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3)

多好的孩子啊……”

老伯帶着丁秋去了許家族人的墳地。五十六座墳密密麻麻葬在已經荒蕪的田地上,擁擠得分外凄涼。

丁秋從來沒有問過,當年幼小如乙六,到底是如何将族人一一下葬。現下他想問時,卻再無機會。他的弟弟沒有費心去留許家的家産,卻留下了許家祠堂和地産,将家族五十六人,全部埋在了這片屬于他們的土地上。

丁秋在爹娘墳前蹲下,細細拔草。整理幹淨,又在墳邊挖了個坑,将乙六的骨灰壇、鋼爪扔了進去。他找了塊平整的石頭,握着小匕首準備刻墓碑。卻猶豫起來:他知道,在許家祠堂許家墳地,他應該在這塊碑上刻“許興安”。可是,“乙六”呢?他的弟弟,曾經以乙六的身份,生活過那麽多年,而且那麽努力。那些痕跡無法抹去,就像……

他總認為,他還是丁秋一般。

丁秋思量片刻,一個手刃将那石板逢中斬斷。他在一塊石板上面刻下“乙六”,連同那骨灰壇鋼爪,一并埋進土裏。另一塊石板上刻下“許興安”,立在墳頭上。

做完這些,丁秋在墳邊躺下,靜靜望天。

天空的雲聚了又散,來了又走。不知不覺,天色漸暗。無去無從之際,丁夏忽然想起燒乙六時,在那人衣裳中發現的那張紙。他伸手入懷,将那紙張再次拿出,又一次看了起來。

紙張上寫着乙六回家後想做的事情。其中第一件,就是要去劉掌櫃家看看,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二小姐,現下有沒有成親。

丁秋将紙張收入懷中,忽然決定,他要替乙六把這些事情,一一完成。

如果是乙六,去劉掌櫃家定是會出具名帖,正式登門拜訪。可丁秋自認他沒交際能力,更別談拜訪他人,遂趁着夜色潛入了劉掌櫃家,藏身在他家的屋頂上。

劉掌櫃一家人正在吃晚飯。衆人時不時談笑,丁秋仔細分辨,卻不知道哪個是二小姐。然後他忽然反應過來,如果二小姐已經嫁人了,現在定是不在劉家了。

那他要怎麽才能弄清,二小姐到底有沒有成親呢?

丁秋一聲暗嘆:如果是乙六,一定有辦法不動聲色套出話。

丁秋在屋頂躲了兩個時辰,眼見衆人都歇息了,這才跳進仆人劉旺房中,将那中年小胖子夾在腋下,拎出了房。

劉旺迷糊間醒來,發現自己不在房中床上,卻挂在一顆大樹上,吓得一聲大叫!卻有一雙手壓住他的脖子,在他身後道:“別怕,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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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聲音異常嘶啞,顯然不是本聲。劉旺也不敢也沒法回頭看,哆哆嗦嗦答話:“英雄饒命,英雄盡管問。”

那人便道:“你家二小姐成親了沒?”

劉旺怎麽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問這個問題,呆愣片刻答話:“成、成親了。”

那人又問:“她嫁給誰了?”

劉旺愈加摸不着頭腦:“嫁給城西賣油的趙三郎了。”

那人沒再答話,然後一陣風聲,他落在了地上。劉旺撅着屁股趴了一會,好容易才擡頭看去。樹上早就沒了人影,只有顫巍巍的樹枝告訴他,他不是在做夢。

丁秋又去了城西趙三郎家。他藏身在趙三郎院中的大樹上,看見了一個清秀少婦,正在逗一個奶娃娃。旁邊一個憨厚的年輕人看着她們微笑,一邊擦洗賣油的用具。

二小姐成親了呢。連娃都生了。乙六若是知道,會不會失望呢?

丁秋靠在樹杈上,又摸出了懷中的紙張。借着依稀的月光,分辨出上面寫着第二件事:買十畝地給胡三忠。

丁秋将紙張疊好,再次收入懷中,微微皺眉:問題出現了,他不知道誰是胡三忠。

原先許家的宅院早已易主,丁秋離開賣油郎家後,找了間客棧住下,打算明日再找人問。他很想知道,為何乙六會心心念念要給那胡三忠買地。是欠他錢麽?

第二天一早,丁秋吃早餐時,順便向店小二打聽胡三忠。可店小二并沒有聽過這個人。丁秋便去了城中人流最多的茶棚,向不同的人詢問,卻依舊沒得到回答。

夕陽西下,丁秋無奈起身,準備回客棧。剛出茶棚門口,卻有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走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找我爹爹啊?我爹爹也叫胡三忠。”

丁秋買了一大包熱饅頭,跟着小乞丐去了城外的城隍廟,在一堆乞丐中找到了胡三忠。男人頭發混着泥水結成了一塊一塊,身上穿着過大的破布衣裳。他聽到許興安的名字時,思考了許久許久,終是一拍腦門:“啊!他!”

胡三忠咬了口手中的饅頭:“都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次我讨飯回來,見衙門門口躺着個人,被人打得一身傷,只剩一口氣了。”

小乞丐湊到胡三忠身邊,抱着白饅頭小口咬着,明亮的眼睛好奇看丁秋。胡三忠摟住孩子:“衙門見人都快死了,又不知道前因後果,懶得管。我就把他帶到這了。”

他指着牆角邊的柱子道:“他就睡那裏。我們也沒錢給他看病,正好有個老先生懂些醫術,就胡亂給他治了。”

他吃完了手中的饅頭,舔了舔手指上的面屑:“他燒得很厲害,整夜說胡話,一時喚爹爹娘親,一時喚哥哥,一時又念叨着……天昭府?好像是這個詞。”

“大家都以為他撐不過去了。可我照顧了他幾天,他居然活過來了。”他似是想到了過去,笑了笑:“一醒過來,人就可讨喜了。能說會道,又整天嘻嘻哈哈,逗得大夥很開心。他跟着我們住了一段時間,我們都給他留了位子,他又說要走。”

胡三忠吃完了手中的饅頭,舔了舔手指:“我就問他,你去哪啊?他說,去京城找哥哥。我心想,他腦子不會燒糊了吧?他這麽小的孩子,又沒盤纏,怎麽可能去京城呢?我勸了他許久,結果他笑嘻嘻說,三忠叔,謝謝你照顧我,往後我若是回來,必定報答你。”

男人一聲嘆息:“我也沒想要他報答啊。于是我就說,你好好活着回來就行了。”

他看看一直安靜聽他說話的丁秋:“你是不是認識他?他還活着嗎?”

作者有話要說:嗯,以丁秋的視角,寫一些乙六的故事,于是這個番外叫丁秋乙六。

乙六長相平凡,武功一般,有些小機靈,有些小算盤。偶爾嘴欠,心裏卻剔透;活得辛苦,卻始終保持着一份良善。相比其他角色來說,他不夠完美,但我卻最喜歡他……

謝謝鶴發彤顏親的長評~~~~哈哈寫得真好!親愛滴說要讓師父回來神馬,嗯,也有很多讀者親親提過這個要求,現下長評君都出馬了!于是俺決定開個金手指,正文完結後寫一篇番外滿足大家~~~~

貼上鶴發彤顏的小詩大家共賞:雲想衣裳花想容,師父愛夏夏天理容。十年生死兩茫茫,夏夏不是薄情郎。車到山前必有路,師父終于挺不住。噗,好有愛n(*≧▽≦*)n !!

☆、番外之丁秋乙六(二)

丁秋最終沒有回答胡三忠。他只是去城外買了十畝地,将地契交給了小乞丐,然後開始着手第三件事情:揍周景程一頓。

找周景程并沒有費多大功夫。這人是乙六小時的玩伴,現在也成家立業了,在城中經營一家成衣鋪。這天夜晚,周景程和幾個老友一起喝酒,出酒樓時已經是亥時,暈乎乎往家中趕。

周景程哼着不成調的小曲,搖搖晃晃走在空曠的街道上,忽覺腳上一痛,一個不穩摔倒在地。迷迷糊糊擡眼,就見着身旁地上有一個人影,扭頭去看,身後卻空無一人。

周景程酒醒了大半,揉了揉眼睛。的确沒有人。他以為他看花了眼,嘟囔了幾句爬起,繼續前行。卻感覺腳踝被什麽東西擊中,一個踉跄,又摔去了地上。再擡頭時,清晰看見身邊确實有個人影。

周景程猛然扭頭!身後居然還是一片空蕩。他有些怕了,罵罵咧咧道:“誰啊?裝神弄鬼折騰人麽!你大爺的!”

沒人應聲。周景程爬起身,四顧着小步往家中跑。卻聽見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是許興安。”

周景程頓住腳步,左右四顧,依舊沒有找到人。他試探着喚了幾聲:“誰?許興安?你、你回來啦?!你人在哪呢?”

他顯得很疑惑,卻并不心虛。然後他等了半天,卻依舊沒見聽見答話,只得試探着又走了幾步。

這回,再沒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周景程終是安全回到了家。一進門,他就朝着妻子呼喊:“玉娘!玉娘!我今天撞鬼啦!”

一個青年女子行出卧房,朝他瞪眼:“小聲點!娃都睡了。”

周景程點點頭,低聲向她講述了今晚的事。玉娘聽了也奇怪不已,問道:“你是不是做過什麽對不住許興安的事?人家都死了,還要來找你麻煩。”

周景程皺眉想去:“沒有啊……他那麽早就離開了。我那時還小,哪有機會做對不起他的事啊……”

他想了片刻,忽然一拍腦袋:“哎呀,想起來了!”

玉娘擔憂道:“什麽?”

周景程撓撓腦袋:“以前他家裏不是遭了大難麽,全家人都死光了。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總說他哥哥還活着。我小時嘴巴也壞,偏偏要和他吵,定是說他哥哥死了,把他給氣得啊……”

玉娘搖搖頭:“這種小事,還不至于讓他來找你。”

周景程苦着臉又想了片刻:“……那真的沒有了。”

兩人一番商議,決定明天去山上的寺廟裏燒個香,去去邪氣,便洗漱安歇了。

丁秋掂着小石子,坐在周景程的屋頂上。他決定,揍人這件事,還是不替乙六做了。并不是因為他不理解乙六。那些年他在天昭府裏,生存萬般艱難,而乙六就是他活下去的信念。他始終記着,要活着,要與弟弟重逢,要和弟弟一起複仇。那個時候,若是有人堅持說乙六死了,他也定是會恨上那人。

可是,不知者無罪。年少的周景程并不知道,哥哥就是乙六所有的希望啊……

丁秋就這麽一件一件完成了紙上的事情。乙六的最後一個願望是買下任家的絲織作坊,好好經營。

任家絲織坊就是乙六年幼時,為了謀生活曾經呆過的作坊。這天一早,丁秋來到作坊,見着五排六列紡車正在吱呀運作。紡絲的多是女人,也有幾個年齡較小的男孩。衆人見他出現,都齊齊擡頭看他。

一五十多歲的女人行了出來,上下打量丁秋一番,見他衣着樸素,眉目間卻帶着股兇煞之氣,很有些緊張:“你找誰呢?”

丁秋答話:“我找這裏的掌櫃。”

女人微微退後一步,連連擺手:“我兒子不在,有什麽事和我說罷。”

丁秋直直杵着:“我想買了你家的作坊。”

女人松一口氣:原來是來談生意的。卻微微驚訝,再次打量他一番:“……你出多少錢?”

丁秋自然不清楚價格。他其實有足夠多的銀子,卻也不願意胡亂開價,遂認真道:“五十兩。”

女人翻了個白眼,揮手趕他:“去去!不賣!”

丁秋巍然不動:“一百五十兩。”

女人白眼翻到一半,又轉回來看他:這人加價……真猛啊!

丁秋見她很是驚訝,卻仍有猶豫,繼續加價:“二百兩。”

女人面部肌肉微微抽動了下。丁秋看得清楚,一錘定音:“二百五十兩。”

女人挑眉:二百五十兩!足夠他們再開一家更大的作坊了。這包賺的生意自然是要接下的,可這人出手如此闊氣,定是對這作坊志在必得,她覺得還可以再訛他一訛。遂笑道:“我們生意做得好好的,為何要将作坊賣給你?這裏的人簽了契約,做了好些年了,都是熟手,我們要是賣了作坊,再去找人多難……”

她話還沒說完,男人卻淡淡道:“二百五十兩,一個銅板我都不多出。你可以考慮下,願意的話,就去悅來客棧天字三號房找我。”

說罷,利落轉身離去。留下女人站在原地,一時無法接受他的轉變,張大嘴傻傻看他的背影。

丁秋果然如願買下了作坊,卻不知該如何經營。好在作坊中的人一并留了下來,他便簡單吩咐衆人:以前如何,往後便也如何。

他退了客房,就在作坊裏間住下了。初時,衆人都異常畏懼他,後來卻發現,這人并非他看上去那麽可怕,也就漸漸放寬了心。

幾日後,有個作坊中做事的小寡婦上門來幫他洗衣。小寡婦今年二十二,有個五歲大的孩子。她和她已經故去的前夫都是外鄉人,沒有宗族幫扶,生活異常艱辛。人卻很是活絡,經常熱情和丁秋說話,丁秋不理她,她也不介意。

又有大娘壯着膽子來問他是否娶妻。丁秋搖頭。大娘歡喜離去。然後便有媒婆接二連三登門,要給他介紹“好”姑娘。

這個“好”字的含義,丁秋是知曉的。在作坊中工作的衆人不知道他有非凡的聽力,那些說話談笑都穿過牆壁,一字一句落入了丁秋的耳朵裏。她們罵小寡婦不要臉,天天往丁秋房間鑽,一門心思勾.引男人。又說她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帶着個拖油瓶,還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小寡婦安靜聽她們罵自己,只是默默紡織,并不回應。她照舊往丁秋屋中跑,給他打掃房間,縫補衣裳,做野蘑菇炖小雞,送親手納的布鞋。

第五個媒婆上門時,丁秋終是同意見上一面。倒不是這個姑娘比前四個更讓他滿意。他只是忽然覺得,或許乙六想要買下這作坊,根本就是在期待現在發生的事情。那麽他也應該替他順其自然地走下去。

丁秋跟着媒人離開作坊時,正巧碰見小寡婦來送幹淨衣裳。小寡婦看看媒人,又看看丁秋,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有些低落,有些挫敗,有些無奈,有些傷心……

丁秋一瞬間,忽然又想起了那個人。那日在懸崖下,她聽說他們要離開時,也是這般的表情。

小寡婦勉強一笑,将衣服送進丁秋手中:“都洗幹淨了,你……”她停頓片刻,沒有說下去,只是低頭,匆匆離開。

女方家中,丁秋見到了媒人說的好姑娘。的确是個好姑娘,模樣周正,安分坐在家長身旁,害羞微笑,始終不曾言語。

會面之後,丁秋果斷推拒了媒人。他承認那是個好姑娘,可是他懷疑,他若真娶了她,家裏會一天一夜都聽不到聲音。

兩廂而論,他還更喜歡小寡婦。至少她能讓他想起那個人,會說,會笑,會哭,會鬧,沒禮沒節,沒規沒距,可是卻蓬勃、靈動、有生氣。

便是這天夜裏,作坊衆人離去後,丁秋照舊跳上了房梁,準備休息。卻聽見有人推開了院門。

那腳步很輕,步伐很小,是個女人。她行到丁秋房前,站定,呼吸有些亂。然後半響,敲門聲響起。

丁秋跳下房梁去開門。門口站着小寡婦。她不似平日那般總是笑着說個不停,而是有些緊張。她的手中握着個紅色的香囊,磕磕巴巴道:“掌櫃的,我、我做了個香囊送給你。”

丁秋點點頭,擡手接過:“謝謝。”

小寡婦顯然不料他會收得那麽爽快,有些哀怨看他:“你……你知道女人送香囊給男人,是什麽意思嗎?”

丁秋想了想,并不答話。

小寡婦像是做出了決定。她鼓起勇氣朝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丁秋身前,反手關上了門。然後她忽然擡手摟住了他的腰,将頭埋在他的胸口:“掌櫃的,我中意你……你中意我嗎?”

直接的表白,生澀的勾.引。

丁秋直直站立,忽然就想起了那個人第一次與他見面時的情景。彼時,她穿着丁天水的長衫坐在書桌上,見他進門,先是一愣,然後盈盈一笑,輕快跳下地,行到他身旁抱住他:“你就是丁秋吧?”

她的手指輕點,眼眸輕挑,歪頭看他,沒再說話。可那青絲卻縷縷滑下,露出了弧線優美的瓷白側頸。丁秋沒有猶豫吻了上去,自此之後,就再也無法逃離。那個女人骨子裏裝得都是媚惑,一個動作,一個眼神,甚至一次呼吸都是勾.引。他漸漸喜歡她的所有,死心塌地。

丁秋擡手,輕輕推開了小寡婦。女人眼神立時羞愧惶恐,低垂着頭,幾乎就要哭了出來。丁秋實在不擅長交談,還在思考如何措辭之際,小寡婦卻憤憤擡起頭,眼中含淚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低賤?覺得我不安婦道不守貞節,半夜跑來勾.引你?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貪圖富貴,打心底裏看不起我?”

小寡婦以手掩面,低低哭泣:“我是喜歡你……你那麽好,我為什麽不能喜歡你?既然我喜歡你,為什麽不能争取你?難道因為我是寡婦,我就沒有幸福的權利?”她抹了眼淚擡頭:“我想和我的孩子過得好一些,又有什麽錯?!”

她情緒激動,嘴唇顫顫開合,卻再說不出話,索性轉身就要離開。面前卻人影一晃。原本站在她身後的丁秋竟然攔在了她的面前。小寡婦震驚看着他,似乎無法理解他的動作為何那麽快。丁秋開口了:“我沒有看不起你。你會争取,很好。”他停頓片刻:“只是,我心裏有人了。”

小寡婦怔怔看他,許久,似乎接受了他的話。她吶吶問:“既然你心裏有人了,為何不去陪她,反倒一個人呆在這裏?”

丁秋點點頭:“我是打算去陪她。今晚就走。”他從懷中摸出收購任家作坊的契約,交到小寡婦手上:“這個作坊送給你。”他在小寡婦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露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找個好人,好好過下去。”

丁秋連夜離開了家鄉。多日的迷茫終是散去,他忽然又有了目的。這讓他身體裏攢着一股勁,竟然運起輕功,飛奔了幾百裏。最後他終是累了,這才找了顆大樹跳了上去,稍事休息。

樹枝之上,他拿出乙六的那張紙,再一次看向最後一句話。

最後一句話并不是願望,而是:做完這些,如果還是放不下,就回她身邊吧。

丁秋拿着紙張,仰頭看向天空的新月,仿佛能夠想象乙六寫下這句話時,笑嘻嘻卻無奈的表情。

——丁夏,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應該很治愈吧?(* ̄︶ ̄*)

肖恩克的救贖裏有這麽一個片段:安迪越獄前,特意叮囑瑞德要做一件事情。瑞德假釋出獄後,為了完成這一囑托,終是活了下去,并借此克服了出獄後的心理危機。

丁秋幫助乙六完成了願望,到底是他成全了乙六,亦或是……乙六救贖了他?

☆、私情

雲婕妤的目光有些漠然,明顯不願再和祝江雪聊下去。可是祝江雪卻只當看不見,熱情姐姐前姐姐後,講述自己和殷承平的趣事,追問她在宮中生活。

丁夏聽着,心中卻思量起來。很明顯,祝江雪與雲婕妤之間有故事。本來,兩人都出生官宦世家,小時相熟,長大後相互攀比,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可問題是,丁夏敏銳覺察到了兩人之間的敵意。她在雲婕妤臉上看到了嫉妒,卻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悲傷憎恨。她在祝江雪臉上看到了得意,可某些瞬間,這人卻流露出了不安的情緒。

——這副模樣……倒有些像,情敵。

丁夏被自己的突然冒出的想法吓着了。可順着這思路想去,再看面前的兩人,更覺得這副場面,的确像是情敵重逢。這認知讓她精神一振:丁天水死後,殷永瑜将目光轉向了太子殷承平,只是多次試探,卻始終沒有找到他的破綻。丁夏暗道:或許,這是個機會?

可她集中精力聽了許久,也沒有聽到兩人提起前塵往事。倒是陸續有人狩獵回來。女人們紛紛起身,迎了上去。丁夏混在一衆人中,跟在雲婕妤身邊。

殷承平騎行到圍場,見祝江雪站在不遠處笑着等他,想到昨晚的放縱,堪堪在她面前勒馬,喊了一聲:“籲——!”祝江雪臉色一僵,殷承平暗自一聲嗤笑。他的眼光朝着不遠處掃去,很快在花花綠綠的一堆女人中,看見了那個身影。雲婕妤默默立着,目光與他對上,立時別開了視線。

可是很快,她又看回來,朝着他微微一笑,雲淡風輕。殷承平心情莫名舒緩,也回以一笑。

三人只是流露出了些許細微的面部表情,卻沒有逃過一直盯着他們的丁夏的眼睛。丁夏有了思量,勾唇垂眸,也不再看三人,只是尋找殷永瑜的身影。卻見到一人立于馬上,遠遠看她,似乎已經注意了她許久,心中一驚。

那人見她看過來,立時一笑以示招呼,又朝着身邊的人說了句話,竟駕馬行了過來。原來是乙建安。

乙建安行到丁夏身邊,翻身下馬:“阿夏。”

丁夏笑嘻嘻上前摟住他:“建安,你什麽時候到的?”看這人的臉色,似乎沒有發現她的異常,可不問一句,她不放心。

乙建安反手摟住她,低頭湊去她發邊,深深吸氣:“來了一會。見你在笑,笑什麽呢?”

果然被看見了。丁夏撇撇嘴,随口胡謅道:“太子在太子妃身邊勒馬,馬蹄上的草泥濺到了太子妃身上,太子妃臉色不好看,嘻嘻。”

乙建安想了想,實在不覺得這事有什麽好笑。可丁夏本來就喜歡笑,什麽事情擱去她那,她都能笑個半天,便也沒往心裏去。他松開丁夏,拉着她往旁行了幾步,掃了眼周圍各自說話的人們,從懷中摸出一塊破布,塞到丁夏手裏:“給你。別打開,回去再看。”

他很警惕,就怕被人看了去。丁夏不知所以接過,捏了捏,才發現那破布裏面包着個圓圓的東西。遂依言放去懷中,也緊張低低問:“什麽東西?”

乙建安仔細聽去,确定沒人注意他們,這才道:“林子裏發現了株九宮樹,我幫聖上去摘果子時,偷偷藏了一個帶給你。”

原來是稀罕的水果。丁夏撲哧就笑出了聲。她退開些許,指尖戳了戳乙建安堅實的胸膛,抿唇笑道:“你……”

她想說,不過一顆果子,你至于這麽緊張兮兮麽?乙建安卻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低聲道:“摘得時候聽他們說,很好吃的,想着你沒吃過,所以……”

丁夏笑不出來了。乙建安向來坦坦蕩蕩,現下卻偷偷藏了一顆水果,心中定然怪異。偏偏他還惦記着,巴巴跑來送給她。她垂眸片刻,手臂将男人摟得更緊了些,柔柔道:“今晚你還有事麽?”

乙建安微怔,想了想道:“亥時中(22點)聖上安置,之後就沒多少事了。”

丁夏倚上他的胸膛,輕聲道:“那等會我和殿下說一聲,亥時你來接我吧。”她的手指撓了撓他的腰肢,看入他漆黑的眸子,眼波流轉:“……一起吃果子。”

乙建安身體有些緊繃,吶吶接了句:“就那麽小一顆……啊!”他一聲低呼,将丁夏推開,紅着臉道:“這麽多人,不要捏我屁股。”

丁夏吃吃笑了起來。乙建安杵在原地半響,忽然扭頭朝皇上看去,細細聽了片刻,轉頭道:“我得走了。”

丁夏點點頭,眨眨眼:“晚上,記得。”

乙建安眼中有了一絲笑意,極輕地“嗯”了一聲。

丁夏目送他離開。不過片刻,殷永瑜也晃晃悠悠回來了。兩人回到房間休息,丁夏向他述說了祝江雪與雲婕妤的事情。殷永瑜聽罷,沉吟着道:“雲安青……倒是有些印象。聽說幾年前,那人微服出巡時碰見了她,就将她收去了宮中,先做了才人,後升了婕妤。”

丁夏低低追問:“那祝江雪呢?”

殷永瑜回憶片刻:“祝江雪是工部尚書之女,同年宮中采選,她憑着家世打敗了衆女,做了太子妃。”他看丁夏一眼:“你這麽一說,還真像有問題。”

兩人一番商議,最終決定由丁夏傳話癸支中可靠的姐妹,讓人設法去打探消息。雲安青是入宮了,三名當事人也再不會談論當年往事,可過去只要存在,就必定留下痕跡。雲家的奶媽、丫鬟、粗使仆役,都可能知道一些內情。

他們沒有等待多久,傍晚時分,侍衛便帶回了消息。原來,雲安青當年憑借一曲胡旋舞,名震京城,也因此結識了太子殷承平,兩人暗生情愫,約定采選時結親。可就在采選開始前一個多月,雲安青與祝江雪一并去山上寺廟朝拜,不知為何,在山腰跳了一曲胡旋舞,卻正巧被微服出巡的聖上撞見,這才入了宮。

祝江雪當初用了什麽計謀,才讓雲安青在野外跳了那胡旋舞,并且正好讓聖上撞見,丁夏和殷永瑜不得而知。可是他們已經能夠确定,雲安青的确與殷承平有私情。

兩人都認同這件往事值得利用。相比太子殷承平,雲安青顯然更容易入手。丁夏想設法先與她親近,看能不能找着機會,謀定後動。

可這裏所有的女人都不願和丁夏接觸,雲安青也不例外。她在宮中待了這些年,想來思慮多,防備心重,想要和她親近,談何容易。在如何讓雲安青接納丁夏的問題上,丁夏與殷永瑜産生了争執。

丁夏上下打量面前的小侍衛,只覺有些眼熟,回憶片刻方才想起,這人就是昨夜大殿上怒斥殷同甫的愣頭青。少年臉上殘留着稚嫩與青澀,卻滿目放光,崇拜看着殷永瑜。丁夏無奈扶額:“殿下……”

殷永瑜端起桌上的茶,優雅吹了吹:“怎麽?”

丁夏奪了他手中的茶,認真看他:“這人不行。”

殷永瑜還沒答話,小侍衛卻怒道:“你這女人,胡說什麽?我為什麽不行?”

少年恨恨盯着丁夏。王爺好容易單獨召見他了!他聽寧先生說,是有個重要任務要交給他。他心中別提多歡喜!可是這個女人——居然造謠說他不行!

少年雙目圓睜,昂首挺胸,右手握拳,将胸膛敲得咚咚響:“我家世代為将,我爹爹是鎮國将軍的副尉,我十四歲就獲得了軍中角力第一!當時鎮國将軍親自為我斟酒,誇我爹爹虎父無犬子……”

小侍衛還在義憤填膺證明自己“行”,丁夏歪頭看向殷永瑜,那人終是忍不住嘴角翹起:“你去教教他,他就會了。”

小侍衛聽言收聲。丁夏與殷永瑜對望,終是點頭道:“好吧,我試試。”

她起身行去小侍衛身邊,靠他靠得很近。然後她仰頭打量他,鼻尖離他的下巴只有寸許。

少年的心猛然亂了一拍。可是想到王爺,想到任務,他還是堅持站在原地,氣勢絲毫不遜,可是微微紊亂的呼吸卻暴露了他的慌張。

——這是王爺的女人。他們說她是營妓。可是她好漂亮,他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女人……

少年的眸純淨無絲毫雜質,一如草原夜空的朗星。丁夏對上他的眼,莫名有些別扭,緩步繞着他走了一圈,行到他身後,這才伸手,抱住他的胸膛。然後……她摸上了他的腰.肢,一路緩緩向下,最後覆上了那個地方。

手下是軟軟的一團。丁夏身子靠緊了些,手指輕緩動作起來。

溫和的呼吸如春風徐徐,吹在小侍衛脖頸。他從來沒有碰過女人,只覺貼着他的身體異常柔軟,軟得能讓人的心都跟着陷下去。随着女人的碰觸,他感覺從未有過的快.感從下.身傳來,一直巍然不動的身體終是一抖,打了個哆嗦。

陌生的感覺讓他惶恐失措,小侍衛猛然掙開丁夏的手,雙手捂住下.體跳到一旁,弓着身子,紅着臉瞪她。

女人也挑眉看他。小侍衛就怕她再過來,額頭都急得冒出了汗。他看看殷永瑜,又看看丁夏,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卻輕笑出聲。她走回殷永瑜身旁坐下,擺擺手道:“好吧,不是他不行,是我不行。”她斜斜歪在椅子裏,盈盈淺笑道:“對着這麽個孩子,我下不去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半夏是一種藥扔的地雷~~( ̄︶ ̄*))抱抱~

☆、重逢

殷永瑜一勾嘴角,滿意揮揮手。小侍衛如逢大赦,慌慌張張跑了出去。丁夏看着房門關上,轉頭朝殷永瑜道:“殿下,換個人。”

殷永瑜一攤手:“換誰啊?其他人都有事。”他無賴道:“只有這小孩有空。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他見丁夏抿唇盯着他,又是一笑,抓了她的手:“依我說,咱們還是另想法子吧。”

丁夏輕輕拍了下他的手:“殿下,別孩子氣。”

殷永瑜垂眸,半響,張開雙臂:“過來。”

丁夏起身,坐去他腿上。殷永瑜抱住她,低低道:“你若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我都不管你。”他偏頭望進她的眼:“可是,我不想為了謀劃讓別人碰你,怎麽就成了我孩子氣?”

丁夏默然片刻,低低答話:“你知道該怎樣做,卻偏偏不讓我去做,還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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