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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雞來勢異常淩厲兇猛,程宴平吓的面無人色,轉身就要跑,可剛邁開了腿,大公雞已經到了近前,它的翅膀狂扇着風,揚起地上的灰塵,堅硬的喙直接啄在了他的後腿上。
他腿上吃痛,一個踉跄便摔倒在了地上。
那大公雞見敵人如此不堪一擊,越戰越勇,騰挪之間雞喙不停的招呼在程宴平的身上。
“走開,走開......”
程宴平自小多病,身子比尋常人要弱上一些,再加上昨兒受了傷,這會子只有招架自保的份,毫無還手之力,只一手護着面門,另外一只手的衣袖胡亂的揮舞着。
一時間塵土飛揚,尖叫連連。
從前在京城的時候,大哥程定延也曾帶着去瞧過鬥雞,彼時在外頭圍觀,只曉得圍場裏的那兩只鬥雞兇悍無比,如今親身經歷了,才知個中厲害。
不過數個回合,程宴平已經沒了力氣,手臂上多處受傷。
相比之下大公雞卻鬥志激昂,瞅着一個空隙,直接朝着程宴平的眉心啄了過去,程宴平躲閃不及,只尖聲叫了起來。
眼看着公雞越來越近,他也放棄了抵抗,只在心裏嘲笑一聲,大約他是大渝建朝百年以來,第一個死在雞嘴之下的人吧。
他閉目等了許久,可想象中的劇痛卻遲遲沒有落下。他試探着将眼睛掀出一道縫,隐約只瞧見身旁多了一個體型高大健碩的男人,男人穿着黑衣,衣裳上有些泥點和草屑。
而那只試圖要了他性命的大公雞早已沒了剛才的威風,雞脖子被男人的大手死死的攥住,起初這大公雞許是不憤,還想着掙紮,只是翅膀才扇了兩下,就被男人另一只手給鉗住了。
男人揚手将雞扔進了院子裏,又把院門關上,這才走到程宴平的跟前伸出了手。
“你沒事吧?”
聲音有些耳熟。
程宴平驚魂未定,愣了許久才拉着男人的手站了起來,男人的手掌溫暖有力,掌心裏有着厚厚的繭。他慌亂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想要在新鄰居跟前盡量不那麽狼狽。
“謝謝......”
男人的手涼涼的,很軟。
趙吼皺起了眉頭,“你傷到哪兒了?我帶你去前頭的醫館包紮一下吧。”畢竟是他家的雞傷的人,他這個主人家也不能不負責任。
程宴平搖了搖頭,擡起頭的瞬間,如遭雷擊。
昨夜他雖腦子裏一團漿糊,人也迷迷糊糊的,可後來稍稍緩解後,他也曾見過男人的長相,況且他身上的衣裳還有那結實的手臂,以及手臂上細長的抓痕。
他的腦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轟”的一聲炸開了,昨晚的種種又浮現在了眼前。當時他難受極了,渾身像是被無數蟻蟲啃咬着,他急不可耐的抓着他的手臂哭着求男人快些,再快些......
思及此,他迅速的垂下了眼眸不去看面前的男人,只在心中暗暗祈禱面前之人忘了昨晚之事。他像是被點了穴一樣,僵立在原地,耷拉着腦袋跟做錯事的孩子似的。
趙吼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他神情嚴肅,絲毫看不出來任何不妥的地方。
“真的不用?”
男人剛才一擡頭他便認出來了,只是與昨晚倚在他懷裏嬌聲哀求時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有些不一樣,此時男人的面色青一陣白一陣的,似乎有些尴尬。
程宴平從未有過這麽窘迫的時候,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又想轉身逃走,可腳上似是長了釘,将他釘在了原地,他不安的看着腳尖,一顆心幾乎要從口中跳出來似的。
“那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再找我。”
趙吼冷冰冰的丢下一句話便朝着小院走去,就在程宴平暗自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鎮長一路小跑着走了過來,見了趙吼也在,很是意外。
“你們在做什麽?”
程宴平慌亂的解釋道:“沒...沒什麽......”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麽,仿佛鎮長是來捉|奸似的。
鎮長慧眼如炬,看了看垂首不語的程宴平,又看了看一臉冷峻的趙吼。
“真的?”
兩人皆都默了默。
鎮長也不糾結,笑着道:“剛好小趙也在,我給你們介紹下。”他先拉過了程宴平,熱情的介紹道:“這是從京城來的尋親的程宴平,親人沒尋到,倒是被我們人傑地靈的龍門鎮吸引住了,打算在這裏住下,就住在你隔壁呢。”
說完朝着小院看了一眼,繼而又指着趙吼道:“他叫趙吼,是個獵戶。別看他跟個悶葫蘆似的,整日裏又板着個臉,人倒不壞,有什麽事你找他幫忙就行。”
程宴平率先反應過來,強壓下心中的忐忑,拱手道:“趙兄,我初來乍到,還請多多關照。”
趙吼不喜歡這麽文绉绉的話,沉聲道:“還有事嗎?沒事我就先回去補覺了。”說完就自顧回了家裏。
“小程啊,你別介意。他就是這麽個人,等熟了你就知道了。”鎮長抱歉似的沖着程宴平笑了笑,大有一副自家孩子不懂事,你別介意的長輩模樣。
程宴平見鎮長去而複返,以為有什麽大事。
“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鎮長猛地一拍腦門,驚呼一聲道:“瞧我這記性,你剛來這裏,對鎮上不熟,我瞧着你也沒帶什麽行禮,可居家過日子要的東西多了去了,大到床褥家具,小到鍋碗瓢盆那都是要置辦的......”
程宴平這才恍然大悟。從京城到龍門鎮的這一路他不吵也不鬧,努力的适應着不一樣的生活,自以為做的還不錯,可現在賀鳴他們走了,真正只剩他一人了。
他才發覺原來獨自生活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啊。
他回頭看了一眼才将買下的小院,裏頭雜草叢生,荒涼無比,若是今日不打掃出來,他晚上連睡的地方都沒有。
此時已日到正午,暖陽高照。
既選擇了這裏,那便好好的活下去吧,從頭開始。
“鎮長,您下午若是無事的話可不可以帶着我去置辦些家夥什,作為報酬,我中午請你喝酒,如何?”
鎮長素來熱心,原想推辭的,可架不住“喝酒”二字,他向來貪戀杯中之物,況對程宴平這個會識文斷字的書生模樣的年輕人很有好感,便拍着胸脯應下了。
“此事就包在我身上吧。咱們龍門鎮雖不大,可卻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回頭我列個單子,等置辦齊了,一起送到你家裏。”
程宴平感恩不盡。昔年他是定國公府最受寵的小公子,若是想要什麽,只需張張口東西便來了,對銀錢更是沒有概念,這一路上他留心觀察着,差不多才算有了些數。
迎客樓。
是龍門鎮上唯一一家客棧。
掌櫃的姓王,長的圓圓的,帶着瓜皮帽,很是喜慶的樣子。說他長得圓倒不單指臉圓,關鍵是身材也圓滾滾的,加之個子不高,行動間頗有一番喜感。
“喲,今兒是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啊,快,裏面請。”
鎮長笑着打趣道:“想你店裏的燒刀子,這不就來了。”說着又給程宴平引見,程宴平不善與人打交道,只腼腆的笑了笑。
王掌櫃倒也不在意,他的客棧開了都快小二十年了,什麽樣的人沒見過,對于程宴平的樣貌很是誇了一番,誇完外貌又誇氣質,說的程宴平都紅了臉。
鎮長拉着程宴平入了座,又點了幾樣下酒菜。
一碟油爆花生米,一碟豬頭肉,一碟清炒時蔬,外加一壺燒刀子。
邊地的飯菜量大味重,對于吃慣了京中精細食物的程宴平來說還有些不習慣,且因着身體的緣故,家中從不讓他喝酒,只逢年過節喝些果酒罷了,這一開口燒刀子下去,只辣的他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連眼淚都下來了。
店中的食客不多,且都是鎮上的熟人,見狀皆都笑了起來。
程宴平臊的慌,臉上發燙。
鎮長悠閑的喝了一口,笑道:“不急,等習慣就好了,這燒刀子性烈,得慢慢的品。”
他見程宴平不勝酒力,也不勸酒,兩人邊吃邊聊,一頓飯吃完已是午後,鎮長帶着幾分醉意出了迎客樓,在路口分別的時候,他拍了拍程宴平的肩膀。“程家伢子啊,我瞧着你不像是窮苦人家出來的,你既是從京城而來......”他打了個酒嗝,“就安心的在這裏住下。人啊,誰都有命途不濟的時候,挺一挺,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說完雙手負在身後,慢吞吞的走了。
龍門鎮不大,程宴平也不必認路,拐個彎的功夫就到家門口了,路過趙吼家的時候,仍是心有餘悸,見他家門緊閉這才放了心,一溜小跑着回了自己家。
他背靠在院門上站了很久。
眼前的小院依舊荒涼,毫無人氣,可現在再看卻又覺出幾分溫馨來。世上之人千千萬,有吃不起飯的,有住不起房的,有天災人禍,與他們比起來,他算很幸運了。
即使是逆犯,卻有片瓦遮頭,不必流浪,不必風餐露宿,更不必受人白眼。
他在心中給自己鼓勁,然後去雜物堆裏翻出了一把鐮刀,鐮刀鏽跡斑斑,他握在木柄掂了掂。
在鎮長将生活必需品送來之前,他得先将小院給簡單的收拾出來。
鐮刀這東西,程宴平從前壓根就沒見過,更別提使了,他手握着鐮刀,意氣風發,只這一鐮刀下去就見了紅。
“啊......”
他叫了一聲,将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裏。少傾又不服輸的繼續割草,只這鐮刀似是跟他不對付,才不過割了一點草,他的手上和腿上就受了不少傷。
“啊......”
“啊......”
“啊......”
此時隔壁正在補眠的趙吼,哼唧着翻了個身,心想隔壁新來的鄰居是有什麽毛病?
怎麽這麽愛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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