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良藥 甘之如饴

二十五章

崔晚晚打定主意不理這欺上瞞下的壞人,可見他剝開衣裳,腰腹處纏着的紗布滲出血來,還是不由得心裏一緊。

拓跋泰大剌剌坐在那兒,福全小心翼翼幫他解開白紗,只見右側肋骨下面有一條巴掌長的刀傷,盡管已經縫過了,可還是能推測出當時的兇險。

福全想幫忙上藥,被拓跋泰拒絕:“退下。”

室內只剩二人。

崔晚晚餘光瞥見他笨手笨腳自己上藥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索性幾步過去,朝着他小腿踹了一腳。

“裝可憐給誰看。”

她一把搶過藥瓶子,呼啦啦把藥倒在刀傷處,疼得拓跋泰眉眼皺成一團。

崔晚晚哼道:“活該痛死你,不是做戲麽?把自己弄傷又是幾個意思?”

說完她拿一卷幹淨紗布幫他包紮,動作輕了不少。

拓跋泰見她半蹲着,垂着眸子把紗布一圈圈纏在自己腰際,雖然還是氣鼓鼓的模樣,可眼裏的溫柔做不得假。

他手掌撫上她的臉頰,問:“心疼朕?嗯?”

“疼死你才好。”崔晚晚一向口不對心,撒了手坐到一旁,離他起碼五六步遠,橫眉冷對,“陛下得償所願,可喜可賀。”

什麽遇刺都是假的,他的目的是在京中引起一場大亂,然後趁亂殺掉不聽話的人,再嫁禍給杜立德,從而名正言順地把禁軍兵權收到自己手中。

不然的話,暗衛一早就發了訊,為何救援遲遲不到?鄧銳和白崇峻本就是他的人,不可能不來營救,除非是有更重要的事做。

枉費自己還為他擔驚受怕,崔晚晚越想越氣,恨不得敲破他腦袋:“橫豎都是你的人,做戲不會?還真讓人砍一刀,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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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朕的人。”拓跋泰解釋,“從東市開始尾随你我的,是房牧山的手下,而沖撞青龍寺的,是另一撥人。”

“你如何得知?”

“斥候并非只有打仗時才用,京城既是天子腳下,那一舉一動就應在掌控之中,否則與瞎子無異。”拓跋泰把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當日朕一劍傷了房牧山,他懷恨在心,早就與手下共謀要取朕性命。但內宮守衛森嚴,他們進不來,只能期望朕出去。”

“所以——”崔晚晚斜眼睨他,“你就将計就計?”

拓跋泰點頭:“不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房牧山的骠騎大将軍是個虛的,但手底下八萬人馬卻是實打實的,若不想辦法瓦解,遲早生成大患。他以為趁拓跋泰出宮就可以把人除掉,不想拓跋泰也打得是同樣主意。拓跋泰篤定房牧山不會蠢到親自動手,只會派殺手前來,所以事先布置了人馬,待到暗衛發出訊號,鄧銳就率人血洗将軍府。而白崇峻,則是要混淆視線,在大亂時殺掉一些對新帝不服不敬的人,抑或是手中有權卻又不跟拓跋泰一條心的人。

那支穿雲箭,不是求救信號,而是進攻指令。

拓跋泰果真是去大開殺戒的。

結果便是,房牧山手下死了十之八九,若非房英蓮拼死相救,他也活不下來。如今房大将軍重傷昏迷,即便醒來下半輩子也是廢人一個,再也翻不起風浪。而拓跋泰在宣旨重組禁軍的時候,再無人敢置喙反對。

饒是崔晚晚這般玲珑聰敏,也要贊他一句七竅心肝。

可她還是想不通:“那青龍寺的刺客又是誰派來的?”

“總歸逃不過那兩人。”拓跋泰意指江肅和鎮南王,他心裏清楚,“偌大皇宮不知暗藏了多少細作眼線,既然朕能知曉房牧山的計策,他們自然也能窺探朕的行蹤一二。”

東市尾随的宵小他壓根不放在眼裏,但刺客源源不斷,後一撥明顯與前面不是同一批人,他們訓練有素,出手也更加狠辣,所以他才果斷退避寺中,設法拖延時間直至鄧、白二人來援。

“所以朕是貨真價實挨了一刀。”

聽完一通解釋,崔晚晚看他臉色發白,嘴唇也有些烏,與平日龍精虎猛的模樣大相徑庭,這才終于相信了他的所言。

“既然挨了刀,陛下不好好養傷,跑來我這兒作甚?長安殿又沒有靈丹妙藥。”

她的話雖冷冰冰硬邦邦的,但以拓跋泰對她的了解,知道這般便是消了氣,遂乘勝追擊。

“誰說沒有靈丹妙藥。”他把手搭上美人肩頭,貼近親昵,“晚晚便是朕之良藥。”

自打太醫令叮囑了二人要節制,崔晚晚已經多日不許他近身。此刻拓跋泰雖然身上有傷,可美人在懷馨香縷縷,難免有些意亂情迷。

他去銜她的唇瓣,手也不規矩。

偏偏這朵美人花是有刺的,待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遂故意往他傷處戳了一下,笑得不懷好意:“未免傷口崩開,陛下還是清心寡欲為好。”

拓跋泰哪裏肯,擒住她抱在腿上,咬牙切齒道:“貴妃惹的禍,須得負責。”

“臣妾要是不呢?”

她嘴上拒絕,手卻極不安分。

拓跋泰倒吸一口涼氣,越發掐緊了她,傷口頓時被抛至九霄雲外,腦海裏無端想起一句話。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

可憐崔晚晚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好在拓跋泰顧忌傷勢,沒敢折騰太厲害。

擦洗之後,她趴在拔步床上,連根手指頭都懶得擡,倒是拓跋泰一副吃了千年老山參補足中氣的模樣,精神奕奕毫無病色。

看着就來氣。崔晚晚不滿哼哼:“老狐貍……”

“罵朕什麽?”

拓跋泰穿好中衣,見她如雨後殘紅般弱弱伏在那兒,樣子惹人憐愛,可就是那張嘴非要逞強。

“陛下是千年的狐貍成了精,誰也算計不過您。臣妾是誇您機智過人呢。”

拓跋泰擠上床,張開臂膀摟住她,倒在枕上閉着眼說:“晚晚才是山妖幻化成精,專門吸朕精氣。”

到底誰吸誰!

崔晚晚又被他三言兩語惹得炸毛,正要發作,他抱緊人喃喃開口,聲音困頓疲憊。

“陪朕歇會兒。”

說完不過片刻,他就睡着了。崔晚晚本欲狠狠掐他,可見他眼下泛青,雙頰也消瘦了些許,想來這幾日殚精竭慮也是不易。于是她只在空中張牙舞爪了一下就作罷,還拉攏被褥輕輕為他搭上。

她縮在溫暖寬厚的懷裏拱了拱,如貓兒被撓癢癢般舒服地哼了哼,也阖上了眸子。

這一覺睡至第二日,拓跋泰悠悠轉醒,一摸身旁竟空蕩蕩的。他撩開金絲帳,并不見崔晚晚,遂自己下地穿衣。

等候在外的福全聽見屋內動靜,開口請示:“陛下起了?可要更衣?”

“嗯。”

福全進殿伺候他盥洗,拓跋泰穿戴齊整正要走出寝殿,崔晚晚回來了。

只見她把宮衫廣袖束起,頭上還包了塊帕子,一副酒家廚娘的打扮。她見拓跋泰站在門口,老遠就殷勤笑語:“陛下餓了吧?正好用膳。”

拓跋泰看着面前那碗腥臭發黑的湯,眉頭擰起。

他遞給崔晚晚一個詢問眼神,她卻把湯往前推了推,邀功道:“臣妾一早起來熬煮的,放了生血補氣的好藥材,您快喝。”

拓跋泰抿唇不語,旁邊的福全見狀,伸手想拿那碗湯:“娘娘恕罪,按照規矩,奴婢得先驗過。”

崔晚晚美眸斜睨,冷哼道:“大監這會兒要驗了,之前別人送湯為何不驗?”

她說的是韋清眉送湯那次。

福全趕緊跪下:“奴婢知錯,幸得陛下寬宥,再不敢犯!”

“那你驗吧。”崔晚晚哼道,“不許端走,就在這兒驗。”

福全另拿一副碗勺,舀了些許出來用銀針試過,又親自喝了一口。

崔晚晚一臉期盼:“大監,滋味如何?”

福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難以言喻的腥湯咽下肚去,垂眸不敢看她,更不敢亂說話,支支吾吾吐出幾個字:“娘娘親手煮的,很是……不俗。”

“陛下快喝。”崔晚晚滿意地彎起眸子,殷切端碗捧到拓跋泰面前。

腥苦味撲鼻而來,拓跋泰為難:“晚晚——”

“怎麽?那什麽青梅的湯喝得,我的就喝不得?”

什麽為君親手做羹湯,他還道這小女人轉了性,卻是打破醋壇子,想起翻舊賬來了。

拓跋泰端起碗一飲而盡。

崔晚晚托腮頑皮:“好喝嗎?”

口中腥苦直沖天靈蓋,拓跋泰卻淺笑道:“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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