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同居
曲終人散, 演奏會結束後的音樂大廳重歸寧靜。
秋落帶着林盡染從出口離開,為他開門上車。
陳秘書撿到那根丢失的手杖,回到車上時一眼看見後座上竟然坐着秋家小少爺, 震驚之後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二話沒說, 替老板升起了車座中間的隔音擋板。
喧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 淡金色的日光透過車窗斜斜打在秋洛側臉上,連細小的絨毛都被映照得纖毫畢現。
林盡染專注地端詳他, 指尖在他臉頰上流連,最後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
“诶!”秋洛臉頰被捏變了形,扯着一邊嘴角含糊地抱怨, “你怎麽老喜歡掐我!都說不是做夢了!”
林盡染不做聲, 眼神沉沉把他看着。
重逢時的驚喜和激動逐漸退潮,連日來, 為他的消失憂心惶恐、寝食難安, 在這一刻悉數湧上心頭,化作一腔怨氣,像高壓下沸騰的水, 被他的修養和身份強壓着,才沒有發作出小兒女的矯情脾氣。
林盡染沉默片刻, 冷笑:“我倒是希望這是一場夢。我抱着奄奄一息的貓, 我差點以為你——”
話到這裏他突然住了嘴,閉口不言。
話語裏的絕望感卻順着冰涼的體溫傳遞過來,秋洛嘴唇動了動,摟住他的肩,把臉埋在對方頸窩:“林盡染,我好想你……”
林盡染用力箍住他的腰, 沙啞着嗓音問:“為什麽把我一個人丢下,也不來找我?我還以為你被秋凜關起來了。”
秋洛将元塵道人交給他法陣的事,以及回到身體後的所有情況,一一詳細向他道來。
“我本來給你留了提示的字條,沒想到被大哥收走了……”秋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伸手揉揉對方頭頂,“都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他看着林盡染斂目不語的樣子,以為他還在生氣,朝他靠近了些,臉頰挨過去貼着他的脖子緩緩磨蹭。
又拉着他的手指捏住自己另一邊臉頰,做出重大犧牲:“給你掐,使勁掐,我不哔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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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盡染一時無語。
換做別人,敢讓堂堂林氏家主受這種怨氣,早就被丢到西伯利亞挖礦去了。
可秋二少不光屁事沒有,還坐着他的車,抱着他的人,貼貼蹭蹭活蹦亂跳。
秋洛還在細數自己哪裏不對:“……我不該輕信那個叫元塵的道人,賭那份運氣,早知道應該拜托他師父幫忙,字條也應該親自給你的秘書,這樣就不會被大哥拿走了……”
“好了。又不是你的錯,都是那個道人心術不正,秋凜霸道慣了,他要做點什麽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林盡染聽他把鍋盡往自己身上背,更不高興了,連哪裏舍得與他生氣?
還下意識替他分辨,壞事都是別人幹的,不許旁人說他一點不好,就算他自己說也不行。
秋洛把林盡染的嘴硬心軟吃的準準的,內心暗笑,面上卻作出一副憂郁模樣:“可是看你難過,我心疼。我昨天聽見你跟大哥談話,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我明明已經不記得你了,卻還是好擔心那人不是我。”
他垂着睫毛,平日裏顧盼神飛的眼眸收斂了光芒,面容嚴肅,情緒都低落下來。
林盡染簡直吃驚于自己的沒出息,秋洛幾句輕飄飄的哄人的話,就讓他瞬間沒了脾氣,滿腔怨氣也一下子化為烏有,甚至隐約提起一絲欣喜和感動,暖烘烘地注滿了胸腔。
林盡染不再沉着臉,坐姿也稍微調整了,改為把青年圈在懷裏,嘴裏嘆息一聲:“我不難過,我反而有些高興。”
秋洛一愣。
林盡染舒展眉宇,唇邊露出一絲笑意:“因為你即使失憶了,還是會喜歡我,我當然高興。”
秋洛見他是真的不生氣了,長長舒了口氣,又關心起另外一個問題:“那你眼睛能看見了嗎?”
林盡染目光微微閃爍,輕輕搖了搖頭:“我除了你,其他還是看不清。”
秋洛一聽急了,皺起眉頭:“怎麽回事?難道這個方法也不行嗎?”
林盡染好整以暇看着他着急的樣子,暗笑,輕拍他的背安撫道:“其實比以前好些,雖然看不清,但能感應光線,這種事急不來。”
“那就好。”秋洛憂心忡忡,“可那要是一直不好怎麽辦呢?”
當小黑貓的時候,林盡染還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病瞎子,他總是不放心,要經常看着才行。這麽長時間不在他身邊,怎麽過的呢?
林盡染攢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懷裏,幽幽道:“你不在,我又回到什麽也看不見的時候了。如果你要回秋家,那我……”
秋洛仿佛沒有察覺他的小算盤,當即一口答應:“那我先不回秋家,我跟你回去陪你,至少等到你的眼睛徹底複明。”
他手指摩挲着林盡染的眼尾,笑容清朗,眼裏有光:“看不清沒關系,我來做你的眼睛。”
林盡染微微一怔,猝不及防聽到這麽一句直戳心底的告白,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不斷膨脹,心裏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這是他最愛的人,如果說他承受的苦難都是為了與之相逢,那麽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握住秋洛的手腕,在手背輕輕落下一個吻:“我們回家。”
※※※
回到林氏莊園時已近傍晚,秋洛從車裏邁下腳步,看見門口站成兩排的傭人和保镖們,忽然想起自己變成貓時,被他撿回來的那個晚上。
傭人們紛紛對他的到來投以疑惑和驚訝的目光,秋洛搖頭一笑,林盡染拄着手杖來到他身側,輕描淡寫地道:“這是我的未婚夫秋洛,将會在這裏常住,他将是這裏的另一個主人,不要讓我知道有人怠慢他。”
衆人神色一凜,齊齊應聲。
秋洛以婚約對象的身份住進莊園的事,一下子傳遍了,莊園裏所有人無不震驚,這還是家主頭一次正式承認身份,還直接帶人回來呢。
消息很快傳到秋家,秋凜是最吃驚的一個,他怎麽也沒料到,就連失憶都沒法阻止弟弟跟林盡染在一起。
他以最快的速度親自趕往林氏莊園。
會客廳一面紫檀木镂空素錦屏風,遮住了各方明裏暗裏打探的視線。
傭人上過茶,秋凜四平八穩地坐在真皮沙發裏,看着對面幾個目不斜視的黑衣保镖,面沉如水。
他心道,這可真是風水輪流轉。
之前他藏着秋洛被林盡染找上門,沒想到,這麽快就反過來輪到他了。
“大哥,你怎麽過來了?”秋洛穿着一身休閑運動裝,鼻翼一層薄汗,像是剛從跑步機上下來的。
秋凜見他安然無恙松了口氣,抿了抿唇,沉聲道:“在外面玩夠了吧,我來接你回家。”
秋洛雙手插在褲兜裏,兩條筆直長腿微微岔開,站在大哥面前與之對視,聞言皺了皺眉:“大哥,我正好有話跟你說。”
“你把我的紙條扣下的事,我知道你是為我着想,我不想責怪你,但我是個成年人了,我有權決定将來要過什麽樣的生活,和誰在一起,請你不要幹涉我。”
秋凜意外地擰起眉頭,竟然這麽快就想起來了。
他耐着性子勸道:“這件事我可以和你道歉,但是婚約的事你真的要草率決定嗎?他畢竟眼睛都看不見了。”
秋洛平靜地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已經在恢複了,就算不好也沒有關系,我喜歡是他本人,不是別的什麽。”
秋凜臉色不太好看:“這件事,我們回去再說。”
秋洛輕輕嘆口氣,上前一步,像從前大哥安慰自己那樣,摸了摸他的頭頂,淡淡道:“大哥,人總會長大的,終歸會離開他溫暖安逸的巢穴,尋到屬于他的事業,愛情和家庭。”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也一樣。”
秋凜倏爾睜大眼睛,很難想象一直被護在家族羽翼下長大的弟弟,會說出這樣的話。
他目光複雜地望着秋洛,不知該失落還是欣慰,千言萬語化為一聲嘆息:“小洛,你長大了……”
秋洛眨眨眼,忽而賊兮兮伸出手:“別忘了包個大紅包啊大哥。”
秋凜眼角一抽,他還沒同意這門親事呢!
林盡染一身黑色襯衫和西褲,不緊不慢從屏風後面繞出來,一手拄着手杖,一手攬着秋洛的腰背,沖秋凜報以一個從容不迫的微笑:“秋總,這麽晚來我們家,我們也沒什麽好招待的,不如吃個便飯再走吧。”
秋凜被一句話分隔到外人的範疇,一口氣悶在喉嚨管,甕聲甕氣道:“不用了。”
林盡染本來也沒留他吃飯的意思,點點頭當即下了逐客令:“天晚了,那我讓陳秘書送你吧。”
“不勞煩,我自己走。”
林盡染的眼神宛如一只護食的黑豹,獠牙和利爪都掩蓋在平和淡漠的微笑裏,秋凜深深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輸了,只好轉身離去。
※※※
入夜。
朦胧的月光在窗臺靜靜流淌。
林盡染剛失明時長期失眠,整夜整夜睡不着,有了黑貓陪伴這個毛病改善許多,如今卻又有複發趨勢。
他的睡眠極淺,夜裏一點小動靜都能将他驚醒。
秋洛翻個身,半夢半醒間感受到一股無法忽視的灼熱目光,他睡眼惺忪地睜開兩條眼縫,卻見林盡染支着腦袋,側卧在他身邊,不聲不響地凝視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秋洛吓了一跳,瞌睡都吓清醒了:“你不睡覺在那幹嘛?”
林盡染緩緩躺回去,漆黑的卧室裏,他側過臉,看着秋洛鼻梁隐約挺立起的弧度,低低地道:“我只是想确認你還在。”
秋洛嘆口氣,從被窩裏挪過去,在被子裏握住他的手,溫熱的體溫在皮膚間傳遞。
心滿意足的感覺只持續了一小會兒,又被空虛取代,林盡染忍不住想要更多,屏息斂氣悄悄湊近了青年的臉。
眼看着離那雙唇越來越近,黑暗中,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突然睜開,瞪得溜圓。
“我就知道你要偷襲我!”
林盡染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秋洛已經掰着他的腦袋,在他唇上猛地親了一口。
身邊拱着一具熱源,他安然閉上眼,慢慢沉入夢鄉。
※※※
翌日,當清晨的第一縷晨曦落到臉頰,林盡染漸漸從夢中醒來。
他下意識摸向身側,卻只摸到一片冰涼的床單。
林盡染瞬間清醒,猛地坐起身,內心巨大的惶恐頓時卷土重來——阿秋去哪裏了?
秋洛帶着一臉生無可戀的神色走進房間時,正好看見床邊站着的男人。
林盡染打着赤腳,身上睡衣滿是褶皺,背後都汗濕了,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起來的,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卻只照出一張蒼白的臉,黑沉的眼蒙着一層暗紅。
秋洛一驚:“你怎麽了?”
聽到聲響,林盡染驀然回頭,心情大起大落之下,險些站不穩。
他察覺到是自己反應過度了,見秋洛還在,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卻聽見幾聲不同尋常的叫聲,緊跟着,秋洛背後一個接一個的冒出幾個貓貓頭。
一、二、三、四、五!
足有五只黑貓,都是兩三個月大的小貓咪,分別扒着秋洛的兩條腿,喵喵叫得此起彼伏,仿佛在演奏交響樂。
“喵╦喵╧喵╨喵~”
林盡染震驚地看着他,欲言又止:“你這……該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秋:我不是!我沒有!貓貓驚恐.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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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