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不必再隐瞞行蹤後,許行澤和溫言偶爾會打電話給我,他們都默契地避開祁殊的名字,只和我聊最近遇到有意思的事。

但今天我接到一個不同的電話,來自我曾經的主治醫師。

醫生猶猶豫豫地問我和那位祁先生是什麽關系,說他今天帶人去了醫院。

我想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瞞的,便告訴他那個人就是孩子的父親。

“怪不得。”醫生嘆了口氣,“他一來就找我要你的病例,我想這是病人隐私,怎麽能随便給他。但他找到院方向我施壓,我拗不過……”

說着又嘆了一口氣,“你也知道祁家的勢力,我們得罪不起……”

“沒關系,我理解。”我心裏風平浪靜,“他要就給他好了。”

“你們之間……出什麽事了嗎?我看他情緒好像不太對……你和孩子還好嗎?”醫生斟酌着問。

周沉後來幫我換了醫院,所以從前的醫生并不知道我近況,算算日子,如果孩子還在的話,我可能即将要撒手人寰了。

“孩子沒了。”我說,“腺體也切掉了。”

那邊輕聲“啊”了一下,說:“也好……活着才有希望。遇到這種情況,我們做醫生的一般都建議患者把自己放在首位。”

“謝謝您。”我真心向他道謝。

挂了電話,我心裏依舊沒有什麽波動。祁殊大概會覺得荒唐吧,世界上居然曾經有一個人,為了愛他連命都不要了。

我也覺得荒唐。

這次回來之後,周沉的工作多了起來。他常在書房開視頻會議,偶爾出門也會早早回家。

我說你不用管我,忙的話就去忙,工作要緊。他說科技發展的意義,不就是讓人解放時間,更多地陪伴家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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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

這個詞在我心裏滾了幾遭,把整顆心都滾熱了。

他還說,他是醫生,照顧我也是他的工作。

我揶揄他你還記得自己是醫生嗎,我都好久沒見過你穿白大褂了。

他頓了頓,眉毛輕輕揚起,意有所指道:“原來你喜歡看我穿白大褂嗎?”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臉突然就燒了起來。不由自主想到第一次見面時,周沉轉身的那一刻,我腦海中最先跳出來的念頭确實是——

這個醫生真好看。

他竟然取笑我:“這麽容易臉紅,像沒談過戀愛的小朋友。”

“我不是,我……”

反駁的話卡在喉嚨裏,我算是談過戀愛嗎?

周沉看穿我的心思,說:“那個不算。”

好吧。

我不想再讓他看我的窘相,騰騰騰跑下了樓,隐約聽到他在身後無奈地說“慢一點。”

在樓下練了兩個小時的琴,周沉一直沒下來,大約又在忙工作,我煮了杯咖啡端上去,想提醒他休息一下。

敲門進去,周沉略顯閑散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

他一只胳膊支着扶手,食指指節抵在上唇邊緣,無意識地磨蹭,像是在思考什麽。

聽到聲音,他擡眼看過來,目光柔和了些,說:“來。”

我走過去才發現他在開會,電腦裏正傳出一個非常職業化的成熟女性的聲音,說着“預算”“設備”“人員投入”之類的。

直覺這不是我該聽的東西,我放下咖啡,小心地用氣音說了句“我先出去了。”

周沉坐直身子拉住我:“等等。”

我疑惑回頭,他把我拉到身邊,說:“和阿柳說不用準備晚飯,我們出去吃。”

“哦……”

他微微一笑,握着我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一下才放開:“去吧,我馬上結束。”

?!

“哦……”

我逃似的跑下樓,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

他今天是不是吃錯了什麽藥……

還沒等我冷靜下來,門鈴突然響起,我過去開門,從監控裏看見一個面容威嚴冷峻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身後是幾個保镖模樣的人。

接通門鈴,他說:“開門,我找周沉。”

來者不善,我有點緊張,“請問您是……”

“我是他外公!”

祁老爺子?他怎麽會突然過來……

我開了門,保镖把他推進來,老人八十多歲的樣子,滿頭白發,眼神卻很銳利,看我的目光極其嚴苛。

“周沉呢?”他冷冰冰地問。

我被他看得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地說:“先生在樓上辦公。”

他又上下打量我一眼,“你就是蕭嶼?”

我不知道他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只好說是。

祁老爺子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屑地說:“我當是什麽了不起的狐貍精。抓起來。”

話音落下,身後兩個保镖就上前一步來抓我,他們人高馬大,顯然是專業的打手,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一人按着一條胳膊制住了。

正要呼救,身後傳來一聲厲喝:“你們幹什麽?放開他!”

我努力擰過頭,看見周沉冷着一張臉快步走過來,“外公,您這是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我清理門戶!”祁老爺子用拐杖敲着地板怒喝道,“你和祁殊,為了一個低賤的beta兄弟阋牆,傳出去也不怕人笑話!我倒要看看這賤.人有什麽本事,把你們一個兩個都迷得五迷三道,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帶走!”

周沉的聲音同時響起:“誰敢!”

“你看我敢不敢!”

祁老爺子對我揚起拐杖,身後的保镖随即用堅硬的皮鞋踢了一腳我的膝窩,迫使我吃痛跪下。

我忽然想到許行澤說過,祁殊因為推掉婚約也被抽了一杖,想必很痛吧。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沒有落在身上,拐杖劃破空氣,在中途被生生接住。

我恍然擡眼,看見周沉面色陰翳,抓着拐杖一擰一抽,接着轉身一腳踢倒我身後的保镖,直接一杖朝他腹部捅了上去,然後用同樣的方式放倒了另一個人。

短短幾秒,剛才的兩個彪形大漢,已經變成半死不活蜷在地上呻.吟的蠕蟲。

而周沉幹脆利落地做完這一切之後,随手将拐杖扔到了一邊。

“你……”祁老爺子氣得說不出話。

周沉看也不看他,蹲下身子把我抱起來,揉着我的膝蓋問:“疼不疼?”

這種時候,就算疼也只能說不疼。

“祁殊瘋了,你也瘋了嗎!”祁老爺子失了拐杖沒法再敲地,只好顫抖着指着周沉,“一個破爛玩意兒,值得你們……”

“外公。”周沉冷冷地打斷他,“注意言辭。”

“這裏不是祁家,我也不是祁殊,他會由着你胡來,我不會。”

“你什麽意思,你和祁殊作對還不夠,現在想和整個祁家作對嗎?”祁老爺子的怒氣中夾雜了一絲驚駭。

周沉沒有回答,但表情分明在說“那又怎麽樣”。

氣氛突然變得詭異,我沒太明白祁老爺子最後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只見他們無聲對峙許久,最後還是周沉打破沉默,開口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如果你的手段還是只有這些的話,那麽祁家走到今天也不奇怪。”

他語氣輕蔑,仿佛對面不是傳說中叱咤風雲的祁家家主,而是某個不知名的小角色。

“聽說祁殊推了婚約之後,那個姓溫的omega在發情期被一個無名alpha标記了。真可惜,你要幫他物色新的未婚妻了。”

“是你……你做的……?”

“話不能亂說。”周沉又恢複了他慢條斯理的樣子,推了推眼鏡道:“我當時在易感期,自顧不暇。”

他們說的是溫子卿嗎,溫子卿被人标記了?信息量太大,我的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

“阿沉……”祁老爺子見硬的不行便想來軟的,“你和小殊是一家人,祁家的一切早晚都是你們的,你們現在為了一個外人鬥得兩敗俱傷,得不償失啊……”

“再者說了,作為alpha,你們總有一天要和相匹配的omega結合,這是自然規律。我不反對你們年輕愛玩,但玩也要有個限度,別不分輕重。”

“外公,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周沉牽起了我的手,“他對我來說,不是外人。”

“胡鬧!”祁老爺子的慈眉善目沒能維持三秒,又變得面目猙獰起來。

周沉輕嗤一聲:“我能在易感期抗住omega信息素的誘惑,你猜我是不是胡鬧?何況有了前人的教訓,你覺得我還會讓自己屈服于可笑的自然規律嗎?”

像是被戳到什麽開關,祁老爺子突然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周沉。

周沉卻無動于衷,蹲下來問地上的兩個人:“哪只手碰他的?”

那兩個人驚恐搖頭,周沉略一思索:“回答不上來就是都碰了。”

說完不給他們反應的機會,四聲清脆的喀嚓聲伴随着兩個人的痛叫,回蕩在整個客廳。

“醫藥費從我賬上劃。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次先便宜你們。”周沉站起來擦了擦手,“今天在場的所有人,下次再出現在夕照裏,就不只是斷胳膊斷腿這麽簡單了。”

說完,他淡淡看向祁老爺子,“包括您。”

祁老爺子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周沉,你怎麽,你怎麽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周沉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記得您教過我們什麽嗎,這個世界的唯一法則,就是弱肉強食。”

“雖然不能茍同,但現在不妨把這句話還給您。”他微微彎腰,做了個送客的手勢,“請吧外公。”

一行人張牙舞爪地來,狼狽不堪地走。我站在周沉身後,忘了說話也忘了疼,變成一只傻愣着看戲的鹌鹑。

管家先生極懂得察言觀色,不用周沉吩咐,立馬叫人來撤換客廳的地毯。

“我和小嶼出去吃飯,在我們回來之前把家裏打掃幹淨,一點味道都不要留。”周沉皺着鼻子嗅了嗅,“臭死了。”

切掉腺體之後,我對氣味的敏感度弱了很多,也不知道他說的臭味在哪裏。

“好的。”管家先生颔首,“祝您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作者有話說:

今日歌單:《喜帖街》

[面對這浮起的荒土,你注定學會潇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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