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6

每個月月底的例行報告之後高層又把瑟蘭迪爾和埃爾隆德叫去了談話，語氣咄咄逼人地要求他拿出一些實際成果出來，否則就要停止對第一實驗室的資金援助。這聽起來非常吓人，埃爾隆德臉色不佳，瑟蘭迪爾卻不為所動，他若無其事地坐在科學院主席兼最高負責人面前聽着他一套一套地往外說廢話。

兩個多小時的責難結束後瑟蘭迪爾問埃爾隆德要不要來一瓶酒壓壓驚，埃爾隆德哈哈一笑，臉上也沒有多少擔憂的神色。

“我以為你會把那個被觀測者的事情告訴主席。”

“沒有這個必要，”瑟蘭迪爾說，“而且我不想被人搶先一步。”

“你說的是奧克實驗室的事吧？”

“我很讨厭他們，尤其是阿佐格。”瑟蘭迪爾語氣輕蔑，毫不掩飾自己對于另一個氣焰正旺的實驗室的态度。

奧克實驗室一個星期前向科學院報告研究出了一種新型藥物，號稱可以最大限度的提高士兵的抗疲勞能力以及戰鬥力，這未經試驗的藥物引得高層非常欣喜，他們分撥了大批的資金給奧克實驗室，從而變相減少了第一實驗室的資金。瑟蘭迪爾不相信這種被吹噓得神乎其神的藥劑的用處，至少在第一實驗室的多次試驗中，他們發現這是不可能的。

正如不可能以科學之手去獲得超自然的能量。

“我很擔心被觀測者A的安全。”埃爾隆德說，“志願者招募裏有他嗎？林迪爾還在整理名單，他說你拿去審核了。“

“我看了。”瑟蘭迪爾面色冰冷，陳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事實，“的确有他，這讓我高興了一陣子。“

“他叫什麽名字？”

“萊戈拉斯。”

“能從帝國大學要到他的資料嗎？”

“拿到了，但他的檔案是空白的。那是個故意為之的漏洞，而且他們的人好像很不願意提起這件事情。”

“我可以申請安全部隊的人去調查他，需要麽？”埃爾隆德知道現在的情況多麽棘手，高層的耐心與态度都被這場戰争消磨着，而能夠挽救實驗室的關鍵人物是一個謎，一切都對他們不利。

“太打草驚蛇了，埃爾。”瑟蘭迪爾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他也并非不想動用如此手段，“先看看事情怎麽發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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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有多少個志願者被你留下了？”

“十五個，都是有大一學生也有大二的。除了萊戈拉斯以外其他都是計算機随機挑選的。”

“明天就要開始觀察了，都準備好了吧？”

此時瑟蘭迪爾顯得胸有成竹，他了無痕跡地笑了笑，說道：“當然。三個星期全密閉式，有高強度的體能測試和戰鬥練習，負責他們生活的是前線休假軍人，宿舍樓也準備好了，就等明天他們報到了。“

這句話讓埃爾隆德松了一口氣，他并不想探究萊戈拉斯參加計劃的目的，這些太過複雜的問題會讓他感到疲憊，而實驗室內還有大量的工作等着他。

“你要采用軍事模式嗎，瑟蘭迪爾？”

“沒錯。”瑟蘭迪爾大方地承認了。

“學生們吃不消的。”

“所以我會讓軍人們好好推動他們。”瑟蘭迪爾面無表情，他知道這個實驗的殘酷性在哪裏，也明白那些志願者們都是犧牲品，“我唯一需要的就是萊戈拉斯的訓練記錄，其他人如何一點也不重要。”

他大多數時候都冷酷無情，包括現在。埃爾隆德無法理解瑟蘭迪爾的性格就包括這一點，他不為任何人服務，似乎也不會為什麽東西而執着瘋狂，冷靜地接近冷血。但瑟蘭迪爾卻又會因為某一刻的動念而死心眼地走下去，無論前路如何要付出什麽代價。

總而言之，他具備了成為偏執狂的一切條件。

萊戈拉斯很快收到了第一實驗室的回複郵件，恭喜他獲得了參加這一次實驗的資格，并且詳細列出了他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具體的實驗地點與時間。

他把這件事情和格洛芬德爾說了，對方瞪大眼睛，眼神像是在看世界上最最最可憐的傻瓜一樣，驚得說不出話來，足足半天才憋出一句：“維拉在上，萊戈拉斯，你是太久沒有見到瑟蘭迪爾所以失去了理智嗎？你也不是情窦初開的小精靈了吧？”他用的是精靈語，聲音也不大，确實十足的質問。

萊戈拉斯想為自己解釋，然後發現事情的确如格洛芬德爾所說，他真的失去理智，而且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有這樣的渴望。

“格洛芬德爾，不要那樣看着我。”

“那我該怎麽樣？做你的貼心老媽給你收拾殘局嗎，然後幫你死纏爛打嗎？”格洛芬德爾怒極反笑，字字句句都非常尖銳。他從不希望自己的精靈身份暴露在人類面前，其他精靈也一樣。萊戈拉斯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在冒險，其後果不僅僅是他一個人被當作怪胎放在無影燈下被諸多人員研究，也會讓其他重返中土的精靈好不容易獲得的安定生活遭到破壞。

萊戈拉斯一出生就承擔着一種責任，格洛芬德爾同樣負有這樣的責任，就是保護子民們的生命安全，讓他們安居樂業。萊戈拉斯縱然現在是以普通人的身份活在人類世界裏，但在這個人數稀少的精靈團體中，他還是得承擔如此的責任，無論他是否願意，是否有能力。

“你為什麽認定瑟蘭迪爾對我圖謀不軌？”萊戈拉斯找到脆弱的能夠支撐自己的論點，就此反擊。

格洛芬德爾嗤笑一聲，仍舊用着精靈語，表達着自己的憤怒，“阿拉貢的論文就是提交給瑟蘭迪爾的，你不會不知道吧？這非常的蹊跷，瑟蘭迪爾展開的新實驗和阿拉貢的報告有非常大的關聯，而且我的監控記錄裏面表明，第一實驗室動用了某種權限去查帝國大學的學生檔案。”

“他們查到了什麽？”

“什麽也沒有。”格洛芬德爾傲然擡頭，“我給你的檔案做了一個小錯誤在上面，顯示是有資料但是打開之後什麽也不會看到，這和一般的計算機小錯誤沒有區別。”

“你能查到是誰動用了這個權限嗎？”萊戈拉斯沉聲問道。

格洛芬德爾敲了敲鍵盤，擰過頭去，“我試試看。”

鐘樓內又只剩下了格洛芬德爾敲鍵盤的聲音，窗玻璃外凝結着雪花，有大有小。萊戈拉斯沉默地聽着自己起伏平緩的呼吸，不願回想格洛芬德爾的話。

這些可能他不是沒有猜想過，應該說這是他最初想到的最壞可能。他活了這麽多年，看破人類的陰謀并不需要被騙上當然後狠狠教訓一頓才能明白，他輕而易舉地看到了目的，然後自欺欺人地選擇了某種更加能讓他安心的說法。

瑟蘭迪爾和他的對話本來就很不正常了，阿拉貢的反常也讓萊戈拉斯敏銳的注意到了自身的處境。他本應自覺地退後以保全自身，而為了能夠接近瑟蘭迪爾，萊戈拉斯再次愚蠢地向前走了，并且和瑟蘭迪爾舉辦實驗一樣心懷鬼胎。

“有頭緒了嗎？”

聽到清脆的敲鍵盤聲停了下來，萊戈拉斯便問。

兩米之外的格洛芬德爾背對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如何，萊戈拉斯卻預感那非常的不好，某種埋藏在他們心底的不安逼近爆發臨界點了。

“如你所願，”格洛芬德爾換回了英語，他說得流利标準，沒有一絲口音，“正是瑟蘭迪爾。”

萊戈拉斯倒沒有多麽震驚，他早就預先想過了，也早就在那麽多次的輪回中面對過了。讓他非常的不好受，卻又只能默默承受。

如同成噸鋼鐵從天而降不斷加速墜入地面，萊戈拉斯恰好站在了最終掉落的地方，他不想走開逃命，就只能擡起手來頂住，最後被碾碎成肉泥，發散出被烤焦的味道。

格洛芬德爾望着他，幽幽開口，“你打算怎麽辦？”

“繼續參加。”萊戈拉斯說得明晰。

“你太自私了，萊戈拉斯。”格洛芬德爾搖搖頭，卻沒有之前的怒氣沖沖了，“這樣會讓大家都不好受。”

“我懂。”萊戈拉斯低下頭，看着自己手上拿着的邀請函附件，上面有瑟蘭迪爾的親筆簽字，“所以我來告訴你一聲，中斷和我的聯系，然後小心提防。”

僅僅只是無可反駁的通知，而不是讨論或出謀劃策。

“……沒有能說服你的的機會嗎？”格洛芬德爾苦笑。

“很抱歉，格洛芬德爾。沒有。”萊戈拉斯說得很幹脆，作出決定對他來說并不困難，他只是很難去面對朋友的失望，就像離開密林時他沒有勇氣回頭看瑟蘭迪爾是如何模樣，怕再看一眼，就扼殺了自己的決心。

格洛芬德爾站了起來，走向萊戈拉斯，表情是少有的嚴肅與難過。

“願你仍能被諸神庇護，吾友萊戈拉斯。”

他對萊戈拉斯做了一個久違的精靈之間相互告別的姿勢，最終還是尊重了萊戈拉斯自己的選擇。

萊戈拉斯默然回禮，離開鐘樓時感到腳步沉重。

天剛亮起來的時候萊戈拉斯就醒了，遺憾自己沒能記住夢境是什麽，檢查了一邊行李箱，一項一項地對照着第一實驗室給他的備忘錄确定是否漏了東西。他的動靜不大，卻還讓驚醒了阿拉貢。

阿拉貢睡眼惺忪地問萊戈拉斯這麽早起來幹嘛，他解釋說自己要去那個之前提到過的實驗，他被選上了。

阿拉貢聽到萊戈拉斯的話清醒了不少，他深知自己的聯名論文推動了這一事件，而萊戈拉斯還蒙在鼓裏。感到愧疚的阿拉貢不知如何能讓萊戈拉斯明白，也不敢讓萊戈拉斯明白，他問萊戈拉斯有什麽需要幫手的，而萊戈拉斯說他只是在清點物品。

灰蒙蒙的天空被描上了赤紅的邊緣，太陽從雲彩的遮蔽中放出光芒沖破包圍，鐘樓又在整點數響起鐘聲。

阿拉貢幫萊戈拉斯把旅行箱的拉鏈拉上，還給他從衣櫃裏找了一件保暖的衣服，問：“你這麽早去實驗室嗎？”

“不是，我就是緊張。”萊戈拉斯局促地笑笑，“怕出什麽簍子。”

參加過不少實驗的阿拉貢安慰萊戈拉斯，一幅過來人的樣子，他拍拍萊戈拉斯的肩膀，“你也別緊張啊，就不是什麽大事兒，教授怎麽說你就怎麽做好了。我們這也不是什麽心理學社會學的實驗，難不倒你的。”

萊戈拉斯四處望望，走到櫃子前面想着自己是不是還漏下了什麽，聽到阿拉貢說的這句話後回頭：“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你認識路去第一實驗室嗎？”

下雪天路面濕滑，很少有車輛會不要命的上街，就算是公交車班次也會受到很大影響，幾乎是毫無規律的，阿拉貢對此深有體會。每次去參加時間稍微長一點的實驗，交通工具就是一個讓人煩心的問題，特別還是在戰争中，石油優先供應給前線，而敵對國家的海上封鎖讓他們這些平民老百姓苦不堪言。

“我查過路線了，”萊戈拉斯一邊說着一邊把自己的被子疊好，“第一實驗室的聯系人和我說會有統一巴士接送我們，一個小時後到達。”

“這樣啊，”阿拉貢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你吃個早飯先吧，也不急啊。分配室拿回來的食物你還剩下多少？”

“半包吧，我不想吃，太難吃了。”萊戈拉斯沒有胃口吃東西，那些食物的味道的确不好，而他更多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口感。

“你怎麽能這麽對自己的身體啊，萊戈拉斯。”阿拉貢從外面打了一壺熱水給萊戈拉斯倒上，沖了一小包麥片，香氣四溢。

他把杯子推到萊戈拉斯面前，讓他喝下去填飽肚子。

雖然食欲全無，萊戈拉斯開始照做了。然後他拿起浴巾進了浴室洗了個澡，在阿拉貢的建議下從衣櫃裏找出了能夠讓他看起來稍微正式一點的衣服。而阿拉貢要求萊戈拉斯必須帶上自己那件厚厚的外套，百般無奈之下，萊戈拉斯也就接受了這樣的好意。

即使站在曠野之中，大雪飄搖，作為精靈萊戈拉斯也不會有多麽的寒冷。可他還是願意感受着一份來自朋友的暖意。

接送十五名志願者的大巴安安穩穩地停在了帝國大學的校門口，各自帶着興奮神色的志願者們都為自己能夠進入第一實驗室而且能獲得豐厚的報酬而感到由衷的高興，他們互相介紹着，希望能夠在未來三個星期結交上新的朋友。

萊戈拉斯出衆的外表讓這十幾個人對他非常關注，他們都主動和萊戈拉斯打招呼說着自己的名字，而萊戈拉斯一個也沒記錯，清晰且有禮地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舊時的身為王子的萊戈拉斯需要接受的禮節訓練是留在他骨子裏難以磨滅的痕跡，無論時代如何變遷，舉手投足之間的氣質都是很難改變的。這讓他出類拔萃與衆不同，卻又無形的樹立了與其他人的屏障，有着說不出的別扭。

生而為高貴王族、勇猛戰士的萊戈拉斯，現在卻不盡職卻盡力地扮演着普通人的角色。

帝國大學和第一實驗室的距離非常容易感受得到，他們在雪天裏花了三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一路上蕭瑟的景象與軍政府的粉飾太平令人記憶猶深。街道上行人寥寥，頂着大雪，陰沉的顏色充斥着他們的視線，又轉瞬即逝。

經過重重安檢之後他們終于進入了第一實驗室的核心區域，線條淩厲的大樓拔地而起，無數玻璃反射着太陽光線，巨大的停機坪仍然在使用之中。他們看着這神聖殿堂般的建築物，除了萊戈拉斯無一例外都在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夠以第一實驗室成員的身份走進這裏，昂首挺胸受人尊敬。

站在門口的加裏安恭候多時，他臉上是讓人感到親切的溫柔笑容，一如既往，恍如隔世。

加裏安逐一和志願者們握手，表達了對他們的感謝，帶着他們去了宿舍樓。

期間有人熱烈地讨論着未來三個星期的日子，并且猜測瑟蘭迪爾何時會出現。加裏安笑眯眯地任由志願者們發問，又不厭其煩地回答那些聽起來頗有冒犯意味的話題。

“請各位拿好自己房間的鑰匙，如有需要可以和我說，今天大家可以盡情放松，實驗明天才開始。”加裏安拿着表格，一個一個志願者地分配房間。他非常的耐心，好像過了這麽久，這麽多年的變化，他的脾性還是如此。

“謝謝您。”接過鑰匙後萊戈拉斯說道。

加裏安擡頭看了看萊戈拉斯，對他留有印象，“是您啊，還真是巧。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暫時沒有了。”萊戈拉斯笑着說。

“那您先回房間吧，我想您也累了。午餐時間大家去樓下的食堂，會有其他人在那裏等你們，知道了嗎？”加裏安說着轉過頭來還和其他志願者說，志願者們歡呼雀躍地走進了自己的房間，還不上說上一句“待會見”。

這個過程中瑟蘭迪爾始終沒有露面，和以往一樣，他喜歡在最後時刻才高高在上地出現，推動整件事情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