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步步生蓮已成殇(全) (4)

長公子竹清?這生的如同仙人一般好看啊……還有那個赫連額什麽的,竟然也是……有些年輕女子差點把持不住叫出聲來。

雖說如此,竹餘年也陷入了沉思。

少了什麽人,什麽人是竹清離開竹家後受益最大的人?

只有一個答案,竹瀾明!他是竹餘年二弟的長子,二弟死後竹餘年将他當為竹家下一代繼承人培養,直到竹清出生。

只是,竹清為何要來提醒他,難道他不會幫着沐氏打擊竹家麽,怎麽會?竹餘年的思想有些呆滞,他不明白。

他不知道,現在想不明白,這輩子都再也不會明白了。

另一邊,灰衣隐衛突然自樹上顯出身形用嘶啞的聲音道:“公子,皇家對竹家動武了。”

衆人皆驚,前一秒還是光鮮的竹家,一瞬間卻淪為了皇家清除的對象。

一句話,家已破。

竹清與赫連爅瑀反應最快,向着竹府狂奔而去。

二十六 血滿江樓風穿過(上)

燕昭延郭隗,遂築黃金臺。

劇辛方趙至,鄒衍複齊來。

奈何青雲士,棄我如塵埃。

珠玉買歌笑,糟糠養賢才。

方知黃鶴舉,千裏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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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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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氣輕身,竹清使出絕妙的輕功步法向着竹府奔去。

原本的籌劃,原來一步步的算計,原先一點點咽下的辛酸,不過因為一個人的背叛!他千算萬算,卻想不到竹家內裏的背叛。

只要,能快過宮中傳旨之人。

竹餘年那一番話确确實實是傷到了他。但是,他是父親,是生他的生身父母。

“陌言,若是……”赫連爅瑀提氣,轉頭看他面上一片冰冷。

“休再言語。”竹清冷冷瞥眼,不再言語。

這安浔的暮雨,又亂了幾人的心?

……

“雨大了。老爺,該回去了。”竹福恭敬的對着竹餘年弓腰。

“回去,回去……”雨幕裏,衆人的臉面都已經看不大真切。臉上滾下的,是水,還是淚?

罷了麽?一切都結束了。竹瀾明,我好個侄子!竹餘年茫然看向雨幕中臉上滿是驚恐與擔憂的竹家子弟們,難道這一次,真的又要血洗安浔?這些無辜的人……

“老爺,該回去了。”竹福耐心地催促着,臉上卻露出了譏諷。

“竹福……該叫你福公公?”尹夢璃抱着竹染,眼中鄙夷之色毫不掩飾。

竹福的臉色變得陰翳,忽的發出尖細的笑聲:“呵呵呵!不愧是那小娃娃的娘,有眼力啊,只是可惜了。那麽漂亮的人兒……”

竹餘年的臉色變得十分之差,想不到,想不到……

他原以為,都是竹清的錯。竹清,才是這竹家的叛徒。原來,一切,不過是他以為!

他的孩子啊,忍下了多少苦楚,在這朝中周旋,忍受親父的冷嘲熱諷?又是花了多少的心血,布置了這一片局,以保得竹家周全?

“餘年,我們回家,清兒說不定在家呢!”夢璃的眼神飄忽了。

回家,回家。

……

完了麽?

竹清看着竹府門口的禁軍,眼中露出了一絲的絕望。

皇家,果真如此無情!

“陌言……”赫連爅瑀悠悠嘆出氣,竹家,命數已盡。

“公子!”雲諾與蘇凝雲早已察覺京中變動,趕往竹府。想不到,引來的是寒光淩冽的兵器與一絹無情的黃絹,前來傳旨的,正是竹瀾明!

“竹瀾明!”竹清冷冷出聲,白袖飛揚間,竹瀾明的身子被掃出一丈之外,跌坐在雨中,狠狠吐出一口血沫。“這一下,替爹爹多年的教養打得。”

“呵呵,我的好堂弟,現在你殺了我,可是罪上加罪。只要我助皇上推翻竹家,呵呵,竹家以往的地位便是我的!”竹瀾明絲毫不在意滿身狼狽,仰天大笑:“為什麽都是你!我才是竹家的長孫!就因為你是嫡子,不然竹家就是我的。誰知,誰知你那個爹爹絲毫不知道你的心意,将你逐出竹家,結果導致現在竹家的滅亡!”

竹清不再與他言語,他轉首看向赫連爅瑀,眼中有了一絲懇求:“墨瀮……不管如何,保染兒的平安可好!”

“我會保你平安。”赫連爅瑀的面孔在這一片暮雨中也顯得朦胧了。

“墨瀮,算我求你。”竹清退後兩步,竟要跪下!

赫連爅瑀衣袖一揮,那人單薄的身子已被他抱在懷中護住:“我盡力。”

得此諾言,竹清滿意得閉上清亮的眸子,絲毫也不介意二人略顯暧昧的姿勢。

“呵,想不到我的好堂弟竟也有斷袖之癖啊!不過,這位公子,我堂弟貌似天仙肌膚凝若女子,想必這滋味還不錯吧!”大庭廣衆之下,竹瀾明絲毫不掩飾污言穢語,誰知又是隔空一陣掌風,将他的牙打掉了兩顆。

“這一掌,替陌言打。想不到竹家世代忠良,竟也出了一這麽個敗類!”赫連爅瑀放開竹清,星眸中寒光閃爍,冷冷譏諷。

“成王敗寇,本就是如此。呵呵,你們聽,他們回來了。這接下來,要多少人的血才能将這清漓池染紅呢?”竹瀾明的面上露出一絲瘋狂。

一切,将成定局。縱使竹清赫連爅瑀二人有通天之能,也改變不了眼前的局勢。

二十六 血滿江樓風穿過(下)

暮雨中,遠方的車馬正急急向着竹府趕來。一路飛馳,濺起路上積水,卻無人能夠指責駕車的人。京中人人都已知:浔國竹家,命數盡矣。

竹餘年不知自己是怎麽下的馬。雨霧濃重,那一襲耀眼的白衣與紫衣卻很是分明。尹夢璃牽着竹染,行至竹餘年身邊,握住,站定。

“相信清兒。”四個字,堅定了他的心。

“聖旨到!”竹瀾明展開手中黃絹,笑得很是燦爛:“竹家家主、太子太師竹餘年涉欲圖謀反一案,證據确鑿,當立斬!誅其九族,女眷流放裏同沙漠。其子竹清革職待查,其侄竹瀾明助聖上有功,遷任兵部尚書,欽此!”

“請問,證據何在?”竹餘年冷靜的可怕。

“這便是從清漓池中搜出的皇袍與聖上的玉玺,你還有何話好說?”竹瀾明得意地揚揚手中明黃色聖旨,手一揮:“殺,以免逆賊反撲!”

身後的禁軍蜂擁而上,持劍大開殺戒。

瞬間,竹家院中茵茵綠草之上,流滿血紅之色。

竹清已經記不清他的破曉劍下的亡魂有多少了。竹瀾明說是将女眷流放,可是殺起人來,照樣是男女不分,照砍不誤。就是這一個院子中,痛苦的嘶吼之聲,女子奮力的哭喊之聲,不絕于耳。

他怎會沒有看到,竹餘年無聲的那一句:護好染兒和你娘親、。

赫連爅瑀第一次看陌言公子使劍。陌言公子的白绫使起來很是好看,更像是一場舞。他的扇,也是如此,那着了潑墨山水的扇面,是不宜沾惹血腥的。

他的劍,卻是如此狠。他不曉得竹清如何将破曉扇變為破曉劍,卻曉得,陌言公子這是真真動了怒。那一招招劍式,無一不是殺招,劍劍狠絕、劍劍無情。

赫連爅瑀一直明白,陌言公子如何能夠在這年紀輕輕之時便有如此成就,一直到竹清一劍“淩日”,他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啊!

他并沒有加入這一場混戰,而是死死護住了尹夢璃與竹染,帶着她們出了竹府,甩手扔出了懷中的信號。希望,前幾日的拜訪,還是可信的。

竹餘年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刀劍有如何之多,他看到了那一道瘋狂的白影,那一道一直死死護住了竹染最後将她送到平陽侯手中的兒子。

“清兒,罷了。”竹餘年喊住了竹清,手中的劍垂了下來。身邊的人警惕地盯着他,怕他暴起傷人,無論人獸,臨死的反撲都不可小觑。

竹清停了劍,鳳丹眸子一挑:“我要殺了竹瀾明。”

“這個随你。”竹餘年向他走去,身邊的禁衛軍順着他慢慢移動。“你還怪爹爹麽?”

雨大了,那純淨的雨點洗刷着地上的血跡,那是屬于安浔的血液,卻流淌在了這竹府之中。

竹清的眼前一片朦胧,他擡頭,有些倔強地說:“我要殺了竹瀾明。”

“清兒,是爹爹不好。爹爹只求你,一定不可以找浔國的麻煩,無論如何,都要護好這個國,這一片江山。”竹餘年擡頭,天是灰暗的,有細細的雨絲飄落進了他的眼。

“清兒,記牢了,那赫連爅瑀是真心對你好,你莫負了他。只要照顧好染兒還有你娘,爹爹便無悔無怨了。”竹餘年輕笑着,提起了手中的劍——狠厲、絲毫不留情的滑過脖頸。

預圖撲上去的禁軍都愣住了。

其實他們是很佩服竹将軍的,這一位護了浔國江山一輩子的烈士,用如此的方法,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那樣的驕傲,一直到死,都沒有向皇帝低頭。卻還心心念着這一片江山。

啜泣之聲響起,不絕于耳。

撲通!撲通!

那些士兵,紛紛向這位護了浔國江山一世的将軍跪下。

淚水,混着雨水,還有血水,流淌了一地。

雨下的愈發的大了,已經看不清旁人的臉龐。士兵們臉上混了血和泥,在流淌。

“将軍,好走!”

“将軍,好走!”

“将軍!!”

漢子們的怒吼聲響徹天地。

竹清緊閉了眼,仰頭。死死咬着的唇下,一縷血絲蜿蜒而出。

……

竹瀾明看着滿地的屍體,聞着這血腥味,微皺着眉:“燒了吧。”

三個字,毀掉了在這浔國紮根數百年的竹府。

竹瀾明在一片火光之中走出竹府,忽覺腹上一陣劇痛,他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小腹,那裏,已是血流如注。

“我說過,要殺你。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我現在要你,生不如死!”竹清冷冷的聲音自後傳來,接着,便是一陣天轉地旋一片黑暗。

二十七 此恨綿綿無絕期(全)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長圓。

——石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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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赫連爅瑀将尹夢璃母女送出,趕回竹府之時,那雨,也漸漸地止了。

朦胧的煙霧還淺淺籠着這一片小泊,府外四周未遭大火荼毒的樹木上,一滴滴如同淚珠般的水滴順着葉面滑下,清澈地可以清晰看清他們身後那一片沖天的火光,就像是通過了盈滿眼眶的淚水看世界,朦胧而真切。

入他目的,是滿目的血紅,以及那沖天的火花。

“陌言?”他顫抖着聲音跨入那跳躍的火色,輕聲換着,怕是打擾了這一片空間中冤屈的亡魂,小心翼翼地。

若是沒有人應,若是……那麽,他的陌言是不是……

一片令人發寒的靜谧,唯有火焰舔舐橫梁磚瓦的“噼裏啪啦”之聲分外清晰。

良久,在一個角落,他看到了白衣染血的他。

那一日,他看見了陌言公子無助抱膝,縮在角落,抿唇擡頭看火花肆虐。

那一日,他看見了竹清白淨面孔之上,跳躍着的,一絲不可言語的悲切。

那一日,他看見了屬于他的年齡的那,完完全全,只有二七孩童的茫然。

……

“起風了。”少年伸出蒼白無力的手,拖住了一片焦枯的葉。他擡頭,原本包含了日月星辰的那雙清明無雙的鳳丹眸中,現下只有空洞與無助。他清澈的眼眸之中,倒映出了那些落葉,在空中打着旋兒,緩緩落下,終是被火光吞噬。

“陌言……”紫衣的侯爺自後環住他纖細的腰身,不自覺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只是起了薄唇輕聲喚,一聲一聲地喚:“陌言…陌言…陌言……”

無聲的環擁,依稀的呢喃。

無止的悲哀,注定的淪陷。

終于,那人身子顫了一顫,軟軟靠在了他有力的臂彎中:“染兒……已送出城了吧……”

他無言,只是微微颔首,用下颚輕輕蹭着他光滑如同墨色綢緞的發。星眸染上一層薄霧,赫連爅瑀知道,如果不能破一劫,陌言公子,就會真正成為廢物,然後是天下人的恥笑和浔國皇室無止境的追殺。

他怎不知曉啊,他的陌言,心在滴血!

“陌言,哭出來,可好?”赫連爅瑀垂下眼簾,看那人愈來愈頹廢的氣息,顫着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央求:陌言,哭出來!

讓淚水洗刷你的屈辱,讓淚水驅使你更強大,讓淚水澆滅這火光,然後,站起來。

你是絕世無雙,清貴無瑕,清冷如霜,翩然若仙的陌言公子啊!

陌言,哭出來!

竹清轉頭,鳳丹眸子中仍是幹涸一片,他凄然地笑:“墨瀮,若是哭不出來呢?”

墨瀮,知我如你,竹某,三生有幸……陌言公子,不能有弱點!而你,知曉,從現在開始,陌言,将會是一個完美的陌言!

除了你,墨瀮。但是你,不會是我的弱點,不是麽?

赫連爅瑀點頭看着那人唇角微微勾起,白衣上殷紅點點,竟是說不出的蠱惑人心!不知腦中那根神經微微顫了一顫,他低頭吻上了他的唇。

竹清的眸子一瞬睜大!除了不可置信,更多的,卻是他自己也不曾發覺的溫柔。

而赫連爅瑀,卻沉浸在了他美好的味道上。一進他的身,便有幽幽冷蓮香味傳來,就像是沙漠月樓的夜,清冷之中,卻仍是留了滿池芳香,月華璀璨下,更多的是蓮的清清白白安靜恬淡。他的唇瓣柔軟的便好似吻在了蓮瓣之上,讓他忍不住加深了這個吻,一遍又一遍勾勒着這美好的形狀。

直到那人臉頰變得如同滴血般通紅,赫連爅瑀才戀戀不舍放開。他低低笑着看那個人鳳丹眸子中染上了一層薄薄水霧,那雙眸子,就好似霧後的花兒,虛幻而又真切,朦胧卻仍清晰。

“赫……赫連爅瑀!”竹清嗔怒,手中已化為扇的破曉舉起,只取他眉心而來。

赫連爅瑀不躲不避,星眸中染上情愫,低低開口:“是,我喜歡你。就像你爹爹對你娘一般。”

竹清怔了一怔,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

不敢去想罷了。

竹清突然向後倒去,破曉扇無力地滑落而下。剛才一番厮殺早已耗盡他的真氣,而現在又因為怒極妄動了真氣,所以才會如此。

赫連爅瑀急急一接,将他摟在了懷中,打橫抱起,向着月樓走去。星眸之中,是他自己也無法察覺的戾氣。

竹瀾明,你竟舍得傷他如此!雖說廟堂江湖向來兩不相往,只是這叛離家族的罪名導致三百餘人喪生的罪名,足以引得江湖公憤!

作為煙國侯爺,他自然樂得看浔皇自毀長城;但作為上三門總會會下弟子,他有着足夠的理由讓那人生不如死!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更何況,是被斷了所有後路孤注一擲的陌言公子和實為天下第一國煙國真正的掌權者平陽侯赫連爅瑀!

天長地會有時,此恨綿綿無絕期!

二十八 最是無情帝皇家(一)

千古未有事,竟出滿滿清。最是無情帝王家。

——不知出處------------------------------------------------------------------------------------------------------------

安浔中的百姓在那一日,看到了漫天飛舞的火星,看到了原本人人稱道的竹府那橫梁無情的倒下。唯留了斷牆,千年不倒,銘刻上了名為“仇恨”二字的記號。

赫連爅瑀一直以為,對于浔國最大的威脅,便是眼前榻上的那人。結果呢?誰知那老皇帝自毀長城,讓陌言公子與浔國結了世世代代也洗刷不幹淨的血仇!沐離啊沐離,幾年前面對師姐,你就已經輸得一塌糊塗。可是你卻渾然不知,自作聰啊!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算整個天下都背叛了你浔皇室,竹家卻不會!竹瀾明雖是例外,可是竹家不會。

至少,竹餘年不可能。

而現在卻正是浔煙交戰之後最為緊張的時期,他卻屠了竹家滿門,卻還傻乎乎地留了陌言公子竹清一條性命。

這浔皇沐離,是不是在十五年前那一場驚動天下的宮變中,被師姐,罵笨了腦袋?

尋思着,沐赫連爅瑀又将眼光投向了榻上熟睡的那人。竹清蓋着錦被,身子蜷成一團縮在榻上,小扇般細密的睫毛微微顫動着,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蒼白到透明的臉頰是不正常的酡紅,像是酒醉的樣子,而搭上他的額頭,才能感覺到不同尋常的高溫。

是的,陌言公子病了,病的還不輕。

那日淋了雨,耗了真氣,亂了心神,就算是個身形彪悍的漢子也會一病不起,更別說本就先天不足,身子單薄的他。此後,月樓就如同炸了鍋一般,忙翻了天:公子病了,那該如何是好!?

尹夢璃和竹染都已被接進了月樓,尹夢璃雖還沉浸在竹餘年逝世的悲傷裏,但是她的孩兒現在卧病在床,竹染不過四歲都未至,她必須要持起當家主母的心思,将那一份相思,深深葬在了心裏。

“平陽侯爺。”尹夢璃推了門,向着榻邊靜靜守着的人點了點頭,将手中藥碗擱在桌上,伸出一雙玉手探了探竹清的額頭,不覺嘆了口氣。

“竹夫人。”赫連爅瑀是從心裏佩服這個女子。尹夢璃,原來那個與娘親齊名讓全江湖都傾慕的“夢華仙子”,在十五年前下嫁,對,下嫁竹餘年之後,便已不是當年那副模樣。他還記得,當年天山上,那個漂亮的和仙子一樣的溫柔阿姨,一遍一遍撫着自己的頭,一聲一聲地喚着“瀮兒”。只是,當年叫得,不是“竹夫人”,而是“夢華宮主”。而自己的娘親,則挽着她的手,親昵地叫她“二妹”。

當年那個嬌俏的少女,自從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愛上了竹餘年之後,便将自己的青春年華全部埋葬,來到了這一片讓她陌生的江南。

現在,世間能護着她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她卻仍是如此堅強,風輕雲淡。

自己,也不是這樣麽?

娘親死得時候,爹爹,也是這樣。

他們,其實都一樣。

(佩服我吧!在頭疼欲炸的情況下憋出來的二更。小冷這幾天身體狀況确實不好,但是看着手下一個一個敲出來的字,卻還是很開心呢!)

二十八 最是無情帝王家(二)

“清兒,醒了?起來喝藥。”尹夢璃素手上是白瓷碗,其中褐色的藥液靜靜地躺着。

竹清掙開朦胧的雙眼,眸子中雖還是一片迷糊,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接着,那水潤薄唇微微嘟起,一個破碎的音自他口中哼出。

擡起無力的手揉了揉眼,撩開眼前略長的發,竹清這才看清楚床前似笑非笑的尹夢璃和坐在床邊似是有些癡呆的赫連爅瑀。

尹夢璃在笑,她笑自己的孩子果然就是遺傳了她小時候的好習慣——起床氣!而赫連爅瑀呆的,是陌言公子的動作。

太太太太……太可愛了!好想一口咬上去啊……赫連爅瑀腦中開始冒粉色泡泡。

幾秒鐘後,泡泡粉碎了。竹清冷淡的聲音響起:“小侯爺,這一日照顧竹某辛苦了,還請小侯爺去偏房休息。諾兒。”屋外候命的雲諾領命進屋,對着赫連爅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赫連爅瑀做了一個無比委屈的表情,睜大了星眸望向榻上那人。

陌言,你要趕我走?滿滿的撒嬌加上耍賴。

竹清扶額,将頭側向一邊。

眼不見為淨啊……

很久很久以後,一代名君言廉帝回想起當年,總是會嘴角噙了笑對着近侍說:“我還記得,他當年也有起床氣呢。”

而近侍在此時總會默默退下,将這一片空間留給言廉帝,獨獨留了那個紫衣華貴的男子嘴角含笑望向華麗的床帏,星眸中是一抹化不開的濃重憂傷。

陌言,我好想你。

竹清在赫連爅瑀離開屋中後接過藥碗,一口飲盡,如此苦澀的藥,卻不見他絲毫厭棄。

“清兒,要好好待小侯爺。”尹夢璃端起藥碗向外走,打開精致的雕花木門,她回頭低低地嘆了一句。

繼而,回首,阖門。

竹清垂下眼睫,默然。

爹爹和娘,果然都明白。

赫連爅瑀,赫連爅瑀,爅、瑀。一字一頓,想要将這個名字刻進心裏。

一生一世一情緣,這是愛是癡,終有一日你會明白。只是,不是現在。

陌言公子的病足足拖了半個月。半月後,在陌言公子病情剛剛有所好轉之時,月樓便迎來了不速之客。

“竹瀾明,你倒是有膽子。”雲諾與蘇凝雲看着端坐在輪椅上,由重兵守着的竹瀾明,冷冷哼出了聲。“不知道竹大人現在官俸幾品啊?”

竹瀾明只是盯着樓中不緊不慢走出的竹清,眼中的怨恨與猙獰,讓他身邊的福公公吓了一跳。竹瀾明長相儒雅俊秀,只不過現在咬緊了牙瞪大眼睛,滿臉猙獰惡狠狠看着一個人的樣子,只讓他感受到了他漫天的狠與瘋狂!

“竹清,皇上有旨,宣你立刻進宮觐見!不得抗旨有誤!”竹瀾明調整了呼吸,陰狠地抛下這一句話。

“呵呵,侄兒這是怎麽了?前幾日領兵之時還是我尹夢璃意氣風發的好侄兒呢,這幾日不見,便不能站起來了?真是可惜了咱們侄兒的一雙好腿,卻也知道給皇帝跑腿,廢了到也罷!”尹夢璃素衣翩然,面容精致不似三十幾的婦人,“夢華仙子”的風範,仍然依稀可見!

竹瀾明的身子狠狠顫了一顫:“那得謝謝你的好兒子!”

竹清仍然一襲白衣一塵不染,像是自畫中滿滿走來。他譏诮一笑,吐露出來的話卻是讓竹瀾明面色愈發陰狠:“竹某說過,要殺你。後來改了主意,殺你髒了竹某的手,還是讓你生不如死的好。”

赫連爅瑀跟着他行至小樓院中,無奈搖頭。他何曾見過陌言公子的尖酸刻薄?竹瀾明,在這一點上,咱佩服你……

“哼!竹清,你還不跟本官走?難道你想要抗旨?”竹瀾明一拍扶手,強裝鎮定,吼出了聲。

竹清淡淡擡了下眼皮子,不做言語,直接将頭瞥向一邊。

眼不見為淨,這話講得真好。

這章算是過渡吧,下一章才會有重點。也不知道小冷能不能做到發上來⊙﹏⊙b汗,苦逼的學生黨!!!

二十八 最是無情帝王家(三)

“竹公子,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請你前往朝堂觐見陛下!”月白色華袍男子自禁軍守衛之後走出,客氣卻又是不容置疑地說到。男子看起來大約二十,面容清秀,若是有當年的老人在,一定會驚訝地發現:他與二十的沐離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太子殿下真給得起竹某面子,竟親自來請。”竹清低了頭,他沒想到,沐離竟也是如此趕盡殺絕!此番入宮,想來是出不來了。

沐溯彥搖頭,面上扯開一抹笑:“我自算得什麽太子,父皇早已看中了兩個弟弟,若不是太後還念着我母後早逝,這宮中,哪還有什麽沐溯彥?”

最是無情帝王家!赫連爅瑀自後向前一步,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沐溯彥,不過那日,也不見他這般可憐。這世人,做戲的本事倒都是一絕!不過自己這十八年醉卧花柳裝作風流倜傥無能政史又有什麽不同?到是苦了擇端……(之前出現過的景擇端和他的九哥,不知還記得?

竹清輕笑一聲,理了理衣,徐徐道:“待我換身衣裳,便随太子殿下入宮。”

“清兒!”尹夢璃雖知曉他肯入宮定是有着後路,可是……好漢難敵四拳手,萬一那沐離設下埋伏,就算是陌言公子,也不能全身而退!

“娘親,現在帶着染兒離開安浔,幫我将這一封信帶到裏城尋到孟昌,将信交給他可好?”竹清低低地在尹夢璃耳邊說道,随即轉身向着沐溯彥點頭,朝裏屋裏去了。

再等竹清出來之時,衆人皆被震驚:紫色華貴的朝服披在他略顯單薄的身子上更顯寬大,九蟒五爪繡于其上,仿佛要破體而出!清冷的氣質在這一系華麗的朝服之下更顯了冷峻,金魚袋襯得那人面容清貴無瑕。如墨般三千青絲用藍石涅玻璃束起,還有幾縷發柔順的在那人肩頭,垂落下來。鳳丹眸略略向上挑起,睥睨蒼生,眸中是三分悲憫,七分淡漠。

袖袍一揮,衣袂紛飛,紫色長袍劃過天際,翻飛出一片絢爛的色彩,衆人都被這一番美景刺痛了眼!

“陌言……”赫連爅瑀低低出聲喚,原來,他穿紫衣,也是那麽好看。

“小侯爺,就此別過。”竹清向着赫連爅瑀作揖,轉身随着沐溯彥離去,徒留了一個美麗而又決絕的背影。

竹瀾明冷冷哼了一聲,露出譏笑,也推着輪椅在重軍的守衛下轉身離去。

赫連爅瑀仰頭,前幾日便停了雨,這一日豔陽正好,零碎的光在他長長的眼睫下灑下一片光暈,帝紫芝色在這月樓中,卻顯了一分寂寞與清冷。

雲諾和蘇凝雲看了他一樣,便向屋裏去了。公子此番離去,必然是兇多吉少,他們月樓與隐衛,是時候要做準備了。

尹夢璃牽起了竹染的手,她的袖中,是一張素白紙箋。“竹安,最後一次為我備車可好?”尹夢璃朝着月樓中喚了一聲。

老者顫顫巍巍走出,卻不是那一夜的黑衣,換上了一襲青衣。現在,他以竹家管家的身份,護送竹夫人前往裏城。“夫人,走吧。”竹安接過竹染的手,将她攔在了懷裏:“染兒,不要看也不要聽。這一些個,都太黑暗了。”

竹染懵懂的點點頭,她只覺得剛剛哥哥那麽穿真真是好看。只是哥哥病了那麽久,臉色還那麽差就出門。自己以前一點小病爹娘便将她按在床上好湯好藥的供着,也不知道哥哥看起來那麽瘦會不會又生病呢?

竹氏女眷發配裏同大漠,如此做,卻也沒有違背了皇命。沐離啊沐離,你難道忘了是誰在裏同二城翻雲覆雨,是誰在裏同城裏樹立威信?只是山高皇帝遠,就算是裏同那幾十萬兵力全都效命于竹清,沐離也是無可奈何。

……

竹清嘴角一直挂着一抹笑容,看得竹瀾明心慌。

不對不對,他與皇上早便已計劃好了,定叫他有來無回!掌控裏同兵力的虎頭符現在在兵部尚書手裏,随他歸來的五萬京軍也早已掌控在了皇上自己手裏,如此天衣無縫,一定不會有失的!

沐溯彥看着竹瀾明愈發瘋狂的眼神,心中輕輕嘆出一口氣。與陌言公子鬥,你們想的,實在是太美好了!雖然因為竹瀾明的背叛,導致了竹家的滅亡。而陌言公子先前的步步為營,還是留下了一線生機,足已讓你們自顧不暇!竟然還妄想着将他的命留在這宮裏,受過一次背叛的陌言公子,不會再次上當了!

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宣太子、竹瀾明竹清上殿!”福公公尖利的聲音響起,沐溯彥搖搖頭,跟了上去。

重頭戲,還在後頭呢。

二十八 最是無情帝王家(四)

小冷莫名其妙的發現,為什麽這一章竟然連“四”都出來了!!!OK,上文,至少第二十八章一定要在五個小分章內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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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清傲立于朝堂之上,鳳丹眸子不避不躲看着沐離。和四年前一樣,只是冷冷看着他。只是,身上着的,已換了華貴的朝服。百官感到他周身散出的戾氣,無一不打着寒戰。

“竹某無罪無愧,不知陛下要以何罪治竹某?”竹清在說這話時玩弄着自己纖細白皙的手指,話語中卻滿是不屑。

“大膽!竟敢對皇上無禮!”不知哪位官員走出,對着眼前年不過十幾的少年大聲呵斥。

竹清轉身狠狠一揮袖,鳳丹眸中多了幾分狠厲與威嚴:“放肆!竹某好歹為三品大員,怎的你如此無禮!”竹清一向只是清冷,現下發威,竟是別樣的威嚴!

那官員被那凜冽的氣勢震驚,諾諾退了回去。

沐溯彥暗暗點頭,好一個陌言公子,好一個絕世無雙的少年!

沐離一拍龍座:“夠了!竹清,你父親竹餘年獲取民心居心不測,欲圖謀反,本就是誅九族的罪名。現留你至今,是看在你并不知曉內情且為國有功,已是法外開恩!”

看到沐離發怒,沐溯彥心中也是隐隐不安,雖說相信竹清胸有成竹,但是誰能知曉他這個父皇又會拿出什麽理由趕盡殺絕?而竹瀾明則是在堂下笑得開懷:陌言公子,終還不是要栽在我手上!我的好堂弟,你定猜不到,這次殺你的理由,就是那個紫衣的男人!

只能怪你自己,太不小心了……

竹清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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