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姑爺進了門,?小雞兒丢了魂,沒有比殺雞更能體現出岳家對于姑爺的重視了。

今天的主菜就是小雞炖蘑菇、醬炖魚貼餅子兩樣菜各一盆、大涼菜、花生米、瘦肉炒蘑菇之類的都是配菜。

因為是姑爺進門,家裏也沒有太小的孩子,?一家人在地桌上吃飯,馬占山高興,?當場把朱逸群帶來的二鍋頭起開了一瓶,給自己跟朱逸群一人滿上一杯,?又給了馬宏習和馬宏波一人半杯。

他們倆個現在算是成年了,?可以喝酒了。

“爸,你也給我一點兒呗。”馬玉珍笑嘻嘻地也跟着要酒。

“這丫頭太野了,?你哥都沒要呢!”葛鳳芝給了她一下子。

“孩子樂意喝就給點兒呗。”馬占山給了馬玉珍一小杯子底兒,盡管他自己不承認,?全家人都知道他最稀罕的就是老閨女馬玉珍。

好飯好菜太難得了,?盡管辦婚宴狠狠吃了一頓肉,面對一桌子菜一家人還是吃得飛快,朱逸群跟馬占山喝着酒吃着菜聊着天兒。

“這回你抓豬算我一個,?我也捉兩只當年豬。”

“爸,你要養豬的話從現在養不合适,我是拿糧食養的,豬不是吃折籮就是吃苞米面子,?還有骨粉啥的,?家裏割草喂豬漲肉慢。”這也不是啥秘密,朱逸群喂豬的時候他們都見着了。

村裏人也不是光割草,?也喂糧食,就是喂得少,舍不得像他那麽喂,“賣得話我那麽喂合适,?不賣不合适,來年我家豬下羔子了,我給你兩只羔子就行了。”

“我多養幾頭賣呗,今年我往地裏瞧了,苞米棒子結得好啊!從來都沒見過那麽大的棒子!果然是新品種,今年指定豐收!”一豐收糧食就多,除了皇糧國稅啊,剩下的賣商品糧不一定值多少錢,還不如養豬呢。

城裏人都有班兒,可舍得花錢了,他聽說好多人家都不吃粗糧了,沒事兒還能買塊豆腐,過年過節就能整肉吃,上回收豬的那個肉聯廠的人不是說了嗎?為了預備過八月十五,他們到處收豬,去年全縣一共一百多頭白條豬沒夠賣的,今年得二百頭豬,好多單位過節就發肉!

他尋思着養年豬沒準兒比賣糧食掙錢,“你今年春天扣的那個棚,冬天能扣嗎?”

“能,我為啥這個時候還要買豬羔子啊,就是為了扣棚,到時候元旦或年前年後賣,能賣上價。”

豬不是過不了冬,豬是過冬了不愛吃食不漲肉,得把保暖工作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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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今年我也整三五頭試試。”馬占山實際壓力也挺大的,家裏買拖拉機家底兒掏空了,大兒子雖說不用供,一個月還能往家寄十塊錢,他都攢着沒花等着給他娶媳婦用,二兒子上大學雖說學費不高,月月也得十塊錢的生活費,老三能掙錢了,硬氣霸道一個月也能要出來幾十,可除了家用之外也得給他攢錢,兩個小的還要上學,他也是睜開眼睛就缺錢的主兒。

要是今年養豬成功了,來年他也養豬。

“爸,你養豬不如養雞,我看我媽養雞養得挺好的。”

“哪有這個時候抓雞的。”都是過了五月節抓。

“咱們要是自己家養雞下蛋是不行,要是專養小公雞到時候過年賣也沒啥不行的,冬天還能擱屋裏養,現在也過了伏天了,養雞沒事兒。”

他們擱一起唠得高興,吃完了飯葛鳳芝帶着兒子女兒下桌,他們還在唠呢,葛鳳芝把鍋裏的菜拿了出來給他們續上,又把自己家存的酒也拿了出來,幫他們溫上。

“來大林子喝這個,這二鍋頭好歸好,還是不趕高梁酒有勁兒。”

大麗擱屋裏呆了一會兒,想聽吧,又覺得這兩人唠起來沒完了,想走吧,又覺得不想離開朱逸群。

“姐!咱們去醫務室打撲克啊?”馬宏生拽了拽大麗的袖子小聲兒說。

馬占山耳朵尖聽着了,“整天就想着玩!去吧!別在這兒鬧人!”

大麗站了起來,瞅了朱逸群一眼,“嗯,我帶他們去了。”

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外面還挺亮的,屋裏剛有點兒黑。

她帶着弟弟妹妹們去了醫務室,醫務室那裏因為是“村産”電費是不收的,進了屋把燈打着,擺個小桌她帶着馬宏習和馬宏生打撲克。

馬宏波和馬玉珍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覺得沒勁,就去抓蝲蝲蛄玩了。

兩人拎着一個罐頭瓶子,拿繩在罐頭瓶子上繞了幾扣拎在手裏,在燈底下抓。

蝲蝲蛄太多了,都奔着燈光來了,窗戶底下一片一片的,踩一腳上去都帶響的,兩人不大一會兒就捉了一罐頭瓶子。

馬宏生自己張羅得歡,打起撲克來輸得快,不大一會兒臉上就貼滿紙條兒了。

輸急了索性就不完了,跑出來看弟弟妹妹抓蝲蝲蛄,“你們知道不?這玩意兒烤着吃可好吃了。”

馬玉珍擡頭瞅了他一眼,“不能吃我們抓它們嘎哈啊?玩啊!”

“你這丫頭!說話咋淨撞人呢?你會烤嗎?”

“烤這玩意兒有啥難的。”馬玉珍擡頭說道。

“宏波!你哥跑了,你過來啊!”馬宏習叫他。

“不!我要吃烤蝲蝲蛄。”馬宏波不會烤蝲蝲蛄,但他知道馬玉珍和馬宏生中一定有一個會烤蝲蝲蛄給他吃。

“今天那麽多好飯好菜也沒喂飽你?”大麗把撲克收了上屋外說道。

“姐,你不知道蝲蝲蛄各路的香。”馬宏生說道。

“姐!我現在成是好餓了,這麽一會兒肚子就有空了。”馬玉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你這個半大丫頭也要吃窮老子?當心到姑姑家,姑姑嫌乎你。”大麗對馬玉珍無語了。

“姑姑才不會嫌乎我呢。”馬玉珍撇了撇嘴。

他們說笑着,撿了些磚塊兒石頭壘了個“竈”子,馬宏生在路邊找了一些幹柴火,成型的柴火不好找,破苞米稭、碎木塊兒、樹杈子啥的有得是。

把這些攏了攏放到“竈”裏面點火燒着了,等火熄了拿扒了皮的細木棍把蝲蝲蛄穿上,慢慢烤。

要是嘴急,也可以把蝲蝲蛄直接扔炭火裏“烘”。

大麗瞧着蝲蝲蛄就犯惡心,坐旁邊看着沒吃,馬宏習也沒吃,到大麗的書架子上拿了本書翻看。

“姐,你這裏這麽多醫書啊。”

“都是尚老師給我的。”

“你都看完了嗎?”

“有些看了有些沒看。”她着重看了産科方面的內容,可惜再沒人找她接生了。

村裏人普遍信不着當時還沒結婚生孩子的她,寧可找張寡婦或別的什麽接生婆也不找她。

“我有工夫也看看。”

“你又不是考上大夫了,你不是考上了什麽農學系嗎?瞧你那點兒出息,一輩子就當農民的料,為啥不報別的系啊。”

“我報了啊,服從調劑,誰想就給我調劑到農學了,命呗。”馬宏習倒不為這個犯愁,有書念就行了,還是大專。

兩人唠了一會兒,那邊蝲蝲蛄已經烤熟了,馬宏生、馬宏波、馬玉珍一人拿了一串吃得開心極了。

馬宏生吃了兩口之後坐下嘆息,“要是有兩口啤酒就好了。”

“哥,你喝過啤酒?”馬玉珍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夏天幹活熱!跟那些師傅喝的!”馬宏生白了一眼馬玉珍,“你可別尋思告狀!爸都知道!幹活哪有一點兒酒都不喝的。”

自己這個小老妹兒之所以受寵,多一半都是告狀告的,兄弟姐妹中的小叛徒!有啥事兒讓她知道一準兒告訴爸媽。

“切,啤酒有啥好喝的,跟尿似的。”馬玉珍撇了撇嘴。

“你喝過?”

“咱家辦事兒的時候不是有啤酒嗎?我尋思是水呢,喝了一口,難喝死了。”

“我是問你喝過尿?”馬宏生笑呵地問。

馬玉珍當時就怒了,站起來跑到馬宏生背後捶他。

“不疼!不疼!再使點勁兒!給我捶背了!”馬宏生賤兮兮地笑。

馬宏波在旁邊笑得蝲蝲蛄串兒都拿不住了,坐着的石頭也不穩當了,直接向後張歪了過去,躺地上還笑呢。

大麗笑得直扶門框,馬宏習笑得直不起腰來了,靠着牆才勉強站穩。

馬玉珍見他們笑得厲害,打得更狠了!打不動直接上牙去咬。

“行了!行了!你饒了哥吧!哥給你偷瓜吃去。”

“偷蜜糖罐?”

“行!就偷蜜糖罐!”

蜜糖罐是一種産量很低的小甜瓜,最大的也不過成年男人的拳頭大小,一般也就是女人小孩的拳頭大,皮薄且甜。

村裏今年有三、四戶人家種這個品種。

馬宏生知道最近的瓜地在哪兒,一溜煙兒就跑了。

偷青、偷瓜都不算偷,只要不禍害就行,過路的,同村的,口喝了到地裏摘點兒瓜吃是平常事。

過了半天馬宏生回來了,他拎着個不知道哪兒撿的麻袋片子,裏面有七八個小甜瓜。

“三大爺看着我了!給我拿了七八個瓜,還給我兩穗苞米。”馬宏生樂呵地說道,三大爺就是村子裏種瓜的人,這個季節地裏都有看瓜的,主要防的是小動物和拿着袋子大批量偷瓜的。

他們拿到衛生室裏面洗了,一人一個吃得高興極了,大麗擱起來了兩個。

“姐,你擱起來嘎哈啊?”馬玉珍疑惑地問。

“你姐夫等會兒喝多了酒吃個瓜解酒。”

她皺着眉頭瞅着大麗,嗯,自己這個姐啊,自從跟姐夫好了,啥好事兒都想着姐夫,結了婚更是這樣。

他們吃飽喝足了,天也黑透了,從衛生室出來回家了。

家裏桌子已經撤了,馬占山和朱逸群盤腿坐在炕上一邊喝濃茶解酒一邊唠呢。

馬占山本來就喜歡朱逸群,現在他成了自己姑爺,更覺得唠不夠,覺得他哪兒哪兒都好。

“我這兩年看明白了,從國家到地方風向都變了,啥叫有能耐啥叫有本事?能掙錢是有能耐有本事!”

“爸,你說得對。”

“咱農民光指着地不行!你說說啊,一沒勞保,二沒班兒,有病有災的咋整?孩子上學咋整?咱靠山屯地還少,你沒事兒多琢磨琢磨,咋能多掙錢!不光咱們多掙錢,一屯子都是咱家人,都得掙錢。”

“爸,我琢磨了,咱靠山,這山經營好了就是金山,咱們覺着普普通通的松蘑、榛蘑、木耳啥的,外地可認了!你別看收山貨的價不高,離了咱們鄉是一個價,到了縣城一個價,到省城又一個價!出了省價更高!我擱部隊那會兒出來休假跟他們去農貿市場,曬幹的蘑菇比肉貴多了。”

“這事兒我也知道,主要是出不去,能到公社賣就使挺大勁,等咱們把蘑菇拿縣城賣的時候,滿山遍野都是蘑菇,不值錢了,一家挨一家的,狠怕剩下!自己屯子的都壓自己屯子的價。”

“所以啊這得有人挑頭,咱得争取鮮的賣一批,曬幹的賣一批……”

“大林子,今年你給屯子打個樣兒呗?”

“我啊?我也就帶着咱們這幾家,別家到時候再說,去年我收山貨就看出來了,貴了賤了的,都覺得我掙本屯子人錢了,狼吃不見狗吃攆出屎,賣給外地的生人賣賤了也沒事兒,賣我都是事兒。”

“你別心冷啊!到時候我幫你張羅張羅!”

“爸!你可別張羅!你張羅就成強買強賣了,回頭再有人告你。”

兩人又唠了一會兒,見大麗他們都回來了,朱逸群起身告辭了,“爸,我走了,明個兒咱爺倆到公社買東西再細唠。”後天馬宏習就辦升學宴了,馬占山和朱逸群商量好了要去公社采購東西。

“哎呀媽呀,都這個時候了!你們趕緊回去吧!”馬占山下地穿鞋。

“回去啊!再呆會兒呗!”葛鳳芝也出來送客。

把朱逸群和大麗一直送出去老遠,送到他們進了自己家的院,轉身把院門關了,這才回屋。

兩人回了家,朱逸群頭一件事就是去下屋抱了一捆苞米瓤子進屋,晚上涼炕得燒了。

大麗把屋裏的燈開開上炕“務(鋪)”被,順手把窗簾挂上了。

朱逸群把火點着了,關上炕洞子門兒,去外屋把洗腳盆端過來了。

把暖壺裏已經不太熱的水倒了進去,整好夠兩人洗腳的,“來洗腳。”

“我家這活都是我媽幹的。”

“誰幹不都一樣,還非得女的給男的倒洗腳水啊。”

“我媽說了,你是剛新婚裝的!”大麗笑嘻嘻地說道。

“等過幾年你就知道是不是裝的了。”兩人洗了腳,大麗端着洗腳盆出去,把襪子洗了,洗完襪子回來,朱逸群已經脫衣服上炕了。

她坐炕沿邊上瞅他,“炕上還冷着呢。”

“摟着睡就不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個時候很多人還“糊塗”着呢,知道抓錢的都“發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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