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那他帥嗎……
次日, 六點半鐘,天光熹微,東方露出淡淡的鵝黃色。
同學們還在操場晨跑時, 蘇慕善已經端坐在教室背英語了;上午十點, 同學們痛不欲生地頂着豔陽天下樓做操,她亦是風雨不動, 穩坐釣魚臺。
因為腳傷行動不便,蘇慕善不再參與許多集體集會式的活動,早餐也是秦思思從食堂捎帶。
她的日常除了這些微小的變動,再沒有任何異樣。
課間操結束,同學們伴着嘈嘈切切的私語回班。
蘇慕善推了推眼鏡, 向周圍一掃,才意識到今天還是有些不一樣。
新同桌站在走廊上:“善善,你不用動,我挪下後排桌子就進去了。”
“嗯,好, ”蘇慕善還是稍微動了動板凳, 看了眼前排, “對了, 今天謝臻怎麽還沒來啊?”
平日裏,他最晚也會在第三節 課開始之前來上課。
“你不知道?他被停課了, 三天。”
“停課?”蘇慕善愣住, “為什麽……”
這時, 彭剛氣勢洶洶地踩着鈴聲進來,瞬間把教室裏剛出完操的喧嚣聲震懾住。
“你們怎麽回事兒?天天體育節體育節,記着你們來學 * 校是搞學習的,看看昨天考試你們都考得啥玩意兒, 比賽結束就是月考,我看你們一個個,都零蛋預定了是吧?”
同桌連忙捂嘴噤聲,從手邊撕了張稿紙,劃拉了幾筆遞過來時,臉上還帶着止不住的笑意。
蘇慕善展開紙條,心裏順勢咯噔一聲。
啊這……這也行啊?
下午打四進二。
秦思思不知道從哪裏借來了一輛輪椅,“善善,雖然你不上場,但你是我們班女排的吉祥物,一定得去見證咱們班進二強!”
只不過是右腳扭傷,輪椅一坐,半身不遂的效果就出來了,蘇慕善哭笑不得,“不用,我拄着拐杖過去。”
秦思思按住她肩膀,“沒事,我推着你去,不比你單腿蹦蹦跳跳快多了?”
“……那好吧。”
今天的比賽仍安排在1號排球場。
蘇慕善被幾個女生圍坐在場地之外,看得出昨天那一記救球反殺激起了班裏人對排球比賽的熱情,今天賽場外的觀衆,比起對面圍着籃球比賽的數量,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也有可能是謝臻不在的緣故。
停課于他而言應該是無足輕重的,可停課的原因也太……離譜了。
他停課,那李意歡呢?
而且停課三天的話,應對三天後的月考,未免太過倉促。不過考試諸事,他似乎也不甚在意。
眼睛看似落在球場,蘇慕善已不知神游到何處。
拖動她意識回歸的,是裁判的最後一聲哨響。
歡呼雀躍填了充雙耳,蘇慕善微擡起頭,秦思思已然擦着細汗走過來,蹲到輪椅前,“善善,我們進決賽了,明天是冠軍之戰!”
蘇慕善笑了笑,讓她先站起來,“知道了,但你這樣蹲下,好像我真的半身不遂。”
秦思思不置可否,起身推輪椅,說今天的順利都多虧了她昨天的那一記救球,“我推你走,理所當然!”
蘇慕善笑笑:“現在去吃飯?”
“嗯哼,不然?”
“不去籃球場看班長嗎?”
秦思思腳步一頓,“嘁,看他幹嘛?”
大抵是“熱戀期”過度到細水長流的平淡了,秦思思徑直推着蘇慕善往校外走。
“看他有什麽意思啊,今天比賽結束得早,還不如趁機去學校對面吃碗雲吞面!”
蘇慕善失笑,有情飲水飽不管用了,美食占了心上人的上風。
“你在教室,頓頓只能吃我帶的飯團或者包子什麽的,你不膩味嗎?帶你去吃好吃的,你還嫌棄我!”
蘇慕善清嗓,正色:“好的,謝謝思思。”
事實上,她差不多是吃着自己家鋪子賣不完的雲吞面長大的,一點不嫌飯團膩味。
好在每家小吃的風味不同,蘇慕善吃得沒那麽勉強。
趁着晚風涼,兩個女生坐在店面外面,薄皮裹住晶瑩剔透的豬肉餡兒,蓋在面上,白煙袅袅升起,彌散出香味。
而秦思思挑了兩筷子,皺眉,不滿地喃喃為什麽自己的雲吞少。
蘇慕善捏着勺 * 子柄,幽幽一句:“……要不你坐輪椅試試呢?”
秦思思一陣笑。
過了一小會兒。
秦思思抽紙擦嘴:“對了,善善,我去趟那邊的中百……你不急,慢慢吃,在這兒等我啊。”
“怎麽了?”
“呃,幫賀惟捎個東西。”
蘇慕善了然,學着她重複了一遍“他有什麽意思”。
“哎呀,善善……”
“行了,快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秦思思應聲離開,見她背影消失,蘇慕善悄然放下勺子和筷子。
其實無論再慢慢吃,她也吃不下去了。
坐在原地,只是擡眼便看到西面下落的斜陽。
一個人時,燦燦的金輝引着她開始胡思亂想,她覺得或許平靜的黃昏更讓她容易咀嚼下咽。
倏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蘇慕善。”
馬上反應過來是誰,她怔了一下,輪椅卻極大限制了行動,只能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側過半邊身體,剛扭過一半,蘇慕善又反應過來自己姿勢狼狽,忙不疊轉回來。
借來的二手輪椅并不穩定。
她動,輪椅也跟着趑趄,下一瞬手掌便有力地扶住了把手,再擡起頭時,謝臻已走到她的正面。
他額前的發短了不少,看上去利落幹淨很多,簡單的白色T恤,煙灰色工裝褲,外面罩着的開敞的磚紅色襯衫,和今天夕陽是同樣的色調。
“……你停課了?”不知道說什麽,那就明知故問。
謝臻收回打量她的目光,了無在意地“嗯”了一聲,将塑料購物袋脫手丢到餐桌上。
拉過一旁的圓板凳,坐下,又屈指蹭鼻尖,抹過鼻尖右邊的淡痣。
謝臻視線向下,“至于麽?腳這麽嚴重?”
“沒沒沒,”蘇慕善忙解釋,“思思借的,說方便推我出來,确實有點誇張了。”
謝臻皺眉,“那她人呢?”
她指了指後街,“去中百倉儲了。”
謝臻哦了一聲,擡手看了眼表,現在離晚自習開始還有四十分鐘,還能再坐一會兒。
他今天下樓去超市是為了填公寓的冰箱,找不到正當理由撇開李意歡,所以昨天才自投羅網,停課算是意料之中,而遇到她卻是意料之外。
他問:“今天比賽贏了?”
“嗯,明天就是決賽。”蘇慕善又想了想,“你說排球還是籃球……”
“排球。”
她笑:“排球是贏了的,但我和思思出來的時候,籃球那邊還沒結束。”
話題到這兒,忽然感覺有點不對。
謝臻停課三天,他返校那天比賽已經結束了,還正要月考。
雖然沒有次次都看他們的籃球賽,但她還記得比賽剛開始就在小組賽遇到了勁敵,那場比賽如果不是謝臻和賀惟後期打出配合了,他們班很大可能會輸。
歷時一兩個星期,總算打到了決賽。
不論輸贏,參與就是見證,但謝臻現在……
蘇慕善睇凝了一眼他,“你明天或許可以進學校……”
“ * 明天你們好好打吧。”
他斂眸一頓,又解釋,“我的說秦思思她們,你好好歇着吧。”
不得不認,他會有朝一日覺得面對她難。
挪開視野轉移注意力的空檔,他掃到桌上幾乎沒動的雲吞面。
“你就吃這個?吃了幾口啊。”
蘇慕善一愣,“呃,胃口不是很好。”
謝臻遲疑了片刻,大概猜到為什麽。
“我還沒吃,”他看了眼隔壁,“打算去隔壁買碗粉,你要不要辣?”
蘇慕善搖了搖頭。
謝臻穩襯地“嗯”了一聲,起身跟米粉店老板招呼了一聲,兩碗牛肉粉,一個一兩不要辣,一個二兩加辣。
她才反應過來,他跳過要不要吃的問題,直接問了她口味。
“哎哎哎,不是,我……我不吃啊。”她一擺手,輪椅也跟着動。
“點都點了,老板都燙粉了。”
她推眼鏡,挺直上半身張望:“沒呢,老板還沒。”
謝臻回頭:“老板快點兒啊,還趕着回去晚自習。”
“哎,好嘞!”
粉燙得快,老板人也熱情,不出兩分鐘直接從隔壁端過來了。
大塊的生燙牛肉蓋住圓白的粉,紅油上浮着芫荽和蔥花,比起清淡的雲吞面,更教人食指大動。
她眼睛直勾勾落在粉上,雙手矜持擺在膝蓋上,不知是不是下一刻準備吞口水。
謝臻淡淡笑了下,把自己剛掰開的一次性筷子塞到她手裏。
“吃飯,你晚飯不吃怎麽上課?”
“醫生說,我不能吃辣。”
謝臻若無其事抄開自己的粉:“你那份沒加辣。”
猶豫了一會兒,蘇慕善挑起一片牛肉,“可還有發物的東西,我吃不了。”
謝臻不假思索:“那就挑出來。”
“可是會……”浪費。
“會怎樣?”他直接從她碗裏挑走一片肉。
蘇慕善一怔。
原本放松地伏在桌前,這時上半身卻一僵,稍稍向後撤退了一點。
好不容易融洽的空氣凝滞。
謝臻看出了她的防備。
不必說十幾歲時的暧昧時常從一記眼神,一句話開始,更何況分食東西了,即便他們還沒動筷,還沒在餐具上沾染個人的氣味。
蘇慕善是個守規矩、進退有度的人。
而在她眼裏自己又是什麽樣?
不學無術,行為不端,女朋友換得比衣服都勤,他這樣何其不堪的人,被防備不是理所當然?
謝臻沒再講話,慢條斯理地把她碗裏的肉挑幹淨。
他不看她,盡量讓語氣平淡些:“重新點一份,不是更浪費?”
蘇慕善這才溫吞吞拿起筷子。
他挑起一筷子,囫囵幾口,郁結伴着滾燙的米粉一起落入腸胃,放得過多的辣椒讓人有種灼燒感。
碗裏紅油微漾,謝臻緩了緩後勁,眸光稍稍往上擡了一點,“你別想多,該吃飯吃飯。沒方芊,也沒李意歡會跑出來誤會你什麽。”
蘇慕善吐出一句悶悶的“謝謝”。
不知 * 道她謝什麽,是請她吃晚飯,或者是解釋自己的逾越讓她心安。
但她口中的“謝”字是動聽的。
二人相對無言,終于開始吃飯。
蘇慕善挑起一筷子米粉,裹着香醇的湯汁喚醒味蕾,熱騰騰的食物教人鼻尖冒汗。
幾分鐘過去,擡起頭時天邊的黃昏又深了一層。
她實在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從衣兜裏翻出手帕紙。
每次和秦思思一起吃飯,她都習慣把一張紙撕成兩半分用,這次想也沒想,直接遞出去半張。
謝臻怔忡在橙紅色的暮色裏,眸光一怔。
蘇慕善揩在唇邊的手僵住,只有硬着頭皮,“……呃,你要嗎?”
“要,”他斂眸,拿了過去,“謝謝。”
蘇慕善若無其事,“幾點了?”
謝臻看表,“六點二十。”
她唔了一聲,目光向後看了看。
謝臻把她神情收到眼底。
他該走了,往後的每一秒鐘都保不齊秦思思會忽然出現。
板凳摩擦水泥地面發出刺辣辣的聲音。
蘇慕善回過神,對面的男生已經站了起來,單拎出瓶水放到她剛好能觸及的桌邊。
她抓了一下輪椅把手,差點站起來,“哎,你走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嗯”了一聲,蘇慕善看着他越走越遠。
晚風吹拂磚紅色的襯衫揚起衣角,混入不可辯駁的無邊暮色。
半晌後,蘇慕善将目光收到眼前,才看到桌邊留着瓶水溶C。
她愣愣地拿過來,掌心握住瓶蓋。
這時,肩膀忽而一重。
遲遲回頭,見秦思思揚着笑臉,手邊提着滿滿一大袋東西,說久等了,趕緊回去吧。
蘇慕善默默把水放到書包側邊,點頭:“嗯,快上課了。”
秦思思笑着挂好購物袋,扶着推手,目光停在桌上。
“哎,你剛剛又吃隔壁家牛肉粉了……”
“呃,不是我。”
“嘁,騙誰呢?嘴上油都沒擦幹淨。”
蘇慕善一驚,忙用手背去蹭嘴,擡頭正看見秦思思意味不明的笑。
糟糕,兵不厭詐。
秦思思砸吧嘴,直說她傻乎乎,“不喜歡雲吞面你要跟我講,背着我偷偷摸摸吃粉幹嘛?”
蘇慕善讪讪,笑着認錯:“下次一定說,趕緊走吧!”
趕緊走,在發現桌子的破綻之前。
誰料秦思思第二眼就發現了,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你一個人吃的?怎麽兩副碗筷。”
蘇慕善面不改色:“我拜托一個叔叔幫我端過來的。”
“真的?沒遇到許彥臣,或者別的誰?”
“沒有。”
“不許騙我啊。”
蘇慕善哭笑不得,“真的沒有。”
秦思思感到無趣,砸吧砸吧嘴,不再多問。
一分鐘後,推着朋友走到斑馬線等綠燈,她目光随意向下一瞥。
哎,不對啊,她背包側邊什麽時候多了瓶飲料?
絕對是有情況啊!
秦思思掀起眼皮輕笑,清嗓:“……他帥嗎?”
蘇慕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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