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赫連青烨解惑陌言,墨瀮任性改朝換代

擡眼瞥了她一眼,然後便悶悶不樂的趴下叼着酒杯含混地說:“不知道。”

感覺到赫連青烨那只老狐貍的眼睛瞧了過來,潇然打算速戰速決,臉上笑眯眯不便,一只手已經向下探去,捏住了小師弟的大腿,一個用勁,赫連爅瑀面上頓時扭曲。

那原先燦爛的如同驕陽般的男子像被拔去了爪牙的獸類,一臉郁悶的趴在案幾上,完全沒有了帝王風範:“我真不知道啊!”

這下子潇然相信了。她的師弟沒理由裝成這樣子逗她,本來以為是兩個人碰上了第三者一下子情感爆發然後就……

好吧果然是以前言情小說看太多了汗……

尹子真和洛遺墨二人早在下午便到了,誰知道潇然拖了正主出門,二老只好在宮裏尋了個清靜地方幹等,便一直沒有見着二人。現在耳力極佳的二人聽到了赫連爅瑀的回答,心下莫名的生出了一絲不安。

竹清鬧失蹤?這明顯就沒什麽好事。

突然大殿上一陣的騷動,潇然連忙回到了屬于自己的席位之上,望去,那領舞的什麽時候已經換成了今日見着的那女孩子?

紅色的舞衣淋漓盡致地襯出了雙八女子曼妙的身姿,長長水袖纏繞揮灑而去,帶了不眠不休缱绻糾纏的意味。那半掩紅顏向外之露半臉,卻也可見那絕世傾城之容顏,不同于中原女子的含蓄內斂小家碧女的五官,女子容狀豔麗,五官精致而又豔麗,只需一犟一笑,便已傾倒了一殿。

那妖嬈水袖揮灑,頓時一陣香風襲來,鈴铛悅耳之聲充斥了耳朵,竟也蓋過了那絲竹之音。再望去,原來是那女子赤着玉足,那白皙腳踝上挂了一串銀鈴,铛铛作響。

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樓,上有傾城傾國之舞袖。

端得真真是一笑傾城,再笑傾國。

不過只要是眼明人,皆可看出女子便是那玬國聖女,傳言将要成為國母的女子。真的是萬種風情啊!

更何況,這入世不深的女子看向赫連爅瑀那靈動的眼眸內,分分明明訴滿了情意。

有些官員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互相看看,笑笑不說話。

上座這些人都不住啧啧贊嘆,而一手策劃這一幕的慕曉不過是一直看着,半分表情都沒有露于色——今晚為何竹清消失在了宮裏,她可以給出最好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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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慕曉沒有想到,原來竹清對赫連爅瑀,也已是用情至深。

從今,釀下禍端。

五十章 重續前緣錦華繁(下)

晚宴期間,那氣氛好不熱鬧。一個個官員都面露了笑容向着帝皇次次舉杯賀禮——當然某赫連還是雲裏霧裏不知所以滴……

相裏蘭若只一舞過後便又乖乖坐回了席位上,靈動的眸子無辜地看着殿內衆人一副副暧昧笑意的臉龐。

那一夜,她喝的爛醉。

衆賓散去的時候,相裏蘭若還趴在桌上,一臉無辜笑嘻嘻地看着殿裏仍然坐着的幾位重頭人物大眼瞪小眼。

我瞪……

我也瞪……

我再瞪……

相裏蘭若眸子眯了一眯,感覺到瞪人的那種犀利凜冽的眼光在殿內掃射,可是眼前又晃得很是厲害……

朦朦胧胧的……

那個是誰?那個穿紫衣服的額……

好困耶……

女孩一拍桌板高舉酒杯大呼一聲:“我要嫁給你……”

然後便沒了聲了。

潇然再瞪眼看去,女孩乖巧地趴在桌案上。

睡着了?想起自己,雙八年紀初入江湖,也是如此癡心。

呵,都是癡人……

慕曉搖搖頭,命人扶起相裏蘭若,先退了席,赫連青烨自然是跟着自己老婆走了。

晏錦華毫不在意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喂,小師弟,咱們都倦了,可以回去了不。咱家兒子還想他娘親呢。”潇然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卻也沒有反駁。她和晏錦華年方七歲的稚子晏小小(這個名字取得好惡俗……)被安排去了尹夢璃處和差不多年紀的竹染玩去了,也是時候将他接回來。

“那你說,陌言哪裏去了?”赫連爅瑀腦袋一片清醒,卻就是怎麽都想不出些頭緒。

“小子,你這便是關心則亂了。現在回去,說不定他都已經睡下了。”洛遺墨怎麽看不出自家寶貝徒弟是鑽了進去,完全沒有想到一個重點:竹清從來不喜歡別人為他操心。

赫連爅瑀點頭,急急地便離去,連聲招呼都不打一聲。

尹子真眯起了眸子,殺意一閃而過。

洛遺墨似乎感覺到了老友的殺氣,轉過頭問:“是因為陌言這孩子麽?”

尹子真恢複了那副為老不尊的樣子嘻嘻笑了:“現在還不會動她……當然,不保證本座被逼急了。”

紫霄宮裏出來的一向護短,更何況是自己家親外孫。如果這次僅僅是為了登基大典,還請不動這一位,但是尹子真想到還要将竹染帶回紫霄,還有竹清身上的毒,幾經思量下還是選擇了下山。

最好,能将尹夢璃這死性不改的癡情種子也給騙回山上去……

各人打過招呼,便各回住處安歇了。按照時間來算,再過兩天,各位賓客便都應該到齊,而這登基大典,也将召開。而在某二人的控制之下,一個流言已經悄悄在五洲大陸上傳開。

毫不知情的赫連爅瑀急匆匆回了寝殿,果不其然,竹清那兒已經來了人報道竹清早些時辰身子不舒服已經歇下了。

心中着急的和赫連爅瑀不顧內侍的阻攔,急忙向着竹清居住的寝宮快步走去,卻在殿口被一臉冷漠的雲諾攔住。

“諾兒,你也攔我?”赫連爅瑀星眸中湧上了怒氣,他是一個掌控欲很強的人,像今日這一種自己什麽也不知莫名其妙的就在被人耍得感覺之中起起伏伏,他已經受夠了。

“是我攔你的。”殿門被打開,白衣少年只批了一件單衣站在殿口,憑仗着三個臺階的優勢俯瞰赫連爅瑀。

“陌言……”赫連爅瑀頓時啞口無言。

白衣人不帶任何表情的轉身關上殿門,繼而殿內的燭火便被點起,紗窗上印上了一個搖動的人影。赫連爅瑀在窗下等了許久,初春的寒氣在夜裏透進了骨子裏,赫連爅瑀見那人是鐵了心,只好低低嘆了一聲道:“那你……早些歇下吧,要是不睡了,便多加件衣裳。”

轉身,回到自己殿裏,他便立馬招了暗衛:“去查!今日下午玬國王爺找陌言,究竟談了什麽。”

竹清站在窗內,“望”着案上那流水一般絲滑的緞子,驀地一笑,一手探了上去,另一手也不閑下,頓時,窗內飛起穿花蝴蝶(……)。

相裏蘭若,這個女孩,卻是也讓竹清心疼。

早在竹清游歷天下之際,他便見過這個女孩子了。那個時候在玬國那一片無邊無際的廣袤草原之上,他與草原的首領相裏闫正在對飲,這個女孩便這麽冒冒失失闖了進來,咯咯笑着撲入父親的懷抱。

這個女孩毫無心機,天真單純,只是這樣的人兒卻真真的愛了。

那麽,她就要學會痛。

愛了,就要痛。

竹清毫無表情拭去手上的血珠,将綢緞放下。殿內燭火被吹熄,在黑暗中升起一縷袅袅青煙。

确實已經不知道何為痛了。

五十一 若待此情長久時(上)

“公子,你怨嗎?”慕曉怔怔地看着那靜默的白衣,心中不知為何,生起了不忍。

我真的很混蛋啊!慕曉苦笑,還是将手中流光溢彩的珠子交賦予了這個白衣人。

竹清側頭像是不解:“國主,墨瀮會怨嗎?”他沒有接過去,他要等她的答案。

“會。”慕曉斬釘截鐵的語氣中,生出了一絲悲哀。

“好,我接。只希望國主,莫怨。”白衣人将那珠子接了過去細細收好,莞爾一笑:“竹某再此,向國主賀喜——恭喜貴子将得佳人,祝願二人伉俪情深、白頭偕老。”

那一日下午,在暮春的日光裏,白衣公子笑着用藍批拟了一道旨意:“就算是冒了大不敬的罪名,竹某也定圓了國主心願。”

是的,他的話,他不得不聽。

但是他會怨。

慕曉在離去的時候,偷偷回眸望了一眼。那個白衣的少年站在樹下,擡頭望天,手中是一卷傾瀉而下的诏書:“诏曰:‘妃玬禦國聖地通靈聖女相裏氏蘭若,靈慧天成,聰穎曉事。履信思順,以成肅雍之道;正位閨房,以著協德之美。使孟卿之授皇後玺绶。夫坤德尚柔,婦道承姑,崇粢盛之禮,敦螽斯之義,是以利在永貞,克隆堂基,母儀天下,潛暢陰教。擇吉辰于五月十五登基大典,天下雙喜,五洲同慶!其敬之哉,可不慎欤!。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墨瀮,你信我嗎?”陌言依舊是笑靥盈盈坐在身邊,讓赫連爅瑀瞬間覺得世界美好的不真實。他有些不滿地扁扁嘴,扯過他直接一吻烙在了額上:“你說呢?”

陌言竟然沒有推開!!!

沒天理了!!!

某位……某兩位看牆角的人臉色一黑。

筋……筋……

殿裏那人又很大方的展開一個笑容:“那麽竹某私下拟了一道旨意,墨瀮會答應麽?”

赫連爅瑀大方的掏出玉玺:“任君選擇耳!”

竹清的眸子冷了下來,不帶任何溫度的聲音晴天霹靂般在赫連爅瑀耳邊響起:“陛下還需自重,不可以私情誤國。若你就這出息,以後……”

他突然頓了下來,因為赫連爅瑀已經打斷了他:“你這個傻瓜。”

就像是情人之間的喃喃細語,他低聲道:“你啊……”

竹清突然伸手接過玉玺從懷中掏出黃絹一按:“抱歉,墨瀮,就讓竹某,任性一回吧……”

全當是,任性了吧……

赫連爅瑀接過黃絹,只是當他看到第一行字後,那堪比星辰的眸子瞬間黯淡。再往下,不敢再看。

帝皇的诏書上落了玉玺,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事了,若是毀約,那便是帝皇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讓天下人看笑話。陌言啊陌言,你定是料到了我無法駁了你的意,這才……

“這就是你想要的?”赫連爅瑀任憑它從指間流走,聲音聽不出悲喜。

“是。”竹清覺得自己真的要被赫連爅瑀如此給逼瘋了,不擡頭看他,聲音卻很是堅定。

“好,那我成全你。來人,替朕,頒了這道旨意!”赫連爅瑀重重的将它拍在了案幾上,拂袖而去。

五月十五,你等着。

五月十二,音素雪及俣國老兒二人到達,孟昌帶領禮部官員陪着笑來迎接。這下子,還動不了赫連爅瑀本尊出馬。一日前,将那登基大典炒的紅紅火火,又來了一道要大婚的旨意,想來是要将全天下的眼光都放在了五月十五。

接風洗塵的晚宴上,赫連爅瑀捧杯,面帶笑意一杯接一杯的向音素雪敬酒,氣得音素雪差點沒在大庭廣衆之下大吼了出來:“我把他交給你結果你特麽的娶了別人還特麽的高興!”

看看一臉不自在的玬國國主和對面兩位笑容陰森森的老人家,音素雪仰頭又灌下一杯酒,目光向後瞟去,似有一個女孩子在柱子後偷偷看着。

他摸了摸懷裏的小甁,罷了,還是親自交予他。赫連爅瑀,你怎讓我放得下心?

五十一 若待此情長久時(下)

殊不知,因為竹清的一個任性,不知赫連爅瑀一個氣急答應下來,引得朝堂一片混亂。開國皇後的婚禮竟然省了重重程序在婚前幾天頒得诏書,這不是那禮部的官員開涮麽!

孟昌一個氣急,不顧,李致遠的阻攔直接殺向了皇宮,對着赫連爅瑀劈頭蓋臉就是一句:“皇上你可以醒醒了!”

赫連爅瑀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聲音無波無喜:“孟相一大早火氣未消就匆匆進宮,不賀朕新婚,到時來教訓朕了?”

平日裏與赫連爅瑀打鬧慣了,讓孟昌險些忘記了,皇座上那個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小侯爺,而是莫離高高在上的開國君王,他是天子,而他,不過是莫離的臣子罷了。

皇帝冷淡的聲音響起:“你讓朕醒醒?不如你讓陌言去醒醒。你去告訴他,朕何曾在乎過天下的眼光,何曾在乎過他人的非議?”

這個江山,也不能博他一笑。

那麽這江山與我,又有何加?

“臣,明白了。”孟昌低下頭。

他終于明白,皇座上那個男人,只不過是要用這種極端的手段告訴那個人:他不在乎!倫理、道德、至高無上的權利,他都不在乎了。只要是那個人想要的,這個男人都會給他。

慕曉站在相裏蘭若的房裏,看着女孩子細心地疊好那大紅的喜服,看着女孩子面上純真而滿足的笑容,一瞬真的好想回到了那個時候,白衣少年盈盈笑着拟下诏書,交給她。他說:“只希望國主,莫怨。”

怨嗎?怨嗎?

慕曉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她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不應該将一個沒有結局的婚姻強加在他們的身上。想起宴會上音素雪噴火的眸子,想起赫連爅瑀再也沒有情緒的眸子和沒有悲喜的語調,想起那個仿佛無時不刻就要化羽而去的少年。

相裏蘭若輕聲嗔道:“國主想什麽呢?看看阿蘭頭上這配飾好看不?”得知那個人甘願娶自己,沒有什麽心機的她,一向豪爽大方的她照樣是羞紅了臉接旨,接到禮部送來的喜服後更是如此。

大紅色的衣裙層層疊疊,由七層輕紗相交而成,不顯了沉重反倒透露了輕盈之态。端莊卻不失了華麗,也有一分配得上相裏蘭若靈動氣息的感覺。

此刻,她将嫁衣細心疊好,冷不防發現了和嫁衣一同送來的頭飾。象征了一國之後的鳳冠,金光閃耀,加之上面點綴的各色寶石,相裏蘭若覺得自己腦袋都要被壓壞了。而吸引她目光的,是一只簪子。

通體是白玉制成的簪子不帶任何花哨的紋理,只有在末端刻了一只小小的鳳凰,樸素卻又大氣。相裏蘭若很是喜歡,将它在慕曉面前晃了一晃。

“這是……”慕曉直覺簪子眼熟,細細回想,臉色大變。紅潤的臉龐一下子失盡了血色,汗珠從那白潔的額上滑落而下,驚得相裏蘭若撲了上去:“國主?”

“這是禮部送來的?”慕曉久久不能平複心情,啓口問道。

相裏蘭若點點頭,憂心的掏出帕子将慕曉額上汗珠拭盡,問:“怎麽了?”

怎麽和她講?告訴她這簪子是自己當年托人送到了赫連爅瑀手裏的,将來要送給心愛之人的定情信物,是赫連爅瑀送給了竹清而竹清轉贈到了她的手上的?

相裏蘭若放下簪子,看着慕曉眼神幾個變換,臉上陰晴不定,通透的她不再多問,只是細心地收拾好了一切物品。

午間,赫連爅瑀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音素雪。

兩大國的皇帝真正意義上的針鋒相對,赫連爅瑀第一次正眼打量這個五洲大陸都出了名的追陌言公子的有着龍陽之好的皇帝。

音素雪相貌雖沒有竹清、赫連爅瑀之流的出衆,卻也是器宇軒昂,眉目硬挺、相貌英俊的男子,面上線條深刻,嚴肅的目光一掃而過也能俘獲少女春心。

“你來做什麽?”就他們兩個人,赫連爅瑀也懶得和他客套,向着怎麽把這個最大的“情敵”,特別還是救了自己一命的(他永遠不會承認)情敵給打發走。

“嘁,你說我來做什麽啊!當然是來找陌言……公子的了。”音素雪不滿的白他了一眼,将手中小甁抛了過去:“當時讓陌言喝下‘昔日歡’,真的是朕最大的錯誤。”

想起眼前這位就是給陌言喝下無解毒藥的人,赫連爅瑀真的恨不得抽出穿冥在他身上捅幾百個窟窿:“你害了陌言,也好意思來說?”

“這是解藥額……不能解毒,卻可以延緩。本來是想着要留了他在身邊的,結果你家陌言公子癡癡地跑了回來,你還想着娶親,存心要氣他!”音素雪想到這藥宮裏不過寥寥幾瓶了,心頭苦澀……

自己,終還是害了他。

赫連爅瑀閉眼,仿佛又見那少年,嘴角揚起一抹笑:“我定會護他周全,你放心,便好。”

音素雪“哼”了出來,知道皇座上那人不是在作假,也不可能作假,起身離開,只留下冷冰冰的“告辭”二字。

五十二 天若有情天亦老(上)

文前:帝皇欣長的身影被掩在了華貴的龍袍之下,頭上繁重的飾品讓衆人看不清的他的表情。在他形狀優美、線條鋒利的唇邊,揚起了一抹自得的笑。

那個豔陽高照的正午,他站在高高的祭臺之上,用那痞子一般的語氣說:既然我成全了你,那你便成全我一次。

我們,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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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的那一日清晨,赫連爅瑀早早便已醒來。空蕩蕩的大殿,安靜而又冷漠。他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在大殿中一聲接着一聲,空洞的,無力的。

昨夜夜半入夢,只覺天地茫茫一片模糊,灰蒙蒙的霧氣籠罩了長安花樓,掩蓋了千千萬萬的風流。夢的盡頭,站着那人,笑如春花。他伸出手,看到那人将手遞來,卻總也觸不到他的指尖。

驚醒,僅發現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坐在床頭,眼神竟然是如此的空洞無依。

外間守夜的大丫鬟聞聲,在外小聲催促一幹奴才:“陛下醒了,趕緊将禮服送進去給陛下瞧瞧。”

珠簾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後,一幹人小心翼翼地捧着今日登基大典所要用到的服侍魚貫而入。一名小太監恭敬地将手中衣物高高舉過頭頂:“請陛下過目。”

赫連爅瑀接過,展開。

黑的不帶一絲雜色的流鍛緩緩流淌開來,在指尖滑過,是如同水一般柔滑的觸感。領口處用金線鑲了祥雲龍紋,一條條線段勾勒精致,直連了腰間那條金色的玉帶。再往下,一條騰飛于祥雲之間栩栩如生的金龍赫然印于其上,那張牙舞爪之勢仿佛無論何時都要破體而出一般!

那制龍袍之人,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耗了多少的心神?

赫連爅瑀起身,在內侍的服飾下緩緩将其穿戴工整,将那玉帶扣好,再戴上帝冕。長長的珠絡遮住了那英俊邪魅的臉面,卻不掩帝皇威嚴。

他仰頭,緩緩轉身,眼中露出了睥睨天下的傲。那黑鍛鑲金紋龍袍如同天工地造一般的合體,貼在了他欣長精狀的身軀之上,更是讓那人看起來是修長挺拔。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一幹內侍躬身跪下,聲音響徹,久久回蕩。

陌言,你聽到了嗎?

我是皇,我是莫離國土上至高無上的帝皇。那麽,只要我想要的,有什麽不能得到!

燦爛的陽光如同水銀一般瀉了一地,給那高高搭起的祭臺鍍上了一層氤氲而又絢爛的光芒。

朱紅雕花被緩緩推開,那人逆着光,緩緩走來。

欣長的身影,在朱紅的地毯上留下了暗黑的影。

一路上,內侍宮女跪了一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子們在那臺下密密麻麻跪了一地,聲音響亮整齊地劃過。唯有臺下端坐的幾人仿佛心不在焉一般。音素雪看着這般仗勢,嘴角牽起一個不屑的弧度,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嘁”了一聲。

潇然一挑秀眉,心中冷笑。

鶴嘴銅壺之上點起了袅袅香煙,在豔陽照耀之下朦胧了天地。那人看不清臉面,挺拔的身影站在高案前,只見柔順的墨發被風微微吹亂,散落開來。

向南方,已設冕服案于金椅前。孟昌率領諸大臣望座位跑奏,百官排座後,執事官舉冕服案、寶案至前。

樂班齊奏,百官三拜,司儀高亢的聲音響起:“跪,搢笏!”孟昌搢笏,跪下。寶官取玉玺授于孟昌,孟昌上言,清清亮亮的聲音一字一頓,有力道:“皇帝登大位,臣等謹上禦寶!”

“就位,拜,平身——”百官恭敬拜下,深色朝服黑壓壓擠了一地。

“複位——”衆人起身,就位。

午門鐘鼓悠悠敲響,蕩在了整座長安城之中,百姓們在宮門外跪了一地:“陛下洪福齊天!”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赫連爅瑀臉上似是露出了笑意,雙手虛按,清越的聲音蘊雜了內力,讓宮門外的百姓聽得也是清清楚楚。

“朕榮幸堪登大典,得四海之賀,五洲之福,實是諸榮;定當竭盡驽鈍,清修政理,富國兵甲,以恪忠屬;選賢舉能,以致大同,四海升平,以報忠實;外安強夷,內處奸兇,以獲忠心!”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響徹天地的聲音如同在向他國來使侍衛示威。

他們絕不懷疑赫連爅瑀的話,莫離的百姓,絕對的相信,他會給他們一個盛世江山。

盛世長安,花對殘陽,忘前朝。

五十二 天若有情天亦老(中)

那廂,祭天儀式畢後,轉戰大殿之中,該是各方來賓上前朝禮。音素雪冷笑着向端坐龍椅的某赫連拱拱手:“朕在此祝願言廉帝君早日成仙,含笑九泉,國運年年退減,佳人日日不見。”

某赫連嘴角含了笑回:“難得難得咱們音老兒能說出如此有水準如此對稱竟還能壓住韻兒不帶一髒字兒充滿深情充滿怨念的話兒來,真真是讓爅瑀惶恐——尊使難不成靠種植超級無敵大怨念蘑菇白手起家?爅瑀佩服。”

潇然遞過去一個“孺子可教也總算不是根朽木”的目光,被赫連爅瑀毫不客氣全盤收下。

音素雪:“……你……狠……”

哇呀呀呀,赫連小子你給我等着來年風水輪流轉你你你你就等着家破人亡吧叫你罵我老叫你欺負朕的小陌言……BALABALA(以下省略三千字)

俣國老頭子懷裏揣着降書顫顫巍巍而又結結巴巴地把賀喜的話給講完,手中賀禮都還未送上,晏錦華眼沒擡一下上前攔住他:“總先讓紫霄宮二位先吧。”

俣國晏老頭子眼神不好,眯起眼睛看清楚了攔自己的是自家三兒子,一口氣湧上來,暈了。

尹子真:“老友,來說說你咋的把那一步下在了天元之上。”

洛遺墨:“本座有強迫症:每局必奪天元。”

尹:“于棋勢不利。”

洛:“我喜歡。”

衆:“……”

慕曉排衆而出,命人送上賀禮,嘴裏禮節性的講上兩句便又回了位置。赫連青烨依舊是笑得和狐貍一般一言不發。

早上剛剛趕到的段九拉着景擇端,在清秀男孩耳邊輕聲咬着什麽私語,惹得景擇端白淨的臉龐笑得通紅。

不知道是誰在下面微微咳嗽了一聲:這場子,夠亂……

“陛下,下午便是陛下大婚,不如先去歇息,為下午大禮備下先為好。”禮部官員在孟昌眼神死戳下起身,一臉悲催道。

赫連爅瑀用他烏黑明亮的眼睛漂亮的送了他一個衛生眼:“哦……”

禮部某官員:“!!!”

赫連爅瑀神色無辜,一溜煙在大殿上消失不見。

狐貍眼珠子一轉,看看沒有什麽好玩的事兒了,拉起慕曉離開。看到赫連爅瑀親爹娘也走了,衆人懷揣各種心思都散去了,當然,除了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滴某皇帝……

大紅的喜服層層疊着,大紅的帝冕,大紅的飾物,看到已是煥然一新喜氣洋洋的床榻,赫連爅瑀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給本公子和陌言當喜床不錯……”

不知啥時候翹着二郎腿坐在椅上的洛遺墨聽到這話,送了一個大白眼給自己的花癡徒兒:“你清楚自己今日娶得是誰麽?”

赫連爅瑀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徒兒,自然省得。”

他轉過了眸子,房中一處架着的,是自己的穿冥。麥黃色的劍穗在屋內一蕩一蕩的,将那銀白色的劍身黃晃出了一片金黃的影子。

徒兒自然是明白自己将要娶得那人是誰。

昨夜入夢,那灰蒙蒙的長安,那連綿不絕的陰雨,那失了光澤的花燭龍燈。他一個人站在那裏,眼前是彌漫起來久久不去的大霧。

他似看到陌言單薄的身影站在那頭,看到他擡起頭,伸出手,用手接住那無止無休的雨。

他似看到,晶瑩的流水從他瑩白的指尖流去,打濕了他的衣袖。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确确實實的天上人間,說不出的旖旎,說不出的柔腸。

他啓口喚了一聲陌言,那人轉過頭來,笑。

那是絲絲潤潤的暮春的江南小雨,是點點淅淅的長安的細雨,潤了他往日如同冰霜冷傲的臉龐,一點點嵌進了心中,在一點點紮根,發芽。

有什麽要破體而出,他急切的伸出了手。

那人緩緩走來,霧氣在他身旁氤氲彌漫。

露華染清息,飛霜點墨。流音拂雲息,霧漫漫。

千載一夢付黃粱。

白衣染了霜華,向他遞過手。那修長均勻、骨節分明的素手如渾然天成,瑩白修長的指上木甲圓潤有光澤。就是這一雙看似柔弱的手,沾染了五洲數不清的鮮血與生命。

交錯而過。

他愕然中驚醒,瞬時明白,陌言所言,陌言所語。

如不是衆人入室,他定會仰天長笑:“好一個公子,莫言!”陌言!莫言!

赫連爅瑀對着銅鏡,喝退了一幹婢女內侍,自己穿戴好身上大紅禮服,卻獨獨摘取了大紅的帝冕,換做一條紅綢段子,将一頭烏黑的青絲绾好。

碧玉簪子插在發間,笑得一臉癡呆的某皇帝拍了一下假寐的老頭子的頭:“師父,走啦!”

朱紅的殿門再次被推開。

五十二 天若有情天亦老(下)

迎親的喜轎浩浩蕩蕩到了行宮的門口,在衆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之下,着了大紅禮服的相裏蘭若在喜婆的攙扶下緩緩走出來。

被禮部官員“公報私仇”賣為迎親官的孟昌和李致遠二人掏出聖旨,朗聲宣旨:“茲冊玬國聖女相裏氏為後,命卿等持節奉冊寶,行奉迎禮,欽此——!”

被蓋上了大紅頭蓋的相裏蘭若嬌俏的臉龐上浮上了一抹紅暈,福身。慕曉和赫連青烨充作相裏蘭若父母,二人分別按禮節囑咐:“戒之敬之,夙夜無違。”“勉之敬之。夙夜無違。”

見到那靈動張狂慣了的少女“故作嬌羞”地點頭,終于有了女兒家的矜持,慕曉這才放心松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送她上轎。

慕曉看着遠去的轎子,愣在原地,美眸中莫名地染上了擔憂。

“曉曉……等下子還要拜天地高堂……咱們……誰做誰的高堂?”赫連青烨看懂了她目中所含何意,拉起她的手,問出了心中最為憂心的問題。

憂桑中的慕曉:“等等……我淩亂了……”

當然啦,萌萌噠的某騷男赫連童鞋一心想着腫麽樣才能吃下自家陌言,完全沒有意識到拜堂的問題,大搖大擺的候在禮堂裏,看到禮部官員眨眼的那一個瞬間偷吃了一個花生米(……)。

“禮到——”典儀官聲音高亢,在殿外宮門內久久環繞。

赫連爅瑀偷偷問一旁嗑瓜子兒的洛遺墨:“怎麽還是上午那個?”

洛遺墨:“因為他是練過的。”

衆賓客正襟危坐——不包括心中碎碎念“快點去死”的某音素雪不包括老眼昏花還在震撼中的某老皇帝不包括穿白衣服打着瞌睡散發着生人勿近氣息的紫霄集團頭頭。

宮殿,是坤寧宮的正殿,是歷代皇帝成婚的地方。九十九盞龍鳳雙喜紅燭點起,映得那披了紅色彩霞的金色華柱閃閃發光。

紅衣的帝皇不羁的身影傲立于大殿中央,無可挑剔的精致面孔在燭火之中更顯了恍惚。

還是豔陽。

八十一階漢白玉階的對面,站在燦爛春日中的少女一襲紅色嫁衣,用端莊的步子一步步走進。

相裏蘭若踏過了玬國至莫離邊境的窮山惡水,跨過了長安深不可測冰寒刺骨的望仙江,他一遍一遍地關門不見,她一遍一遍地遞上拜帖。

萬水千山,在第一次見到他魅惑衆生的臉龐時候,只化為了一句:“我要嫁給你。”

只要,踏過了這八十一階漢白玉階,她就可以攜他的手,成為他的妻。

典儀官輕聲地一格格數着相裏蘭若的腳步:“七十九、八十……”洛遺墨坐在高堂的位置暗暗撫須,身旁也是端坐的慕曉不知為何心頭一緊。

“陌言公子到——”典儀官驚訝發現一個身影出現在了殿外,連忙通報。

清冷的聲音一如往日:“竹某有事耽擱片刻,觀禮來遲,還請諸位諒解,莫擾了大家興致。”

不是那襲白衣了。

淡青色的衣衫,樣式簡樸卻用料考究,瑩白玉手拈了潑墨山水扇在指尖,褐色流蘇滑過那人光滑細膩的肌膚垂下。

晃啊……晃啊……

三千青絲被一根桃木簪子随意挽起,微風拂過,絲絲被撩起拂過他光潔的臉龐,頑皮地粘在上邊不肯離去。

赫連爅瑀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喉頭哽住,只是低低地喚了一句:“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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