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赫連青烨解惑陌言,墨瀮任性改朝換代
還是陪陌言重要啊……
音素雪你這個混蛋!竟然毀了陌言辛苦的結果,害了裏城百姓的性命,此仇,我赫連爅瑀非報不可!
五十九 滿城盡帶黃金甲(下)
次日,李致遠滿臉郁悶地從裏城趕了回來,還沒有通報,就聽到禦書房裏一聲怒喝:“李致遠你給朕滾進來!”
李致遠撇撇嘴,赫連爅瑀那家夥能這麽說話說明不是真的生氣,雖然自己不過一介武夫,不過還不傻。
果然,那個帝皇不過負手站在殿中,回首看他時候,嘴角噙了一絲邪魅的笑容。
殿外,藏在草叢裏的歆國探子縮了縮身子,急急忙忙趕去修書:言廉帝暴怒,李致遠承受聖怒。
赫連爅瑀感覺到了殿外那個人氣息的離去,這才開口:“得了,叫你回來不過是為了整頓三軍,完了朕親自去裏城一趟,再去歆國邊疆找音素雪老兒把債給讨回來!”說到音素雪,赫連爅瑀的眸中多了些陰冷。
“陛下何不提了那人審一審?”段九好像昨晚沒有睡好,打了一個打哈欠。
赫連爅瑀随便找了張椅子坐下:“我和陌言……欠他一條命,陌言不會高興我做得太絕。而且……”他眯了眯眼,卻不再說下去。
若捉了那個探子,可以拷到歆國軍情,對于日後打仗只有好處沒有益處。若是放了他,便讓音素雪以為李致遠不再被重用,提防之心也會下降。
不管怎麽樣,自己都是得好處的嘛!赫連爅瑀翹起了二郎腿,吊兒郎當地也打了一個哈欠。
昨晚他也沒睡好啊……
李致遠鼓起勇氣問:“聽子路說公子他……”
“墨瀮!”一道白影風風火火從殿外跑了進來竄到赫連爅瑀身上,蹭了蹭。
李致遠開始滿地找眼珠子:我一定是瞎了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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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王爺!”竹清這才意識到段九也坐在殿裏,向孩子見到長輩一樣很是乖巧地打了一個招呼,再看看李致遠,便把頭轉回來埋在那人懷裏。
“行啦!墨瀮現在有事情要做呢,陌言先去和你子路哥哥玩好不?”赫連爅瑀這兩天被竹清折騰地有些力竭。
誰知道一代傳奇公子陌言也會那麽粘人!當然,他真的是太孤單了……
聞到了他身上好聞的青草和泥土的香味,赫連爅瑀黑了臉:“你子路哥哥又帶你幹什麽了?”
竹清嘟嘴:“一起趴在地上看螞蟻鑽洞啊!子路哥哥說這些螞蟻的打洞很有技巧,有些什麽陣法什麽的也從這個演化過來,反正聽不懂啦!無聊……”他有些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李致遠倒……
子路你到底幹了什麽被公子吐槽!
“諾兒,你先去給陌言喂藥,朕要前往兵部一趟了。姓李的,跟上爺!”赫連爅瑀喚來雲諾,把又開始放空的竹清交到他手裏,率先向殿外走去。
陌言,我很抱歉近日無法陪你了。
盛世長安,我答應你的盛世長安。
墨瀮,說到做到。
整頓三軍,撥動軍饷,還有糧草什麽的等等事宜便把一幹人弄得焦頭爛額,龍段崖那兒幾日內又傳來歆國莫名其妙地退兵的消息,弄得莫離人人憤慨:你玩我們莫離是麽?
歆國退兵不過幾步之遙,而從莫離趕到浔國和歆國的邊界,那路途之遙遠,所需的費用真的可以用燒錢來形容了。
赫連爅瑀前往裏城看過那慘狀之後,表情濃的可以滴出水來,連忙把段九給扔到裏城來:“善完後再回你的草原去!”
段九哀嚎:“為什麽!”
赫連爅瑀星眸一眯,嘴角微微上揚:“你欠我的啊!”說吧,策馬離開。
段九想到被留在了長安宮裏的景擇端,無奈入住城主府開始安撫劫後餘生的百姓們的情緒,重修政理。
至于正主赫連爅瑀……
坐在竹清的愛馬踏雪身上,不穿戴铠甲,一襲紫衣黑發飄揚的,正是莫離的帝王,言廉帝君赫連爅瑀!
身後,是龍段崖手下集結完畢的三十萬兵馬和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的五千輕騎,目标,直指歆國邊關——布綸郡!
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百姓們朝着大軍開行的方向跪下,身後是幽幽菊香,送那數十萬将士離去。
待我歸來之時,便是盛世長安。
六十章 十裏煙波送君去(全)
歆國百姓給他們的國主送行的時候,沒有人抽泣,沒有人面帶了哀傷。他們知道赫連爅瑀會是一個好的國君。
赫連爅瑀朝着靈車離開的方向舉起酒壺。
陌言,我代你送他。
十裏煙波,送君離去。
音素雪,你真是一個好對手!
----------------------------------------------------------------------------------------------------------音素雪望着空蕩蕩的床帳,展開一個無聲的笑容。
陌言,陌言,你欠我的。
是你求我的。
我把江山拱手送出,你為什麽還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難道我們之間,真的只剩下了利益的交換?音素雪笑得全身都抖動起來。
疼,就像是心被生生挖掉了一塊,不住的痙攣。
可是我不能哭,陌言……
音素雪手上緊緊地抓住了錦緞,青筋暴起,英俊的面龐微微扭曲。
陌言,我不甘!
不甘啊……
“陛下,莫離……”內侍不知道陛下這是怎麽了,在戰争來臨的危難之際,今日竟然沒有上朝!
“知道了,你退下。”音素雪掙紮起身,感覺到五髒六腑攪在一起的疼痛,身子不由得晃了一晃。他馬上鎮定身形,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呼吸,這才喚來內侍替他更衣準備上朝。
原本無由出兵浔國就已經引來了幾位重臣的不滿,這幾日又因為病發沒有上朝。呵呵……
赫連爅瑀,這歆國的江山,便送了你了。
日後世人只道音素雪害死陌言公子,雖有贈靈藥以延其壽命,但終究是導致了一代傳奇的隕落。
可是又有誰知曉,那靈藥是以下藥之人心頭血為藥引,才能有所功效?
音素雪整整用心頭之血澆灌了四枚靈藥,身體立馬就敗壞了下去。他知道自己等不到親手把王位交到赫連爅瑀手裏。
那麽,陌言,原諒我不能做到你的請求了。
到了這時候,你還是不肯相信我。
“陛下,歆國那邊的探子說……”屬下跪在地上,不由偷偷擡眼瞥了一眼屋裏那坐在主位之上喝茶的男子。
“快點說。”赫連爅瑀放下茶盞,怎麽每一個邊關的漢子看到他都會走神呢?真是的……一定是自己長得太帥了怨天尤人了嘛!
倫家只是想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嘤嘤嘤……
“哦哦。陛下,那邊的人說那音素雪已經……已經有整整半個月沒有上朝了!而且……大臣們好像對他也有些不滿。”屬下的聲音磕磕絆絆,生怕說錯了什麽。直面聖上,這還是第一次啊!
“行了,你下去吧!”赫連爅瑀一只手無意識地敲打着桌案,劍眉微蹙。
音素雪,搞什麽……
“陛下,有來信!”帳外突然跑進一個侍衛,跪下大聲說。
赫連爅瑀與李致遠對望一眼:來信?
侍衛已經将被繳了器械的一個人帶了進來。那人身長八尺,英武偉岸,但是身穿一襲武生服侍,透着濃濃的江湖人。
“江湖人?”赫連爅瑀好奇地一挑眉,江湖人找到了軍營裏送信?
“在下于洪,見過少門主!”于洪并沒有行君臣大禮,反而行了一個江湖上的禮節。赫連爅瑀是天山的少門主,這乃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情。
赫連爅瑀星眸中終于有了一些被吊起了興趣的好奇,問道:“是誰托你送的信?”
于洪從身上貼身之處掏出一封信遞給他:“在下乃是榮盛镖局之人,半年前有人交了這麽一封信給镖局,說是在九月之時交給天山少門主。”
赫連爅瑀命人付镖金,卻被辭退:“那人早在托镖之時便已經交過錢了。在下告辭。”
赫連爅瑀從着江湖的規矩行禮告別。
喝退了帳子裏無關的侍從,他這才拆開了這一封信。
“九月十七,克布綸郡。九月十八,歆國降。九月二十入歆元,奪王位,送音素雪。”
半年前的信,卻将現在的事情預料的絲毫不差!這個托镖之人,究竟是誰?赫連爅瑀皺起了眉頭。這個字體眼看有些熟悉,但是在他印象裏沒有人會用這種方方正正的楷書寫字,哪怕是陌言這般的,用得也是行楷,可以省下不少時間。
現在正是九月十八的上午,就在昨日,他們攻下了布綸郡。留了一部分軍隊駐守,他帶了一半的兵力和李致遠一起向着歆元的方法前進。
只是,就在近日,歆國降?
怎麽可能!音素雪這般的人,怎麽可能會降?
赫連爅瑀将信遞給李致遠,一只手已經揉上了太陽穴。自從紫霄宮下來後,這就已經成為他的習慣動作了。
半年前,三月的時候?那時候他們……陌言剛剛為了自己被音素雪那個家夥……的時候。
究竟是誰呢?
九月十七的夜晚,音素雪突然吐了血,吓得內侍連忙召集禦醫。
無力倚在床上的音素雪擺了擺手,讓他去召集一幫重臣來,明顯是要交代後事了。
“陛下!”老臣們無力地看着音素雪又是一口血噴出,一個個驚呼。
音素雪斷斷續續地說:“朕知曉自己的身體,你們……去拟一封降書送到赫連那小子手裏……咳……這帝皇……送給他做……你們……莫要憂心……咳咳……”
老臣們無法置信地瞪大眼,拱手讓江山?那麽之前為何要出兵裏城,出兵浔國?
音素雪綻開一個笑容:“若不是……這樣……他怎麽可能……會親自……來呢……可,可惜了……還是沒有熬到……把江山……親自給他……”
老臣們現在完全無法理解赫連爅瑀在說什麽了,殺害了裏城近十萬人民只為了将赫連爅瑀引來歆國?
音素雪不再理會他們,擡頭看着床帳,嘴中微微喃喃:“陌言……陌言……終還是我走的比你早……”
陌言,來世你我,可有可能麽?
噗……
鮮血染紅了床帳,音素雪的手,重重頓下!
“陛下!”
“陛下……”
老臣們泣不成聲,他們終于明白!果然還是他們的好陛下,用十萬人的性命,避免了歆國的生靈塗炭!
陛下……
遵循音素雪的遺旨,歆國宰相拟了降書,連夜送出。
赫連爅瑀在用過午飯之後,收到了歆國使者送來的降書。
“什麽,他死了!?”赫連爅瑀失态站起,上一次見他還好好地,怎麽就……
使者泣不成聲:“陛下在昨晚,殁了……現在,歆國便只有一個陛下,就是您啊,言廉帝君!”
赫連爅瑀略略一思索,跨上馬,只帶了五名暗衛,便向着歆元的方向縱馬而去。
不比使者的速度,現下每過一個關,都會迎來當地官員的大禮。赫連爅瑀終于明白,音素雪是把整個歆國,都送給自己了。
三日後的清晨他趕到了歆元城外。城中還彌漫着微微晨霧,仿佛是煙火燃起後彌漫的煙霧一般,朦朦胧胧。
但是,沒有一個百姓是呆在屋裏的。他們全部都朝着皇宮的方向,跪下身子。
“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
“陛下……”
百姓沒有人哭泣,只是用一種沉重的悲哀看着靈車緩緩駛過。
白色的靈車後跟着浩浩蕩蕩一隊人馬,淡黃色的紙錢灑向了天地,天下缟素。
赫連爅瑀默默地騎在馬上立在城門旁,看着靈車向着皇家陵墓行去,從行囊裏掏出一壺酒。
“音素雪,我敬你。”
知曉陌言對你存了愧疚之心,所以,我代他送你離去。
音素雪,你真是一個好對手!
六十一 淚雨霖鈴終不怨(一)
音素雪死了。
這個世界上再有沒有第三個人能如自己一般的愛那個人,為此,赫連爅瑀都不知道該是怨,還是該喜了。
踏進歆元那一座并不算是如何富麗堂皇的宮殿,不知道為何,只覺得是這兒似是許久沒有人來過了,透着陰冷的氣息。
五國之中,唯有歆國最擅用藥,這是天下皆知的。赫連爅瑀連夜召集了宮中善于藥理的異人奇士,只為查出音素雪的死因。
“陛下,國主乃是耗盡心血而亡,并無有人陷害。”首席藥理師的聲音透着長年積累下來的幹啞,就如同是金屬片刮過,難聽的刺耳。
“耗盡心血?”赫連爅瑀皺眉,難不成是累死的?
“耗盡心血便就是耗盡心血,并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樣。”身旁一個身着白袍用頭巾裹住了臉的人上前,聲音卻有着說不出的清越,似是個女聲。
首席藥理師狠狠一瞪渾濁的眼,旁邊那白衣人瑟縮一下,諾諾退到了後邊。
赫連爅瑀閃亮的眸子微微一縮,耗盡心血麽?
“墨瀮去哪兒了?”竹清擱下了手中作畫的狼毫,清澈的鳳丹眸子一眨一眨,配上那清雅的面容和略略泛白的臉色,眉間一點殷紅朱砂,煞是惹人憐愛。
孟昌最受不了小動物,舉雙手投降:“公子,陛下去歆元了,不日便會回來的。”
竹清換了一支筆,在身前畫中那一株青松上有一下沒一下點着,聲音裏透着抱怨:“你去告訴他再不回來我就不喝藥。”
孟昌扶額,怎麽公子越來越難伺候啊,現在是連諾兒的話都不怎麽聽了。
李致遠前幾天收了一封信,臉色變得很奇怪,急急忙忙帶了幾個人就離開了長安,問他卻是打死不開口的樣子。
就憑他一個,怎麽搞定眼前這個難伺候的半傻公子啊!
偏生這公子都半瘋了還聰明伶俐的過人,騙一次也就算了,同樣的伎倆是不能再耍一遍的,簡單的伎倆一次就被看穿。單單是灌一個藥,就耗去了孟昌不少心思。
陛下臨走前,笑容殷切:“希望丞相能夠看牢了陌言,不然……”
豐神俊朗的面容配上一口整齊的白牙,煞是好看,但是孟昌不知為何覺得後脊背一涼。
身後,竹清在那棵青松之下又添上了褐色的原野。
開懷的笑容浮上了他的面龐,而在歆元,赫連爅瑀卻如何都笑不出來。
空蕩蕩的書房中,只有他和首席藥理師兩個人面對面站着。
藥理師的面孔被頭巾遮住,看不真切,而那鬧人的幹巴巴聲音卻不曾斷絕過,滔滔不絕向赫連爅瑀彙報着歆國的要務。
赫連爅瑀這才知曉,這老頭子不僅僅是給音素雪那家夥制作各種層出不窮的毒藥,更是歆國藏在深宮裏默默出謀劃策的國師!
在聽完一堆繁瑣的事物過後,赫連爅瑀眸子直勾勾盯着那一身隐在陰影裏的灰袍,眸色一凝:“你,到底是誰?”
那人“呵呵”笑了,灰袍卻沒有任何顫動。擡手扯下頭巾,一個蒼老的容顏緩緩顯露,嘴角微微一勾:“陛下覺得,我這一個将行就木的人,會是誰?”
“公子覺得天下最具有大智慧之人是誰?”當年的陽關之外,孟昌站在那個白衣少年身後,恭敬地出聲問道。
白衣少年輕笑一聲,微微垂下眼睫:“大智慧之人麽?”
李致遠大刺刺坐在一旁撓了撓腦袋;“本将覺得公子就很像啊!”
竹清搖了搖頭,擡首,天際浩淼無邊。
“天下最具有大智慧之人,在已故謀士尹子微先生,孟參軍的恩師之後,便只剩下了一個人。她身為女子,卻有着不遜于男兒的膽識和眼界,她所有的智慧,竹某拍馬也難及。只可惜……”
愛得太深,傷得太深。
“此人乃是世上唯一的女相,現在歆國的國師,名漫紗。”
赫連爅瑀看到那一幅蒼老的容顏,唯一驚訝的是此人竟是女子,只不過看上去年紀至少有個七八十歲了。
“陛下是聰明人,漫紗也不想和陛下繞什麽彎子。陛下,你可曾知道,歆國的王,是你殺的。”
赫連爅瑀英挺的眉微微一挑,冷笑道:“原來你便是漫紗,二十年前名動五洲的歆國女宰相漫紗。不知國師又什麽憑據說音素雪是朕殺的?”
漫紗幹啞的聲音依舊是沒有任何的起伏,灰袍下的手顫巍巍地從袍裏掏出一封信。“陛下若想知道什麽,現在可以向漫紗盡管提問。”
赫連爅瑀展信,英俊的眉又微微皺了起來。端正的正楷,與那封預測了今日種種的信上的字,如出一轍。
“相信漫紗。”
“第一個問題,寫這封信的人是誰?”赫連爅瑀心中有無數個問題萦繞,只好選了一個目前最想知道的問題脫口而出。
漫紗玩味地笑了:“陛下當真想知道?這個人,若要陛下來猜,想定這輩子都猜不出來。”
六十一 淚雨霖鈴終不怨(二)
本來赫連爅瑀腦中也無頭緒,聽過她的話後,腦中突然有什麽一閃而過,卻沒有抓住。
“陛下要不要也來猜一下?”
赫連爅瑀搖搖頭:“能寫出這種信的,自然是擁有者莫大智慧的人,尹子微老先生早逝,不會是國師你吧!”
漫紗搖頭,語氣中多了一分落寞:“智慧麽?就是太聰明了啊……漫紗只不過是一個老太婆,哪有這番本事。小子,你想想,還會有誰?”見到赫連爅瑀可憐兮兮地搖頭,這位被竹清都極為尊敬的老者綻開了一個笑容。
“信的主人,曾在半年前托我将歆國交付給陛下。這個人,還在半年前寫好了十二封信,已備今日不時之需。這個人,他,現在正在長安宮殿中,等待陛下你回去。陛下,你說他是誰?”
赫連爅瑀猛地擡頭,驚呼出聲:“陌言!”
漫紗沉重的點頭。
很早很早以前,有一個白衣少年找到自己,然後便是長達了七個時辰的長談。那個少年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為了防止天下生靈塗炭,他已經選好了要輔助的對象。
“是大王嗎?”漫紗很好奇地問道。早在那時候,她看着眼前眼眸中無悲無喜,沉寂的沒有一絲生氣的人,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的死局。
少年搖頭:“不,是煙國的平陽侯,赫連爅瑀。”
四年前,少年傳信給自己,信中透露出了些許的欣喜,赫連爅瑀會是一個能統一天下的明君。
不久後,五洲大陸謠言四起,傳言那近乎不近人情的少年竟然心有所屬。
半年前……
“國師,這便是竹某最後一個請求。”白衣少年負手站在密室中,那雙古井無波的鳳丹眸子染上了絲絲哀求。
漫紗輕嘆一口氣:“你說。”
“求國師,親手将歆國江山送到赫連爅瑀手上。竹某不相信音素雪,也不指望他。所以,國師……”
漫紗凝聲:“你可知道他可以為你付出命的代價?”
竹清扯出一抹幾近悲哀的笑容:“就是因為音素雪他……他執念太深,所以做不到。竹某亦知曉,自己負他良多。墨瀮雖願為我棄了江山袖手天下,可惜最終這麽做得,竟是他……”
到了最後,是音素雪望着他冷笑:“既然是你求我,那麽這歆國江山,我拱手送你!”
漫紗望着赫連爅瑀,輕聲道:“昔日歡是他叫我配的,之後相裏蘭若的事情,出兵莫離,都是他一手策劃。只可惜,他算漏了一點,就是你竟敢拉着他私奔。”
“為什麽他要讓你配昔日歡?”赫連爅瑀的聲音沉得能滴出水來。
“公子說,他必須要死。”漫紗的聲音裏有着一種魔力,将赫連爅瑀漸漸拉入了一潭深不可測的深淵。
“若公子在世一日,陛下一日無法成為真正的千古聖君。公子不希望自己是陛下的弱點,所以公子為了天下蒼生選擇離開。”
“你不是歆國人,音素雪不是歆國的王麽!為什麽你們會答應他!?”赫連爅瑀失控地怒喝。
“我從不為歆國效勞,而大王……愛的太深,所以傷的太深,結局治不了這創傷,所以死亡。”
漫紗蒼老的聲音終于有了起伏:“陛下,切莫負了公子,這一番心意。”
六十一 淚雨霖鈴終不怨(三)
七年前,白衣少年游歷天下自紫霄宮學成歸來,見五洲大陸處處硝煙烽火,邊關百姓妻離子散。心系天下的少年眸中多了一分悲憫,對着身後誓死效忠的三十六隐衛說道:“竹某願以竹某一生,還天下一個四海升平。”
于是他四處求訪,只為募得一賢才,可一統江山還百姓一個盛世太平。
踏過了五國土地,卻皆讓他失望。自然,除了音素雪。
以他的聰穎,縱然未經歷這般情愛之事,卻可以看出音素雪是真真捧了一顆真心放在了他眼前。
竹清性情冷淡,如冰一般,生生凍結了那一顆真心,碎了滿地霜華。他道:“縱使你有那才能,竹某也不可助你一統江山。”
有着龍陽之好的皇帝冷笑,眸中的神色不改癡迷:“為什麽?”
竹清低頭,長長的羽睫微微顫動:“因為,陛下的執念太深……”
音素雪愣了一愣,最終長嘆一聲:“好吧!竹陌言,朕答應你,為你所用,生死不論!”
他說,我為你所用,生死不論。
于是他利用了帝皇的愛,漸漸培養自己的勢力,一步步成為天下皆知的陌言公子。
随後,他回到安浔去見了解元寺落緣大師,佛音漸漸散去,碧山秋色暗後,落緣雙手合十長嘆:“十三年前,天宮紫薇正對煙國焱城。”
十三年前,赫連爅瑀與景擇端出生的那一年。
竹清略略一思索:“盛乾皇帝?”他見過那個皇帝,可惜見不到面容,也沒覺得身上有什麽特殊的才能。倒是後來針對于他的雷厲風行幾道皇令,倒還是有些本事。
落緣意味深長:“還有平陽侯的小世子。”
那個風流天下的小平陽侯赫連爅瑀?竹清揚起一抹不明所以的笑。
韬光養晦麽……
“他,從那時候就知道我?”赫連爅瑀差點嗆到,驚呼出聲。
漫紗點頭,平緩優雅地呷茶:“絕對比侯爺自己想的要早了許多。相較之下,我怎好意思擔起天下大智慧之人!公子他……若沒有昔日歡,公子也活不久,不如用昔日歡早早了結。”因為少年年紀輕輕卻不得不日日苦思,折損了不少壽命,加上他天生身子底單薄,這麽一耗下來,早就已是五勞七傷。
時間越久,執念便越深,也越難忘卻。
早點将你從我的心中抹去,便不用傷的太深,就不用念得太久麽?
陌言,你勝算無疑,卻沒有想到自己亦會動了真心,是麽?赫連爅瑀苦笑一聲,陌言他可真正當得住這天下第一人的稱號!
只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算漏了自己的心。
四年前初出陽關,真正知曉了平陽侯赫連爅瑀是一個什麽人,就讓他輸了一切。千算萬算,折了壽命換一個天下太平,卻栽在了自己的心上。
于是半年前陌言公子再次見到自己時,苦笑之餘卻不得不搖頭嘆道:“孽緣!”
孽緣,可也是緣。
陽關一戰,璇玑未變便已輸得一塌糊塗,讓竹清看到赫連爅瑀的确并非池中之物,定會不甘心天下人将自己當一個笑話,起兵反煙。
而他也沒有算到,赫連爅瑀竟然對自己起了心思。
偏偏沐離那家夥心切除掉竹家,在竹清還未完全讓竹氏一家真正脫離朝堂争鋒的時候便動手,害了竹餘年之死,竹家上下三百多人被滅口。
在赫連爅瑀的幫助下出逃裏同,差點将一條命丢在了浔國,陌言公子何時有過這般的狼狽?于是長袖一揮,五洲戰亂真正的被挑起,天下亂世。
他也沒有猜錯,赫連爅瑀才是真正的煙國之主,擺脫了身世糾紛,知曉赫連爅瑀與自己并沒有血緣關系的時候,他松了一口氣。
松了一口氣?
他将自己的心看的通透,就知道不早些離開,這情絲便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斬斷的了。于是先奪回浔國趕沐離下臺,卻讓赫連爅瑀染上了離滅,無奈之下前往歆國,再次見到了音素雪。
音素雪恨他只顧及赫連爅瑀,怒氣之下害死了蘇凝雲,之後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幹了一件讓陌言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
無奈之下,他只好答應少年的請求,卻除了昔日歡之外又提了兩個條件。第一個便是看竹清是否真的肯為了那個人屈膝卑尊,第二個便是滿足自己的私心。
也是這一晚,他看到了竹清的真心。
音素雪知道自己,真的是輸給了那個人。于是給了鲛珠,答應了他半年後出兵裏城,答應他在天山制造動亂來勾出江湖上包藏禍心的人,答應他用靈藥延續性命來換一個盛世長安。
可是他沒有告訴他,靈藥是用自己的心頭之血配置的。
一心求死,只希望赫連爅瑀能成為一代聖君,而不是被自己束縛成了那永遠不會對陌言公子變心的平陽侯墨瀮。
雄鷹唯有掙脫了束縛,才能真正的展翅飛翔,唯有離開了庇護,才能真正的嘯傲九天。
哪怕,他為了離開他,必須把自己傷的鮮血淋漓。
赫連爅瑀不肯傷自己,那麽竹清親手幫他,毀了自己,将赫連爅瑀的心紮得鮮血淋漓。
赫連爅瑀大笑:“那麽國師,我最後,竟然是輸給了天下蒼生麽……”
漫紗看着失态的一代聖君,喃喃道:“不,陛下是輸給了公子的使命。”白衣少年,生來就是要償還前世欠下數不清的孽債,等待那座下之蓮帶着他洗盡鉛華那一縷魂重入仙界佛門。
步步生蓮這一傳說,最終的結局不過步步成殇。
而有人說,步步生蓮還有一個版本,座下蓮愛上了那一朵絕世無雙的掌心蓮花,自請下凡世世尋覓,十世擦肩而過,終會在一個輪回中相遇。
那時候,便是真正的洗盡鉛華。
六十一 淚雨霖鈴終不怨(四)
“你知道為什麽我曾為一國宰相乃是音素雪登上王位的頭號功臣,卻甘願躲在深宮裏安安靜靜地配我的藥,再也不理世事麽?”漫紗問道。
赫連爅瑀想起陌言曾經和他說過,漫紗,愛得太深,傷得太深……
沒有等他回答,已經年老的女子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愛的那個人,叫尹子微,也就是陌言公子的叔公。五十年前的我是天下最為聰慧的女子,他是天下第一謀士,多般配啊!我就這麽告訴自己,一直到我看到他……”
聲音微微一哽,漫紗苦笑:“我輸給了一個男子。很普通的書生,相貌普通,才智普通,可以說沒有一點過人之處。我威脅他要傾盡一國宰相之力追殺二人到天涯海角,他卻說他甘之如饴。于是我質問他我哪點比不上那個書生,他就回了我一句。他說,你不懂。”
赫連爅瑀怔怔望着漫紗,三角戀?
漫紗輕笑了一下,釋然吐出了一口氣:“我一直沒有懂,直到遇到了公子。他曾問我陌言公子是不是真的是人間禍害,怎麽見到一個有本事成為明君的人都……”
“都愛上了他,生死不論。”赫連爅瑀斬釘截鐵接下了話,語氣中有一些驕傲,有一些……
落寞。
漫紗欣賞地點點頭:“陛下,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你确實是一代奇才,陌言沒有看走眼。陌言他也算不到自己的心,畢竟……說到底,陌言他只不過是一個孩子……”
女相低下頭,聲音随着燭火升起的那一縷青煙漸漸消散了。一剎那,寂靜的可怕。
赫連爅瑀原本還想要張口說什麽,卻只是長籲一口氣,行禮告辭。
漫紗也未回禮,坐在椅子上好似睡着了一般。赫連爅瑀卻堅信,他在那一剎回首的時候,分明看到了一行清淚悄然滴落在那光潔的地面上。
已是深夜了。夜風揚起吹落了一地的海棠,朵朵殘紅拂過赫連爅瑀紫色的衣袂,漫如雨下。幽幽暗香随着殘損的花瓣鑽進赫連爅瑀的鼻腔,萦繞不去,讓他不由得努力吸了幾口氣。
“真香,不是麽……”
殘月挂在天邊,赫連爅瑀擡頭,覺得看到了竹清的臉。那一次,唯一一次的放縱。
那一次,他卸下所有的僞裝,那閃爍着羞澀卻堅定望着自己的眸子,那顫抖着的卻又拼命壓抑這的聲音,那樣青澀而又呵呵……他的陌言那樣可愛,是啊,那樣可愛呢……
赫連爅瑀低聲笑了,與陌言相識後那些事情一樣歷歷在目,總是在眼前揮之不去。他拾起落在肩上的一葉海棠,無意識地放在手心揉搓。嘴角漸漸揚起笑容……
陌言。
不知為何,臉上突然覺得濕濕的,原以為不過深夜的露水,結果擡手一抹,有幾滴落入了嘴中,有些略微的鹹澀。
赫連爅瑀瞬時怔在了原地,這難道是淚嗎?眼淚……
原來還是在意的吧?陌言這麽做。
陌言呀陌言……你到底是為了什麽,才這麽做呢?難道,真的是因為天下蒼生,為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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