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表面我是Ketty貓,實際老虎是我媽
梅雪閣,蘇州城無數男人魂牽夢萦之地。
小橋一過,黑暗盡掃,燈火通明,歌舞紛飛。
瓊樓玉宇,疑似人間天上,瑤池仙境。
據說,以前這裏不過是一片廢墟,戰亂之後便無人打理,荒涼蕭條。一年前,一神秘男子出現,揮灑千金萬兩,買下這一大片土地。而這塊荒地,不過三個月就全部變了個樣。秦樓楚館,茶樓酒家,豪華客棧,一個個如雨後春筍般迅速冒出。再三個月,一度被遺棄的城東區翻身成為全蘇州城最繁華的地方。
但那名隐藏在背後的神秘男子,卻一直無人知曉。
二更已過,梅雪閣門前依舊歡歌笑語。華麗的雕鳳紅柱旁,八個如花似玉的迎客女子嬌笑嫣然。出入的客人個個身着華服,談吐不凡,顯然都是有錢有勢的人。
人流中,一個昏暗的身影漸漸走來。他走路速度不快,手上似乎抱着什麽,一名接客的女子好奇地看着他。但待那身影終于整個顯現于燈火之下時,女子的臉色卻頓時就黑了。
來人頭發蓬亂,衣着破舊,見過窮困潦倒的,沒見過窮到這種地步還來逛窯子的。
“去去去,這裏不是你來的地方。”
樓随流腳步一滞,低頭看了會兒破得已經不能再穿的衣衫,過了半響,擡起頭,一臉茫然地看着她:“可是我住這兒……”
“你住這兒?我還住皇帝老子他家呢。”女子柳眉一挑,雙手叉腰就要發怒,“你有錢嗎你,穿成這個樣子還妄想吃天鵝肉。去去去。”說完就要推他離開。
就在此時,二樓忽然探出一個腦袋,笑眯眯地沖樓随流招手:“回來啦,快上來,等你老半天了。”
女子一驚,猛地擡起頭。
天哪,竟然是老板梅吹雪!
說起梅吹雪,蘇州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女年二十未出頭,生得沉魚落雁,有花容月貌之姿。不但如此,還年少有為,年紀輕輕就一個人建起整個梅雪閣,不僅沒有破産,而且把生意越做越紅火,逐漸吞并這條街的花樓生意,手下的梅雪閣現在更是這秦樓楚館中的第一閣。更難能可貴的是,此女不但生意頭腦靈活,為人更是八面玲珑,廣結人緣,上至官府下至百姓,無一不對其稱贊連連。而世家子弟更是把她當成夢中情人,巴結不已。只可惜梅吹雪面對如潮追求,但笑不語,态度不遠不近,從未對誰真正上心過。
這種大人物,竟然對一個落魄中年如此熱情。這人到底是什麽來頭。迎客女子不由對樓随流心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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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吹雪見樓随流被堵在門口,未免有些不悅:“竺菊,你在幹什麽,還不趕快把客人迎上來。”
竺菊連忙引着樓随流上了二樓,進了竹屋,然後又畢恭畢敬地關上門走了出去。
期間,梅吹雪一直保持優雅動人的姿勢斜倚窗邊,面帶微笑地看着樓随流上樓,面帶微笑地看着樓随流徑自走進來坐在桌邊,面帶微笑地看着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面帶微笑地看着竺菊将門關上,然後掀桌子暴走。
樓随流表情不變,在桌子被掀翻的最後一刻,及時搶救了自己剛斟好的一杯茶,用茶蓋撥開茶葉沫兒,放置嘴邊喝了一口,然後就聽到梅吹雪的河東獅吼:
“這是什麽!你又随便撿了什麽東西回來。”
樓随流順着她白蔥般修長的手指看過去,瞟了眼暈過去的小孩,然後喝了口茶,這才回答:“如你所見,人。”
“我眼睛還沒瞎!”梅吹雪怒吼。
“那你還問。”
“你明明答應過我不再往閣裏撿人的,我梅雪閣賺得再多,也經不起你這麽亂折騰。昨天撿只貓,前天搶只狗,大前天抓只鹦鹉……我手下幾百號人等着吃飯,哪有那麽多閑錢替你養這養那!”梅吹雪那脆弱的神經終于在長時間的壓迫下繃斷了,瑩白如玉的美臉因激動而充血漲紅。
她顫抖着指住暈倒的小孩:“你倒好,一邊答應我會收手,一邊變本加厲,居然升級給我撿了一個人回來。我的老天哪,以後你是不是要連黃花閨女也要往閣裏撿!”
樓随流噗嗤一聲将茶噴了出來:“關黃花閨女什麽事,敢情你把我當色狼啊。”
梅吹雪啪地一下坐在地上,嘟着嘴別過臉去:“我怎麽知道。”
“吹雪……”樓随流放下茶盞。
梅吹雪不理他。
“過來!”
梅吹雪別別扭扭地走過去,看着樓随流溫和的笑臉,扭捏了一下,還是坐在他身側。
“不生氣了?”樓随流笑。
“你答應我不再撿東西了。重樓早說過,随便亂撿東西是壞毛病,伸張浪費也是壞毛病,長久以往會敗家的。”梅吹雪鼓着小臉嘟囔着。
樓随流捏了捏她的鼻子,眼裏充滿了寵愛:“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是這麽急躁易怒?小心哪一天你手下發現冰山冷美人的真面目,推翻你的霸權政治。”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就是這樣,你管不了。”梅吹雪翻身抱住樓随流,在他懷裏撒嬌,“爹爹,你答應我,不準再撿了。”
樓随流故意裝出思考的樣子,梅吹雪頓時又怒了,抓住他的肩膀不停前後搖晃:“我不管,我不管,你那間屋子已經裝不下別的動物了,你不準再撿了。”
“可是……”
“不行,就算長得再可愛眼睛再漂亮也不行!”
樓随流投降:“好吧,不再撿到你這兒來總行了吧。說起來,當初你們幾個也是被我這樣撿回來的。那時候,家裏整天雞飛狗跳,感覺就像是養了一窩的母雞公雞。”
梅吹雪的臉刷的一下就綠了。如果讓外面那些崇拜她的人知道,她被人當作咯咯咯亂叫的母雞……
猛地搖了搖頭,甩開腦海裏母雞亂跳的形象。梅吹雪走到小孩身邊,看了會兒,轉頭一臉鄙視地說:“你的眼光越來越差了。”
樓随流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我不像你那麽崇拜長相。話又說回來,我當初真沒料到,你竟然會因為想整天看俊男美女,而真的去開一家妓院。”
“的确,有些人覺得開妓院是不務正業的行為,但我不這麽想。每個人有自己的喜愛,沒必要為了世人眼中所謂的正當不正當而委屈自己。畢竟,人是為自己而活的。”梅吹雪嘆了口氣,“就是辛苦了點。”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沉重了。
樓随流望着梅吹雪的背影,目光久久定在她瀑布般散落下來的黑發。
紅燭搖曳,窗外傳來絲竹吟唱,似在描述江南小橋流水,男女在雨後相逢,然後又朝着相反的方向離去。偶爾有人從門外走過,然後又恢複寧靜。
“希望他們也能如你一樣豁達。”樓随流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你們……可曾恨過我?”
梅吹雪聞言猛然回首,烏發因她的動作而飄起,宛若一團烏雲。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準确地表達自己的心思。只覺肚子裏的話就像一朵飄渺的浮雲,遠看時在那,但走近了,又捉不住。
一如這個不會老去的男人。
“你,你說什麽呢,怎麽可能。”梅吹雪扭過臉。
嘴上說不可能,其實心裏怎麽想,大家都心知肚明。當初将你們全都趕出去,到底是我的錯,還是你們的錯?
應該恨的,究竟是我,還是你們自己?
樓随流垂首把玩手指,忽而童心大起,将手指疊放在一起,不停地變動形狀。
月光透過他的手指,在地板上落下淡淡的陰影。
地上,小鳥展翅翻飛,卻始終飛不出他的手臂。
像在天空翺翔的紙鳶,無論飛得多高,卻始終離不開那根絲繩。
究竟,剪開繩子,對紙鳶而言,是幸,還是不幸?
答案是哪個都無所謂。因為那根繩,早已被樓随流親手剪斷。即使再不幸,繩子也不能重新接上了。
梅吹雪一回頭,看到的就是樓随流笑得一臉詭異,蹲在地上玩手影的場景。
原本以為他意志消沉正在不高興,将安慰的話在肚子裏打了個轉兒,結果發現關心的人早就不放在心上,玩得不亦樂乎,虧自己還小小地悲傷了一下……
梅吹雪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冷靜,冷靜,保持淑女形象。
然後樓随流擡頭傻笑:“吹雪,你看,小鳥。”
“滾你媽的小鳥﹪%XXOO﹠﹩﹟”(童格現場翻譯:……由于太過暴力,你們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有梅吹雪大人的陪伴,在世人眼裏,這是多麽大的榮譽啊。但樓随流卻只希望有人能将這個暴走的女人拉走。
春宵苦短,樓随流卻嫌太長。直到梅吹雪嘴巴說幹身心疲憊,這才讓樓随流去休息。
梅雪閣的後院有一處小巧別院,是專門為樓随流空出來的。這處別院在設計的時候就專門留出來了。雖然樓随流并不常來,但梅吹雪卻堅持這樣做,也就随她去了。
樓随流要了些傷藥,替小孩清理好傷口後,自己卻怎麽也睡不着。
翻來覆去還是沒有倦意,看來是白天睡太久了。樓随流翻身爬起來,幹脆點起蠟燭發呆。
耳邊似乎響起很久以前的聲音。
“爹爹,你說永遠有多遠?”
“比人的一生還要長。”
“那人的一生有多長?”
“我不知道,但比我的一生要短。”
“那你的一生有多長?”
沒有回答,空氣裏飄蕩着骨頭湯的馥郁芳香。
一個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歲的男人用濕毛巾打開鍋蓋,舀了一勺湯嘗了下味道,蹙眉片刻,又加了半勺鹽下去。
他的腳邊一個四歲模樣的孩子正踮着腳,想看清鍋裏的東西:“爹爹,我看不到,看不到。”
“跳起來呢?”
“跳起來也看不到。爹爹,抱抱。”
男人笑了起來,将湯勺擱在炤臺上,彎腰抱起孩子:“看清了嗎?”
孩子探頭看了眼鍋,卻被騰升而起的水蒸氣吓了一跳,猛地回頭抱住男人的脖子:“怕。”
“膽小鬼。”男人親昵地點了點孩子的鼻子,散落而下的潑墨長發卻猛地被孩子揪住。
“爹爹。”
“嗯?”
“你是不是比永遠還長?是不是只有成為永遠才能和你在一起?”
樓随流忽然一驚,只覺頭冒冷汗,手指冰涼。眼前漆黑一片,不見五指,只隐約問道焦糊味。扭頭一看,原來蠟燭不知何時已經燃燼,只有一縷青煙混着蠟燭燒完後的味道,淡淡幽幽,清清冷冷。
額頭隐隐發痛,這話是誰說的呢,為什麽這麽熟悉,又這麽陌生,好像隔着一層毛玻璃看人,隐約瞅到臉的輪廓,卻看不清楚。
樓随流伸手按在頭上揉了揉,還是想不起來,只覺胸口堵了一口悶氣,有些難受。再看看天色,快天亮了。
沉思片刻,樓随流掀開被子,朝廚房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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