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五十五
瓊州的河燈節很有名氣。而明月洲作為瓊州首屈一指的玩樂宴賓之地, 也會有畫舫免費巡游表演。
郁韶排到的順次在旅程中途, 還沒到焰火綻放的時間。否則在一片噼裏啪啦的火光和硝煙味裏彈琴,即使琴技高超如郁韶也不能保證自己的琴音不會受幹擾。明月洲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全程下來表演的效果。郁韶之後也有幾個奏琴的, 被沖天的大型禮炮包圍,他們也就不會因為郁韶的琴音珠玉在前、統統自閉了——反正大家也聽不見他們到底彈了些什麽。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上去擺幾個姿勢就行。
江逾白:“......”這可太真實了。
初霁繼續着他的挨打大業, 開昧搬了小板凳在一旁圍觀, 斷蒙捧着瓜子花生的盒子一起去了, 剩下周琰陪着江逾白四處晃悠。該吃吃,該喝喝, 該玩玩。
瓊州是個盛産美食的地方。具體一點, 盛産甜食。江逾白一路嘗一路買, 幾乎停不下來。等他反應過來、回頭瞧了一眼的時候,跟在他身後的周琰已經滿手都是食盒紙包了。
江逾白:“......”
周琰:“沒關系,師父。咱們拿不下了可以讓他們送到府上來。”
江逾白又想起了周園裏小山似的包裹, 都是他近日買的吃的玩兒的。
江逾白:“............”
說好的勤儉節約呢?他深刻反省了自己的行為,表示不能再繼續逛下去了。
周琰:“是覺得人多太擠了嗎?那我去把這條街買下來吧。”
江逾白:“......你給我住手。”他有些頭疼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從送了他一座園林之後,周琰仿佛就打開了一道奇怪的開關, “為師不過是檢讨一下自己, 你不體諒為師就算了,怎麽還挖苦我呢。”
周琰:“挖苦?”
江逾白面無表情地扭頭, 發現周琰的臉上真的沒有多少幸災樂禍, 反倒是寫着四個大字“我沒有啊”, 頓時無力地發現他是認真的。
他們兩個,一個對省錢這回事毫無所覺就算了還拼着當散財童子,另一個空有省錢的意識,可買起東西來根本控制不住。
這還怎麽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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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回客棧等着晚上的燈會吧。
周琰聞言,挑了挑眉說:“可惜了,就在前面有一座天香樓,他們做的桃花酥和桂糖栗粉糕都是一絕。我讓人提前了兩個時辰才預訂到一桌......現在只能取消了。”
江逾白:“多少錢一桌?”
周琰:“我訂的是小食宴,但吩咐了用最高規格來準備。加上已經付了的一半訂金,怎麽着也得有三十兩吧……”
江逾白:“......”
周琰:“沒事兒,師父。改天我遣人跟他們說一聲就好了。不過訂金是收不回來了。”
江逾白:“......那咱們還是先吃完再說吧。”
周琰微笑:“好。師父先去吧。”
江逾白驚訝:“你不去?”
周琰:“有些公務要處理。”他将腦袋湊地近了些,眼眸裏泛起幾分桃花流水的笑意,“當然,如果師父想讓我陪着的話......”
話還沒說完呢,江逾白已經湊上來拿東西,把一堆吃的攬進自己懷裏後,安慰他:“沒事,我一個人也行。東西給我,你去吧。”說着轉身走了。
周琰:“............”不是,少一個人跟你分吃的就這麽開心嗎?我又不愛吃甜的!
周琰嘴角微抽,一時哭笑不得。他搖了搖頭,一眼越過人群瞥見天邊略顯昏沉的天色,俊秀的眉頭一垂,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來。
......
江逾白就這麽在天香樓的雅座上吃着點心喝着茶,直到月上柳梢,周琰也沒回來。
沿岸有好幾條街挂着各種顏色的燈籠。絲竹漫耳,湖面上一艘接着一艘的游船駛了過來。
明月洲的畫舫夾在其中畫風卻有些不同。郁韶一身白衣,頭戴玉簪,獨坐撫琴。他左邊是滿船的美姬盛裝曼舞,妩媚動人;右邊是一群雜技藝人在表演跳火圈、疊羅漢。
江逾白看着友人在一片喧嘩裏坐着撫琴,漸漸左右的游船都停了絲竹聲。一時間江面居然有些寂靜下來,悠揚曠渺的琴聲以郁韶的畫舫為中心,仿佛在江面上展開了一個小小的領域,郁韶指尖琴弦的每一次顫抖,都像是能在江面上點出一圈漣漪。
江逾白耳力過人,也只聽見了隐隐約約的杳然琴聲。不過倒是沒什麽可惜,因為這首曲子平時郁韶就已經演奏過好多遍了。
一曲終了,高山流水,喧嚣重新灌入耳邊。郁韶起身對着虛空行了個禮,抱着自己的琴站了起來,行動間江上的風吹起了他的衣袍,單薄的身子頗有幾分翩然欲飛的味道。
......下一刻他就真的飛了。
一個藏藍色衣衫、蒙着臉的男人将他攔腰扛起,然後雙腳一點憑空飛了出去。郁韶就這麽抱着琴,前一刻還在凹姿勢,後一刻就被迎面而來的風糊了一臉。他頭上的發簪“咚”地一聲落在了船板上,連發型都亂了。
江逾白:......???
他抽了抽嘴角,看那道藏藍色的身影像一只燕子,極快而靈巧地在畫舫間穿梭。郁韶的失蹤只在他的畫舫上引起了騷亂,周圍的人大多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依舊是一派喜慶和樂模樣。
那人輕功真的不錯,扛着個人還能飛檐走壁、如履平地。他背上的郁韶似乎是從懵逼裏反應過來了,雖然風把他的頭發吹的亂七八糟讓他看不清周圍的景物,但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撈卻什麽也沒撈到,只能忍受着颠簸先整理頭發。
而從天香樓的窗戶上翻越出來的江逾白手上捏着一個核桃,沿着天香樓的屋頂調整了一番角度,眼看着那藏藍色的身影往這邊跑來,看來是想上岸混進人群。江逾白微微弓着身子,對準了那個疾馳的人影,将手裏的核桃狠狠一抛——
一聲悶哼,藏藍色的人影腳一滑,頓時摔了個馬趴。郁韶在毫無防備的境況下飛了出去,被飛身過來的江逾白接了個正着。
......
天香樓內,郁韶匆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一頭烏發還披散背後,略顯淩亂。江逾白好心地把自己的發帶借給了他,知道郁韶還要收拾一段才肯開口說話,于是他邁步走到那個一身藏藍的小賊面前。
那小賊後腿被江逾白擊傷,一時半會兒麻勁兒還沒下來,被江逾白輕輕松松地逮到,摘了面紗——居然是個挺白淨的年輕人。一雙桃花眼,五官端正,只是略微上挑的眉峰帶出了一點銳氣,歲數比初岚初霁也大不了多少。
其實他穿的也相當不錯,衣衫雖舊,但是整潔,面料低調卻舒适,這麽一看,這小賊更像是個富足人家出來的小少爺。
江逾白看着他掙紮嗚咽了半天,沒給他解開綁着的繩子,但解開了他的啞穴。他一開口就扯着那股有些沙啞的嗓子道:“你做什麽!”
江逾白拍了拍他的臉,笑道:“你還問我?以你的輕功搶什麽不好,非得搶一個活生生的人,現在的飛賊都這麽想不開了?”
輕功也講究路數。江逾白冷眼旁觀,覺得這小子怕是有師承。長得乍一看蠻正經的,師父指不定是哪個江洋大盜。
“你懂什麽!”他低吼了一聲,看起來有點想咬他。江逾白避讓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打掉這小子兩顆牙,卻聽見郁韶驚疑不定的喊聲響起:
“阿荀?”
青年像是又被點了穴一樣,頓時整個人僵住不動了。他眼神陰郁,別扭地偏過臉不去看郁韶,似乎不大樂意被認出來。
江逾白挑了挑眉:敢情認識啊?
郁韶急匆匆地幾步過來,俯身撩開了他額間的碎發,驚喜道:“阿荀,真的是你啊。”說着伸手去解他身上的繩索。
只解到一半,被喚作阿荀的年輕人就掙紮着蹭到了離郁韶遠一些的地方,自己将亂糟糟的繩子扔到一邊,扭過頭繼續沉默不言。
“阿荀,你來了該提前跟我說一聲的。”
“說一聲你就肯離開那個地方?”青年冷哼了一聲,有些嘲諷道,“都這麽久了,你就是不肯跟我回梁栖,我真不知道你......你究竟在想什麽!”
郁韶當初家中有變,進入明月洲看似是天大的折辱,實際上不失為一種安全的選擇。他賺來的錢已經足夠将之前簽的契約重新買回來,留在明月洲也不過是人情熟悉并且待遇好而已。
在阿荀眼裏明月洲是個虎狼窩、是個肮髒的地方,還以為郁韶在裏面受了什麽驚天委屈,被人脅迫才不得不一直留在那裏賣藝。
“這孩子名叫魏荀,和我算是舊識。”郁韶不答他,先向江逾白介紹了一下。
江逾白:“你也是梁栖人,我知道。”
郁韶微微笑了一聲。
他們之間若無旁人的對話讓魏荀徹底炸了:“郁端卿!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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