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定制

“鏡子碎了預示着招惹黴運。”

第二天只有褚餘凡一個人去學校上專業小課，周思齊去錄節目了。

這次的專業課老師是在德國拿的學位，為人特別板正，完全不茍言笑。

正好褚餘凡不愛說話，兩個人上課就和演默劇似的，全靠樂器維系。到了下課時間，褚餘凡收拾書包正要走。

老師猶豫了一下，喊住了他。

學校有兩個公費交換留學生的名額，去意呆利留學一年。

按道理，褚餘凡的學分成績是排不上的，但老師覺得他的才華嚴重被低估了。

“我可以給你寫封推薦信，讓你參加面試，但選不選的上，這就不好說了。”老師推了推眼鏡。

他聽見過系裏一些老師對褚餘凡的冷嘲熱諷，說孩子心氣浮躁，非要進娛樂圈混。但他看過褚餘凡的簡歷，覺得他是迫于經濟壓力才不得已。

幾節課接觸下來，他更是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呃……”褚餘凡想直接拒絕，看着老師殷切的眼神，嘴巴張了張，還是沒說出來。

昨天和陳笙韓宇一起在錄音室相處了那麽長時間，兩人對于細節的摳搜，讓他生出一些羨慕。

原來自己對音樂的喜愛，只是淺淺地覆在大海表面上的光，而海面下深邃的美麗，卻要靠更長情的付出。

他慢慢懂了，喜歡和愛，真的不是一回事。

老師感覺到了他的遲疑，面無表情繼續說道，“我是覺得你對于音樂的悟性很高，這個機會，你要不要把握，自己決定吧。”

說完，合上琴蓋，整理起樂譜來。

褚餘凡低頭道了謝，走出樓道的時候，被頭上的陽光晃了一下眼睛，對面走來兩個學生，不小心撞了他的肩膀一下。

對方龇牙叫了一聲，他面帶歉意，微微側身讓開了路，就聽見那兩人在他身後小聲議論。

“這是咱們系那掃把星？”

“噓——別說了，現在人家可是大明星了，都有粉絲追到學校來了。”

“那還來和我們搶專業課時間，趕緊有多遠走多遠啊。”

“噓噓噓，你少說兩句……”

……

陽光明媚刺眼，細細的蟬聲在樹上響起，幸好樹蔭下的風還算溫柔，褚餘凡聳了聳肩，用口罩遮住了半張臉，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周思齊在V信上說有重要的事，給他發了個地址過來，看着時間還早，他先給霍文君打了個電話，說了陳笙約他三天後補錄歌曲的事。

霍文君有些心不在焉，嗯嗯哈哈了一會，忽然問他，“你是不是要去參加林薇的婚禮？”

躲在樹蔭下的修長身影晃了晃，褚餘凡“唔”了一聲，回過神來，林薇應該就是周思齊嫂子的名字。

霍文君聽他不說話，以為他不想在電話裏談私人安排，爽快道，“我那天是要休假的，你到時候有事找我助理哈，不過如果你要去的話，我可以帶你一程，對了，護照……”

褚餘凡：“護照？”

霍文君：“公司幫你辦了，在我辦公室裏，你要自己來拿還是我給你寄過去……”

褚餘凡：“這是個什麽東西，郵費貴不貴？”

霍文君：“……算了，我等會直接給周思齊吧。”

挂掉電話之後，褚餘凡匆匆跑出校園，伸手攔了一輛車，照周思齊給他的地址趕了過去。

足足開了四十多分鐘才到地點，下了車之後居然沒看見周思齊的人影，褚餘凡疑惑着，手機裏跳出一條信息，“我在裏面，你到了就進來。”

眼前是一家不太起眼的小店鋪，門上有個圓形的黑色木質挂牌，上面印着幾個淡金色的字“A&F  裁縫店”，店門口還有一小段木質的扶手樓梯，深色的油漆已經被磨掉了不少。

褚餘凡剛走上樓梯，就聽見周思齊和陌生人說話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挺好的。”

“好個屁，把衣服脫了。”

“不用了吧，我覺得可以了。”

“廢話那麽多，脫。”

褚餘凡的臉一沉，猛地一把拉開了門把手上貼着push的黑色木門。

裏面正要幫他開門的小店員驚呼，“先生，這，這門是推開的……”

老舊的黃銅鉸鏈痛苦地斷成了兩節。

周思齊穿着襯衫站在穿衣鏡前，手裏拿着脫下一半的黑色西裝，身邊站着一個和他差不多高大，身形健碩留着胡子的老男人。

看着褚餘凡微微發紅的尴尬的臉，周思齊心裏咯噔了一下。

不會是天氣炎熱，路上時間太久，害他生氣了吧？

身邊那個穿着西裝馬甲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着褚餘凡，眼神犀利，轉身問周思齊，“是他？”

周思齊來不及回答，快步走到褚餘凡身邊，摸了摸他的額頭，扭頭讓店員把空調再開低幾度。

那個男人嗤嗤地笑了起來，褚餘凡覺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露骨，突然不太想和這個人說話。

那人拿着軟尺走近幾步，褚餘凡的眉毛皺成一團。

空調出風口從送風模式改成了抽風模式。

“溫，我先和他說幾句話。”周思齊擋在他面前，腰背挺直，合身的西褲包裹下的長腿筆直，整個人顯得幹練灑脫，和平日在學校裏的感覺完全不同。

那人搖頭道，“時間本來就不夠了，你這位要是不配合，我可改不出來。”丢下卷尺，走到後面的房間去了。

周思齊撓撓頭，嘆口氣，“我哥的婚禮，希望我們穿正式一點，我就想着我們倆穿西裝就好了，本來想找他幫你做一套的，但時間有點趕，他這人脾氣大，只同意用成品改你的尺寸……”

說着說着，就看見褚餘凡的臉色放松下來，轉了轉眼珠問他，“那是……裁縫？”

周思齊不置可否地點點頭，這家裁縫店和他家有點淵源，從他爸那一輩開始就在這家定制西裝，所以對他們家裏的事多少都知道一些。

褚餘凡看了周思齊一眼，他不想說自己感覺到對方不太友善，就答應周思齊盡量控制一下情緒，趕緊量完尺寸走人。

周思齊走到後面把那人又叫了出來，這個裁縫姓溫，拿着軟尺走向褚餘凡，挑起的眉頭帶着譏诮，“說好了？”

周思齊比了個OK的手勢，電話響了起來，他就走到門外去接電話了。

褚餘凡靜靜站在那裏，眼睛垂下來，溫裁縫也一言不發，很快地量了他的臂長，胸圍和肩寬。

量頸圍的時候，用軟尺在他喉結下方輕輕一繞圍，褚餘凡臉色有點僵硬，微微擡起下巴，閉起眼，他還是不習慣和人這麽親密的距離。

一旁做記錄的助手無意間擡頭看了一眼他，整個嘴張成了“O”，“你是不是，最近網上很紅的那個……”

溫裁縫拿着軟尺的手一頓，迅速從他喉間扯了下來，回頭瞪了助理一眼。

助理心虛地拿着記錄跑去後面了。

“你們是不同世界的人。”褚餘凡低頭整理襯衫，冷不防冒出來溫裁縫的聲音，他錯愕地擡眼。

“你覺得，你能和他在一起嗎？”溫裁縫收起卷尺，抱胸站在褚餘凡身後，打量着鏡中褚餘凡，神情暧昧。

褚餘凡的臉色頓時暗下來，他不想揣摩這人話中的意思，反正尺寸已經量完了，低頭拿起地上的書包，轉身就往外走。

“他爸爸，當年就是選錯了人，才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糟，希望兒子不要走他爸的老路。”

後面的聲音陡然拔高幾度，聲音裏明晃晃的諷刺。

褚餘凡停下腳步，靜了一會兒，轉身看着那人的臉，冷笑道，“關你P事？！”

看着那人因為這句冒犯陡然漲紅的臉，褚餘凡忽然覺得心情大好，故意對那面半人高穿衣鏡瞬間爬滿的裂紋視而不見。

快步走到門口，一把推開已經搖搖欲墜的木門，身後趕過來幫他開門的店員改扶着額頭，嘴角抽搐，“先生，這門從裏面是拉開的……”

然後就聽見姓溫的尖叫了一聲，鏡子自裁謝罪了。

褚餘凡覺得心情好極了。

樓底下的陰影處，周思齊放下手機，耳朵因為長時間通話被捂得紅通通的，張開嘴巴驚訝道，“這麽快？”

褚餘凡含糊地“嗯”了一聲，“我好熱，想喝東西。”

周思齊立馬開始搜索：  “附近最适合情侶的飲品店排行榜。”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溫裁縫當年在他爸落魄時曾經幫過他爸，所以對他多少有點長輩看小輩的心态，周思齊隐約有些感覺，溫對褚餘凡不太滿意，只是他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畢竟兩個人以後要一起度過人生，彼此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坐在甜品店裏，褚餘凡聽周思齊含糊帶過了這段往事，一下子皺起眉，呲呲吸了口涼氣，“我以為……”

周思齊好奇，“你以為什麽？”

褚餘凡往下壓了壓帽子遮住眼睛，臉上漾起不自然的紅暈，“我以為他對你有意思。”

“噗——”周思齊把口裏的冰奶茶全噴了出來，斜斜看了他一眼。

褚餘凡的臉色更難看了，這麽顯而易見的電視劇女二號因為心生妒忌，惡言相向，棒打鴛鴦的橋段，結果竟然被他猜錯了。

旁邊的座位上響起了悉悉索索的騷動聲，幾道打探的目光從不同角落照了過來。

周思齊嘆着氣，從口袋裏掏出一副眼鏡，給褚餘凡戴上了，然後鎮定地咽下最後一口奶茶。

用口型默念着，一，二，三。

兩人快速起身，分頭從飲品店的前後側門沖了出去。

幾個正起身打算索要簽名的女孩傻了眼，人已經不見蹤影。

晚上兩個人又被霍文君教訓了一頓，身為藝人，出現在公衆場合要注意形象管理。

周思齊噴奶茶的照片，又被放在網上了。

褚餘凡刷牙的時候，忽然想起老師說推薦他去參加校方交換留學生面試的事，叼着牙刷走出來，發現周思齊斜斜地倚在沙發靠墊上睡着了，又把頭縮了回去。

在洗手間給任钰博發了條語音。

“小博，交換留學生是什麽？”

任钰博：-  “就我室友這樣的啊，不過你別看他那副鬼樣子，專業獎項拿了滿滿一櫃子。”

褚餘凡：-  “那到底有什麽用？”

任钰博：-  “找工作有用啊！”

哦。褚餘凡默默放下了手機，昨天在錄音室的時候，韓宇對他說了一句話，“你這樣學音樂專業的人，對自己的要求一定要高，才能做出更好的音樂。”

有那麽多聲音都在質疑自己是不是能和周思齊在一起，蒼蠅固然讨厭，但自己變強一點總是好的吧。

褚餘凡看着鏡中亂蓬蓬頭發下那雙茫然的眼睛，要不，還是去參加面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