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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道:“以後不能再給病人受刺激了,經常複發,只怕更難治愈。”

以後再不敢了,沈梅君悔青了腸子,送了大夫出去急忙到醫館抓藥,這一番折騰,過年得到的二兩銀子的打賞只剩了五百文。

提着藥包,沈梅君恍恍惚惚走着,想着娘以前居于錦繡叢中,呼奴使婢,自己真沒用,若是能給娘風光的生活,多幾個丫鬟服侍,或者雙莺是自己家的婢仆,自己也不會覺得內疚為她出頭與娘致氣,惹得娘舊病複發。

“梅君姐姐,梅君姐姐,是你嗎?”路邊有人喊了幾聲,朝沈梅君跑過來。

來人身上穿着一件繡福字底淡藍布袍,腰帶挂着香囊和壓袍墜角,身姿挺拔如小白楊,容貌俊秀氣韻清朗,雖然年少,無雙風采已微露。

沈梅君愣了一下,笑道:“展鵬,你怎麽在這裏?”

“我在這裏賣畫。”駱展鵬有些赧然,渴切地看着沈梅君。

那日沈梅君機智地幫他奪回錢袋,他心中念念不忘,後來聽姐姐說在傅府裏遇到沈梅君了,沈梅君還送衣裳送銀子相助,更覺得沈梅君千好萬好。

他在街頭賣畫!才多大的孩子就懂得分擔責任了,沈梅君看着一邊的畫攤,眼眶不覺紅了。

駱展鵬搓着手,難為情地道:“梅君姐姐,我娘和我姐姐不知我擺畫攤賣畫,你別和我姐姐說。”

讀書人最是講究風骨,駱太太和駱青意那是寧願餓死也不願他做這般不入流的事的,沈梅君曉得,點了點頭,感慨地道:“你能看得開,甚好。”

“梅君姐姐,你不會看不起我?”駱展鵬高興不已,看着沈梅君的一雙眸子清亮如水,瞳孔深處兩點明亮的星星似的光芒在閃爍。

當然不會,架子面子那是虛的,沒有活下去重要,沈梅君從駱青意那裏聽過駱展鵬很多事,心裏只覺得他十分親切,笑着用空着的一只手幫他理了理腰間略歪的香囊,鼓勵道:“好好幹,姐姐相信你會讓你娘和你姐姐過上好日子的。”

駱展鵬堅定地點頭,一面伸手去摩挲沈梅君腰間的香囊,高興地道:“梅君姐姐,這香囊你一直帶着?”

沈梅君笑着嗯了一聲,開始進傅府是沒有其他飾物,後來知道青意看到這香囊冒險幫的自己,心中覺得是這香囊給自己帶來好運,便是有別的好飾物,也不舍得換下它。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沈梅君記挂着謝氏要回去,駱展鵬戀戀不舍問道:“梅君姐姐,以後還能看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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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裏粘粘乎乎的,沈梅君沒有兄弟姐妹,見駱展鵬依戀自己,不只不生氣,還很開心,笑道:“你都是在這兒擺攤嗎?我以後出府就走這條街道過來看你。”

“我一直在這裏,梅君姐姐,那咱們說定了,你得空就來看我。”駱展鵬伸手指要沈梅君和他拉勾。

“好。”沈梅君笑着應下,伸了手和他拉勾蓋手戳,看着駱展鵬盈滿喜悅的眼睛,心情不自覺也好了起來。

第十一回

謝氏此番發病比以前更重,湯藥不斷,只十幾日,沈梅君手裏便只剩一百文了。

沈梅君每日強作平靜,夜裏卻淚珠暗彈,溫暖舒适的被褥也掩擋不住如影随形的凄涼。

二月初五是傅望超生日,正日子還沒到,他便命府裏的戲班子在後園戲臺上唱戲娛樂,咿咿呀呀的曲調還有咚咚锵锵的鼓樂聲遠遠地傳到流觞軒,謝氏的眼睛亮亮的,數次看向沈梅君,顯然很想去聽戲。

沈梅君想着傅老太爺很慈祥,不知他有沒有在那邊,若在,求個恩典,讓母親過去聽一聽戲,許心情舒暢病情便會好轉,遂喚來雙莺叮囑了幾句,往後園而去。

戲臺挨着水榭而搭,水榭圍了透明鲛絹擋寒風,傅老太爺傅老太太和傅太太都不在,中間空着四把椅子,右側坐着兩位少奶奶和兩位姑娘,左側則是傅望超和他的美人,莺莺燕燕粉紫嬌黃好不熱鬧。

沈梅君見傅老太爺不在其中,正想悄悄離開,傅望超在水榭裏看到她了,使了人過來喚她。

人這麽多,料想他不能怎麽樣,沈梅君遲疑了一下走了過去。

水榭裏燒了炭盆,暖融融的,沈梅君一一見禮,傅明慧待她熱絡些,兩位傅少奶奶都是淡淡的,傅望超等得她行禮畢,笑咪咪道:“梅君,這是我的愛姬小月、如雪……”

他珍重地介紹,沈梅君只得執禮請安,傅望超介紹完還不作罷,問道:“梅君,你說,你比之她們如何?”

這些女人-妻不妻妾不妾的,傅望超拿她相比,卻是把她置于那些女人的同等地位,沈梅君有些羞惱,只發作不得,她現在也是妻不妻妾不妾的尴尬存在。

沈梅君強忍不适回道:“衆位姑娘是天上皎月,梅君不敢相提并論。”

“我卻覺得她們都比不上你,你說呢?”傅望超皮笑肉不笑道。

好幾記眼刀射向沈梅君,沈梅君不欲與傅望超糾緾下去,行了一禮便欲告退。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傅望超一閃身攔住她的去路,眉眼含情幽怨地看着沈梅君。

身邊美人如雲還不滿足,沈梅君着惱,忍無可忍正想反唇相譏,傅望超的小厮壽兒從外面進來。

“少爺,鶴洲先生不來,說不得空。”

“好大的架子,看來今天是畫不成了。”傅望超看向身後的美人,滿眼遺憾。

鶴洲先生是京城有名的仕女畫畫師,宮裏的娘娘都請他去畫過像,商戶人家哪請得動他,沈梅君暗暗嗤笑,趁傅望超不注意,也不行禮告辭,悄悄往外面退。

傅望超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沈梅君剛退得兩步,他便轉頭過來了,“梅君,你應該琴棋書畫都精通吧?給我的美人們畫一下畫像如何?”

沈梅君不想與傅望超一起多呆片刻,遂搖頭道:“梅君只是粗略懂一些,四少爺還是請畫師吧。”

“我也是主子,你用不着這麽退避三舍吧?”傅望超笑得很開心,說話卻已帶了撕擄破臉的尖銳,身形一閃又堵住沈梅君的去路。

“四哥,梅君她娘身體不适,她還得回去侍候她娘。”傅明慧走了過來勸道。

“怎麽?明慧,大哥是你哥,我就不是啦?”傅望超笑容更燦爛了,眼神卻更陰狠。

今日看來不如傅望超願很難脫身,沈梅君不欲傅明慧為了自己和傅望超起争執,遂笑道:“四少爺不嫌梅君畫的難看,那梅君就獻醜了。”

傅望超原來要請鶴洲先生作畫的,顏料都備着。

沈梅君站在案前,思索了一下,決定就按自己的水平作畫,不故意畫得難看也不太認真。

看了看妙娘,沈眉君執筆醮墨。

傅望超就站在旁邊,眼都看直了。

“真美。”傅明慧和傅明媛也過來了,齊聲驚嘆。

“要不要點染上色?”傅明媛問道。

沈梅君搖頭,妙娘眉籠彎月眼含清愁,白描最能烘托出她楚楚可憐的風韻,背景烏雲半遮清月冷輝,皎潔如月宮仙子下凡,這樣子足矣。

沈梅君接着又畫,人物或濃烈或清冷,表情各異,背景皆不相同,她畫一張,傅明慧和傅明媛便驚嘆一聲。

美人圖畫完了,沈梅君連忙告退。

傅望超沒攔她,只是滿眼寵溺熱烈地看她。

那視線炙熱紮人,如影随形久久不散,好不容易回到流觞軒,沈梅君遍身冷汗,暗責自己今日去後園太莽撞。

傅望超能設連環局害傅望舒,要整治自己一個下人太容易了。

傅望超在沈梅君走後,拿起沈梅君畫的畫像出了亭子,朝傅太太的上房而去。

“好漂亮。”傅太太拿着畫像贊不絕口。

“這畫像是沈梅君畫的。”傅望超陰陰-道,半點不見人前的笑模樣。

“這是沈梅君畫的?”傅太太驚叫,看了又看,嘆道:“沈梅君容顏已是出色之極,想不到畫工也這麽好,能及上沈梅君的女子還真不多,你大哥平時看着不近女色,出手卻真準。”

傅望超擰眉磨牙,傅太太小心翼翼道:“小四,沈梅君已經給你大哥得了,你就別再打她的主意了。”

“我先看中的人,我費心弄進府來了,憑什麽他卻一句話就要走了?“傅望超目光裏恨意幽深,“娘,大哥還沒動沈梅君,你幫幫我,我一定要得到她。”

“你胡說什麽。”傅太太面上一紅,遲滞了一下,道:“你看準了?”

“看準了,我女人那麽多,這點眼光還是有的。”傅望超自得地笑了笑,攏手握成拳,道:“不只是她,還有商號我都要。”

“讓你進商號管事你又不去。”傅太太埋怨。

“進商號?”傅望超冷笑,“大哥比我大了三歲先進了商號搶得先機,商號目前盡在他掌握之中,我進商號能做什麽?施展出我的能力只會招來他的疑忌剪除,還不如不進。”

有道理,那怎麽做才能奪得家産?傅太太想不出辦法,道:“你說吧,要娘怎麽做。”

“娘先助我奪得沈梅君。”傅望超小聲道:“我剛才在她作畫時悄悄放了一支水晶簪子進她袖袋裏,那簪子是老太太心愛之物,我前幾日請安時偷偷拿的,想栽贓嫁禍給她,一直找不到機會,今日她送上門來……”

傅望超水榭裏一直攔着沈梅君不讓走,就是為了窺機栽贓。

“這不好吧?公然上你大哥的院子搜贓物?”傅太太驚叫:“你大哥會生氣的。”

“你是嫡母長輩,他生氣又能怎樣?他要是公然包庇沈梅君就在人前落了面子失了規矩,要是不包庇,沈梅君給趕出府去,我轉身就把她弄進嬌紅院。”

“這麽一來,沈梅君的名聲也不好聽了。況且,娘看着,沈梅君根本無心于你,不然,那天晚上就選你了。”傅太太還微有猶豫。

“等我掌握了商號,你主理着內宅,要給她扳回名聲有什麽難處?”傅望超不以為然搖頭,又道:“要讓她把心落我身上還不簡單,我院子裏那些美人,哪一個一開始是心甘情願的?後來要送走時,哪一個不是哭哭啼啼不舍得走?”

好像是,傅太太有些臉紅,又有些自豪,兒子閨帏中能把女人弄得癡心癡情,也是本事。

沈梅君還不知袖袋裏多出一支簪子來,見謝氏因不能去聽戲失望之色甚重,忙強打起精神,到小竈房裏拿了碗碟箸子,輕輕敲出清脆的聲音伴樂,自己唱小調兒給謝氏聽。

這邊唱了會兒曲,外面突然人聲喧鬧。

傅望舒愛靜,流觞軒裏的人說話都是低聲細語的,沈梅君暗暗奇怪,擱下碗箸忙走了出去。

傅太太在廳中上坐着,高升家帶了四五個管事婆子站在下頭與秋夢對侍。

“沈姑娘,你最是懂禮通透的,你來說說,秋夢狂的連太太的令都不聽,該當何罪?”高升媳婦見了沈梅君,大聲叫嚷起來。

沈梅君不解地看她又看秋夢。

秋夢靜靜站着,臉上沒什麽情緒。高升媳婦大聲道:“老太太房裏不見了一支水晶簪,那水晶簪是稀罕物,價值五十兩銀子,是老太太心愛之物,太太奉老太太之命各處查找,別的地方都找過了,就差這流觞軒了,秋夢竟然和太太公然頂撞,不給太太搜查。”

傅望舒那日問自己的事竟然發生了,沈梅君覺得不可思議,傅望舒管着傅氏商號,內宅的花銷都是傅望舒賺的,傅太太難道腦子壞掉了要與傅望舒公然對抗?

水晶簪不是很大,随便藏哪兒都行,沈梅君皺眉,正想着應對方法,高升媳婦走近她,雙手摸上她衣裳,口中道:“沈姑娘,你最是懂禮的,不如你帶個頭,給我們先搜一搜。”

高升媳婦摸上沈梅君的袖子了,沈梅君腦子裏一激淩,袖袋裏有曾凡給的錢袋,那裏面有一張面額二百兩的銀票,給搜出來了,自己就有嘴說不清了。

說是曾凡給的,自己面上是傅望舒的人,就要落個不守婦道的惡名,說是傅望舒給的,萬一傅太太使人去套傅望舒的話戳穿了,更麻煩。

第十二回

沈梅君掃掉高升媳婦的手,一改往日的恭順,冷冷道:“高大娘,這樣的禮恕梅君不能懂。若梅君說丢失了一串珍珠手串,要搜高大娘的身,高大娘能同意嗎?”

“你……”她的目光灼灼似焰,高升媳婦被刺得臉紅面赤,結巴半晌道:“沈梅君,你好大膽,你竟然污蔑太太無中生有。”

作賊心虛自己說出是無中生有了!防守不如反擊,沈梅君大聲道:“太太,無中生有是高大娘說的,梅君沒有這樣的意思,梅君剛才莽撞了,請太太恕罪,梅君願意配合太太找出水晶簪。”

“你願意配合很好,為示清白,先從你搜起。”高升媳婦暗裏得過傅太太的命令,窮追不舍。

她總糾緾着要搜自己的身?難道自己身上有曾凡的錢袋的事她知道?

不!駱青意是絕不會說的,那是為何呢?

水晶簪子是在水榭不見的,自己剛從水榭回來,難道那水晶簪在自己不察的某個時間落在自己身上?

沈梅君腦子裏轟隆隆亂糟糟,面上一絲不露,輕笑了一聲,朝着傅太太裣衽行禮,道:“太太,梅君有幾個問題,這幾個問題解答開了,老太太的水晶簪或許就有着落了。”

強搜傅望舒的人,傅太太心中底氣不足,如坐針氈,沈梅君問她,她正緊張着,沒有駁回,道:“什麽問題?你說吧。”

“敢問太太,不知去過水榭的人住處都搜過了嗎?”

“搜過了。”傅太太道,隐隐覺得落進沈梅君的圈套了,只想不出哪裏不對。

傅太太話音落下,沈梅君成竹在胸了。

流觞軒的人每日到處溜跶打聽傅府裏的事兒,傅太太真個帶了人搜遍傅府其他人的院落,流觞軒的人不可能一絲不聞。

傅太太要麽沒搜其他人的院落,要麽搜得極快只走個過場,因而流觞軒的人還落在她們後面,尚沒時間回來傳消息。

傅太太怕遲得一遲,沈梅君發現袖袋裏有憑空而來的水晶簪,或是扔了或是拿出府當了,就抓不到賊贓了,帶着人裝模作樣走馬燈似的搜了其他人的院落急奔流觞軒,卻給沈梅君識破了。

沈梅君微微一笑,接着問道:“老太太的水晶簪子是什麽時候丢的?”

傅太太意識到哪不對了,她反應也不慢,機巧地道:“申時。”

申時初和申時末,差的時間可不少。

沈梅君哪會給她模糊揭過,不問傅太太了,看向高升媳婦道:“高大娘記性最好的,不知記不記得是申時幾刻?”

這會兒,高升媳婦也意識到給沈梅君抓住時間的漏洞了,說遲了,就說明她們根本沒認真搜過其他人的住處,只得咬牙說道:“申時初發現的。”

“梅君下午去過水榭,申時初去的,酉時初走的,沒聽說丢了東西,想必,高大娘是在老太太那裏聽說丢東西的吧?”沈梅君溫溫軟軟問道。

高升媳婦只有應是的份兒。

沈梅君問了那麽多,等的就是那一句話,擡眼看向傅太太道:“太太,流觞軒的人只梅君去過水榭,梅君到水榭前,老太太那邊已發現丢了簪子,如此,不知流觞軒還有沒有搜的必要?”

只她一人去過,在她去之前東西已丢失,自然沒有搜的必要!

明知簪子就在她袖袋裏,傅太太卻無法再下令搜身。

傅望舒從外面回府,進門時,傅太太恰帶着人離開,流觞軒的人齊齊躬身送她,傅望舒瞟了一眼衆人,目光在沈梅君身上頓住,沉聲道:“到書房來。”

八角燈點燃,光亮靜悄悄暈開,渲染出一室嫣然。

傅望舒扯了扯領口坐到椅子上,沉聲問道:“發生什麽事了?與你有關?”

沈梅君嗯了一聲,此時方得空查察自己的猜測,伸手摸進袖袋,果然裏面硬硬的有不屬于自己的一物。

沈梅君想了想,把簪子摸出來遞給傅望舒,道:“太太剛才帶着人過來搜查,要找這根簪子。”

玲珑剔透的水晶簪,傅望舒在傅老太太發髻上見過,接過去拿在手裏轉了轉,蹙眉道:“你下午見過小四?怎麽給他往你袖袋裏放簪子也沒覺察?”

他半點沒認為是自己偷東西,一下就往栽贓陷害上頭去想,沈梅君喉頭凝噎說不出話。

“怎麽?你以為我會認為是你偷的東西?”傅望舒嗤笑,噠噠幾聲,把手裏的簪子折斷,點了一根蠟燭,一滴滴把燭淚滴到上面,很快的,燭淚把那根水晶簪子包裹住,再看不出原貌。

沈梅君垂睫沒言語,她倒不是怕傅望舒認為自己是小偷,她心中沒來由地知道傅望舒是信任自己的,不然也不會把水晶簪拿出來,只是明白是一回事,感激他的信任卻又是另一回事。

見他一言不發毀了贓物,心中更加感動。

說感謝是多餘的,沈眉君問道:“大少爺怎麽猜到是四少爺偷放進我袖袋裏的?”

“小四有武功,放東西進你袖袋讓你沒發現的,這府裏大約也只有他了。”傅望舒輕描淡寫道。

“我太大意了。”沈梅君有些後怕。

“這些只是針尖大小的事,往後要對付的事會更多,将傅府當作鍛煉的地方,把自己煉成金剛不壞之身,再殺回去報仇,恩平侯府那邊,我已經安排幾個人潛伏進去了。”傅望舒淡淡道。

他已經着手幫自己布局報仇了,沈梅君嗯了一聲,很是感激,看傅望舒一臉倦容,低聲道:“大少爺很累吧?我去喊人備水給大少爺沐浴。”

“這些事不用你管。”傅望舒覺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歡沈梅君低眉順眼做着大丫鬟的事。

他平常雖冷,卻沒有如此惡聲惡氣過,沈梅君給噎得難受,不說話了,淺施了一禮告退。

傅望舒卻不給她走,把她喊住了:“小四看來對你不死心,太太還會再覓隙找你事兒,你想想辦法,弄一些岔子讓太太鬧心自顧不暇去。”

自己一個下人做套給傅太太跳?

沈梅君覺得傅望舒的提議不可思議,複又想起傅望舒先前問自己,傅太太帶人查檢流觞軒該怎麽做的話,自己當時也覺得不可能出現,今日卻出現了,可見自己心中丘壑比傅望舒差了不是一點半點,遂沒有出聲反駁。

“有什麽想法可以和秋夢說,讓她去執行。”傅望舒又丢過來一個悶雷,把沈梅君差點炸暈。

讓秋夢聽自己的命令!他這是……這是要把自己置于秋夢這個流觞軒的執事丫鬟之上了。

他到底在想什麽?要給自己什麽身份?沈梅君覺得有些頭暈。

傅望舒突地站了起來,灼人的氣息朝沈梅君逼近,随後,他的手指觸上沈梅君的脖子,涼絲絲的,沈梅君僵住,默默地閉上眼睛。

沈梅君想偏了,傅望舒的手一觸即離,手指脆彈了一下,沈梅君睜眼時,只看到他大踏步離去的俊挺背影,還有空中飄蕩着的一瓣花瓣。

原來是幫自己摘去落在衣領口的花瓣。

誰要他幫如此親密的忙,沈梅君有些羞惱,心湖卻蕩起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第十三回

傍晚發生的事提醒沈梅君,曾凡的銀票不能再留在身邊,沈梅君想托傅望舒還給曾凡,還沒來得及說,傅望舒突然離開京城了。

陽平郡傅氏商號轄下一個酒樓的跑堂到府衙舉報,聲稱傅氏酒樓在食物裏加了會讓人上瘾的禦米花殼子磨成的粉,酒樓掌櫃被府衙抓走了。

才發生了爆炸事件,又弄出這件事,沈梅君深感不安,隐隐地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

禦米花粉會讓人上瘾,傅望舒性情嚴謹正直,不是走歪門斜道的人,沈梅君相信,傅望舒不會讓手下的人這麽做的。

會不會跟爆炸事件一樣,是傅望超故意搞出來的呢?

沈梅君心中擔憂不已,想起傅望舒狂傲的樣子,又暗暗鄙視自己,傅望舒哪用得着自己擔心。

道理明白着,心口卻控制不住時冷時熱,黃蓮在骨髓裏面流蹿奔忙,味覺聽覺皆是苦楚。

事情也許有些難辦,傅望舒離京後一直沒回,沈梅君更加謹言慎行,平時半步也不踏出流觞軒。那日得罪了高升媳婦,需要給母親抓藥時也不便去向高升媳婦告假,沈梅君只在秋夢等人得假出府時托她們幫忙。

平平靜靜過了十幾日,這日駱青意來找她,原來駱展鵬又畫了一幅她的畫讓青意送來給她。

畫裏的人素衣翩跹,身段婀娜,面龐清麗,眼底眉梢隐着煙雨古韻,身邊袅袅輕煙環繞,萦繞着一陣陣迷離風情。

沈梅君有些怔神,她竟不知道,自己有這麽美。

那日駱展鵬約她往後在那處畫攤見面,後來出了水晶簪事件,她一直沒出府,沈梅君為自己的言而無信赧然。

駱展鵬還那麽年輕,背着壓力悄悄出畫攤賣畫,難為他了。

駱青意走後,沈梅君看着畫像正怔神,秋夢來了。

傅望舒的生辰快到了,流觞軒衆人想湊份子給他辦生辰宴,吃食什麽的大家覺得沒有新意,所以想那日各自表演一個節日,或是唱曲或是說笑話相聲,春雲提議那日衆人穿得搞搞怪怪的,讓傅望舒冰山臉解凍,衆人都覺有理。

秋夢想把采買搞搞怪怪衣飾的任務交給沈梅君,負責采買的人出力,不用出份子錢。

衆人這是體貼她有個病着的娘負擔重,讓她跑腿,既不傷她顏面,又不用她花錢,沈梅君不便說自己現在不好向高升媳婦告假,笑着接了銀子應下了。

即便不需得出府采買東西,她也得出去看望駱展鵬了。

要出府買辦就得去向高升媳婦告假,自己那日人前給她沒臉,這假不好央告。

想在傅府立身,高升媳婦是內宅大管事,傅太太之下第一人,還是想法化解嫌隙好。沈梅君默想着傅望舒的教導,想到一個法兒。

高升媳婦是傅太太陪房,在內宅誰不敬重,那日給沈梅君當着流觞軒衆人的面沒臉,回去後傅太太沒辦成栽贓之事,又把氣撒到她頭上訓了她好久,高升媳婦憋了一肚子氣,暗暗下決心要尋機給沈梅君好看。

平時發月例流觞軒衆人的都是秋夢領了回去,這日高升媳婦托詞要發夏日份例衣衫,讓各人親自來領,試下衣裳不合适她拿出去讓裁縫修改。

這借口很拿得出手,秋夢也沒說什麽,回來後讓衆人自去領,沈梅君早料到有這日的局面,也不假裝不舒服啊生病什麽的,用帕子浸了鳳仙花油悄悄攏在袖子裏便前往。

傅太太派發對牌議事在議事廳,給下人發月例和份例衣裳在庫房外的長廊下,傅望舒是大少爺,流觞軒的下人領份例在嬌紅館之前,沈梅君的份例最高,應該在衆人之前領的,高升媳婦故意刁難她,偏說按進府時間早晚領,于是沈梅君排在最後面。

沈梅君等的就是高升媳婦的這個刁難,她後面就是嬌紅館如今最得傅望超寵愛的妙娘,那日水榭中看來,妙娘性情尖銳要強,正是沈梅君等下要行的事最合适的對象。

領份例的人群移動得很慢,人挨着人,妙娘長長的袖子不時拂上沈梅君身體,沈梅君半攏着袖子,不動聲色伸了手,把帕子上的鳳仙花油擦到妙娘的衣袖上。

沈梅君領了份例衣裳,跟衆人一樣在身上比比劃劃,并沒有急着走。

妙娘抖裙子看新衣裳,沾了鳳仙花油的袖子在剛領的新衣裳上擦過,她沒發現是自己袖子蹭上的,只看到剛領的新衣有桃紅污漬,當即尖叫起來。“這算什麽?拿有污漬的衣裳給我?”

漂亮的銀絲繡流雲花紋素緞襦裙上面很明顯的一塊紅色油漬,高升媳婦看了看,不解地嘀咕道:“原來明明沒有的啊。”

妙娘青樓出身,怕人瞧不起她最是拔尖要強,聽高升媳婦嘀嘀咕咕像是質疑她,惱了,揚起纖手就朝高升媳婦揮去。

這一巴掌扇上,要麽妙娘走人,要麽高升媳婦別在傅府混了,邊上衆人一齊驚叫,沈梅君在驚叫聲中霎地擡手,一把握住妙娘的手腕。

妙娘一雙纖手柔軟無力,給沈梅君握住動彈不得,氣得胸膛起伏。

沈梅君朝她眨眼睫,淺笑道:“這素紗上一點桃紅素裏帶豔,好漂亮,妙娘姑娘,梅君為你在這裏繡上一個碧波清荷可好?”

妙娘掙不開手,氣得粉臉緊繃,欲待再鬧下去,那日水榭中的形景看來,傅望超分明很喜歡沈梅君,鬧得狠了得罪沈梅君,她一怒之下進嬌紅館與自己争寵,只怕日子不好過。

妙娘忍了忍壓下怒氣,冷聲道:“你的畫工不錯,繡工卻不知如何,別毀了我的衣裳,給我畫上便罷,我自己繡。”

沈梅君漫聲應好,看向高升媳婦,問道:“高大娘,有沒有顏料?”

庫房裏沒有顏料,高升笑道:“庫房裏沒有,沈姑娘請稍等,我讓人去跟三姑娘借。”

沈梅君要使高升媳婦欠自己人情,素緞上作畫亦不易着色,分外困難些,一朵碧水蓮花,她畫了足足半個時辰,用了十二分細心加功力。

嬌嫩的粉蓮在清波上綻放,水盈盈的花瓣,那點鳳仙花油漬疊加了嫩黃略微渲染作花蕊,分外鮮豔,花蕊上面淡墨勾了蜻蜓調戲着蕊粉,旖旎香溢,曼妙多情。

妙娘在一旁看着,緊颦的眉頭越來越舒展,沈梅君畫完後,又誇了她幾句,什麽人比花嬌的,妙娘更加高興,也沒再找高升媳婦的麻煩,拿起裙子喜滋滋走了。

高升媳婦見妙娘走了,長舒一口氣,笑容滿面贊沈梅君畫的蓮花漂亮,又殷勤地問道:“沈姑娘,你娘的病怎麽樣?有好轉了嗎?”

“好轉許多了,勞高大娘記挂。”沈梅君微笑道謝,與高升媳婦言笑晏晏說了會兒話,那日的龌龊就這麽算揭過了。

沈梅君要離開時,高升媳婦笑問道:“沈姑娘有好些日子沒告假了,需要告假說一聲。”

“多謝高大娘。”沈梅君眼睛霎地亮了,無比感激道:“梅君正想告假,不知方便嗎?”

“大少爺不在,你們院裏事兒不多,極方便的,今日已近午,你明日出府吧。”高升媳婦笑呵呵準了假。

傅望超在府裏蠻橫的很,高升媳婦也不敢得罪他的新歡,方才那樣子,若是給妙娘鬧下去,她不回擊沒面子,回擊則得罪傅望超,沈梅君巧語使妙娘不再追究,高升媳婦保住面子又不用為難,心中對沈梅君很感激。

晚上回到自己宿處,高升媳婦把日間發生的事對高升說了,高升沉吟了一會,道:“咱們是太太的人,聽太太的話是應當的,只是這個家,只要大少爺在,以後當家的肯定是大少爺的人,人情留一線,沈梅君給你面子,你也別做的太絕了。水晶簪一事,沈梅君那樣做也是情非得已,不是故意要讓你難堪。”

那日那種情況,沈梅君也是無路可退才質問她的,并且言語溫婉還是給足了面子的,高升媳婦贊同地點頭,又與丈夫說八卦。

“依你看,大少爺一慣不近女色,突然留了這麽一個人在房裏,又不公開收房,是什麽用意?”

“大少爺的心思誰猜的着,那沈梅君氣度容貌連四少爺美人那麽多的都惦記着,非迫不得已,你記得不要得罪她便是。”

這邊夫妻兩個打着小算盤,那邊沈梅君見巧計化解了與高升媳婦的死結,也很是高興。

得了假,沈梅君把要采買的東西列了單子,翌日一早便出傅府。

沈梅君想把曾凡的銀子還他,她這幾日打聽過,知曾凡是冀國公的孫子,出了傅府後先往冀國公府而去。

第十四回

曾凡這日恰好不當值在府裏,聽門房報一位姓沈的姑娘找他,他知傅望舒離京的,大驚,疾奔了出來,離沈梅君還有十來步遠便高聲問道:“出什麽事了?傅望超那色胚欺負你?”

沈梅君見他這麽關心自己,心頭熱辣辣的,哽咽着說不出話。

“真出事了?別怕,望舒不在,還有我呢。”曾凡拍胸脯,把沈梅君往府裏迎。

國公府布局與恩平侯府大同小異,只不過占地闊些房舍多些,沈梅君也沒看,靜靜跟着曾凡走。

寬敞明亮的三間上房,兩側兩間耳房,院子很大,有靶位刀槍架弓箭,想來曾凡不當值時經常在家習武。

房內陳設闊達大氣,卧房暖坑書房直通直進沒有阻隔,沈梅君看了一眼,壓下心中感動的情緒,拿了錢袋遞過去,道:“多謝曾公子,碎銀子我留下給青意了,這二百兩銀子萬不敢收,還給曾公子。”

“這麽久你還收着還沒用?”曾凡驚奇不已,問道:“你那好姐妹不需用到?”

“這麽多銀子她不敢用。”沈梅君道,想起駱展鵬擺畫攤不是長久之計,便把駱青意姐弟的事講了,身世也沒隐瞞,請教曾凡,駱展鵬如果參加科考,策論文章沒問題的話,能有幾分被錄用的機會。

曾凡皺眉問道:“你在幫的人是駱謙的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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