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Chapter (5)

。”拉森笑了一下,拉下兜帽防止自己的臉暴露在灼熱的陽光下。

“他們說我像個王子。”萊戈拉斯聳聳肩。這句話說的不假,他本來就是一個王子,只是叫人看不出來而已。

“你?”拉森狐疑地看着萊戈拉斯,笑着說:“王子可不像你這樣任意妄為。”

“那我就是一個很任意妄為的王子啰。”萊戈拉斯隐藏在兜帽裏的臉叫人看不出表情如何,聽語氣就像是對自己的調侃,熱烈而又歡快。事實上,他說出這句話時面無表情,眼底晦暗不明地分不清是自責還是追憶。

腳底的沙子仿佛沸騰,熱量源源不斷地從腳心爬升到身體內,叫人煩躁,而他們這十天的旅途好像沒有盡頭,連續幾天下來都是無邊無際的沙漠,地平線上的紅色遙不可及,城鎮的影子一點也看不見。行囊越來越輕,這不是個好兆頭,意味着要節省食物了,但吃不夠,又不能抵禦晚上的嚴寒與第二天的跋涉。應對這些問題的解決方法精靈夢都很簡單——少吃。他們有優于常人的體能,兩三天不進食也沒有所謂。

但在沙漠中不同,缺少食物能夠過去,缺少水不行。

過去了五天,可按照拉森的說法,他們連一半的路都沒有走完。

水的儲備少了三分之二,雖然拉森一再告誡他們要省着點,但最後還是陷入了如此困境。很顯然,這都是因為與他們同行的人們沒有什麽穿越沙漠的經驗,過去的經歷也不足以告訴他們什麽是最重要的,把拉森的話當做可有可無的提示。

萊戈拉斯應該是他們之中狀況最好的了,他知道應該如何應對,但殘酷的是,如果要保證自己能夠平平安安地走到盡頭,就要拒絕對他人伸出援手。這是他所不願意做的。所幸大家都以為萊戈拉斯和他們一樣,消耗的差不多,也不好意思開口。

晚上沙漠裏會下雪,這樣匪夷所思的場景萊戈拉斯也見識過。

有些小動物會在夜間出沒,也許是出于天性,出于對精靈們的熟悉感,它們會聚集到萊戈拉斯的身邊。夜深時大家都熟睡了,它們就偷偷跑出來,探頭探腦地看萊戈拉斯又沒有睡着。見他緊閉着眼睛,就鑽進他的懷裏,或者靠着他的背,給他提供溫度。

精靈擁有敏銳的視覺與觸覺,當那些小動物出現在他身旁時,他就知道了。只是不想驚擾它們,也就讓它們做出這樣的動作了。但到了第二天,他的衣服上總會沾着一些毛。

這樣擁抱的動作萊戈拉斯很少作出來,更多的是幼年時被瑟蘭迪爾抱在懷中,每當他作噩夢或是想起自己的母親,瑟蘭迪爾就如此沉默地抱着他的孩子,聆聽着他的心跳。那大概是精靈王表達自己感情的方式了,和萊戈拉斯不同,萊戈拉斯更像是西爾凡精靈,對于自己的感情大膽而奔放,緊追不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他開始想念自己父親的懷抱,想念很多年前的日夜,他們一同度過的時光。

這總讓萊戈拉斯有些安慰,他知道,自己還沒有忘記瑟蘭迪爾。

番外:Here With You(中)

Advertisement

第七天食物終于告罄了,雖然拉森首先提出大家把自己剩下來的能夠果腹的食物放在一起再公平分配,但于事無補,最後還是陷入了這樣的境況。萊戈拉斯交出來的食物是最多的,大家都有些驚訝他的食量之小,卻又為此感到慶幸。期間他們幻想有一種輕便又能提供足夠能量的食物,讓他們的遠行能夠輕松一些,萊戈拉斯随口說道那其實是有的,但拉森不相信他,其他的旅伴也不相信他,只認為那是他的無稽之談。但他們不知道萊戈拉斯以往的每一次長途跋涉,都是帶上蘭巴斯的,精靈們的面包。而在他這一次心血來潮的、想要和人類同行的旅程中,他并沒有帶上,像一個真正的人類一樣也開始為食物發愁了。

留給他們的飲用水也不多,皮質的水袋已經三三兩兩地癟下午了,他們開始渴望見到綠洲,或是沙漠盡頭那一間聲名遠揚的酒館。

嘴唇幹裂神智恍惚正是他們現在的狀态,萊戈拉斯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喝水也很少,體力大幅度下降,甚至不能應對一場夜間的風暴。而他們還必須繼續向前行進,支撐着他們的是各自的渴望,而萊戈拉斯并沒有。

寒冷侵襲着這一路的冒險,拉森為了鼓勵同行者,說起了自己曾經的故事,還有虛構的冒險與沙漠王國。聽到這些大家也只是笑笑,不置可否,然後沉沉睡去,以美好的夢境來抵抗現實的利刃。萊戈拉斯的懷中依舊有那些為他取暖的小動物,睜大眼睛看着他,發出的聲音像某種古老的語言,把他的記憶帶回遙遠的從前,還有那一片樹木參天的森林。

第九夜他輾轉反側,徹夜無眠,不住地想念着過去的一切。那就像睡覺時摻在頭發裏的沙子,一旦起來就會簌簌地往下掉,但洗不幹淨,怎麽拍打也沒有辦法恢複到原來的模樣,一直硌着,讓人耿耿于懷。

于是他坐起身來,看着東方地平線上的光輝,正一點一點地往上爬升,照耀了他們所處的沙丘。但夜還漫長,如同過去的數千萬個晝夜,在寂靜中扼住你的咽喉,令你無法呼吸。蹲在他的懷中的小狐動了動,肉肉的爪子放到了萊戈拉斯的肩膀上,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而萊戈拉斯只是安撫似的朝小狐笑了笑,靜悄悄地坐了起來。

熟睡的同伴們并沒有察覺他的起身,睡得昏昏沉沉負責守夜的拉森竭力不讓自己的眼睛合上,生怕這時出現會對他們這些迷失在沙漠裏的旅人造成威脅的動物的出現。萊戈拉斯把小狐輕柔地放在了地上,在它的叫聲中小心地走向拉森,說自己代替他吧。

拉森對萊戈拉斯不太放心,奈何睡意沉重,他的眼皮已經貼在了一起,聽到萊戈拉斯的話,也還是同意了,沒走兩步就倒頭睡在了草草鋪設的攤子上。

這時候很冷,呼出的都是白氣。

和森林不同,沙漠的氣溫變化無常,日夜差距極大,這讓他不得不小心防備。身兼教師的瑟蘭迪爾曾告訴過萊戈拉斯應該如何在沙漠中生存,他條理清晰地說明遇到什麽樣的困難應該怎麽做。那時萊戈拉斯還是個什麽也不懂的小精靈,纏着他的父親問他為什麽知道這麽多的東西。而瑟蘭迪爾只是笑笑,眼底浮出某些可以稱之為哀傷的感情,轉瞬即逝。

充斥在萊戈拉斯的童年中是許許多多的童謠與傳說,某些純屬杜撰,是瑟蘭迪爾心情愉悅時随口編作的,引人入勝又險象叢生。這些事情本來應該有王室總管加裏安來做,但瑟蘭迪爾堅持讓自己來。無論多麽的忙,他還是會準時出現在萊戈拉斯的床頭,直至他的孩子睡去,才不作聲響地回去辦公,解決那些令人頭疼的事務。

瑟蘭迪爾與他說過太陽最猛烈的時候,連空氣都被扭曲了,那時他能夠見到某一種奇景。人類稱之為海市蜃樓,那是虛幻的、不存在的。萊戈拉斯向往着這樣的描述,抓着父親不讓他走問他,他以前見到過麽?

“當然,我差點就走了進去。”瑟蘭迪爾對孩子大大方方地承認了自己當年犯下的錯誤,又告誡萊戈拉斯,“不要在過于炎熱的時候行走,即使是首生兒女,也不一定能夠經受得住誘惑。”

他說得認真嚴肅,連語調也從輕柔變為了對孩子的訓誡,仿佛直到有一天萊戈拉斯會離他遠去,去一些他自己也未曾涉足過的地方,而不僅僅是波瀾壯闊的海面上。

呆坐在沙子上是枯燥無味的,守夜也同樣的無趣,萊戈拉斯看着那一頭駱駝,它正露出非常安寧的表情趴伏在沙面上,連鼻息都聽得清楚。

那頭小狐又趁着萊戈拉斯不注意一下子竄進了他的懷裏,蹭蹭他的臉,還伸出舌頭輕輕舔了一下。精靈們總是這樣惹動物喜愛,這幾乎沒有例外。

好吧,萊戈拉斯突然作了個轉折,他的父親就是例外之一。

常年以威嚴示人的瑟蘭迪爾難以親近,在萊戈拉斯長大後更是如此。不知何時他已經收起了過去對萊戈拉斯的親切,展露出來的更多的是國王對于王子的要求,施以威壓,教導着他如何能夠管理密林。

萊戈拉斯幾乎沒有見過瑟蘭迪爾與什麽動物有一切稍稍親昵的動作,除了那頭大角鹿。它作為瑟蘭迪爾的坐騎已經有好幾千年了,卻又由于五軍之戰而離他而去。瑟蘭迪爾對于此甚至沒有流露出一絲的悲傷,他重整軍隊就回到了密林,再也沒有提到過那一頭大角鹿了。

刻意的遺忘代表着某種不願回憶的傷痛,萊戈拉斯深知,正如瑟蘭迪爾對自己表達出來的感情的避之不及。恰恰是因為無法承載,才棄置不理,等待有一天的冷卻,或是直面。

休息夠了又再度啓程,拉森以歡快的語調鼓勵他們,不斷強調最快只要三天就能走出沙漠了。歡欣鼓舞的旅伴們決定加快速度,卻又因此犯下了不該犯的錯誤——日間,哪怕是午後也要向前走。

萊戈拉斯說那很容易迷失方向,可被無盡的沙海折磨着的人們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拉森也明白萊戈拉斯說的是對的,但他的理由也讓人無法反駁:剩下的水只有一個水壺了,是遠遠不夠十人隊伍的,他們把食物壓縮到最小,但還是要挨餓。到最後,只能兩天吃一次。就在昨天,食物是徹底沒了,連萊戈拉斯也變不出什麽來。

萬般無奈之下他們日夜兼程,朝着拉森所說的方向走去,心裏有些懷疑,但更多的是希冀。

遇到綠洲只是極少數人的幸運,至少在這一群不行的冒險者身上,綠洲并沒有如期出現。口幹舌燥折磨着他們,耳畔仿佛出現了水流的聲音,但回頭望去,只是一片黃沙飛舞的場景,如同他們每一日見到的,沒有任何變化也叫人看不出來。類似于這樣的旅途叫萊戈拉斯想起了護戒之行,他們不斷向前奔跑加快速度,沿途的風景都無心留意,雖然性質有很大的不同,卻又相似。

烈日炎炎的午後連空氣都在跳動,變成一團一團的、難以形容的色彩在眼睛裏,萊戈拉斯能看得比他們遠,卻依舊看不到終點,城鎮遠在天邊。他不敢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的同伴,水的瀕臨枯竭已經很讓人絕望了,而萊戈拉斯陳述的事實無異于雪上加霜。隊伍裏正常的就只剩下那幾頭駱駝,他們早就習慣了沙漠的變化無常,搖着頭,駝鈴發出的響聲如同渺遠的歌聲安撫着疲憊的迷路者。

最後一壺水別在了拉森的腰帶上,大家渴了就問來要一點,視若珍寶地一滴都不敢浪費。萊戈拉斯也覺得難受,卻很少會提出要求。

第十日的午後他們的眼前出現了綠洲,一條閃着光的清澈河流浮凸在沙漠之上,叮咚的水聲清晰可辨,喜悅充斥在他們的內心。拉森卻和萊戈拉斯一起警告着同伴們不要循着那個方向走去,光影間的河流不過是人們的想象和沙漠裏的海市蜃樓。那讓很多無望的旅人見到了希望,最後又親自摧毀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希望,毫不留情又毫無惡意。

不是第一次穿越沙漠的萊戈拉斯當然知道這對他們這一群山窮水盡的冒險者來說多麽可怕,他牢記着瑟蘭迪爾很久以前對他的告誡,要遠離這樣的美景,越遠越好。

但有兩個人不顧一切地丢下了行囊向着河流發源的地方跑去了,因為遠遠望去還有一片朦胧若現的森林,這是他們的說法,萊戈拉斯笑着搖頭說這不可能。頂着燦爛的陽光,他們的隊友越來越遠,無論怎麽大聲呼喊都聽不見了,滿心只有那一片不存在的森林與河水。

其他精疲力竭的同伴都接近了半暈厥的狀态了,唯有多次經歷過險境的拉森和精力相對較好的萊戈拉斯還能知道發生了什麽。拉森請求萊戈拉斯把那兩位神智不清的朋友帶回來,無異于送萊戈拉斯去世,可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假若萊戈拉斯是個人類,他一定會果斷拒絕,選擇保存體力,但身為精靈他有一種責任感還有驕傲,最終萊戈拉斯還是答應了。拉森把水壺裏一小半的水倒入了萊戈拉斯的水壺中,說在原地等他們。他會在駱駝的他們身上挂上白布,方便辨認。

難免的,這聽起來有些悲壯。萊戈拉斯喝了一口水,稍稍緩解了自身的不适,就緊随其後地跑了出去。

除了風聲,萊戈拉斯什麽都聽不見,他竭力想要在一定範圍內搜尋到兩名離隊者的腳本聲與歡呼聲,但遮天蔽日的狂風讓他引以為豪的聽覺失靈了。被包裹在喧鬧的寂靜中,萊戈拉斯只能依據自己的判斷,向森林出發。他并不想走太遠,因為他也害怕自己也會迷路。

他以前也在森林裏迷路過,密林的版圖遠比他想象的要大,而那時頑皮的小王子一心只有書本裏的冒險者,想要在自己的神秘國度變成英雄。于是帶上一天的食物萊戈拉斯就悄悄出門了,以為自己瞞過了宮殿裏的所有人,包括他整日埋頭于公務的、非常忙碌的父親。坦白來說,這也算是一次離家出走。

小精靈萊戈拉斯在森林裏待了三天,許許多多羽毛色彩斑斓的鳥兒為他停駐,歌唱着自己喜歡的曲調,讨他的歡心,聞風而來的動物們都聚集在萊戈拉斯的身邊,就像在沙漠裏那般,甚至比那還要誇張。這一段時光持續的不久,第三天的夜裏,萊戈拉斯餓了兩天,他尋找着一些能有填報肚子的東西,像野菜之類的,也有點思念宮殿裏為他精心準備的菜肴了。可他說服自己能夠支撐下去。

夜間森林裏的微風要比沙漠溫柔得多,那就像是輕柔地撫摸,帶來整整涼意。萊戈拉斯那時蹲在河邊,看到河水裏的自己滿臉都是泥巴,莫名地生出一股委屈之意。他等了三天,Ada卻還沒有發現自己不再宮殿裏的事實,而他的朋友們也沒有出來找他,任由他在森林裏游蕩。就像是流放。

萊戈拉斯還記得那時自己的理由多麽的可笑,他就那麽的蹲在河邊哭了起來,壓低聲音不讓別人聽見,也不想驚動其他的動物的睡眠。

随之而來的是他熟悉的擁抱。

“為什麽要哭?你不是很開心麽?萊戈拉斯。”瑟蘭迪爾把他攬進懷裏,原本應該作為責問的話語卻又轉化為擔心的語氣。瑟蘭迪爾拍拍他的背,難得的好聲好氣地問着他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

驚訝之中萊戈拉斯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嗚咽着結結巴巴地問:“Ada你怎麽在這裏……我以為……你沒有……沒有發現呢……”萊戈拉斯哭聲響亮,倒叫瑟蘭迪爾啼笑皆非,只好抱起他往原路回去。

他沒有說衛隊早就報告了萊戈拉斯私自離開宮殿的事情——萊戈拉斯很不喜歡對衛隊于自己的無孔不入的跟蹤。基于此,瑟蘭迪爾也沒有說自己特地放下了那些等着他去審核的文件,在得知萊戈拉斯沒有食物後,就走進了森林裏。密林裏所有的森林都是瑟蘭迪爾忠誠的臣民,他們告訴了瑟蘭迪爾萊戈拉斯在何方何地,還表達了自己對于年幼王子的擔心。

那之後國王并沒有責備王子的離經叛道,反而和大多數的父親一樣,給他的孩子接近于溺愛的安慰,還特地教導他應該如何在森林裏覓食。

萊戈拉斯是所有精靈裏獨享瑟蘭迪爾懷抱的特殊存在,他總是懷念和父親相擁的感覺,卻又不得不自私地承認那其中帶有別的意味。他不僅僅滿足于和瑟蘭迪爾的擁抱,那種混雜着親情與愛情的依戀更是讓他心神不寧。這是他自始至終沒有辦法鼓足勇氣告訴瑟蘭迪爾的,他害怕如果自己說了出來,以後就再也沒有辦法修複他們之間本來就千瘡百孔的關系了。

明明大家都想和好如初,回到過去,但無情的命運盤亘在他們近乎永恒的生命中。

直至萊戈拉斯的渡海而去與瑟蘭迪爾的消亡,那份牽絆依然存在于萊戈拉斯的心中,化作自虐般的利刃,在從未痊愈的傷口之上起到香料的辛辣作用。

思緒飄遠的他走了半日,迷茫與苦痛中發覺,自己快要進入這一片被憑空制造出來的森林裏了。如今的森林中早就沒有精靈了,他們藏身在人群裏,不斷遷移,如同候鳥的無家可歸。

在他腳下是離隊者的兜帽,能夠保溫與防範風沙,是穿越沙漠必不可少的工具,丢棄這些保命工具與放棄生命沒有區別。萊戈拉斯猜測他們以為自己進入了森林,結果到達之後,才恍然大悟:這不愧是一片幻影,如同之前同伴們對他們的厲聲斥責。

估計他們就在不遠處後,萊戈拉斯心裏有了底,安心了一些,卻又擔心離隊者因此打擊太大喪失了求生的意志。

他們做了錯誤的決定,并且一走到底,在無可回頭時才明白,自己在幻覺中不可自拔了。多麽可悲,有多麽的自我陶醉。

沙塵在怒吼的狂風下已有掀起一場黃沙巨浪的趨勢了,如果沒有趕在那之前回去,後果不堪設想。不但是離隊,就連躲在沙丘之後其餘的隊員們也無法保障。萊戈拉斯眯起眼睛,凝視着那一片被放大了的森林,郁郁蔥蔥生機盎然,真的有幾分像密林。和他記憶裏的區別變小了,某些部分被他一廂情願地忽略。

扯開嗓子大聲喊叫同伴們的姓名并無作用,而萊戈拉斯現在卻像人類一樣,認為迷途中的他們會聽見,然後轉過身來原路返回。

他一路跑,越接近那一片森林,虛幻的地方就越明顯。到還有十幾步的地方時,萊戈拉斯看見了離隊者,他們抽搐着躺在沙子上,嘴裏喃喃自語,既迷醉又悲傷,叫人不忍打破美好的幻夢。

“安東尼奧,安東尼奧……”萊戈拉斯走到一人面前蹲下來,把自己從沙子上撿回來的外袍與兜帽給他披上,又給他喂了一口水,試圖讓他清醒過來。另一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雙眼呆滞地望着天空,手裏還抓着一把沙子,死心不息地對萊戈拉斯說他已經到了目的地了,現在不過是一場考驗。

要帶兩個走路都走不穩的壯年男人男人回去對萊戈拉斯來說并不輕松,他用随身帶着的身子把他們綁在一起,有些愧疚地說了幾句對不起。但如果不那麽做,可能下一秒他們又會往回跑。

現在他牽着繩子,就像獄卒帶着誠惶誠恐地囚犯。

期間安東尼奧嘴裏一直念念有詞,說:“萊戈拉斯,你讓我回去,那森林裏太好了……有花有草,還能喝水,陽光也舒服……拉森是騙你的,你帶我們回去吧……”這近乎于祈求的語調并不能打動萊戈拉斯。

他解釋了好幾次,說:“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安東尼奧,你相信我。大家都在等你們回去。我們還差一點就能走出沙漠了。”

然而,蒼白的語言并不可信,安東尼奧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自欺欺人又無比固執。像極了以前的萊戈拉斯,和現在也沒有區別。

哪裏有什麽森林,這裏并不存在。

指引他的,不過是愧疚催化下的欲望與不甘。

番外:Here With You(下)

等萊戈拉斯費盡力氣地把他們擡回隊伍裏時,已經是落日黃昏了。獵獵寒風中他們拉緊兜帽,向光芒的邊緣望去,仍然沒有多大的變化。

消耗殆盡的最後半壺水用作拯救昏迷中的同伴們的靈丹妙藥,奄奄一息的他們放棄般地決定等到風停了之後才繼續走。拉森終于還是露出了憂心忡忡的表情,他也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抵達終點,按照他的說法,那是他第一次在沙漠中迷路者麽久,還倒黴的遇上了海市蜃樓。

然而萊戈拉斯卻忽然興奮起來了,他幫忙背起了同伴們無力背負的行囊,在風沙中大聲告訴拉森:“向着西方,就在那兒,我見到了房子。”可拉森卻以為萊戈拉斯也出現了幻覺,他拍拍隊伍裏還剩下的精力還算好的萊戈拉斯示意他應該休息了。

拉森搖搖頭對萊戈拉斯說:“你累了,休息一下吧。”而萊戈拉斯固執地解釋着自己做出如是判斷的理由,正如之前堅持要離開隊伍的同伴。

無風的晚上萊戈拉斯無心休息,他真切地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沒有問題的,那一座作為他們目的地的城市,或者說是大家向往已久的小酒館,就在前方。只要走上一日,就能夠逃離險境了,那時缺少飲水與食物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不會再困擾他們了。同樣的,至此隊伍就應該解散了,大家各自回到各自本該去的地方,拉森稍作休息,也就原路返回繼續給他人帶路去了。

這一次的海市蜃樓不過是小小的插曲,不足以影響下一次的冒險之旅。

說服拉森花費了萊戈拉斯不少時間,他沒有貴族的驕傲習氣,只是說着那些足以構成合理的理由的證據,又說不久之後狂風來襲,現在只是最後的平靜。

拉森明白萊戈拉斯說的不無道理,也許就在下半夜,席卷而來的風會把他們這一支承受不起任何災難的隊伍打得支離破碎。

扶起體力透支的同伴們是他們目前最困難的問題,就算是萊戈拉斯,也不能能夠承擔這麽多的責任。那兩頭駱駝背負着全部的行李——能夠丢下的都丢下了,而萊戈拉斯更是什麽都不剩下,他都有點擔憂自己到了另外一個城鎮後要怎麽聯系上格洛芬德爾。

半夜最冷的時候,沉睡中的冒險者的生命很容易被無聲息地奪走,萊戈拉斯和拉森叫醒了他們,用力地搖着他們的肩膀,要不就是一拳打上去。

他睜着幹澀的眼睛,在一片寂靜中指責依稀間唯有他能夠看到的光,說:“我們快一點,說不定能在明天趕到。”那是按照普通人體力估計的,對于他們來說,那是不可能的,不過萊戈拉斯還是想給同伴們留一個希望,鼓舞他們繼續走下去。

“風暴什麽時候會來?”迷迷糊糊的安東尼奧發話,聲音細微的幾乎聽不見了,而萊戈拉斯也不能把自己推測的時間說出來。

“很快,所以我們要盡快。”他只是模糊地說着,怕同伴們無法接受事實。

上半夜值得慶幸的是風平浪靜,神出鬼沒的野獸也沒有了蹤跡,不只是因為嗅到了萊戈拉斯毫無敵意的氣息還是為了躲避即将到來的風暴。

拉森借着月光看那一張被風沙侵蝕得像廢紙一樣的地圖,竭力想從中确定自己的位置。然而這不過是徒勞無功的行為,到最後他們不能夠确定在哪兒,萊戈拉斯也不關心這一點。

海上的風浪固然可怕,滔天的海浪能有吞噬一切。但不能因此忽略的寒冷荒漠裏的風暴,黃沙會和白浪一樣擁有可怕的殺傷力,像刀子一樣在他們的身上留下傷口,血液裏浸泡着全是沙子。原本無害的沙子會在須臾之間變成致命的武器,沾染着細菌與冰雪的冷意。

失去食物與水已經讓他們的實力大打折扣了,可以稱得上是幸運的也許只是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因此死亡,只是變得全身無力以及虛弱。饑荒中萊戈拉斯也見過如此慘狀,那近在咫尺,就像現在。但這一次要比以前好得多,只要加以忍耐,繼續向前,就能夠找到食物了。

可那場被預言的風暴來勢洶洶,湧入他們所在的一覽無餘的空曠的沙漠上,淩空而起的沙塵把深藍的天空變成了一片褐色,連月亮也看不到了。

虛弱的同伴們令萊戈拉斯寸步難行,他沒有想過丢下同伴,卻又因此吃盡了苦頭。這不像在廣闊的草原上行軍,也不像在道路錯綜複雜的森林裏追捕獸人,他不熟悉沙漠,縱然瑟蘭迪爾曾經教導過他在沙漠中的生存技巧。

走了不過三個小時,提前來到的風暴以盛氣淩人的姿态阻擋了他們的去路,站不穩的拉森差點就飛了出去。萊戈拉斯緊緊扯着拉森,又慶幸自己拿繩子把同伴們都系在了一起。

走在前頭的是那兩頭駱駝,它們都不同意再繼續走了,驚慌失措地想要找一個沙丘爬下來躲避這洶湧的沙塵,把自己受到的傷害減到最小。

萊戈拉斯壓低聲音在它們的耳畔懇求它們繼續往下走,又安撫它們。那一刻他俨然數千年前無所畏懼的精靈王子,哪怕是天大的困難也無法讓他停下腳步。妥協了的駱駝們輕輕地點點頭,駝鈴也有起伏地響了,不像被風粗暴地搖晃着,而是另一種旋律。

快要睜不開眼睛的拉森見到這一幕很是驚奇,他抓着萊戈拉斯牽着他們的身子,見前者身形不動,似乎不受飓風的影響,費力地走上前問:“萊戈拉斯,你怎麽不把頭低下來?……這兒風很大,你這樣很危險的。“然而這不足以對天生強大的精靈們構成威脅,萊戈拉斯在風中聽見了拉森被撕扯得零碎的話語,點點頭讓他不要擔心,只要跟着自己就好了。

那一瞬間在拉森眼中的萊戈拉斯似乎換了一幅模樣,或許可以說那就是萊戈拉斯本來的模樣:不畏艱難險阻,應對自如,沉着冷靜。他不知道在很多很多年前,還是精靈的時代時,萊戈拉斯就曾在暴風雪中不斷向前走,探明方向,不留痕跡,而沒有絲毫的畏懼與退縮。

腼腆的小少爺萊戈拉斯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形象,不過是為了欺騙多疑的世人僞裝出來了,在那皮囊之下,是一位身經百戰的戰士。縱然放棄了弓箭與刀劍,他依然能夠承擔重任。

迎接風暴時萊戈拉斯一語不發,他只是望着前方的終點,那裏有着稀稀落落的燈光,總會不住地想起以前在終年封凍的雪山上的遭遇。他們歷經艱難險阻,期間有人離去有人犧牲,脆弱的生命不堪一擊,如此輕易地就消逝了。就連精靈也不例外,在數次戰争中,見證了數不清的離別後,萊戈拉斯清楚地認識到,自己也已經無法承受這樣的結果了。

可這個教訓是在他離開了密林之後才明白的。

起初他只是想給自己和瑟蘭迪爾留下一條退路,但大家都心安理得一點,然而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以那樣的方式離去。

瑟蘭迪爾沒有挽留他,正如五軍之戰後只是問他一句,“你要去哪裏?”那句話的輕描淡寫之于萊戈拉斯刺耳無比,他不敢回頭去看瑟蘭迪爾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對上他的那一雙眼睛裏卻有着隐忍的痛苦。

“我不知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去哪,相比于多年後的離去,當時萊戈拉斯稱得上是迷茫。

然後瑟蘭迪爾告訴他,去北方,找一個自稱游俠的人,他是阿拉松之子。

然而在他們之間誰也沒想到這只是永恒離別的序幕,像是無足輕重的開場。離開密林後,萊戈拉斯結交了阿拉貢并與其保持了終生的友誼,在其後的數次輪回裏,他還能遇見這一位已經變得陌生的友人。

他從西方歸來,不顧維拉的意志,遵循內心的聲音,茫然地尋覓着蹤跡全無的瑟蘭迪爾,一次又一次,沒有想過停止,卻又期盼着結局能夠降臨。

打斷萊戈拉斯思緒的是拉森的用力撕扯,他整個人都被風掀翻在了地上,膝蓋和手肘上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早就贓得不得了的衣服。萊戈拉斯在混亂中讓拉森閉上眼睛,違反自己定下了的規則,用精靈之力給拉森止血了。

睜開眼睛後拉森不可置信地看着傷口,就在剛才還止不住的血已經凝固在上面,萊戈拉斯用布條幫他纏上。

“天哪,你是怎麽做到的,萊戈拉斯?”拉森以近乎尖叫地語調說着,眼睛盯着萊戈拉斯,滿是崇拜。

而萊戈拉斯只是笑笑,轉頭看了一下別人都看不見的燈火,說:“我随身帶着止血藥,以防萬一。沒想到真的有用。”事實上,他從來不帶。

在人類的世界裏,精靈需要忌諱的不是銳利的武器或是毒物,而是人性的猜疑與嫉妒。對此少數歸來或是一直呆在大陸上的精靈們都是深有感受,他們都提防着,像在白天裏出現的老鼠。

“你這止痛藥真有效。”拉森咕哝幾句,轉而又問道:“你從哪裏買的?我也去買!”

“這啊……買不到了。”萊戈拉斯說着,又牽上了了駱駝脖子上面的繩子,而那挂在脖子上的駝鈴仍舊在發出清脆的聲響,好像不會感到疲勞。

“為什麽?你就和我說哪裏買的嘛!”拉森冒着風走到萊戈拉斯的左手旁,也顧不得疼痛,就這麽不甘心地問着,而得到的只有萊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