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秀女 晚晚把自己予我可好?……

二十六章

開明元年九月二十,秀女入宮受閱。

掖庭局負責閱視這些良家女,年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姿色端麗,合法相者,載還後宮,擇視可否,乃用登禦。

說起秀女的年齡,前朝還打了一場官司。大魏歷來選秀,秀女年齡皆在十三歲以上,二十歲以下,因為豆蔻妙齡最是鮮嫩,更得君王喜愛。元啓時期就更荒唐了,秀女的年紀被放低到十一歲,年紀小進宮先養着,然後由江湖術士催經煉丹,不知殘害多少無辜少女。

拓跋泰對此深惡痛絕,直接定了個十五歲,未及笄的通通不許送來,相了人家定了親的也不許送來,否則以欺君之罪論處。

大魏女子十五及笄,在這前後就要相看人家,相中以後從納采開始過六禮,京城世家講究,通常把流程走完都要一年多,屆時十六七歲出嫁正好。崔晚晚當年便是,十五及笄就和陸湛定親。

聖令一出,世家們叫苦不疊,家中女兒雖多,可留到及笄還未相看人家的有幾個?除非身有殘缺,或是貌醜無鹽。可這樣的女兒送進宮,且不說能不能得陛下多看一眼,光是掖庭丞那關就過不了。

于是就有老臣上書直言“祖宗規矩不可廢”,請求重定秀女年齡。

拓跋泰也不明着拒絕,只是第二日朝會的時候說:聽聞軍中将士多鳏獨,朕意欲為他們保媒,不知世家可有适齡女兒?無論美醜,滿了十三歲就成。特別還點了那位最重“祖宗規矩”的老臣,問他家中孫女幾人,是否滿了十三歲?

差點把這老家夥吓得暈過去,直言孫女年幼不懂事,要教養到十八歲才能嫁人。

拓跋泰順勢道:“朕也這般以為。”

于是秀女年紀便定在了十五至二十。

掖庭局忙着為陛下選妃,長安殿的氣氛就不同尋常了。貴妃不愛拘着人,所以殿裏的小宮女們都是活潑性子,這幾天大家卻謹小慎微,毽子也不踢了,鮮花也不摘了,一個個規規矩矩的像木頭人。

就連大宮女佛蘭姑姑,都破天荒地抓了滿滿一碗糖放在邊櫃上,任随貴妃取用。

只有貴妃還是跟往常一般,該吃就吃該睡就睡,陛下來了心情好便撒嬌賣乖,心情不好就不理,陛下若不來,她更樂得清閑,不說去邀寵,反而拉着宮女們玩葉子戲。

尋常葉子牌是竹板做的,長安殿裏這幅卻是象牙雕的,薄如紙片而不透光,反扣牌面誰也看不見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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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蘭看看牌池底,左右遲疑,出了一張索。

“吃。”

崔晚晚雀躍,拿了她出的索,撂開自己兩張,剛好拼成一溜順。她又取一張牌來看,眉開眼笑。

“和了。”

嘩啦推到牌,竟是清一色的索子。

崔晚晚把手一攤,腕子比象牙還要白上幾分,笑盈盈讨賬:“佛蘭姐姐,給錢。”

佛蘭把最後一顆金锞子倒進她掌心,嘆口氣:“沒了。”

崔晚晚把金子收入囊中,笑嘻嘻道:“再來。”

“不來。”

佛蘭示意陪玩的小宮女退下,作勢去收葉子牌,看着她沒心沒肺的模樣,真覺得自己應了那句罵人的話。

——皇帝不急太監急。

“您一天到晚地在這兒瞎胡鬧,有這打牌的功夫,怎的不去看看陛下?”佛蘭老媽子附體,又開始念念叨叨。

崔晚晚不以為然:“看他作甚?反正晚上要來,我天天看都膩了。”

“如今是日日來,可往後就不一定了。”佛蘭惱她什麽都不上心,說話也不留情,“這幾天那麽多小娘子入宮,我瞧個個都新鮮!到時候誰膩誰還不一定呢。”

言下之意就是崔晚晚若不争寵,等新人一多,保不齊被拓跋泰抛到九霄雲外去。

“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崔晚晚站起來,淡淡一笑:“從前不就是這樣麽?後宮裏永遠不缺新鮮美人,陛下喜歡誰寵幸誰,我管不了。”

佛蘭氣急:“今時不同往日,陛下他……”

“哪裏不同?”

崔晚晚打斷她:“不一樣都是皇帝?”

“只是元啓昏庸,天下人都罵他。他搶我入宮,囚我于摘星樓,視我為玩物,我是該恨他。”

“而拓跋泰文韬武略、睥睨天下,比元啓是好了一千倍一萬倍,可難道這樣我就該搖尾乞憐?我就該感激涕零?”

“他對我的好,不過是身為帝王,略微施舍了一些恩寵給一個還算喜愛的女人。”

“如果我真的有那麽重要,他又怎會以我作餌,引刺客出來實施他的大計?”

崔晚晚面無表情地說完,垂眸自嘲。

“佛蘭,我們不能太天真了。”

門外,一道颀長身影久久矗立。

拓跋泰負手而立,喜怒不形。

福全小心翼翼:“陛下……”

他這個禦前大監已經見慣了風浪,對方才貴妃娘娘戳心窩子的話聽而不聞,只是偷瞟陛下,總覺得那雙沉沉的眸子裏含着點別樣情緒。

拓跋泰沉默須臾,方擡手指了指緊閉的殿門。

福全裝作一副才到長安殿的樣子,高唱“聖駕到”,殿中佛蘭匆匆來開門接駕,神色略有慌張。

“陛下萬安——”

拓跋泰擡步從她身旁略過:“平身。”

四方八仙桌上一堆金馃子,還有幾支不起眼的珠花,崔晚晚挽起袖子數得正起勁,皓腕上帶着八棱手串,正是拓跋泰送的那串。

“陛下快來瞧,我今日贏了好多彩頭。”

興高采烈的口氣,完全看不出方才是她說出“不能太天真”這樣的話。

拓跋泰從後環住她,問:“怎麽贏的?”

“打葉子牌,陛下會麽?”崔晚晚往後一靠,男人胸膛寬厚結實,“要不要跟臣妾玩兩把?她們都不跟我打,輸怕了。”

“教朕。”

一開始崔晚晚還好心教拓跋泰如何玩,前四五把都放了水沒贏他多少,可漸漸地他反敗為勝,殺得她片甲不留,很快把金馃子都贏了去。

崔晚晚不信邪,又讓佛蘭把首飾盒子抱來,算做賭注。

輸掉最後一支珠花,崔晚晚撒氣把牌一推:“不玩兒了!”

“真不玩?”拓跋泰拾起兩粒骰子,“要玩就玩大的,一把定乾坤如何?”

“怎麽個定法?”

“比大小。贏家可向輸家讨要一物。”

崔晚晚瞧他面前小山似的金子和首飾,心動不已。

拓跋泰把骰子給她:“貴妃先。”

她雙手合十捧着骰子,還往裏吹了兩口仙氣,往桌上一擲。

兩個六。最大點面。

“我贏了。”她得意洋洋,作勢要去摟回輸掉的東西。

拓跋泰擋住:“朕還沒擲。”

“你擲什麽也沒用,還能比我大麽?頂多一樣。”崔晚晚轉了轉眼珠子,“一樣大也應算我贏,因為是我先擲到的。先來者大。”

“總要等朕擲過再說。”

拓跋泰拾起骰子,學她的樣子往掌心吹氣,然後再扔出去。

骨碌碌——

待到塵埃落定,只見桌上兩個六,另外還有兩個一。

兩枚骰子竟是被他用力一分為二,成了四瓣。

“兩個六點加兩個一點,十四點。”拓跋泰說話都掩不住笑意,“承認。”

“你無賴!”

崔晚晚揚手打無賴,卻被無賴順勢捉住往懷中帶,還蜻蜓點水般偷香一個。

“願賭服輸,貴妃欠朕一物。”

崔晚晚冷嘲熱諷道:“宮裏的東西都是陛下的,看上什麽拿去好了。”

“這可是你說的。”

長臂一攬,崔晚晚騰空而起。

“你幹什麽?!放我下來——”

衆人只見皇上抱着貴妃大步出了長安殿,而貴妃不斷掙紮。也不知二人要去往何處,宮人侍衛只得默默跟上。

崔晚晚都罵累了也不見拓跋泰松手,索性閉嘴省點力氣,由他抱着一路往前,直至紫宸殿。這裏是內閣,皇帝召見機要大臣商議國事的重地,後妃并不能來此。

此時殿中并無外臣,拓跋泰抱着她進去,把人放在禦座之上。

一路行來,他步履穩健面色如常,連呼吸都未亂,反倒是崔晚晚頭腦發暈,搞不清他要做甚。

她的鞋半路掉了一只,這會兒幹脆把另一只也脫了,蜷腳坐在禦座上,扶額道:“陛下擲骰子耍賴使詐不說,帶臣妾來此又是何意?欣賞您日理萬機的模樣?還是要臣妾幫您選妃?”

“貴妃既答應了予朕一物,便不得反悔。”

“朕之所求,乃是貴妃。”拓跋泰此刻的呼吸才重了幾分,低聲蠱惑,“晚晚把自己予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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