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漫城一中

“啄啄,過來。”

白母一見白啄進門就向她招手,嘴角的笑意明顯。

上次見白母還是在兩天前,5月30號,白啄自殺的前一天。

那時白母兩鬓發白,她不再強硬,不再咄咄逼人,不再提任何會讓白啄心情起伏的事情。

那是她們彼此很親近一段時間。

但白啄是不孝的,到最後,她還是選擇了為自己而活。

這次,她依舊選了這條路。

白啄走過去,坐到白母身旁,胸口有些發酸:“媽。”

“嗯。”白母心情着實不錯,“我看到你們學校發的信息了,考得還行,但是不能掉以輕心,注意查漏補缺,錯的那幾道題好好想想原因......”

白母這樣說已經是很滿意了,白啄默默聽着,斟酌着怎麽說才能讓她媽媽更快松口,她實在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和白母僵持争吵。

但她快等不及了,等不及要親眼看見許厭,等不及确保他是好好的。

“媽。”

平時白啄都是安安靜靜聽着,這是第一次打斷她的話,白母怔愣了瞬間,但是馬上反應過來:“怎麽了?”

“我能确保我的成績不下滑,也會像你說的一樣查漏補缺,所有不該丢的分我都能抓住......”白啄抿了抿唇,看着白母試探道,“那我能轉學嗎?”

白母上一世的擔心白啄全看在眼裏,重來一次,白啄并不想用過往的方法來解決問題。

白啄嘗試着和白母溝通,并不想讓她傷心。

“轉學?”白母果然愣了,“你馬上就高二了,現在想轉學......”

白母深呼吸一下才問道:“你想轉哪兒?”

白啄知道白母在盡量壓着脾氣,但她還是開口:“漫城一中,我保證......”

“一中?!”白母終究還是沒忍住,擺手打斷白啄道,“不行!我不同意!”

如果是漫城頂尖的高中她還會考慮考慮,漫城一中在別人看來也許還行,但在她心中那是排不上名號的。

“我可以給您簽個協議。”知道白母不會這麽輕易同意,白啄嘗試表達心中想法,“要是我轉過去成績下滑,到時候您說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我說不行!”下午知曉白啄成績時的好心情已經消磨殆盡,白母皺眉道,“你就在這個學校好好呆着!哪兒也不許去!”

白啄被打斷的話哽在喉嚨裏。

“媽,您可以給我提要求。”白啄靜默幾秒還是開口,“我做到什麽程度您才願意我轉校?”

“不可能!”白母态度堅決,“我不可能同意你轉校!打消你心中那點心思,想都不要想!”

想都不要想!

白母的語氣讓白啄想到了當時她知道許厭存在時的反應,堅決反對,絲毫聽不進去白啄的話。

白啄知道,白母覺得她又走錯路了。

錯了,自然要糾正過來,她的女兒是不允許犯這麽低級的錯誤的。

明明不想的。

白啄明明不想弄得不歡而散的。

“媽,我不是機器,我也有自己的情緒和想法。”白啄抿了下唇,“你們能不能相信我一次?”

相信我可以做好。

“白啄。”白母深吸一口氣,“相信是一回事,青春期叛逆又是一回事。”

叛逆?

原來她媽媽是覺得她是叛逆期到了?

那也行。

“那您想看看嗎?”白啄擡頭,看着白母,平靜道,“我真正叛逆的樣子。”

白母被她這句話氣得頓時瞪大雙眼:“你這是在威脅我?!”

“好!你試試!”白母厲聲道,“看看到時候是誰贏?!”

白啄并不想比賽,但她的性格又是在一些異常堅持的事情上,軟硬不吃。

“翹課、絕食、棄考、離家出走......”

白啄逐個舉例,看白母眼中怒氣越來越甚時,她才語氣一轉:“您知道我并不會做這些事情。”

“可是媽,這些會影響到我,影響深到某天我就算拼盡全力卻再也達不到你們期望的高度。”白啄語氣放軟,“我這不是在威脅你們,這是我內心真實的感受,我想把它們說給您和爸聽。”

頓了幾秒,白啄接着道:“我是你們的女兒,你們應該了解我的,知道我并不會沖動行事,也能分清輕重緩急。”

白啄垂着眸子,語氣放緩,把過往的盔甲收了起來,整個人看着委屈極了。

她在賭,賭她母親的那一絲恻隐之心。

離家出走,白啄做得出來,不管是現在的白啄,還是31歲的白啄,早就習慣了獨立自主。

就是不靠白父白母她也能活下來,也能活得很好。

但是,白啄不願意那麽做,她不想再鬧成那種局面。

良久,白母才開口。

“為什麽?!”她死死瞪着白啄,“為什麽一定要去?原因!”

聽到她的話,白啄松了口氣,一直繃得直直的背稍稍放松了下來。

白母這麽說,那就是有戲。

“我喜歡那兒的老師......和同學。”白啄把早就想好的理由說出口,“在那兒我更能沉下心去學習。”

“喜歡那兒的老師同學?!”白母覺得這個理由匪夷所思,“就這個原因?”

“嗯。”白啄說,“我去圖書館自習遇到的,我很喜歡他們的那種氛圍,更能讓我沉下心學習。”

白啄學生時代一直有去圖書館自習的習慣,白母并不會起疑。

白母卻還是覺得驚訝不已:“你就因為這個原因非要轉學?!”

白啄不再說話,只是默默點頭。

白母被這個原因砸得暈頭轉向,看着白啄少見的委屈模樣滿肚子的氣怎麽也發不出來,她閉着眼睛擺手:“你先上去寫作業,等你爸爸回來我們商量一下。”

知道這件事情差不多成了,白啄看着皺眉的白母張開雙手摟了上去,把臉擱在白母肩膀,輕輕蹭了蹭,開口道:“謝謝媽媽。”

白母被她的動作弄得一愣,白啄性子沉靜,很少向他們露出如此親昵的動作和顯而易見的依賴感。

白母曾經懷疑過是不是他們的教育方式不對,為什麽一雙兒女性子差異如此之大,也想過改,可是毫無頭緒,見女兒優秀她也很自豪也慢慢放了改變的心思,只是看到別人家閨女向母親撒嬌還是覺得羨慕。

如今白啄親昵地抱着她,就如她曾經羨慕過人家母女的那樣,這樣的情景讓白母心頭發酸。

“行了,高中的人了,還撒嬌。”白母佯裝呵斥,但卻擡手拍拍白啄的肩膀,“我還沒同意,不要開心得太早。”

“嗯。”白啄彎了彎眼睛,“我知道。”

白啄确實知道,經過那件事她就隐約知道了,白母也許是嘴硬心軟的類型,她這樣說,說明她快要成為許厭的同學了。

她快要見到許厭了。

果然,這天晚上,吃過晚飯,他們一家人就坐在客廳。

白父坐在單人沙發上,白啄挨着白母坐在了旁邊。

“确定要轉?”白父開口。

白啄點點頭。

“要是轉過去,成績下降了?”

白父并沒有說完,他說了一半就靜靜看着白啄。

“就和我下午說的一樣,您說怎麽辦怎麽辦。”

白啄和白父對視,她并不懼怕眼神的審視。

最後還是白父先移開視線,他拿起桌前放着的報紙:“明天去學校辦手續,你這兩天收拾東西,周日下午送你過去。”

沒想到白父這關這麽容易過,白啄愣了下,輕聲開口:“謝謝爸爸。”

白父抖報紙的動作一頓,過了會兒才“嗯”了聲。

白父對白啄很嚴苛,嚴苛到白啄從不會和他談論學習之外的事情,剛才白啄那略顯撒嬌的語氣白父實在不常聽到。

白父遮在報紙後面的面容神色舒緩,眼中帶着笑意。

“到時候不要後悔。”白母瞥了白啄一眼,“別到時候哭着要轉回來,我們可丢不起那人。”

知曉她并未生氣,白啄伸手挎着白母的胳膊說:“知道了。”

“還有......”突然還想起一件事,白啄想說,但又覺得她太得寸進尺了些,看白父白母都轉向她,頓了會兒,還是搖搖頭,“沒事。”

白啄想跳級。

她現在高一,但是許厭高二,中間隔了一個年級,太遠了。

白啄想和許厭一個班。

白啄雖說最不怕的就是學習考試,但高中的知識她也很久沒有接觸過,有些知識點需要複習時間。

加上暑假還有兩三個月,等這學期過完,她就跳級。

雖說白家父母同意,白啄的班主任覺得可惜還是開口勸了兩句,最後看這事板上釘釘了,想着不如賣個面子,非常熱情地幫助辦理轉學事宜。

至于漫城一中,白啄的成績在哪兒擺着,那更是沒有什麽意見,學校領導回複速度之快,那是恨不得馬上把這件事落實,省得再出什麽幺蛾子。

白啄的轉學事宜很快就确定下來。

周日,白父白母帶着白啄就往漫城一中趕。

這些道路還有十幾年後的影子在,白啄并不陌生。

過往她來過,只不過是獨自一人。

白啄搖下車窗,貪婪地看着外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這裏是許厭生活的地方,這是許厭每天都能看見的景色。

這是......有許厭真正存在的地方。

離漫城一中越近,白啄心跳得越厲害。

她離許厭越來越近。

近到,随便走在街上都能碰上。

白啄視線死死盯着那個騎着單車等紅燈的背影,一動不動。

她雙手發顫,下意識要解開安全帶開門下車,可還沒等行動,綠燈了。

那輛單車動了,她坐的車也動了。

白啄雙手死死扒在車窗沿,因為使勁,她的每個指頭都泛着白。

但白啄無知無覺,只是死死盯着那個越來越近的背影。

很快,汽車趕上,随即超過。

白啄盯着單車上的那個人,緊緊看着那雙夢裏都不常出現的眼睛,只覺得胸腔一窒,鼻尖發酸。

一秒、兩秒、三秒……

擦肩而過時,白啄和他對視的幾秒,眼中只有那個人,再也看不到別人。

車速太快,不能完全看到人後白啄迅速轉身跪在後座上,安全帶勒得她難受,可白啄無知無覺,目光貪婪地透過汽車後窗看落在後面的人。

單車上的少年已經停下,他單腳撐地,面朝前方,給白啄一種在看她的錯覺。

那就是許厭。

她的許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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