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hapter 7

未來三個星期與其說是自願實驗,不如說是超越常人所能承受的殘酷訓練,注定沒有幾個人能夠熬過去。萊戈拉斯第一眼見到那幾名專門負責他們的軍人時,就能感受到他們身上那一股來者不善的氣息,危險而又血腥,即使臉上帶着笑容,也無法掩蓋。

他們統一住在第一實驗室的宿舍樓中,同一層,而瑟蘭迪爾也臨時搬進了那一層,說是要熟悉大家。得以見到傳說般的瑟蘭迪爾教授令志願者們很高興,全然忘卻自己即将面對的慘烈實驗。他們輪流與瑟蘭迪爾握手,結結巴巴地表達着自己的崇拜與興奮,而瑟蘭迪爾帶着完美無瑕的冰冷微笑站在那裏,接受着崇拜者們的狂熱。萊戈拉斯也走上前去和他握手,手心有一層薄汗,同樣地緊張。

這樣的場景如同萊戈拉斯過去每一次與瑟蘭迪爾的見面,他還是國王,高貴驕傲地坐在王座上,哪怕站在他面前的是萊戈拉斯,他唯一的親人,他的孩子,密林的王子,也只能擡頭仰望那高不可攀的存在。瑟蘭迪爾以國王身份與萊戈拉斯交談時,無形的威壓令他喘不過氣來,但私底下,瑟蘭迪爾與其他父親沒有區別,他威嚴而又敏感,有着自己的溫柔所在,也會不惜一切地去保護他的孩子,會尊重萊戈拉斯的每一個決定,哪怕那要付出深重的代價。

于萊戈拉斯,瑟蘭迪爾是最好的父親,最難以觸及的愛人,也是深夜星空中有着億萬光年距離的明亮隕星,光芒不滅。而萊戈拉斯所見的光,不過是跨越萬千時光而來的過去印象,早已泯滅在宇宙深處,遁入虛空。

“真是巧合啊,又見到您了。”

輪到萊戈拉斯走到他面前時,瑟蘭迪爾眼角帶笑,連驚訝都不屑于裝出來,他與萊戈拉斯握手的時間持續了短短的兩三秒。

萊戈拉斯已經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的靠近瑟蘭迪爾了,對方的一颦一笑他都看得清晰,落入他的眼底。他收拾心情,讓自己顯得正常一點,“沒想到您會是項目負責人。”

他說謊了,正是因為知道瑟蘭迪爾是負責人,才會冒險提交表格。

“接下來的日子裏,還要和您好好相處呢。”瑟蘭迪爾指着自己身後的房門,他的房間在樓層的最裏面,因為是最後搬進來,只剩下這麽一間房間了,實驗室剛剛才派人過來打掃,室內一片狼藉。

萊戈拉斯的房間就在倒數第二間,緊靠這瑟蘭迪爾的房間。他們的住處都是電腦随機分配的,既然現實如此,萊戈拉斯也無法提出要求更換房間這樣不合理的要求。何況他也樂于接受這樣的待遇。

“教授您辛苦了。”

“你們會比我更辛苦的,所以今天好好休息吧,萊戈拉斯。”瑟蘭迪爾叫他的名字的發音與以前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這讓萊戈拉斯怔了片刻。他的名字來自于精靈語,那種衰落而早已無人知曉的語言,大多數人連讀都不能讀清楚這幾個字,更別說明白其中含義。而瑟蘭迪爾喚起這個名字時的每一個顫音,萊戈拉斯都記得毫無偏差而又深刻,幾乎讓他恍然回到久遠的模糊記憶中,忘卻了他所經歷過的苦難。

“那您也早點休息。”萊戈拉斯逃似的回到了房間,為自己的失态感到尴尬,他可不想瑟蘭迪爾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麽。

走廊裏的燈開着,并不算很亮,卻足以讓瑟蘭迪爾看清萊戈拉斯的表情。

在萊戈拉斯匆匆關上房門後,他仍然站在走廊外,耐心地等待着工作人員為他清理房間,偶爾也會側過頭去看窗外的天空。運輸物資的飛機徹夜不停地朝着戰火紛飛硝煙四起前線飛去,劃過寧靜的夜空,誰又知道明天回來的飛機數會完整呢?始終都是不确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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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後躺在床上的萊戈拉斯聽見瑟蘭迪爾對工作人員說了一句“謝謝”。

他并不是故意偷聽的,至少這對他來說是折磨。精靈天生靈敏的感覺在此刻令萊戈拉斯可以捕捉到所有有關瑟蘭迪爾的信息,包括他的呼吸,他的話音,他的腳步,舉手投足都是被放大後才進入萊戈拉斯的腦中,哪怕萊戈拉斯并無此意,他都要接受。作為戰士這是他最值得驕傲的地方,而此時此刻,則讓他的內心如火焚燒,難以撲滅。

他翻了個身,想找個更加舒服的姿勢,像人類一樣覺得這會讓自己容易入睡

鎖門的“咔嚓”一響也傳入耳中,清脆的一聲,伴着輕輕地腳步聲,有條不紊,走得不急不慢。

瑟蘭迪爾坐在書桌前,這上面沒有擺着他平常需要的專業著作,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筆筒和一個專用屏幕。随後他拿出了幾份尚未批改的論文還有那些等着他簽字确認的報告書,第一實驗室內的大小事務由他和埃爾隆德平分,雖然這一實驗後埃爾隆德主動承擔了另一部分職責,可他還是要仔細審核每一份文件,以防出現問題。

他嘆了口氣,打開臺燈認命似的找出了一支筆,開始為那些論文修改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這些引用不當的文章總會讓他心情不佳,忍不住握筆的力氣就加大了幾分,在需要修改的地方狠狠畫下重點。

電腦屏幕顯示着紅外熱成像,還有其他體能監視,這是第一實驗室費了老大力氣從國家安全部隊弄回來的最先進的間諜設備,十米內的生命現象都能有所感應并且做出最準确的監控分析,當然這也包括錄像監控,只是瑟蘭迪爾更喜歡看着數據。這比看着一個活人然後思考他的每一個行為會消耗多少能量要容易輕松的多。

毫無疑問,監控設備是為了這一個實驗引入的,也只有萊戈拉斯的房間內偷偷安裝了。這樣的低劣行為必定令人發指,可這已經涉及了國家利益,必須要使用非常手段,自然也不在法律保護之下。

萊戈拉斯的生命現象非常的平穩,屏幕上的他保持着躺在床上放松的姿勢,仿佛此刻他正行走在一個安詳的夢境之中,萬籁俱寂,無需擔心自己的安全。

瑟蘭迪爾時不時擡頭看屏幕上的人,因為房間內已經熄燈,只有黑乎乎的一片。他又調回了熱成像,發現萊戈拉斯依舊躺着,和剛才一樣,似乎是入睡了。而屏幕下方的數據也指出,他所有的消耗都減少了最低。

他本以為萊戈拉斯會和其他人一樣,輾轉反側的期待着明天的實驗,至少不會這麽快入睡。沒想到的是他已經睡着了。

精靈其實不需要躺着睡覺,至少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可以站着睡覺,這不會對他們的身體造成任何的負擔。他們比人類更适合戰鬥,也更容易去适應這個世界,但精靈的時代已經過去很久了,現在是人類的時代,他們在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地繁衍着,一片繁榮。

萊戈拉斯之所以學習人類的習慣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同,但更多的睡眠能不能讓他更加精力充沛,反而會令他更容易疲勞。這種問題格洛芬德爾也同樣面臨過,後來他和萊戈拉斯說,他還是喜歡按照精靈的生活方式活着。

生活在集體宿舍中萊戈拉斯就不得不讓自己更加平凡且不起眼,雖然不需要人類那麽長的睡眠,可他必須躺下來,僞裝出熟睡的樣子,陷入沉靜的深夜。事實上他只是合上了眼睛,而他所聽到的一丁點聲音都會在他的腦海裏形成一副想象的畫面。

鋼筋水泥構築成的城市并沒有過去那些鬼影幢幢的叢林與草原那麽恐怖,這裏只有令人安心的風聲,還有起伏不平的呼吸聲。

他知道隔壁的房間還亮着燈,瑟蘭迪爾興許是坐在椅子上,閱讀着某些萊戈拉斯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名著或是專業書籍,興許實在喝着酒,消遣這漫漫長夜。

這麽近的接近瑟蘭迪爾的機會對萊戈拉斯來說其實非常少。他恍然間錯以為,這一秒他就陪伴在瑟蘭迪爾身旁,下一秒也是如此。

而他的确如此做到了,春夏秋冬,歲月更替,政權變更,他都在尋找着瑟蘭迪爾,并且保護着他。

微弱的響聲他聽得一清二楚,閉上眼睛瑟蘭迪爾就出現在眼前,穿着華麗繁複的衣袍,舉止優雅從容仍似舊時的精靈王。

萊戈拉斯幻想着瑟蘭迪爾在房內的每一個動作,不自主地代入了過去父親的形象,無形地撩動着自己的心。他曾經是萬人景仰的精靈王子,現在的所作所為卻和偷窺狂一樣令人作嘔。

僵在床上的感覺一點都不好,房內不斷運轉着的空調噴出暖氣,充盈着他的肺部,順着肺泡進入血液循環周身提供能量。

萊戈拉斯轉了個身,無知覺得伸出手去觸碰牆壁。

他能感受到牆壁內蜿蜒電路的電流經過,還有一牆之隔的瑟蘭迪爾的動作。

他能聽見瑟蘭迪爾的呼吸頻率變了變,随即是雙腳踩在地毯上輕微的聲響,然後鋼筆被放回筆筒的聲音,被褥被掀開的聲音,還有關燈的聲音。它們發生在一分鐘之內。

萊戈拉斯沒有把窗簾拉上,外面已經下雪了,空氣裏是飄搖而來的雪花,氣溫降低,暗灰色的雪落了一地。他轉過頭去望着窗外的世界,沒有色彩,凜冽而肅殺。

窸窸窣窣不止是落雪,還有另一間房間內,被重重濃稠空氣阻隔的、衣服被脫落的摩擦聲,衣物從皮膚上緩緩滑落,一寸一寸,燒着萊戈拉斯那快要短路的神經。

窗戶是萊戈拉斯房內唯一的光源,那些慘淡的星光跌落在他的臉上,照入眼眸。萊戈拉斯眼神放空,渙散而無法聚焦,被扯入了自己那龌龊的臆想中。

第一件外衣被脫下了,一瞬間亮起的、噼裏啪啦作響的電光應該在黑夜裏尤其顯眼,瑟蘭迪爾的輪廓也被萊戈拉斯默默描繪了一遍。成千上萬次的重複,如同眨眼般自然。

襯衣的扣子被解開了。

萊戈拉斯吞了口唾沫,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瑟蘭迪爾那肌肉結實內部,象征着他作為戰士的強大力量。他翻過身子背對窗戶,緊閉眼睛,假裝睡着了。真是自欺欺人。

皮帶扣解開了,褲子的拉鏈正在被緩緩拉下。

他記得那是黑色的西褲,很襯瑟蘭迪爾的西裝與襯衣,貼身地勾勒出瑟蘭迪爾的臀部線條以及那修長的雙腿,把無數人的自尊狠狠踩碎。

想到這萊戈拉斯捂住自己的眼睛,但那于事無補,在他腦中上演的畫面不會停止也不會消失,從隔壁傳來的聲音是一管後勁極大的腎上腺素,毫不留情地紮進他的血管。

心跳加速,喘聲愈重,呼吸急促。

萊戈拉斯沒有喝醉過,而今卻被這是有若無的撩撥折磨的如同經歷了一場痛苦的宿醉。

瑟蘭迪爾的更衣還在繼續,萊戈拉斯唯有幼年時見過瑟蘭迪爾更衣,那在他的印象中已成了模糊的一片,而今兩個影子重合在一起,瑟蘭迪爾的面容被陰影遮去,只有冷峻輪廓在星光下被辨別出來。

最後傳來的是被子覆蓋在身上的沉沉一聲,平緩的呼氣無法讓萊戈拉斯的炙熱身軀擺脫原始的欲望。他起身關掉了室內的暖氣,打開窗戶,任憑冰冷狂風闖進室內,一點一點的冷卻這早該被譴責的罪惡。

萊戈拉斯并非沒有見過瑟蘭迪爾的裸體,他們曾在某個世紀魚水糾纏赤裸狂歡,互相欺瞞而又互相逢迎,抛去俗世的地位財富只剩下那渾濁的親吻與濕漉漉的氣息,猙獰地交歡如野獸争奪屬于自己的領地。

他們撕扯對方,宣示自己的權威以及肉體的所有權,昏天黑地中呢喃地喚着對方的名字,那是最動人的情話,是無聲的承諾。

那是愛情嗎?或許吧。

晨光熹微,拍打着玻璃的風來回卷起雪片,像一拳打中了萊戈拉斯的腹部,令他悶哼一聲。

他口渴,從厚厚的被子裏脫出身來,室內外并無溫差,他自己也感受不到。敏銳的精靈在痛苦方面卻相當的遲鈍,這是人類羨慕的優點,而萊戈拉斯卻毫無知覺。

他走到窗前,看着雪白一片的街景,稍微錯神,然後關上了窗戶。

衣服都被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床頭櫃上,萊戈拉斯換上了那些他人覺得看起來會很溫暖的衣服,還把阿拉貢囑咐他帶上的大衣穿上了。至少人類覺得這會對身體有好處。但其實這唯一的作用就是降低他的敏捷度。

洗漱完畢後指尖還殘餘着水溫,那也不高,風一吹就是一陣涼。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得益于精靈的體質,昨晚所經受的酷刑不會暴露,他看起來依舊那麽健康精神,簡直年輕地令人嫉妒。

走出走廊後萊戈拉斯發現并沒有幾個人起床了,按照實驗規定他們要在八點抵達集訓室。他們現在不需要擔心起晚了就沒有食物這件事情,知道第一實驗室會給他們準備食物,都享受着假期般的生活。

現在才六點鐘,天還沒有完全的亮起來,只有濕冷的風一遍又一遍的逡巡在城市上空,寒鴉凄厲的叫聲回蕩不絕。

萊戈拉斯想去找個地方跑跑步、做做引體向上和俯卧撐,像每一天早上他和格洛芬德爾在體育館內的鍛煉,揮灑汗水,假裝他們還是戰士。

他走下樓梯,卻被人忽然叫住了。

“萊戈拉斯。”

瑟蘭迪爾的臉出現在樓梯口,他看起來精神十足,頗為好奇地打量着萊戈拉斯,揣摩他要去做什麽。

“您好,瑟蘭迪爾教授。”萊戈拉斯望過去,心想瑟蘭迪爾昨晚一點鐘才睡覺,居然也這麽早起來。

瑟蘭迪爾走了過來,問了一句:“你要去吃早飯嗎?”

“不,我只是想去跑步。”

“你喜歡跑步?”

“那會讓頭腦清醒很多。”他可以在跑步的時候想很多東西,也可以什麽都不想,那是他求之不得的。

瑟蘭迪爾咀嚼着萊戈拉斯的這句話,同他一塊下樓,錯落不止的步聲回響在樓道間。萊戈拉斯甚至不敢去看瑟蘭迪爾,怕會再一次激起昨夜的欲望。

“如果你要去跑步的話,我建議你去二樓。哪兒有個員工健身房,你們也可以去用,沒關系的。而且随時開放。”瑟蘭迪爾有意無意地提起。

“您經常去健身房嗎?”萊戈拉斯說出口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

瑟蘭迪爾微微一笑,“我不太去,工作太忙了。”

走到二樓,萊戈拉斯停了下來,站在樓梯口看着指示牌。瑟蘭迪爾指向左邊,透過門上的小玻璃能望見裏面各式各樣的健身器材。

“是有專門的管理人員嗎?”萊戈拉斯問。

“這倒沒有。”瑟蘭迪爾推開門,帶着萊戈拉斯進去,“我們經常要加班,鍛煉時間也不一定,久而久之就決定全天開放了,反正也沒有人會來偷東西。”

萊戈拉斯四處望了望,健身房很大,也很安靜,連電閘都沒有打開。瑟蘭迪爾找到電閘,往上一推,才打開了燈。戰争時候這樣的行為能夠節省電力,更何況糧食短缺,大幅度的運動會加劇食物消耗,誰也不會傻到這個程度。

“東西放這就好了。”瑟蘭迪爾轉過身準備走了,又回過頭來說:“別忘了去吃早飯。”

萊戈拉斯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轉彎處,想自己還是去跑跑步機上出一身汗好了,最好還是去雪地裏繞着大樓跑。這寂靜的室內,與曠野的寒冷,都浸透了孤獨。

瑟蘭迪爾走了以後,整個健身房的電子眼都啓動了,高度緊張地鎖定了萊戈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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