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步步生蓮已成殇(全) (6)
息。想及此處,他的心中安定了一些,于是一揮手,讓官兵包圍了兩輛小車。
莫老從車上下來,雙手背在身後,不怒自威:“官爺攔老朽的車,是何居心?我們‘莫’字商號一向走的端正,從未犯過紀法,官爺攔下咱們的車好像有些不妥啊!”
王兆禮眉頭挑了一挑:“‘莫’字?那确實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不過……”他的話音一轉,變得堅決,“還請莫老先生讓在下看看車中有無混進逃犯!”
莫老凝氣狠狠一拍地面:“大膽!竟敢誣陷老朽窩藏逃犯!”
王兆禮看着黃土堅實的地面上一個凹陷:“這……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可以放過。莫老先生還是通融一下吧,否則,咱們也不好向上面交代是不?更何況老先生清清白白,反正也搜不出什麽,就讓咱們例行檢查一下可好?”他頭上滑落一滴冷汗,這“莫”字商號,确乎不好惹。
莫老神色稍稍緩了一緩,随即一個靈動的女聲自藍布小車上傳來:“姻伯父莫氣,就讓他們查查。更何況咱們最最尊貴的嫂嫂可是發了話的,那便讓他們查去。咱們也不怕!”
接着一個大約雙八年華嬌俏可愛的女子自藍布小車上躍下,親切的拉過莫老的手臂:“嫂嫂都說了嘛~姻伯父莫氣哦!”
赫連爅瑀優雅自車上下來,向着莫老行禮:“岳父。”接着用凜冽的氣勢向王兆禮道:“這位大人,咱們商號向來行的端正,更何況還有女眷,只希望官爺能夠快一些。內人身體不好,也希望各位官爺不要驚吓了內人。”
再說到那個“內人”之時,王兆禮分明看到他的眼裏泛起許些柔情,心中暗暗羨慕。再看眼前這人,星眸閃爍面容精致邪魅,一看便是颠倒衆生,讓男子妒、女子望。
赫連爅瑀轉身回到車旁,向着車裏的人伸出手:“娘子,下車小心些。”
竹清面色一紅,撥開他的手,自己扶着車弦端莊的下車,将那人給抛在腦後。“她”蓮步輕移,緩緩行至王兆禮身邊,福了福身,便站到了莫老身後默然不語。赫連爅瑀追上,将那人微涼的手握在手中,低低道:“現在可是在演戲哦!娘子~”
竹清的臉上紅霞染上,像是燒了起來一般。
在王兆禮眼中,這個容貌足已讓他那個得寵的表姐羞愧得無地自容的女子不施粉黛,身形不似一般女子小巧玲珑卻也是修長,只是不論面容還是身形與氣質,都與陌言公子有着相像之處!掃向她的額頭,卻只見光潔白皙如月華一般的肌膚,沒有那似蓮瓣妖異的印記,這才放下心來,等待官兵搜查完畢之後,畢恭畢敬請一幹人回到馬車之上。
兩輛馬車這才又悠悠行去,王兆禮一看天色,已而全黑。想到自己險些得罪了“莫”字號,便又是一陣的頭疼。
“王大人!不要放過前面的馬車!陌言公子就在車上!”一匹千裏良駒自後蹦馳而來,含了內力的聲音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沐離親臨尚書府,手下影衛在書房中發現暗道,自暗道出來,竟然就是富甲一方的“莫”字商號!更讓沐離吃驚的,是一副人皮面具!讓手下帶上,赫然便是兵部尚書!自出身江湖的影衛道來,這竟真的是真人面皮所致。也就是說,真正的兵部尚書,早已死于這個莫字商號的當家人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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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兵部尚書,便是“莫”字號的當家人。那麽他有着辦法尋一具假屍替陌言公子,助他逃亡,都已不是問題。更重要的是,他手中的兵符……
若是讓竹清得到,相當于浔國一半兵力都納入其囊中!好一個陌言公子,好計策,竟将我們都耍得團團轉!沐離眸子愈發陰狠,內力噴發将一室器皿盡碎!原來浔國一代沐皇也有着不為人知的絕世武功!(這個會在番外裏講的)
“追!嫌疑者格殺勿論!”沐離扭曲的面龐在油燈的映照之下,如同厲鬼。
……
竹清眼中閃過驚異,随即淡了下來:“侯爺,咱們真的有麻煩了。”沐離會發現,他也已算到。只是,現在只能棄車用輕功了。只要速度夠快在幾萬官兵追來之前殺掉王兆禮等人,他們便可以離開安浔。在前方,他早已做好了部署,五名以武力為強的隐衛早已潛伏在前方候命。還有赫連爅瑀的人……
赫連爅瑀點頭,表示明白。竹清用內力震開女子繁瑣的衣裙,任憑三千青絲垂下,破曉扇已而在手。赫連爅瑀面上不動聲色,手已經握緊了袖中隐藏的暗劍!二人對視一眼,在竹清右手微動之時,赫連爅瑀破車而出,白虹破空!與此同時,竹清手中一把金錢镖激射而出,都向這王兆禮一人而去!
夜色中,金錢镖散發着奪命的金光,向着王兆禮身上幾大穴而去。王兆禮握劍将金錢镖一一擊落,卻聽到了身後同伴們的悶哼聲,他大驚轉頭,有五人的喉嚨已被他擊飛的金錢镖割破!
此等暗器手法,天下唯有陌言公子有!
赫連爅瑀看見,暗暗贊嘆一聲,不愧是那個老家夥的關門弟子,看來他功法已經大成,不然怎能在微暗的暮色中漂亮的用一石二鳥手法不費吹灰之力将五人的喉嚨割破!
王兆禮龇目欲裂!如果他不擊飛這金錢镖,那麽死的只有他一個人,現在卻害了五個兄弟!
此時,他的耳旁突然有淡淡聲響:“會輪到你的。”清冽的男子聲音,如同山中沒有污穢的清泉般的聲音,此時在他聽來卻是如索命的樂聲一般讓人害怕!他突然覺得頸上一涼,接着溫熱的血液便蜿蜒而下。
一枚白蓮擦過他的脖子洞穿了另一個官兵的腹部。這枚白蓮隐藏在一把金錢镖之中,并沒有被他發現。好一個“暗度陳倉”!
赫連爅瑀袖中“穿冥”出鞘,青冷劍光劃過天際,瞬間已奪數人性命!劍光照亮了一方天際,幾個漂亮的劍花在赫連爅瑀指尖挽出,寒光沖天,冰冷的氣息彌漫,同時又有熾熱的氣息夾在在其中,劍光所及之處,一片血珠飛灑!
竹清是第一次看平陽侯動武,那個在別人看起來柔弱無力的平陽侯不動則已,動之處,伏屍二人、血流五步!這是真正的天山內功心法,又經過了洛遺墨變樣的敲打,将煙國皇室祖傳秘法與天山內功相結合的內力,是天下獨有且冠絕武林的!
真正的戰鬥,開始了。
這麽些官兵已經被武功蓋絕的衆人解決,現在只有棄車而去。
竹清白衣飄然,每行數十丈腳尖才略略點地,如同鬼魅一般,所用的輕功早已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蹑雲逐月”!他人只有用出所有內力才能趕得上陌言公子的腳步。
竹清在經過一片竹林之時突然停下轉身輕喝了一聲:“讓開!”
他人不知所以,赫連爅瑀微閉眼眸已經了然:“禁軍傾巢而出了。我們要化整為零在竹林中分散開來。”随即不再留戀回頭。他懂他的陌言,那樣驕傲,不需要他們的幫助。更只有他,能夠在兩個字之間懂得他的心意。
雲諾和蘇凝雲首先點頭,蘇凝雲在每個人手中塞了一包藥粉:“急用。”她被竹清從歆國帶回後就努力學習藥理毒術,她袖裏的瓶瓶罐罐,可都不是吃素的。
莫老眼中浮上滄桑:公子……
竹清白衣翩然,一輪皓月自他白皙指尖升起,他閉眼,長長眼睫微動。生澀的咒語自他口中喃呢而出:
天道畢,三五成,日月俱。
若有功,出窈窈,入冥冥。
月盈,月缺。
紫霄破重天,一宿天地合。
由他全身內力凝結而成的皓月破空而去,在禁軍中炸開來,頓時幾萬禁軍亂了陣腳,除了直接被竹清用秘術炸成飛灰的,跌落馬上被馬蹄踏成肉泥的也不在少數。一時間,禁軍已經無法接近他們,而竹清也因為脫力跌倒在地,薄汗密密布滿了他光潔的額頭,臉色愈發蒼白。禁軍本就離他們有兩三裏遠,再被這麽一攪,也無再追上的能力。他提起身上最後一絲內力,一道白練自袖中激射而出,他便借力在竹林間飛蕩而過,在林間一間庭院前停下,赫連爅瑀等人已而等候。
“陌言!”他心疼的接過他綿軟的身子,一探脈,竟然內力已經耗盡!
莫老憂心地指着竹林另一方:“我們現在必須馬上離開,沐離很快就能找到這裏。”赫連爅瑀點點頭,不顧他人,直接将近乎于昏迷的竹清攔腰抱起,提起氣向庭院外掠去。
“站住!”火把在竹林間閃爍,一個穿着明黃衣衫的男子騎着馬出現在庭院外,竟然是輕裝的沐離!
莫老不屑:“就你們這麽點人,攔得住嗎?”更何況,還有你這個嬌貴的帝皇拖後腿。
沐離嘴角揚起一抹耐人的笑:“是嗎?上!”
頓時,庭院內已是刀關劍影。赫連爅瑀護住懷中的人,一連斬落幾人,向着竹林外急急掠去。
這時候,一直旁觀的沐離動了,一動驚人。磅礴的內力直指赫連爅瑀,一只內力凝成的匕首向着赫連爅瑀後心激射而去。赫連爅瑀懷中的竹清擡頭,推開他:“小心!”白蓮從袖中射出與那匕首同歸于盡。竹清也無力的跌在了地上,對于沐離第二把真正的匕首卻毫無辦法。眼看那散着藍幽幽光芒已經迫近竹清眉間!赫連爅瑀長劍當空卻無力挽回。
“陌言……”
“噗。”鐵器入體的聲音。
“莫老……”竹清的聲音微微有了顫抖。那把匕首,正中老人的小腹,已經無力回天。
赫連爅瑀一個寒光沖向沐離,沐離躲閃不及被刺中右臂,官兵影衛見皇帝受傷大亂。
“莫老!”竹清鳳丹眸中不可置信,卻還是倒映了老人血染青衫無力到底的身影。他想上前,手中卻被塞進了一件硬物。他看到老人嘴角噙着笑,搖搖頭。
老人伸出手,像是要抓住什麽,在空中顫顫巍巍如同秋風中抖索的葉片。他望向白衣公子離開的背影,安然阖上眼睛。
一聲嘶吼回蕩在偌大的庭院中:“老夫的命是公子給的,那這條命便就是公子的!”
最後一聲嘆息:“公子,一路珍重,莫要回頭。”
因為我們呀,都回不去了。
赫連爅瑀分明看到,少年眼中,泛起了水光。
他抱起癱軟在地的竹清,向着沐離的地方打出一把飛镖讓他們無力追來,輕功提至極點,離開了庭院。
“沐離,我們後會有期。”
禍起安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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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沒有如果的明天(全)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是否會注定這個悲怆的結局?”
“如果,我們不是你我,是否會定下這段宿命的姻緣?”
“如果,我們不于異國,是否會如此走過到地老天荒?”
但是,我們都是沒有明天的人。你我相對、相識、相知、相惜、相戀、相守,都無關于風月、無關于他人、無關國體。
只不過是宿命。
我們,不存在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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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采菱女的歌聲随着蓮葉間那葉小舟的遠去漸漸淡在了風中。
與靠近裏同沙漠的裏、同二城不同,越城更多了些江南的風味。吳侬小調,女子溫婉賢淑,男子多情文雅。
赫連爅瑀每看到竹清的眉眼,都不住贊嘆:真心是浔國這個江南之國養出來的好容貌,面容精致皮膚細膩,一看就曉得是熏陶在浔國江南朦胧水汽婀娜楊柳下生出的相貌。
煙國地處中原偏北,性情多爽朗豪放,面貌好的不在少數卻獨獨少了浔國人獨有的細膩。像赫連爅瑀這種屬于魅惑的容顏,只得說是衆人中的異數。
江南的七月已至,夏日炎炎,掩不了映日紅蓮争奇鬥豔。
江南岸,雲樹半晴陰。帆去帆來天亦老,潮生潮落日還沈。南北別離心。
江南草,如種複如描。深映落花莺舌亂,綠迷南浦客魂消。日日鬥青袍。
江南水,江路轉平沙。雨霁高煙收素練,風晴細浪吐寒花。迢遞送星槎。
江南燕,輕揚繡簾風。二月池塘新社過,六朝宮殿舊巢空。颉颃恣西東。
江南月,清夜滿西樓。雲落開時冰吐鑒,浪花深處玉沈鈎。圓缺幾時休。
江南酒,何處味偏濃。醉卧春風深巷裏,曉尋香旆小橋東。竹葉滿金锺。
江南雪,輕素剪雲端。瓊樹忽驚春意早,梅花偏覺曉香寒。冷影褫清歡。
江南雨,風送滿長川。碧瓦煙昏沈柳岸,紅绡香潤入梅天。飄灑正潇然。
江南竹,清潤絕纖埃。深徑欲留雙鳳宿,後庭偏映小桃開。風月影徘徊。
(《望江南》宋王琪節選)
群山角,鷺江畔,江樓上。一紫衣男子托着下巴淺笑着吟着詩,笑從雙眼生起,好像将天空中所有的繁星都納入了眼中,璀璨奪目。絲絲縷縷溫柔傾瀉而出只專注于眼前一人。
碧天之上皎潔白雲縱橫連阖,金色光輝自雲叢間而出,江面波光粼粼,金珠跳躍,錦鱗往來翕忽,樂極忘己。忽戲蓮葉東,又戲蓮葉之南,驚起一灘白色水鳥尖鳴撲朔。
良辰美景且在今朝,共酒而醉。
白衣公子同樣巧笑着,端起眼前琉璃杯盞向紫衣人一舉:“陳年的寒潭釀,小侯爺有心了。”
赫連爅瑀劍眉微挑,不客氣的應下:“自然。”也不看看是給誰準備的嘛!他突然俯下身,湊近眼前的人:“本侯八月回煙,陌言會想我嗎?”
待到八月,便是赫連爅瑀及冠之時。
從此,平陽侯赫連爅瑀不複存在。
竹清将眸子瞥向一邊:“不想。”這赫連爅瑀他老爹到底是怎麽想的竹清也看不透,當年天下第一的老狐貍的心機自然也不是吹得。
赫連爅瑀委屈地一癟嘴,面具下一雙星眸充滿了哀怨:“真當不想我?”
竹清拂袖離座:“無聊,啰嗦。”
其實,怎麽會不想?不過他向來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
陌言公子現在心煩,真的很煩。
回到客棧,他從袖中掏出莫老最後塞進他手中的物什。蒼白的指尖一遍又一遍描摹着虎頭符精致的輪廓,那上面像是還存留了老人的溫度一般,和當年一樣,如斯令人安心。
那日那滴淚,最終還是沒有流下來。
至少,不能在沐離面前。
現在他已經掌握了裏同城駐紮的六十萬大軍,完全可以振臂一呼用鐵蹄踏破安浔城門,報竹家血仇。
但是他不能啊……
“清兒,是爹爹不好。爹爹只求你,一定不可以找浔國的麻煩,無論如何,都要護好這個國,這一片江山。”那一日血洗竹家,竹餘年的交代歷歷在耳。
他的爹爹,将一生,都賠進了這浔國的江山。
他的爹爹,卻再也看不到這美景如斯的江南。
他恨!
如果不姓“竹”,是否會少了這些個顧慮,是否還用如此,進退兩難?
赫連爅瑀推門進去,看到那人握着兵符,眼簾下垂,掩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殺意。
他輕嘆,上前從他手中将兵符拿下:“陌言,我們沒有如果。你若是為難,便和我去煙國,我将政務交給擇端,我們離開世俗紛争袖手天下好不好?将你娘和染兒帶上好不好?”他的手自他腰後輕輕環上,将下巴擱在他略顯單薄的肩上,語氣中多了一分寵溺。
一瞬間,竹清突然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那人苦苦在煙國經營多年,只要自己一個字,他便可以放下一切,遠走天涯。
他其實真的,很想說:“好。”
我們走。
什麽都不管了,不顧了。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不再問世事紛争。
只是……
他真的不能啊!他是竹清,也是公子陌言。先是公子陌言,再是竹清。
他轉頭對赫連爅瑀輕輕的說,眼神很悲哀:“我們,真的是沒有如果。小侯爺,我們回不了頭了。”
墨瀮,你懂得吧?我們都回不去了。
那一夜,二人就這麽坐了一夜。
一夜無話。
其實,竹清還有很多很多沒有說。
赫連爅瑀的母親尹雨沫,和他的母親尹夢璃,是親生姐妹。
這是他前不久才得到的消息。甚至可能赫連爅瑀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們有可能,就是表兄弟。
雖說二人沒有一絲相像,不過血緣,是無法毀滅的事實。若是二人就此隐居,這等陳年舊事若被翻出,那時候……他雖不畏懼,可卻也有人會因此對赫連爅瑀不利,應該說是——景爅瑀。
我們呀,只能就這麽走下去,無法用如果來說明天。
明天會發生什麽,我們誰也不知道,我們只能說——我們,沒有如果。
三十二 裏同城外複相聚(上)
來來散散複相聚。
舊事不堪往事重提,陌言公子遇故人。裏同城外,各位人物相聚一方,天下局勢在此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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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孟昌、李致遠,見過公子,侯爺。”易容後的孟昌與李致遠二人突破越城關卡重重審核後,才在客棧中見到了陌言公子與平陽侯赫連爅瑀。
将近有一年未相見,竹清的眉眼無多大變化,在李致遠看來,就是比原來更有了些人情味,還長高了許些(……)。而孟昌注意到的是,竹清的氣質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完完全全是內在的變化。
他不似以前一般不近人情,竟然也會偶爾插科打诨一下下,偏偏能讓人忍俊不禁的話從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的他口中講出,更加讓人好笑。
但是,會喜的公子,也會悲。在談到竹家慘案時,他可以感受竹清身上那種冷冽的氣質,還有眼中化不開的無奈與哀傷。
不得不承認,小侯爺對于公子的影響,确确實實是很大的。
孟昌看着大刺刺倚在床畔,好整以暇看着竹清飛快批示着手上文件的某侯爺,突然覺得有一種:妻子幹家務,丈夫在一旁看着溫柔守候夫妻伉俪情深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呸呸呸!孟昌扭頭,正好對上李致遠看過來的眼神,裏面好像……也有這種感覺。
孟昌突然覺得臉紅,低下頭默默念上三百遍:我什麽都沒有看見。
待竹清看完裏同城中的軍情,不過才過了一個時辰。
“孟昌。”竹清呷了口茶,擱下筆,啓口。
“屬下在。”孟昌着實有些忐忑,這一年來裏同城裏的事務大多都是他與李致遠打理,雖說沒有什麽差錯,只不過不知道在一向追求完美的陌言公子看來,會是如何。
竹清看他的眼中有驚異,更多的是贊嘆:“孟參軍不愧為天下第一謀士尹子微的徒弟,裏同二城的布防、官吏升降、關稅等等你都做得很好,若是如此發展,裏同二城成為天下第一商都也不在話下!”
孟昌臉驀地一紅,連忙作揖:“在下能得陌言公子一句贊揚還真是了不得呢!李致遠快快幫我記下來,以後拿去賣錢……”
赫連爅瑀在一旁翻白眼:給臉不要臉的典型代表!當然他也忘記了,這個典型代表中的典範,也就是他平陽小侯爺本人啦。他從桌上拿起幾張邊關布防圖,心中也開始打起了挖牆腳的打算。
竹清瞥了他一眼:“小侯爺,收起你眼中的狼光。挖牆腳也不帶這麽明顯的。”
赫連:“……”
孟昌肩膀一抖一抖的,白淨的臉漲得通紅——憋笑憋得。
“談正事。”唯一一個正常的李致遠打斷某赫連腦中的幻想和孟昌的各種YY,提出了眼下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公子,你打算怎麽出城呢?”
越城已被沐離布下天羅地網,竹清這幾日都呆在客棧中,卻也從雲諾處曉得越城形式危險。除非他會飛(咱們不排除這種可能),不然想出城門那是癡心妄想。
竹清眼也不擡一下指指赫連爅瑀:“小侯爺的功效就要看現在咯!”
赫連爅瑀攤攤手,表示認同。突然,他上前湊到竹清身旁,在他耳邊輕輕磨蹭:“那麽陌言,你打算怎麽謝謝我呢?以身相許可好?”修長手指挑起一縷墨發,放在唇邊輕嗅,一縷縷冷香鑽入鼻中,欲罷不能。
竹清臉上炸開紅霞,猛地一擡身子向旁邊閃開,鳳丹眸子含嗔狠狠瞪了某個大吃豆腐的人一眼:“竹某不介意八擡大轎請小侯爺過門!”
某孟和某李在一旁欣賞了一出小侯爺調戲公子不成,公子炸毛反被調戲的戲。頓時凝重的氣氛緩和下來,竟還微微帶了些暧昧。
門外,一個月白長衫的男子輕搖折扇,嘴角微挑,眼中冷然。
赫連爅瑀?朕記着你了。
三十二 裏同城外複相聚(下)
夜。戌時三刻。夜黑風高,月隐雲中。
城門鐘樓中的守衛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瞥了一眼沙漏:“怎麽下一輪值班的還沒來?上頭說亥時一刻換班,咱們也好去睡覺。”
另一人頗有同感的點點頭:“那幫人肯定又是睡過頭,我看看今日誰接咱們的班。”他轉過頭看看值班牌,輕輕咦了一聲“咱們今天是申時三刻和戌時一刻的班,咱們可以走了”
先前那個守衛竄了過來:“什麽?”仔細看看值班牌上的名字,他低低的罵了一聲,開始收拾家夥:“兄弟們,那幫混蛋肯定是在耍咱們!明天老子要他們好看!”
這時候,屋外清脆鈴聲響了起來,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換班換班!”
屋內的守衛大笑着提着家夥出門:“怎麽,這幾日傷風啊!聽你嗓子全啞了。”他狠狠拍了一下屋外的那名換班的守衛的肩,領着一幹人出門,走到城下,他向着城門口的守衛招手:“嘿兄弟,換班的來了!咱們該回去了!”
低低的歡呼聲響起,遠處腳步漸漸想起,大概是換班的守衛來了。
領頭的守衛向城中走去,向旁邊的人大刺刺說道:“不就是個陌言公子麽,現在輪班的次數也多了。聽說那個陌言公子啊,好像才十五歲吧!聽我本家京城那個叔伯說啊,那個陌言公子長得比女的還漂亮,啧啧……”周邊幾個守衛叫喚了眼神,都大笑起來。
随着身影的遠去,大笑聲隐沒在了亥時的黑暗中,在巷口漸漸地遠了。
換班的守衛退下一聲守衛服裝,仔細看可以發現他的手已經緊緊握成了拳頭,青筋突爆,用力過度所致。那名守衛突然擡手,手上袖箭蓄勢待發!在這個射程中,他有着百分百的把握擊殺那個出言不遜的人!
“若是這一些忍耐力都沒有,就不配做竹某的手下!”清冷如泉的聲音自後響起,那名守衛驚了一驚,轉身單膝跪:“請公子責罰。”
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飄至銅牌前,素手輕點幾下,那值班牌竟然起了變化!亥時原是末列末排一個,而戌按排列,在亥時之上,而在竹清手指輕點之下,改變了排列到了亥右方。(按照古人将銅表的排列,大致就是如此,不管如何,亥和戌還有申,都挨在一塊,所以會産生視覺錯誤。)
指尖順着銅表向上,竟然有一格空檔!在“酉”處,銅表空空蕩蕩!
竹清輕笑出聲:“小侯爺這玩意可真有意思。”
赫連爅瑀抱臂倚在門上,劍眉一挑:“小玩意罷了,你若喜歡,本侯下次給你做個十個八個的來着玩。”這不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障眼法,利用了人心中的習慣性,讓人習慣的事物換了個順序擺在面前,卻依舊很是熟悉,便不會多加細查。
赫連爅瑀擅長的,除卻武藝、文雅,更多的,是人心。
這是他多年作為上位者獨有的本事。竹清縱使聰明伶俐能将人心洞察,不過利用人心這一點,卻比不上赫連爅瑀。赫連爅瑀能夠輕而易舉地将人心玩弄于鼓掌之間,說穿了,就是把人賣了還讓別人幫他數錢順帶把自己打個包。
而現在真正的時間,不過亥時未至。
那些守衛往固定的位置只曉得一看牌子,卻不曉得時間已經被換掉了,原來申時一刻和戌時三刻的班,被改成了申時三刻和戌時一刻。
而下一輪守衛則将時間記得清清楚楚,戌時三刻來接班。剛剛隐衛在門外裝作來接班的人,加之守衛本就困倦,一切水到渠成。值班牌被調換,也要歸功于赫連爅瑀打入守衛中的煙國細作。
而這個計劃,花費了平陽小侯爺和陌言公子寶貴的三分鐘思考時間。
這就是智者,瞬息之間不費一兵一卒,生生将城防玩出了半個時辰的空洞。(想這個小冷的腦細胞死了不曉得多少啊!還好銀家數學不素白癡,不然……算錯了就丢大臉了……)
半個時辰很是充裕,于是乎,竹清一幹人大搖大擺的打開城門離開越城。除卻竹清一襲白衣如同鬼魅,其他人皆隐沒在了黑暗中。
走出越城近三裏遠,幾匹千裏良駒在道旁樹林中出現,其中一匹,正是竹清的愛馬——踏雪!
一個黑衣男子見那标志性的白衣出現,從樹上躍下,速度快的讓人只覺是一道影閃過!那人輕功卓越,眨眼便到了衆人面前,倏地向赫連爅瑀單膝下跪:“屬下見過侯爺!”
赫連爅瑀點頭,神容肅穆,只是淡淡點頭:“起來吧!能将踏雪帶出來,你做的很好。”
孟昌等人這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紫衣人收起了邪魅不羁的笑,神情肅穆。這一次,他們真真切切在他的身上感覺到了王者的威壓!這是真正屬于真命天子的氣勢,甚至連沐離都沒有的氣質。
在政治上異常敏感的孟昌開始懷疑:赫連爅瑀,真的只是煙國不受人待見的平陽侯?
【最近補習班什麽的很忙,所以更新努力就是日更吧!而且小冷覺得質量沒有之前一段時間好了。待小冷有時間,就會回去好好修文!希望諸位親關注!(鞠躬)】
三十三 山雨欲來風滿樓(全)
竹清轉眸看向赫連爅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知他如他,可以肯定那人将自己眼中的感動、柔和,藏在了這茫茫昏黑天色中。
他的軟弱,不需要別人看到。不過赫連爅瑀卻更希望,他能再那麽自私一點,再那麽軟弱一點。
不過轉念一想,若是如此,也沒有陌言公子大名遠揚了。所以呢,還是自己的陌言好啊!某侯爺暗自裏想着自家媳婦的好,不知自家媳婦已經跨上了神駒遠去。
“诶!陌言,不帶這樣的!!”滿臉悲憤望天的小侯爺望着空蕩蕩的四周,還有遠去的馬匹。
竹清輕柔地撫着踏雪柔軟潔白的鬃毛,心中滿滿的感動:踏雪啊,我又見到你了……
也不知小侯爺在後邊發什麽呆,不就看他一眼讓他跟上麽。
悲催的侯爺:“……!!!”。
……(小插曲,調節氣氛用滴~~~~)
“屬下見過公子,見過将軍!”
“屬下見過陛……侯爺!”
兩隊人馬在同城下守着,見到主子們歸來,紛紛擁上前跪下。
越城與同城不過三十幾裏的路程,僅僅半個多時辰,竹清一行人便到了同城關下.而到達此地,真正意味着竹清逃離了沐離的控制,随時随地可以靠着手中的兵符就地自立為王!
在竹清來之前,裏同二城真正的掌控人早已是孟昌與李致遠二人,城守不過是門面上擺着的罷了。
“公子,現下是要去城中休息還是直接從城外前往裏城?”前來同城外接竹清的正是竹安。赫連爅瑀的部下等着他們的主子發話,雖然誰都曉得——他們主子反正也聽公子的,那還不如不問了哩。
竹清低頭,按照常理,他應先進入同城安撫守城将士軍心,再入裏城。不過……染兒,和娘親,在裏城應該也很焦急了吧!
“去裏(同)城吧!”兩個掌控大局的人同時開口,繼而愕然。
赫連爅瑀有些不悅地皺眉:“陌言,你娘親在裏城等着你消息呢,先回城看看,再來同城,反正二城六十萬大軍一個整體,到時候一起,也省得麻煩。”
竹清側眸看那人,倏地眉眼彎彎,展開了笑顏:“随你。”
因為他疼他呀!對于赫連爅瑀來說,浔國的事與他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對他而言,他只要對他的陌言好,便是他的樂事。
竹安在暗裏點頭,他與莫老也是至交。對于竹清,除卻主仆,更多的感情,便向父子一般。現在,這個只會照顧別人不會照顧自己的人,有了別人的照顧,對于小侯爺的印象分又高了兩個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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