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假期結束
“特産小吃便于攜帶。”
唐曉舟把他們帶到了一條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的美食街,狹長的巷子裏燈牌閃爍,人頭湧動。
上來先吃小龍蝦,知道褚餘凡不能吃辣,唐曉舟專門多點了一份蒜蓉的。
褚餘凡眼睛發直,猶豫了半天,看着滿盤和蜘蛛有幾分相似的紅殼小怪物,一咬牙學着他們的樣子吃了一個,然後嘬了嘬手指頭,好吃。
任钰博摸摸肚子,剛打出第一個飽嗝,又塞下了半盤涼面,在油光蹭亮的條凳上葛優躺。
褚餘凡用筷子挑起一根,嘗了一口涼面,立刻星星眼。涼面是甜辣口的,裏面加了芝麻醬、白糖、醋和幹辣椒,奇怪的組合味道卻很妙。唐曉舟拾掇他大口嗦,他照樣子吸了一大口,猛地嗆到了鼻子裏,一邊咳嗽一邊說好吃。
周思齊笑着給他拍背。
唐曉舟掰着手指說還是早餐品種多,明天早上要去吃bla bla bla周思齊忽然打斷了他,“小豬你是不是有事?”
敏感如他,早就覺得唐曉舟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壓在心裏,不然玩的時候也不會那麽拼命。
唐曉舟重重嘆了口氣,“哎,我這不是馬上要考慮畢業的事了嗎?”
東娛安排他參加某平臺定在下半年錄制的新男團選秀節目“青春由你”,海選加入營訓練加一起,起碼也要三四個月,他很糾結,到底要不要當回鍋肉。
選秀節目原來還是個新人入門的通道,現在越來越像觀衆的季抛綜藝。
音樂系的學生就業面并非都是本專業相關,進娛樂圈是一個前途渺茫的選擇,如果繼續往上讀,出國費用不菲,回來也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唐曉舟聽大四的學長談起未來,只覺得眼前一黑,短短四年,怎麽一個個就從C天C地的狂妄小子變得惶恐不知所措的氣球人?
他還特別讨厭這種把喜歡擺在秤盤上和金錢作比較的選擇題。
聽他說這個話題,任钰博也沉默了,下意識地想掏煙,看了一眼他們,壓下了抽煙的沖動。
周思齊頓了頓,“吃飽了,咱們出去走走吧。”
夏夜薄涼,燒烤攤上白煙缭繞,啤酒蓋碰撞的聲音不絕,喧嘩浮躁。
褚餘凡看了一眼店裏的吃客,有三兩好友,也有耳語的小情侶,他看着前面一蹦一跳,嘴裏絮絮念的唐曉舟,和故意勾起脖子走路的任钰博,忽然覺得眼睛涼涼的。
這個包裹着煙火的世界,自己到底還是成為了其中一員。
周思齊趁着黑暗輕輕牽起了他的手,兩個人都不說話,肩膀挨在一起,周圍的沸騰的人聲,好像都成了背景。
暖黃的路燈咯吱咯吱響了幾聲,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在巷口幾個人打上了一輛的士,周思齊仗着腿長坐到了司機旁邊的位置,這次出來玩都是唐曉舟搶着付錢,雖說是朋友情誼,但也不能理所應當。
褚餘凡彎起嘴角,閉上眼,坐在後排,夾在兩個鬥嘴的宿敵中間,餐後小睡。
唐曉舟說幹了嗓子,忽然也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不就是從學校裏滾蛋嘛,這不還有這幫SB朋友。
人生啊,總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朋友不散就重新開一局就是。
車子開過江,到了本地最繁華的商業CBD,周思齊查了攻略,說這裏的時代廣場頂樓可以俯瞰江景。
結果到了才發現,頂樓天臺在六點就關閉了,現在能欣賞江景的,只有頂樓的酒吧會所。
褚餘凡的小手躍躍欲試,另外幾人很有默契地掉頭就走。
開玩笑,送褚餘凡進酒吧,就是放虎歸山。
“要不,去我學校後的小山頭吧,風景不錯,我去找騎行社團借個帳篷,咱們來次露營。”唐曉舟想出了一個省錢的辦法。
這幾個人原本也沒打算留宿,想想這主意也還行,誰也不想去擠又髒又臭的男生宿舍。
唐曉舟帶着他們幾個在學校裏兜了一圈,拿了帳篷回來,就興沖沖地到了後山的小山坡上,等看見光禿禿的土坡,任钰博抽搐着嘴角,“風景在哪裏?”
比禿子頭頂好不到哪裏去的草地上,稀稀拉拉幾顆樹,黑黢黢的樹邊還坐着幾對小情侶。
遠處也沒有燈光,什麽都看不見。
“這些人都是露營的?”褚餘凡好奇道。
“不是。”任钰博黑臉,“來打野的。”
周思齊一肘子搗了過去。
唐曉舟很鎮定,“我朋友說,這裏沒有蟲子,晚上還能看星星。”
這個坑爹娘的貨!任钰博一巴掌拍了過去,“你朋友說的星星是野生的嗎?”
幾個人吵吵着,幾對小情侶全都起身拍拍屁股走人,他們松了一口氣,快速把帳篷支好了。
折騰完一看,都快淩晨一點了。
一拉開睡袋拉鏈,周思齊立刻摒住呼吸,“你們先睡,我坐會兒。”
任钰博搖頭,周思齊這個潔癖,真不行,不就是有點汗臭味嘛。
褚餘凡默默地退了出去,就看見周思齊在帳篷外鋪了張墊子,看見他走過來,周思齊往旁邊讓了讓,褚餘凡坐下了,周思齊小聲問他,“你不睡嗎?”
身後帳篷裏的手電筒熄滅了,兩個人完全置身于巨大的黑暗中。
“你不是怕黑嘛?”褚餘凡一臉淡定。
周思齊掐他的臉,“誰說我怕黑?!”
附近的小樹林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橫七豎八的樹枝随風擺動,看起來鬼影幢幢,周思齊不動聲色,往褚餘凡身邊靠了靠,又靠了靠。
褚餘凡:“很擠。”
周思齊:“我怕你冷。”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褚餘凡靠着周思齊的身上睡着了,周思齊把沖鋒衣外套蓋在了他身上。沒睡多久,就感覺到有人在拍他的臉。
“快,快看。”周思齊的聲音有些嗡嗡的鼻音。
他痛苦地唔了一聲,勉強睜開了眼睛,然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墨色的夜空中,一道耀眼的銀白色線條劃過,轉瞬即逝,天空又複如墨。
幾分鐘後,第二顆拖着長尾巴的流星又劃破天際,然後是第三顆,第四顆……
褚餘凡知道,最亮的那個是火流星,今夜是地球穿過哈雷彗星的碎片流,流星就是微小的顆粒在高層大氣中燃燒,而在未來,他們根本不在乎,因為沒有人在夜晚仰望天空。
周思齊緊緊摟着褚餘凡的肩,這不是他第一次看流星雨,但是和愛着的人一起經歷,胸口忽然微熱地抽痛,好像靈魂在呼喚另一半。
他一側身,卻不料到褚餘凡主動湊了過來,兩人的嘴唇碰在了一起。
舌尖相碰觸的瞬間,胸口炸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周思齊悄悄放開手,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去叫他倆起來。”
這應該是今年最大的一次流星雨了,也虧得唐曉舟誤打誤撞選了這裏。
等兩個睡眼惺忪的鬼狼狽地從帳篷裏連滾帶爬走出來,趕上了流星爆發的高峰。
四個身影站在山坡上,對着流星劃過的星軌開始鬼叫。
“我要做最棒的rocker!”
“我要當最好的歌手!!”
“I am the king of the world!”
褚餘凡對視一眼身邊三個大傻子,尴尬地笑了笑,“你們做什麽?”
唐曉舟激動不已,“小凡,對着流星許願啊!這麽多流星,實現的概率太大了!”
褚餘凡“哦”了一聲,看了周思齊一眼,他的眼睛黑漆漆的,“你相信魔法嗎?”
褚餘凡面無表情,按了按太陽穴,“我去睡一會。”
宇宙中掉石頭,砸到頭上的概率比較大。
他咕嚕鑽進帳篷,爬進一個空睡袋,把臉埋在枕頭裏,迅速睡着了。
周思齊早上喊醒他的時候,看着露出睡袋口的臉微微失了神,細長的眉毛,狹長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小巧精致的下巴,我見猶憐。
周思齊的目光溫柔地化成了水,輕聲喚着他的名字,褚餘凡的睫毛顫了顫,一雙澄澈的眸子慢慢張開,陽光從眼底透了出來。
a Aquarids,昨晚的流星雨以水瓶座中最亮的恒星命名。
周思齊心想,還好宙斯看見的不是你。
褚餘凡半夢半醒,反應遲鈍,倏地睜大眼睛,定定地盯着他,半天後看周思齊還沒反應,尴尬地說,“你壓住我了。”
果然是報前一天早上沙發的一踩之仇。
周思齊觸電一般松了手,從他身上爬起來,佯裝無事發生,拉開了睡袋拉鏈,把蠶寶寶拉出來。
幾個人收拾了一番,被唐曉舟強行帶去附近的小吃街,灌下了幹幹面,海鮮豆皮,重油燒賣,甜糯米包油條……實在吃不下了,唐曉舟又打包了一大袋,說給他們帶上火車上慢慢吃。
等送他們仨進了站口,唐曉舟在外面揮揮手,悄悄抹掉眼角的眼淚,一轉身,決絕地走了。他最讨厭看着朋友離開的背影了。
三人扛着大包小包上了車,這次的車廂很空,任钰博徑自找了個三人座,直接癱倒。
褚餘凡從油紙袋裏拿出一個金黃色的麻團,小心翼翼地用門牙啃下去,好像一只齧齒目動物。他納悶地看着這個小玩意兒,剛買的時候他就吃了一個,外脆內軟,有芝麻的香氣,裏面還能咬出軟糯的細絲,怎麽冷了以後牙都能被粘住?
求助地望了周思齊一眼,周思齊看着時間,沖他比了個抱歉的手勢,拿起電話走到了車廂的一頭,到了約好的會議時間。
“嗯,可以聽見嗎?好,那開始吧。”他靠在兩節車廂連接處的窗邊,小聲地對着手機說。
一分鐘後。
“呃……等一下,進隧道了……
“唔……又進山洞裏了……
“那個,你們剛才說什麽我沒聽見……
“信號……斷了,我說的你們聽見了麽?
“……嘟嘟嘟”
周思齊無奈地放下了手機,還好車廂裏沒人。
會議室裏,八爪魚電話上的靜音鍵被按下,林沐川揉着脖子後面突突直跳的血管,聽着外放裏況且況且的火車軌道聲。
坐在他對面的周思毅快要抓狂了,他已經當着一屋子人的面怒吼了三次:“我下周結婚,你給我記得回來!帶着你那個什麽鬼!!聽見沒!”
周思齊悻悻地走回座位,褚餘凡看着他,一臉無辜,“你開完會了?”
看着褚餘凡手裏拿着的鴨脖子,一股鑽鼻的辛辣味,旁邊敞開的袋口,已經空了大半袋下去,周思齊鎮定道,“你下午不是要去錄音棚嗎?”
想象一下,這麽一張絕美臉蛋一張嘴,熏暈了錄音棚裏工作人員的畫面,嗯,周思齊忽然莫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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