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游川的暗流

祝謠過了一個很棒的、難以忘懷的生日。

他在清早的時候被喻晟央敲鑼打鼓地叫醒,打着哈欠去和他一起看了粉色的日出。看完後兩個人以牙還牙,去彭聿寧思洲的房間把他們踹醒,然後四個人一起去參觀了植物園。

下午他們租了一艘不大的船,彭聿想去沖浪,寧思洲在船艙裏補覺,喻晟央就陪着祝謠在甲板的陽光下安安靜靜地看書。

到了傍晚的時候,喻晟央把頭一次看書睡着的祝謠叫醒,拉着他,在退潮的海水淺灣裏游泳。

祝謠覺得喻晟央的手很涼,冰冰的,像一塊美麗的雲石,又被海水浸得發軟,攥起來很舒服,握住了就不想放開。

晚上的時候四個人租了烤架,去超市買了食材在沙灘上燒烤。

寧思洲堅持要喝酒,被三兩瓶就放倒了,醉得找不着北,還是彭聿暈暈乎乎地架着他回去的。

喻晟央也喝了不少,但是目光還算清醒,一板一眼地和祝謠回了房間。

進了屋後,兩個人都沒說話。氣氛開始變得暧昧起來。

畢竟是難得的、一年一度的日子。祝謠不知道做什麽,又想做點什麽;然而喻晟央一回來就仰面躺倒在了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只是看着祝謠發呆。

祝謠曾一度很喜歡的、覺得看起來很像騙人的、喻晟央眼眸裏認真的潮意,此刻像摻了酒香,清清冽冽的,又有一點引誘般的甜。

祝謠被看得深吸了連口氣,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走到喻晟央旁邊。

然而喻晟央的眼皮在這個過程中已經逐漸搭了下來,呼吸平穩,慢慢地睡着了。

祝謠看了他一會兒,覺得有點無奈,失笑地站起來。

他知道喻晟央看起來精力充沛、玩得很投入,但其實一直陪着他,不知道背後做了多少準備,大概是已經太累了。

祝謠想了想,又重新蹲了下來,安靜地看着喻晟央垂下來的睫毛,忽然往前湊了一些,輕輕地吻在他的鼻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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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男朋友真的和小貓一模一樣,連鼻尖都是涼的。

由于這個生日過得實在太充實,祝謠一晚上反反複複,沒怎麽能睡着;回程的飛機上一直在補覺,就連隔天去上學了,感覺好像還忘不掉夢裏持續不斷的浪聲。

但生日一年只有一次,生活很快複歸于平淡。

期末在即,暑假要開始了。祝謠不敢再天天談戀愛喪志,認認真真地開始了複習。

他自己學還不夠,還要捎帶上男朋友和男朋友的朋友。

幾個萬年學渣渣了這麽多年,一時被逼娼為良只感到膽戰心驚,紛紛叫苦罷工,偏偏祝老師一向很嚴格,就是不肯對他們放水。

祝謠覺得,自己能給的本來就不多,只能選擇最好的東西來對朋友們好。

這天喻晟央被祝謠講題講得頭昏腦漲,他本來偶像包袱就重,再加上男朋友的身份加持,別扭起來更得心應手了。

他不好意思跟祝謠說再講一遍,又覺得學習真他媽好難,他只想談戀愛,整個人都開始煩躁了起來,偏偏又不能對祝謠發火,只能頂着一腦袋的烏雲,臉色越來越黑。

祝謠放下筆,閑閑地看了他一眼。

他把卷子收了起來,伸了個懶腰對喻晟央道:“休息一會兒吧,我們下去轉轉,你教我打籃球怎麽樣?”

喻晟央先是一喜,又是一愣,“打籃球?為什麽突然要學這個?”

因為只有這個你最擅長啊。祝謠默然地想。

而且還很喜歡擺造型和臭屁,就這個時候你最高興了。

“感覺坐了太久,想運動一下。” 祝謠随口地道。

臨近期末,學校裏氣氛緊張,在操場上無所事事晃悠的閑人都變少了。

喻晟央抱着一個籃球和祝謠一起走到操場,發現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我都不知道這個時候人這麽少,” 喻晟央啧了一聲,“怎麽之前都沒下來。”

祝謠瞥了他一眼,“因為已經開始上晚自習了!今天是破例出來放松一會兒,等會兒還要滾回去做題的!”

喻晟央把球立在手指上轉了個圈,揚起眉道:“知道了。”

他端詳祝謠半晌,眯起眼,帶着一種意味深長的笑意道:“你管得好多啊。”

祝謠面不改色,從他手裏奪過了籃球,試探性地往地上拍了拍,“怎麽打?”

“你知道規則吧。” 喻晟央走到他旁邊,“兩個人其實不好玩,跟你也 1on1 不起來,要不然我就教你投籃吧。”

真是給點陽光就燦爛啊。

祝謠哦了一聲,把籃球抛給喻晟央,面無表情地道:“那真是辛苦你了。”

喻晟央把籃球放在一邊,把褲腳挽了起來,露出一節漂亮白皙的腳腕,然後熟練地把球往地上拍了拍,控在手裏,突然猛地往前沖了幾步,看也不看,一個側身,朝着籃筐就這樣把球抛了出去。

一道漂亮的弧線後,籃球穩穩地落在了籃筐裏。

祝謠擡起手,稀稀拉拉地拍了兩下。喻晟央把球給他,得意洋洋地道:“首先,我要給你講講這個打籃球的态度問題…… 你先過來……”

可能是場外的幹擾性實在太強了,喻晟央從态度端正延伸至籃球歷史,又從投球技巧升華到體育精神,古今中外、場上場下,無所不包,聽得祝謠頭昏腦漲,一個球也沒進。

但是作為學霸,體育雖然一般,領會精神的能力是一流的,祝謠聽了兩耳朵,把喻晟央的籃球講座提煉出了萬金油的三個要點,簡而言之就是 “耍帥是什麽”、“我們為什麽要耍帥” 以及“耍帥該如何操作”。

祝謠覺得有些可惜地想,要是喻晟央學習上能有這半點這樣的精神,他可能就不用擔心男朋友成績太差的問題了。要知道喻晟央甚至用了其次、再次、又次這樣的連接詞,語言還非常學術,聽得祝謠一愣一愣的。

眼看着球在籃筐周圍來回打轉,但就是進不去,喻晟央索性不等了,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在祝謠後面,和他離得極近。

祝謠立刻警鈴大作,“你幹什麽?我告訴你,你可千萬別抱着我讓我投進去。”

“為什麽?” 喻晟央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拆穿了,慢吞吞地眨眨眼,“我看小視頻上都是這樣進球的,你不會心跳加快小鹿亂撞嗎?”

祝謠轉過身,把球往他懷裏一扔,“換你你撞一個?”

喻晟央抱着籃球,竟然真的認真想了想,“我沒意見,但是你抱不動我。”

祝謠上下打量了一圈把袖子挽了起來,看着他挑眉:“試一試?”

喻晟央一愣,放下籃球,迅速地往周圍看了一圈。

沒人。

祝謠把袖子挽在手肘處,朝他走過來,剛打算上手,突然感覺到一股話梅味逼近面部。

喻晟央的臉不斷在眼前放大,然後自己的嘴唇就被輕輕咬了一下。

祝謠:“……”

喻晟央眼睛亮亮地往後退了一點,含着笑意看他,祝謠十分佩服,目瞪口呆地道:“你幹什麽?”

喻晟央茫然地眨眼,“你不是說試試?”

祝謠吸了一口氣,在發火之前,他得先試着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麽時候變成一個暗號的;然而眼角抽疼了半天,他最終還是忍無可忍地對喻晟央吼道:“我說的是抱!!!”

“哦,” 喻晟央呆了呆,然後配合地伸出手,把祝謠原地抱了起來。

……

“你——” 祝謠幾乎是咬着牙地瞪着他,卻看到喻晟央的眼角滑過一絲揶揄的笑意。

祝謠一頓,瞬間知道自己被套路了。

人不可貌相啊,談戀愛把傻逼都都談機靈了。

祝謠掙紮地擰了兩下,喻晟央卻沉下嗓子,威脅地道:“別動,不然我可不管了。”

祝謠瞬間一動不動了,喻晟央穩穩地抱着他離開籃球場,從看臺的臺階一步步走下去。

随着動作的幅度,祝謠感覺喻晟央每跳着走下一節,自己的身體就會在喻晟央懷裏往下墜一點,祝謠心驚膽戰,但是喻晟央一直抱得很穩。

直到喻晟央終于不跳了,祝謠也在他落在他懷裏和他視線平齊。喻晟央帶着得逞的笑意道:“你現在背後有一大片像蛋黃一樣的雲,特別好看,但是你要想點辦法,不然我就不放你下來。”

祝謠瞪着他,暗自打量了周圍一圈,确定沒有人。

他心裏咯噔一聲,又感覺心跳極快,心想自己大概是中了個頭彩,喻晟央這個傻逼不僅腦子有點問題,還有點瘋。

祝謠瞪着眼,和喻晟央僵持片刻,說不清是心累還是心動地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把臉往前湊了一點。

他和讓自己心跳難抑的男孩面對面,很認真、也很青澀地接了一個吻。

因為心虛,甚至沒有到五秒。

但喻晟央還是很高興,他沒有遵守規則,把祝謠放了下來,卻不允許他轉身,而是擡起手,很眷戀地抱住了他。

祝謠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從吵得神經發癢,一直到慢慢地靜谧下來,仿佛過了很久,但又似乎僅僅只有一個擁抱的時間。

等喻晟央終于允許祝謠和自己一起在看臺上坐下,祝謠在緋色的天空中找到了那團蛋黃的雲,傍晚流光溢彩、瞬息萬變,才過了一會兒,蜂蜜一樣的光線已經把它攪成了融化的紅糖。

再等一會兒,這糖就會和雲一起,緩緩地滲進夏夜,把逐漸亮起的星星和晚風都染上甜味。

兩個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第一節 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都響了,祝謠的手機也同時震動了一下,它拿起來看了一眼,頓時臉色變得有點微妙。

喻晟央立即察覺,好奇地道:“怎麽了?”

想很多的男朋友就在自己旁邊,祝謠本不願說,猶豫片刻,還是老老實實地道:“是你哥,他發消息告訴我考完試之前都沒有要拍的了,但是暑假有一套新的想法,他覺得上次那個妝面很好看,雖然最後發出來都不會發臉,但是他會留存全畫面的作品,所以希望我把頭發留長一點配合。”

祝謠把秦漣發過來的十幾張大圖選了一張,在喻晟央面前點開,很茫然地問:“這好看嗎?”

喻晟央瞬間轉過臉來,認真地盯着照片打量起來。

照片上的祝謠穿着一件黑色的絲絨吊帶裙,帶着假發,脖頸處綁着一根紅色的絲帶。他眼神厭棄,半靠在一張椅子上,無意義地盯着鏡頭,像是在發呆。

……

喻晟央沉默片刻,突然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祝謠:“?”

喻晟央沒解釋,他把所有的圖都依次劃開來看了,最後面無表情地咳了一聲,把手機扔回給祝謠,神色冷漠地道:“不好看,發給我。”

祝謠:“……”

發就發了,喻晟央口是心非也不是一兩天了,祝謠也沒太在意。

時間越來越緊,天氣開始熱得人頭皮發麻,盛夏從燦爛過渡到重複的焦躁,仿佛只用了很短暫的時間。

外婆這些天身體不太好,祝謠因為忙着複習也沒有時間準備,中午于是不再帶午飯,而是和喻晟央他們一起去食堂吃,再抓緊時間回來學習。

然而祝謠這天吃過午飯,剛進教室回來,就發現自己的座位有一點微妙的不對勁。

他緩緩地皺起眉,仔細地檢查了一下,發現所有的東西都在,但就是有種很奇怪的違和感。

祝謠往桌肚裏一看,頓時一愣,發現是自己的手機被動過了。

他心裏隐約有種不妙的預感,那天發完照片之後,喻晟央威脅讓他不準再讓第二人看見,還讓他把聊天記錄删了。

十幾張照片,删起來要一個一個選中,祝謠覺得麻煩,而且當時似乎聽到有人來了,一打岔,便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他的手機是多年前淘汰的舊貨,沒有設置密碼,手機裏要說唯一稱得上秘密的就是那幾張照片了,但是誰能知道會有這麽巧。

祝謠不動聲色地坐下來,頭皮發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果然,不出他所料。距離期末考試還有一周,慣常黏着雞零狗碎通知的教學樓告示欄前,在一則通報批評的上面,有人用膠帶黏上了一張打印出來的彩色 A4 紙。

祝謠鎮定地穿過人群,定睛一看,果然就是那張穿女裝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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