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14關于傳承的設想
☆、14 關于傳承的設想
衛莊和韓陵走後,荊天明回至家中也是沉默不語。他心中不知想過多少次,只盼能學會飛劍三式,只可惜蓋聶無法領悟其中要義,而自己與這個“師叔”又是兩路人,壓根就沒想過他竟會願意教導自己。更令他覺得古怪的是,為何衛莊言語之間似乎非常關心阿月?荊天明連問了阿月幾次,阿月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阿月見衛莊和韓陵莊來了就走,接着連荊天明也變得怪怪的,不理自己老顧着出神想事情。他端起那碗自己為衛莊泡的茶,嗅了一嗅,心想:“該不會是這碗茶……”
于是端着茶碗重又走到竈間,添些熱水自個兒喝了一口,“我的媽啊這什麽味兒!噗……”
便将熱茶噴了一地都是。
“這是在做什麽?”
蓋蘭清脆的聲音在阿月身後響起。“蘭……蘭姑姑。”
阿月吐了吐舌頭,趕忙想把手上的“茶”倒掉,卻還是被蓋蘭瞧見了。蓋蘭的聲音充滿了憐憫,問道:“這‘茶’是沖給天明喝的?”
阿月想還是不提衛莊來過為妙,便讪讪笑道:“是啊。不過他不肯喝。”
心中卻想這味兒如此詭異,怎麽大叔還說好喝?
“你很喜歡阿月那個小家夥啊……”韓陵調侃道。
衛莊早就做好了他不高興自己對阿月太過關注的準備,因而也沒有太過慌張。這讓本來想逗逗衛莊的韓陵感覺受挫。
“我只是……你……”慌張是一回事,解釋清楚是另一回事。
衛莊想了一會才繼續說道:“他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他能幸福。并不是……”
韓陵笑道:“呵呵……阿莊,你不用說的。我明白。”
簡簡單單的“我明白”讓衛莊心裏柔軟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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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陵卻摸摸下巴,做出思索的神色:“阿莊你這是把那小家夥當自家兒子看了嗎?還要為了他教荊天明這小子‘百步飛劍’?”
衛莊淡淡道:“師父的百步飛劍,不該就此消失。”
“說來,等戰争結束,我們撿個徒弟回家,阿莊想怎麽教怎麽教,你說怎麽樣?”韓陵興致勃勃地提議。
他是不喜歡孩子的,因為太費心,韓陵嫌麻煩。他這麽淡漠的人,是不會動心思收養小孩的。不過想想阿莊說的對,阿莊對師父的教導之恩,恩同再造。聽蓋聶所言,他們的師父當初十分欣賞阿莊在劍術上的天賦,連臨死前都遺憾沒能把改進後的三式飛劍交給他,囑咐蓋聶代為傳授。
既然阿莊想報答師父的恩情,把百步飛劍傳下去。那就撿一個機靈點的養着呗。
至于,教導孩子的事有阿莊費心,輪不到韓陵操心。這麽一想,韓陵也不那麽讨厭孩子了。
衛莊從沒想過這檔子事,被韓陵這麽突然提出來,還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你師兄有荊天明做弟子了,阿莊也可以收一個徒弟嘛……”
衛莊好半天才讷讷道:“不……不用……麻煩。”
那裏是衛莊覺得麻煩呢?不過是因為衛莊深知韓陵那怕麻煩的性格以及随心所欲的脾氣,現在想得是有興致的很,等真的撿了個回來,只怕不一會就沒興致了。
韓陵又哪裏不知道衛莊的意思呢?頓時高興得眉飛色舞的。
對衛莊為他着想之事歡喜得一塌糊塗。
直到荊天明如約前來的時候,還能看見韓麗嘴角燦爛地微笑。
荊天明還奇怪地多看了韓陵幾眼。
在城東小樹林內,荊天明正在努力向衛莊學習飛劍三式的要訣。韓陵微笑着看着他們練習劍招。
衛莊的性子本熱,只是被太多的痛苦與回憶給壓得冷面冰霜,久而習慣了淡然的表情。只有和韓陵在一起的時候才會放松下來。
這兩師叔侄,除了一個教、一個學之外,兩人各有所思,便也不太交談。衛莊偶發一語,皆為指正荊天明用劍上的錯處,那些話落在荊天明耳中又是刺耳、又令人懷疑。
“喂!”荊天明到現在都不肯叫衛莊師叔,邊練邊問道,“你說随便出劍、任意出招?這樣真的行嗎?”
“怎麽不行?”衛莊不似蓋聶,似乎懶得跟荊天明認真說話,只道,“你用筷子吃飯,可曾想過筷子要伸出多遠、要用哪一招方才夾得到菜嗎?”
“是沒有。可是……”
“哪還有什麽好可是的?練!”
荊天明大小練劍便十分注重規矩,蓋聶教這三式百步飛劍時,曾叫他以劍尖接住落下的葉片,而葉脈不損。
這時衛莊卻反其道而行。衛莊随手抓落數十片、甚至上百片葉,要求荊天明一一将其點到,刺穿也好、拖住也罷、削成二半或碎片兒也行。
若是尋常的練劍者,或許覺得衛莊的要求更容易做到些,但在荊天明手中,反而更加難行。
“使劍者終棄劍、使劍者終棄劍,衛莊說了要‘舍’、要‘先舍後得’”、“要忘了是誰在用劍,更要忘了手上的劍”荊天明一面練一面徹想着第三式的精要,他雖達不到衛莊的要求,卻不因此氣餒,手上反而更加緊練習。
至此衛莊也看出來,荊天明确确實實是個愛武之人。
衛莊不禁又嘆道:“我早說過,只可惜你師父的教法不對。小子你想想,蓋聶是蓋聶、衛莊是衛莊,我們兩人招數上殊無二致,使出來的劍法卻大相徑庭,這又是為何?答案很簡單,正因為蓋聶是蓋聶,而我衛莊是衛莊。師父教的只有一套,徒弟卻各不相同,徒弟若是只知模仿師父,是不會學的上乘劍法的。夠了,不用練了。”
衛莊見荊天明非但沒有進展,使出來的劍法反而較原來的更為退步,便揮揮手要他停住,吩咐道:“你還是先回去想想,你小子究竟是誰?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答案,卻要求你手上的劍先知道,又怎麽有可能?”
說完也不等荊天明有什麽反應,看着還在笑得得瑟的韓陵,無奈道:“該走了……”
兩人攜手一同離去的場面,溫馨平淡,讓荊天明也失了神。
雙方約期只餘七日,齊、秦兩國于桂陵城內外皆似群蟻般忙進忙出,片刻不得閑。
墨家钜子路枕浪處将士原分三撥以鼓聲為號相互交接,到如今鼓聲擂擂沸騰澎湃,竟似沒個停。
白芊紅為求速勝率所餘五萬秦兵,不分晝夜強行攻城,完全不取巧,雲梯車、投石器、強弓硬弩配上悍勇已極的秦國步兵,一波又一波結結實實地輪番壓制桂陵城下。
秦軍人多勢衆,尚有休憩可言,但桂陵滿城軍民卻是毫不得喘息,如此三晝夜打将下來,秦軍兩次仗勢欺近門下,以鑲銅巨木撞門,城門雖未被撞破卻危如累卵,只怕難再受一擊。到得第三日日落,桂陵城內已是傷亡者不計其數,兵将疲憊、百姓哀鳴,但城外秦軍攻勢卻未有緩減之象,豪傑們浴血奮戰,幾日不曾合眼,除了偶爾發出一些粗重的喘息聲,誰也無力再多說些什麽,但齊國百姓們之間确實謠诼紛纭,人心惶惶,只道桂陵城怕是撐不到天亮了。
臨近破曉時分,儒家群聚。
“為師今天叫大家來,是有幾件物事要交代。想當初我們儒家入桂陵城,前前後後總有個萬來人,如今是十留其二。”儒家現任掌門人端木敬德嘆了口氣,續道,“但為師一點兒都不後悔!也一點兒都不為死去的人叫屈,秦王天性殘暴,狼子野心,斷不能讓其統一天下。這是你們都知道的事情。”
“但有一件事情你們并不知道。”端木敬德目光嚴厲地掃射過衆弟子,右手高高舉起身上那塊白魚玉佩,接着說道,“這個物事是多年以前,有位高人前輩名叫馬水近……也就是如今颍川雙俠高石然的恩師,馬少嬅女俠的祖父,他親手交給我的。”
在場衆人大都是第一次見到這塊玉佩,又聽得這玉佩來自江湖名家之手,皆不免好奇地議論起來。
“是不是那位『萬壑臨淵』馬水近?”
“幾十年前,江湖上只要提起絕頂高手,任誰都會說出‘萬壑臨淵’馬水近的名號來,好像還有一個人叫徐讓,武功也着實了得。這還是有一次師父心情大好時,告訴我的哪。”
“對對對。高石然,高大俠使的就是臨淵劍法。”
“聽說當時馬大俠武功實為天下第一,無人能比,只可惜高大俠拜入他門下的時候,馬大俠已經身染重病,只将臨淵劍法給傳了下來。那套打遍天下無敵手的;九魄降真掌’,卻從此失傳了。可惜啊,可惜啊。”
聽着弟子們議論紛紛,端木敬德不禁回想起二十六年前的那個夜晚:自己的好友馬水近千裏迢迢托人來喚自己,待自己抵達馬家莊時,見到的卻是骨瘦如柴、身染重病的好友。那時馬水近已經不能起身,卻硬是支開了徒弟高石然,堅持要單獨與自己見面。
“這玉佩……”
馬水近顫抖着手,懇切地要求着,“端木兄弟務必為我……不,是為天下人……妥善保管。”
“這是?”
“是……鑰匙。”
“鑰匙?開什麽的?”
“神匠魯班先生……留下來的梅花黑盒。”
“盒子裏有什麽?”
“這……你不管……你只答應我,保管這片玉佩,絕不離身。”
“我答應你。但如若我死?”
“那便……便傳給你相信的人……總之,絕不能……絕不能……讓盒子被打開。”
“那好,還是我去毀了那梅花黑盒?”
“不!不!盒子是毀不得的。裏面的東西……千古難得、千古難得啊。”
直到現在端木敬德還記得,當馬水近提到盒中物事千古難得之時,臉上微微泛起了一道詭異的笑容,而眼神裏卻又充滿了向往。
“不管盒子裏藏了什麽秘密……”
端木敬德用手捏了捏那塊溫潤的白色玉佩,默默在心中永遠對馬水近說道:“好朋友,你放心。我會把玉佩好生托付給能信賴的人。讓這個秘密再度塵封下去。”
他心意已決,此時無須将玉佩的來歷細細解釋給每一個人知道,只要告訴未來的儒家掌教一人即可。
沉默良久,端木敬德再度開口對衆人言道:“這塊玉佩,還有我身上的這把長劍,就當作是我儒家一門的掌門信物,現在就當着大家的面,交給未來的儒家掌教保管。”
他邊說邊解下身上那把長劍,在衆弟子的注視下,慢慢地走入了人群中。
端木敬德筆直地走過他身後,牽起了他的四徒弟談直卻的手。
“師父!”談直卻驚訝地叫了出來,情真意切地言道,“徒兒何能擔此重任?況且師父身體健朗,為何行此多餘之舉?”
“傻孩子。” 端木敬德臉上很少露出如此和藹的表情,他将白魚玉佩和長劍兩樣信物,硬是塞進來不知所措的談直卻手中,“你跪下。”
談直卻聽師父如此吩咐,立即依言跪下。
“師父要你答應一件極其難以做到的事情。”
“任憑師父吩咐。”
“師父要你答應,從此刻開始,你不再上戰場與人厮殺。”
“師父!”
談直卻簡直不敢相信師父會說這種話。
端木敬德不理會他的驚訝,續道:“為師要你答應從此刻起,無論是秦國勝了、還是齊國贏了,你都要以保住你的性命為第一要務……”
“師父!我……”
“為師要你答應,就算你得眼睜睜看着同學們赴死,你也得忍辱負重、茍且偷生。”
“師父……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的。”
端木敬德拍了拍跪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抖的談直卻的肩膀,“師父明白這大違你的本性,但唯有如此,我儒家一門的精髓才能随你傳承下去。我儒家精髓并非武藝,而是忠、而是孝、而是仁、而是義!直卻啊,你要體諒師父一番苦心,師父并不害怕今日一戰儒家弟子全軍覆沒;師父害怕的是無人能将本門的道理發揚光大,讓它經百年、甚至千年而不墜。這困難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你能答應為師嗎?”
即使是談直卻這樣的漢子,在端木敬德的殷勤請托之下,也只能語帶哽咽地言道:“是……師父。”
“甚好。甚好。不要怕難,要忍。你如能忍得下來,便是本門的英雄。還有劉畢。”
“徒兒在此。”劉畢忽聽師父點到自己,連忙大聲答道。劉畢,與荊天明、項羽、高月乃是昔日同窗。後拜入儒家門下,得端木敬德的賞識,收為親傳弟子。
“你也一樣,不要再去作戰了。你入門雖晚,卻深得本門要義,假以時日,必能成一代大儒。要盡心盡力輔佐你四師兄,光大我教。”
“徒兒遵命。”劉畢不知為何一邊回答,眼眶中卻一邊泛起了淚水。
“好好好。”端木敬德看着東邊初升起的的太陽耀眼奪目,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出神似地對自己喃喃言道,“當今之世,我儒家與墨家并稱兩大顯學,徒衆遍及七國,弟子皆上萬人。但是路枕浪呵,在遙遠的将來……你墨家的學說未必見得能傳承下去,未必能成為行事的準則,你千算萬算,畢竟少算了老夫這一步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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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