方辯解,他又補充道:“你我二人聯手,才可勉強一試。”
殷複寒睜着一雙狹長鳳眸仔仔細細打量眼前人,許久,他終于沉澱了神色,口吻也随之發生了變化。
“曾經有兩個絕頂高手,在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前些年二人相繼離世,卻各自留下了一樣武學寶物。其中一本武功秘籍,名追月吟,一把精心鍛造的寶刀,名落鳳鬼刀。據說,修此內功、奪此寶刀,便可成蓋世武功,稱霸武林,遂引得無數高手競相争奪,最後被武林盟主陸鵬飛摘下。而陸鵬飛由于身體原因不能修煉別門功法,就決定把它們留給自己的接班人。據我所知,為了避免再起争端,秘籍現在已經交到了某位有能力守住它的大俠手中。”
宋疏一邊飲酒一邊聽他道來,随後言簡意赅,“秘籍歸你,我要落鳳鬼刀。”
殷複寒微微一笑,“這好商量,如果都能到手,我與你大可以互通有無。”
宋疏并未回應,只問,“你确定那秘籍在江謄身上?”
“确定。”殷複寒反問,“你又如何肯定刀在沖雲門中?”
“我只是推測。既然你說秘籍給了江謄,他是內定的武林盟主,那寶刀也應該交給他。而且沖雲門弟子衆多,又有江大俠的威名在,自然比放在區區歸雁山莊安全。”宋疏頓了頓,“更何況我已經踏遍了那山莊,并未發現鬼刀的蹤跡。”
笛子在手中悠悠轉了一圈,殷複寒笑道,“原來是這樣,我就說你為何非要宿在那兒,還以為真的看中什麽人了呢。”
宋疏不搭理這話,又問了些關于秘籍和落鳳鬼刀的細節,殷複寒也知無不言,全部給予了回答。
話說開了氣氛也就輕松了,男子給他斟滿了酒,“你想吃些什麽?這家酒樓的八寶鴨味道很不錯,還有桂花糖藕和糖醋魚……”
“我不喜歡桂花。”
“好,那就不要糖藕。”他笑了笑,語氣竟然顯得有幾分縱容。
但宋疏知道殷複寒并未把一切都對他和盤托出,不過他同樣也隐瞞了一些事。兩人畢竟為敵這麽多年,也不可能一夕之間就坦誠相見。
正相對喝着酒,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殷複寒垂眸望去,喲了一聲,“這不是江大俠麽?好巧。”
聽聞這名字宋疏也停下了筷子,跟着看了過去,果然在喧鬧的集市上瞧見了那個鶴立雞群的身影。
“看起來好像是――”殷複寒一邊盯着下面,一邊給他轉述,“在行俠仗義呢,瞧瞧他把那富家公子和他的走狗揍得……啧,就你們也敢和江大俠動手?一根小手指頭就把你打得爹媽不認。”
宋疏則居高臨下地靜靜看着男子,江謄長身而立,旁邊鼻青臉腫趴了一圈的人,無一不縮着身體瑟瑟發抖,最後他道了一句“滾”,這些人才敢屁滾尿流地離開。
“江大俠可真是個好人吶,若是我就沒這個閑心。”殷複寒看着男子把被惡霸欺負的老人扶起來,又從掏出幾枚銀子遞給對方,不鹹不淡道。
宋疏卻沒說話,把酒杯又往唇邊遞了遞,馥郁的酒香飄在鼻尖,他随口問了一句,“這是什麽酒?”
“竹葉青,這家店的招牌。喜歡麽,要不要給你打一壺帶走?”
竹葉青……宋疏忽然就想起了那條咬了自己的青蛇,以及黑暗裏對方濡濕的唇,堅毅的背,和握着劍鞘的手指。
不過也就是那一晚,第二天江謄對他的态度就又恢複了最初冷漠。也許是因為他看見了自己與商越的那個吻,也許……對方本就不可能接受他。
“他确實是個好人。”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宋疏眸光微閃,淡淡道。
可惜了,魔教教主身邊容不得這樣的人。
正出神,握着酒杯手忽然被殷複寒捉住,接着一股大力襲來,殷複寒壓低嗓音:“快走。”
說着他往桌上丢了一塊銀子,“江謄看到我了,快。”
宋疏不悅地甩開他的手,“你走你的,與我何幹。”
反正他今日沒戴面具,穿着風格也大為不同,江謄必然認不出他。
“我們現在是一夥的。”
“随時可以散夥。”
“……我知道如何醫治燕聆的臉,你想不想聽?”
“……”
宋疏跟在殷複寒身後飛檐走壁,但江謄的輕功明顯不遜于二人,他正要提議分道揚镳,結果殷複寒回頭攬住他的肩膀,直接縱身從房頂跳了下去。
對方拉着他淨往人多的地方鑽,一頭紮進了一間人頭攢動的酒樓。
宋疏進門的時候用扇子掩面朝後望了一眼,江謄提劍站在門口,表情不善且尴尬,因為他被幾個女人團團圍住了。
?G,哪裏來的那麽多女人?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也陷進了脂粉堆裏,各式各樣的香味直往鼻子裏鑽,他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肉色,耳畔是各種暧昧露骨的莺啼燕啭――他終于明白這是哪兒了。
妓院。
殷複寒這個不要臉的混蛋。
然而更混蛋的還有呢,眼見周圍的女人越來越多,殷複寒擡手扯掉宋疏腦袋後面的紅色發帶,三千青絲如瀑布般散落,瞬間掩去了他半張臉,然後他的腦袋就被殷複寒按到了懷裏裏,男人一只手摟着他的肩膀,一只手從容地擋住周圍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不讓她們近身。
“抱歉,我已經有心儀的姑娘了,借過,借過。”
宋疏被他半摟半抱地帶上了樓,男人的手臂肌肉結實,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怎麽的,如同烙鐵一般緊緊鉗住他的腰,随便找個房間推門進去。
原本坐在案幾邊梳妝的女子一看進來兩個人,先是一驚,在看清殷複寒的英俊面容時又露出了驚喜的笑容,然而還不待出聲,他就被男人飛去一根銀針刺進了穴道,昏倒在了案幾上。
殷複寒直接把宋疏抱上了床榻。
暗紅的床幔垂下,層層疊疊暧昧而朦胧,他把宋疏整個兒抱在胸口,手臂伸展圈住他的身子。
“你做什麽?放開。”
宋疏掰開他的手往外去,結果一只腳還沒踏出紗帳,就又被攔腰摟了回來,“別鬧,你想出門就撞上他麽?”
殷複寒壓低嗓門,下巴從後面擱在他的肩膀上,呼吸灑在他頸間,“你聽,他的腳步還在外面,快叫兩聲軟的給他聽聽,把他趕走。”
宋疏哪能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冷冷道,“做夢。”
“行,那我來叫。”
說着,殷複寒把人按到在床榻上,就着方才散開的,猶如粼粼水波的墨色長發,埋頭進去深深嗅聞,然後宋疏的耳邊就傳出來了男人低沉隐忍的喘息,如同一只野獸,蓄勢待發。
“……”宋疏的耳根子一點一點染上血色,而殷複寒抱着他的手越收越緊,唇瓣也從發絲一寸一寸往臉頰移動,最後埋進了他的頸窩,親吻他頸間纖薄的皮膚,手也不規矩地移動……
殷複寒含住他白玉似的耳垂吮吸,與此同時,寬厚的掌心在他背後摩挲,就像撫摸貓咪的脊背――
“嗯……”
二人的聲音交織在了一起,于是門口的腳步聲微微一頓,然後悄然離去。
殷複寒卻依舊不肯放開他,手肘支在床上欣賞似的打量宋疏,瞧他桃花上頰、冰肌玉骨。他不肯給自己看,就展開折扇掩住了半張臉,但他的手指生得也好,柔長素白,指尖微粉,殷複寒捉住他的手腕,低頭去吻他的手,一根又一根地親,最後擡起頭,黑沉沉的瞳仁定定地攫住他:“宋教主,紅燭帳暖、氣氛正好,不如……我們睡吧。”
宋疏用力掙他的手,面無表情,“江謄已經走了,放開,我要回去。”
殷複寒似笑非笑,輕輕嗤了一聲,眼底的邪肆和嚣張終于釋放出來:
“放開?”他的聲音磁性而慵懶,“宋教主……你的百媚香是不是快到發作的時候了?”
片刻後……
“你……卑鄙…無恥…混賬……”
“嗯嗯,我是。”殷複寒滿口應着,把他微微顫抖的手放在了自己臉上,“生氣嗎?生氣就動手,別客氣。”
宋疏氣得眼尾泛紅,胸口起伏。
“唉,別咬自己了,咬破了我要心疼的。”
床上之人一身紅衫散在軟榻四周,烏發淩亂,白如新雪的膚色因為被殷複寒強行催發情毒,染上了醉人的薄紅。額頭和鼻尖都滲出了一層汗,潔白的齒緊緊咬住雙唇,強忍着不發出聲音。
見他還在壓抑,殷複寒伸出兩指捏住他的下颔讓他松開,垂頭勾住那軟舌用力親吻,把人吻得小聲嗚咽,只能被迫擡高下巴承受,吞咽不下的涎水順着嘴角滑落,分離時牽連出一片水漬。
“難受麽?不忍了好不好。”
“我不比你那個屬下差,與其回去和他睡不如就讓我來?我會好好伺候你的。”
“乖一點,就當我是在幫你解毒。”
“嗚……”燥熱一陣又一陣襲來,宋疏頭腦發昏,哪還說得出拒絕的話,眼中的霜雪消融成一片海,其中席卷的情y飄飄蕩蕩,看起來竟然楚楚可憐,“那你還不……”
快些。
殷複寒忍不住笑了,眉梢戲谑地揚起,手指在他身上愈發放肆,“我原以為宋教主是個冷心冷情的冰美人,只可遠觀不可亵玩……誰知冰雪消融,竟成了一泓春水。”
他說着,将衣袍下作亂的手拿了出來,竹節般的手指上沾着不知道哪兒來的“淚珠”:“瞧,春水流出來了。”
宋疏腦中轟鳴,他睜大眼看見殷複寒将那指尖的濕潤放在唇邊舔淨,一點不留,然後低頭他耳邊笑:
“教主,你好甜。”
淚水抑制不住地從眼角滑落,宋疏嗚咽着偏過頭,竟然是被他欺負哭了。
房間內香燭柔暖,案上香爐正朝外散發着袅袅濃香。帳中人影交疊,春色正濃。
……
燕聆原本坐在房裏等宋疏回來,房門被敲響,她開心地跑去開門,然後就傻眼了。
殷複寒懷裏抱着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走了進來,輕手輕腳地把那人放在了床榻上。
燕聆愣愣地看着他,男人的嘴角勾着笑,眉梢眼角的溫柔是她從未見過的。
等給宋疏脫了鞋襪,蓋好被子,殷複寒才回過頭,挑眉看向他,“怎麽了,不認識你師父了?”
“……師、師父。”燕聆咽了咽口水,看看他,又看看床榻上的教主,“你們……”
“我被你教主給睡了。”殷複寒掀開衣擺在桌子旁坐下,“等有空我同你描繪細節,你記得一字不落地告訴那個姓商的,特別是他誇我更緊,更舒服的事。”
“……?”
“現在過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燕聆在呆滞中慢吞吞地坐到了桌子上,但還是一直在往宋疏那邊看,好半天才消化了這個事實。
“師父,您既然都願意同教主睡覺,為何不徹底解了他的毒?”
殷複寒掃了她一眼,“我是如何教你的?這百媚香兇就兇在無法強行去除。無論是內力或是解藥都不可,只能靠疏解,否則很容易激發毒性。”
“哦……”
片刻後,燕聆又回想起他方才看向宋疏的眼神,便問,“師父,那你可是……後悔了?”
殷複寒的手一頓,眸光微動,“後悔?”他面色并無波瀾,“我應該是後悔的罷。”
但他沒資格後悔,因為……若不是這個百媚香,他又哪能和那人春風一度。
“你這個臉啊……要治好還是挺難的,好幾味珍惜藥材都需要到黃鶴谷去取。”
他啧啧兩聲,“我聽說那個姓商的去黃鶴谷找那個老頭取經被趕回來了?換我也好不到哪兒去。”
“嗯,那藥師不願見人。”
“要不你別治了,這不也挺好看的嘛。”
“你說什麽?”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殷複寒回頭,宋疏不知何時醒了,正坐在床邊冷冷地看着他。
“喲,我的美人兒醒了?”殷複寒立刻丢下燕聆坐到了床邊,擡手想撫一撫他的額頭,但被宋疏制止了。
“先說清楚,能不能治?”
“能治,能治。”殷複寒笑着把他的手握進掌心,遞到嘴邊親了親,“不就是藥材嘛,他不給我就去搶,搶不過我就去偷。”
男人半眯着眼看他,眼底流淌的溫情十足動人,卻不知是真還是假:
“放心,上刀山下火海,你想要的,我舍了這條命也給你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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