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宮廷盛寵(2)

不得不承認, 一向肆意妄為的桓帝此刻生出了一些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不自在,但人已經到門口了,再想赦免那大臣也來不及, 只好強裝淡定地看着宋疏走到他身邊。

“禦膳房今日送來了一籠蟹粉餃子, 蠻精致的,不過我吃不慣螃蟹,就拿來給陛下了。”

“……”

一旁的太監汗顏, 心說這叫什麽話,您吃不慣才拿給桓帝,這是要叫皇帝吃您剩下的東西?

然而桓帝半點沒有動怒的跡象, 主動夾起餃子塞進嘴裏,嚼着嚼着,突然做作地咳了一聲。

以為他嗆着了,宋疏從宮女的托盤上端起杯姜茶遞給他, 桓帝示意不必,目光反倒往窗外飄了飄,然後重重一拍扶手:

“朕今日得知, 戶部上書貪贓枉法, 利用職位之便斂財無數……而且證據都擺在眼前了, 他居然還敢狡辯!念在他昔日有功,朕就不要他腦袋了,打個幾十大板讓他長長記性。”

“……”

禦書房一片寂靜,守在門前的太監面色扭曲,簡直槽多無口。

……按桓帝說的罪行豈是打板子就能解決的,誅九族都不算重!陛下您哄雲臻皇子玩兒也得有個度啊。

宋疏卻只是一笑, 重新把茶盞遞到桓帝唇邊, “陛下不必和我解釋這些, 您治國有方,賞罰自然有您的道理。”

……朕解釋了嗎?朕什麽時候解釋了?

“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桓帝蹙起眉頭捏了捏額角,演技相當逼真,“這些狗東西……氣得朕頭疼。”

“那,臣給陛下揉揉?”

“嗯……”

桓帝閉着眼,感受美人玉手在太陽穴施力揉捏,神色逐漸和緩,他的手指惬意地在扶手上輕敲,片刻後道笑道:“說吧,是不是有求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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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又揉了兩下,挨着他坐下了。

桓帝:……你一個異國皇子,坐龍椅的姿勢倒是熟練。

“臣進宮一月有餘,還沒出去過呢。”宋疏掃了一眼他案幾上奏折,理由充足,“陛下不是說頭疼麽,臣以為出去散心對您有好處。”

“別找借口,想出宮可以,說些好話給朕聽聽。”

“……”宋疏最不擅長這些。

于是他不看桓帝了,一言不發地背過身,雙手交疊擱在扶手上生悶氣。

桓帝簡直要笑出聲。

沿着他流暢漂亮的背部線條自下而上欣賞了一番,桓帝伸手摟住他的細腰,湊過去貼着他的發絲嗅了嗅,耍流氓耍得得心應手:“那你親朕一口。”

宋疏看也不看地推開他的腦袋,“我不是陛下的妃子,休要像對待她們一樣對我。”

“……”桓帝本想反駁,朕說你是什麽你就是什麽,但是話出口的瞬間又頓住了。

确實,他本就沒把宋疏當成宮妃,與他的親近完全是憑着本能。桓帝生殺予奪慣了,他獎賞誰、懲罰誰都不需要理由,所以也并未認真思考過到底對宋疏存了什麽心思。只知道他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

不過沒有時間給他細想,眼見宋疏越來越不高興,就要在凳子上坐不住了,桓帝擡手揉揉他墨黑的發絲,語氣裏藏着顯而易見的寵溺,“陪朕更衣。”

……

桓帝武功高強,不喜有人貼身跟着,陪宋疏出去閑逛也只不過是抛下奏折,換身便服的事情。

雖然從來沒人能讓桓帝扔下奏折。

“陛下不怕遇上刺客嗎?”

“你未免對朕治理的天下太沒信心了。”桓帝攬過他,讓他仔細挑着扁擔的人,“出宮就莫要喊陛下了。”

宋疏偏過頭,黑如墨玉的眸子靜靜打量他片刻,斟酌道,“夫君?”

按在腰間的手頓時一緊,桓帝垂眸,看似波瀾不驚,“你不是說,不願意做朕的妃子麽?”

“只在宮外假裝一喊。”宋疏從他懷裏走出去,從面前的攤子上摘下兩幅糖畫,回頭對他微微一笑,“夫君給錢。”

“……”

桓帝面無表情地從口袋裏掏出一錠銀子,抛給了小販。

小販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捧在手裏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沒法兒找您”,不過人已經走遠了。

除開衣着不論,二人的氣質就不同于尋常人,而且長得極美,一個美得清雅,一個美得邪肆,站在一起倒是天造地設的般配。

小商販望着宋疏和桓帝的背影,這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對方的身份必定不一般,應當非富即貴。

那稍顯得纖瘦的白衣男子氣質雖冷,卻主動把糖畫遞到玄衣男子面前,男人偏移了一下腦袋表示嫌棄,不過很快接了過來,嘗了一口之後似乎想點評一番,結果白衣男子快步走向了另一處攤子。

玄衣那位搖了搖頭,重新跟了上去。

如此看來,和尋常百姓又無甚區別。

京中鬧市非宋疏先前經歷過的世界可以比拟,桓帝的自信不是盲目,雖然民間也傳他性格殘暴、喜怒無常,但集市上的繁榮有序卻足以證明他的治國有方。

宋疏好不容易身輕體健的,又在宮裏憋了一個多月,出來一趟難免興奮。桓帝對上他也幼稚得可以,兩人竟然因為去哪家酒樓吃飯起了争執,沒留神讓一個小孩撞了過來,然後抱宋疏的腿就不撒手了。

“公子,給點吃的吧,求您了。”小孩穿得破爛,滿臉上皆是塵土,眼淚汪汪地扯着宋疏雪白的衣擺,“求您可憐可憐,不然爹娘要打死我了……”

“你這兔崽子!又亂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話音還沒落,一個女子就跟着撲了過來逮住了小孩,看似兇狠地喝止着,細看之下就能發現根本沒想攔。

桓帝可沒什麽好脾氣,直接将那小孩扯開,宋疏沒攔住,小孩啪叽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周圍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對着他們指指點點,于是桓帝面色更差勁了。

“誰欺負我兒子?”

突然一個黑壯男人從角落裏出來,看相貌便知道是這小孩的父親,男人氣勢洶洶,撸起袖子就要往桓帝面前招呼。

當然,他很快就躺下了。

宋疏不讓桓帝繼續下手,上前把小孩扶起起來,并把錢袋給了他。那對父母的态度瞬間一轉,領着小孩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你便是給再多錢,等他們用盡了還會出來蒙騙,而且會覺得此舉有用,遇到其他人故技重施。”

“那與我便沒關系了。”宋疏掠了他一眼,見他還是面色不善便靠了過去,半開玩笑道,“你怎生這樣摳門?今日就當是幫那孩子,倘若那對父母有錢,便沒必要這樣為難自己的親生兒子。”

桓帝的聲音陰恻恻的,“我看未必。”

宋疏停下了腳步。

“無事。”桓帝把他攬過來,貼着他的額頭閉上眼,就這樣站在路邊抱了他一會兒,嗓音和緩:“不是說餓了麽,走吧。”

宋疏心中升起幾分疑惑,不過沒有多言,被桓帝牽着走進了之前說要去的酒樓裏。

和他争執是為了逗他玩,去哪兒吃什麽桓帝當然都依着宋疏,只是眼底閃過一絲陰郁,很快就又消散了。

傍晚時分,二人一路走回宮,巍峨的宮門在眼前緩緩打開,宋疏忽然拉住了桓帝的袖子,在對方轉過頭的瞬間踮腳親了上去。

柔軟的唇瓣交疊,濡濕綿軟,舌尖在薄唇上輕輕舔過,如同羽毛在撩撥,清淡的白梅香占據了呼吸,然後慢慢渲染成甜意。

甜到人心發顫。

“你、你怎麽……”

“噓。”

宋疏不讓他說話,手臂擡起圈住了男人的脖子,再次吻住了對方。

宮門前戒備森嚴,數排侍衛手持兵器立在門前,目不斜視。橘黃色的夕陽落在二人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長,雲彩燒成了一片,連着滾燙的耳根和臉頰。

心髒在胸腔裏瘋狂鼓噪,桓帝抱住他的腰身,把人牢牢嵌在懷裏,一張口便體面全無:“為何…為何…親朕?

“這不是陛下希望的嗎?就當感謝陛下陪臣出宮了。”聲音略帶笑意,宋疏附在他耳邊明知故問:

“這是陛下第一次接吻?怎麽這樣生澀。”

“……”

桓帝感覺此刻自己的血管幾近爆裂,但卻前所未有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

自那日以來,桓帝多次流露出要納宋疏為妃的意思,但是宋疏拒絕得很明确,叫他既焦躁又無奈。

雖然除了他倆心中有數,所有人都道西昌的皇子是桓帝的男寵,因為除開源源不斷的賞賜,桓帝還夜夜往栖月宮跑,連奏折都要搬到栖月宮去處理,除了寵妃誰還能是什麽?

前朝漸漸有了些聲音,不過還沒有傳到桓帝的耳朵裏,後宮的風言風語則更多,但或許是桓帝的陰影,這些妃子不敢打壓宋疏,而是選擇讨好他,某日竟然組了團想要來拜訪。

宋疏畢竟是男人,私下會見這些莺莺燕燕也不是個事兒,于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當天晚上,他就聽到了桓帝把這群女人全部禁足罰俸的聖旨。

“陛下吃什麽醋?”宋疏正在臨摹一本當朝的字帖,在案幾前坐得端正,“我對你的女人沒興趣。”

“誰說朕吃醋了?”桓帝背着手在屋內走來走去,聞言一甩袖子,“沒有懷疑過你,莫要錯怪朕。”

“那陛下為何生氣?”

“你對她們沒興趣,她們難道不會觊觎你?也不照照鏡子看你長得什麽樣,要是敢再多看你一眼,朕就挖了她們的眼睛!”

宋疏筆尖一頓,面上沒什麽神情,反而說起了另一件事,“她們下次不會來了,陛下別安排那麽多人跟在我身邊,不自在。”

“朕怕有人欺負你,後宮的女人心思深沉,你看起來這樣笨,被人算計了該怎麽辦。”

宋疏不吱聲。

“好好好,朕不叫侍衛跟着你了,行了吧。”

“嗯。”

……

桓帝是天生的君王,很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明白的,宋疏也不急着要他領會自己的意思,反正目前和對方相處得不錯,若是真的沒耐心了再表明态度也不晚。

只是他沒想到,撤掉侍衛沒幾日後,就發了一些不愉快。

宋疏站在一片宮牆外,牆那端兩道女聲低聲議論,看似無意卻明明白白傳進自己的耳朵裏。

“你說,陛下不近女色會不會是因為當年那件事……”

“休要胡言,仔細你的腦袋。”

“這裏不是沒有別人嘛,我只是覺得雲臻公子那樣光風霁月,若是觸怒了君威,落得一個悲慘的下場未免就太叫人遺憾了。畢竟陛下可是……連自己生母都下得去手殺的人。”

“那到底也是賢妃先對陛下動的手,否則不至于此……”

“……”

宋疏站在牆外安安靜靜聽完了二人的對話,随後便開始思考,究竟是誰刻意把自己引到這裏,故意讓他聽到這些話的。

只是他一轉過身,便對上了一雙漆黑沉郁的眼。

桓帝站在他身後顯然有一段時間了,男人面無表情,但是身後的宮人皆瑟瑟發抖,膽小的甚至打起了哆嗦。他的雙眼隐隐蔓延出血絲,神情變得陰晴不定,醞釀着山雨欲來的風暴。他沒有看向宋疏,所以眼底不存在一絲一毫的溫度。

單薄的唇角微微一動,桓帝甚至笑了,語氣卻能讓人從頭頂涼到腳心:

“把人給朕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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