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7)

心情卻着實有些沉重。

乙建安昨晚并沒有提起要執行任務,卻在進宮之後,急急出了京城。皇上又挑着這時召見她,怎麽看,用意都不會單純。

老太監進殿傳報,丁夏在殿外候着。片刻,老太監出門朝丁夏道:“皇上讓你跪在這裏。”

丁夏只覺心下一沉:還沒見面,皇上就給她下馬威了。這麽看來,今日之事實難善了。

她毫無辦法,只得跪下。青石板磚微涼,丁夏安靜垂眸思考。就這麽跪了近一個時辰,她只覺雙膝麻木,皇上終于傳喚她進門。

皇上身穿明黃色便服,歪歪靠在椅中,眼睛微閉。丁夏幾乎站立不穩,卻見一旁的老太監拖來了一個小圓凳。丁夏看向皇上,皇上輕擺手,道了句:“坐。”他并不看丁夏,只緩緩道:“三天前的夜晚,殷永瑜見了一個人,你可知道?”

他沒有立即撕破臉,丁夏便乖巧坐下,微微蹙眉,回憶狀自言自語:“三天前……”

她自然知道。皇上一說三天前,她就明白了,他在問殷永瑜連夜會見殷哲茂的事情。想來殷永瑜支持殷哲茂前往赈災之事,讓他愈發不安,擔心這兩人會勾搭在一起,更加危及他的地位。

雖然那一夜并無機密,丁夏卻也不願與他多說,否則難免他又要給她再安排任務,讓她待在殷永瑜身邊,做個刺探情報的細作。遂打算推個幹淨。她想了片刻,恭敬垂頭道:“回皇上的話,好像是有這麽回事。當時侍衛通報有人求見,瑜王殿下便出了寝殿,到半夜才回來。”

皇上終于睜眼,目光沉沉盯着丁夏:“你是說,他是一個人去的?沒有帶上你?”

丁夏誠懇搖頭:“沒有。”

皇上不信,皺眉道:“秋狩那麽重要的場合,他都帶上了你,為何會客不帶上你?”

丁夏微微一笑:“皇上,我的身份擺在那裏,其實不便見客。秋狩要離京,他若不帶上我,得有十多天見不到我。會客不過一兩個時辰,又怎會帶上我添麻煩。”

皇上思量片刻,覺得有理,這才消了讓丁夏刺探情報的念頭。卻坐直了身子:“丁夏,我讓乙建安囑咐你辦的事,進展如何?”

丁夏暗嘆一聲:果然!他還是記挂着要讓她累死殷永瑜!估計他見丁夏和殷永瑜在一起這許久,殷永瑜居然還在茍延殘喘,又見她離開了瑜王府,這才設法将乙建安支開,召她進宮問話。

丁夏垂眸,腦中思緒飛轉。其實早在乙建安将皇上的意思轉告她時,她就準備了應對之道,近日卻隐約生了些新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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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她想盡力隐瞞乙建安,不讓他發現她在做的事情。但秋狩之後,乙建安已經發現了她的秘密,兩人之間的沖突明朗化。殷承平與雲安青私會那一夜,丁夏嘗到了争執的滋味,心中很不好受。雖然後來兩人還是放下了争端,平和相處,但是只要兩人處于對立陣營,這種平和就岌岌可危。

她終是要和殷永瑜繼續走下去,直到謀逆成功,亦或身敗名裂。乙建安如果一直忠于皇上,她與他之間就必定再次遭遇,而且之後的遭遇帶來的沖突,還可能更激烈,更讓這份感情元氣大傷。

丁夏眯眼:既然今日皇上主動找她的麻煩,或許,她應該試着做些什麽,避免這些設想中的不好情況出現?

憶起與乙建安之間的種種,丁夏終是狠下了心。她扶着那圓凳,撲通跪去了地上!伏地叩首哀哀道:“皇上,我……我不想再呆在瑜王殿□邊了!”

她低着頭,看不到皇上的表情,只能聽見他道:“為何不想呆在他身邊?”

丁夏直起身,眼中已經含淚:“皇上……瑜王殿下待我有情有義,我……實在無法害他!”

皇上臉色不好,語氣淩厲了些:“他待你有情有義?”他壓着內心的不悅道:“那乙建安呢?你們不是相好麽?”

丁夏吶吶道:“是,這也是我想離開瑜王府的原因之一,我想回天昭府陪乙大人。”

皇上聽言,竟然起身,行到她面前。老太監及時上前,拖起了丁夏。皇上在丁夏面前站定:“丁夏,乙建安曾經說過,他想迎娶你。當時我沒同意。”

丁夏抹了眼淚看他。

皇上便繼續道:“正好他現下不在京城,你再去陪殷永瑜幾次,做漂亮些……待乙建安回京,我便給你們賜婚。”

丁夏眼睫微閃:真是好利誘!

只可惜,她不會為了嫁給乙建安,去害死殷永瑜。

丁夏低頭,假意掙紮許久,方才擡頭拒絕道:“可是……不行啊皇上!求求你,放過瑜王殿下吧!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啊!他已經沒幾年好活了,你又何必趕盡殺絕,留下不仁不義的千古罵名!”

皇上聽到最後一句話,一時不敢相信他的耳朵。随即卻暴怒!他狠狠擡手,朝着丁夏就是一耳光!将她扇翻在地上,罵道:“不仁不義?!區區賤妓,竟然敢和朕談仁義!”

這裏是書房,沒有什麽趁手的東西,皇上便抄起桌上的花瓶朝丁夏砸去。丁夏護住頭臉蜷起身體,總算沒有被他砸中要害。皇上急急喘氣,大喝道:“來人!拖她下去,給朕狠狠地打!”

這一天,丁夏是被擡回天昭府的。她被打了二十廷杖,能活着回來,還多虧乙建安的人在皇上身邊當差,見狀求了個情,又偷偷囑咐了個照應。可是傷得着實重。丁夏一路抽噎回去,哭得眼睛都腫了,回天昭府時,已經哭不動了。

丁秋聽到消息趕來,看到她傷處衣服和血肉粘在一起,臉都白了。他轉身就想去找殷永瑜,丁夏卻死活不肯他去,只道不願讓殷永瑜擔心。

丁秋信了她的話,沒去找殷永瑜。可即便如此,天昭府中的軍醫為丁夏治傷時,殷永瑜還是收到消息趕來了。男人臉色鐵青趕走了軍醫,不言不語坐下,給她處理傷口。

他給丁夏上了藥,便不再動作,也不包紮,也不給她披上衣服。丁夏屁股涼飕飕,終是心虛扭頭道:“殿下,你給我蓋蓋吧。”

殷永瑜輕聲一笑,聲音異常溫柔:“蓋着幹啥呢。等乙建安回來,一眼就能看到,多方便啊。不是遂了你的願麽?”

丁夏不敢說話了。殷永瑜卻猛然起身,用力抓住她身邊的床單,俯身湊到她臉邊,咬牙一字一句道:“你答應過我什麽?!好好照顧自己!乙建安對你有那麽重要?!你竟然不惜将自己也設計進去!”

丁夏抓了他的手:“殿下,你別生氣,我不是沒事麽……”她看了看門口,低低道:“先不說好不好?別被丁秋聽見了……”

殷永瑜氣得冷笑,忽地站起,喝道:“丁秋!”

丁秋推門進入,反手關門,行到床邊,朝殷永瑜點點頭,示意沒人偷聽。

殷永瑜重重在椅中坐下,指着丁夏道:“她為離間乙建安和皇上的關系,不惜惹怒皇上,挨了這一頓板子!”

丁秋默默看丁夏。丁夏索性埋頭在被子中,不看他倆。

殷永瑜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就不怕皇上怒火沖心,直接殺了你?”

丁夏悶悶答話:“他不會。丁天水剛死,乙建安好容易才穩定了天昭府,他需要他的忠誠,不可能殺我。”她停頓片刻,又扭頭露出腦袋:“何況,他若是真要殺我,我也另有應對。我立時求饒,答應他對付你便是。”

她朝着殷永瑜和丁秋讨好一笑:“瞧,我想得很周全呢。”

殷永瑜愈加氣憤:“周全?!二十廷杖!足夠把你打死打殘!”

丁夏連忙解釋:“不會的!我一早在門外罰跪時,就看到了乙三。秋你知道他的,他是乙建安的兄弟,不可能看着我被打不管。”又朝着殷永瑜伸出手:“殿下你也看到了,只是皮外傷,養養就好了。”

回答她的是瓷器砸碎的聲音。殷永瑜将手邊的茶壺茶杯全部掃落在地,也不說話,雙手死死抓住扶手,急急喘氣。

丁夏求助看向丁秋,丁秋卻只是目光沉沉回望。屋中一時沒人說話,只聽見殷永瑜短促的喘氣聲,好似下一秒就會撐不過去一般。

丁夏真擔心了。她心裏難過,紅了眼眶:“殿下,別這樣,求你了,吃藥吧……”

殷永瑜并不理她,也不動作。過了許久,他終于平緩了呼吸,直直站起,面上再無一絲表情:“好,你聰明,你好謀算,你夠狠心。這場争鬥,你比我還更适應。”男人語調毫無波瀾:“是我的錯,我不該這麽大反應。今日……就當我沒來過這裏!”竟然拂袖離去!

丁夏苦了臉:好了好了,殷永瑜真生氣了。這人可難哄了……

卻見丁秋還站在一旁。丁夏連忙柔聲喚他:“秋,過來。”殷永瑜跑了,她還是先哄住丁秋。

這回,丁秋破天荒沒有理她,也轉身離去。丁夏在屋中扯着嗓子嗷嗷叫喚了許久,丁秋也沒有回來,倒是初時幫她看傷的老軍醫來了,為她包紮完。之後又來了兩個癸支的姐妹,幫她穿衣打理。

兩人伺候丁夏吃完晚飯,便告辭離去。丁夏孤零零待趴在床上,時睡時醒。就這麽到了半夜,她再次睜眼,就見到一人正坐在地上,于黑暗中靜靜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來過沒的地雷!233333~

71

丁夏呢喃喚了句:“建安……”她擡手去摸他的臉,竟然摸到了濕意,心中便是一驚:“建安,你……哭了?”

男人擡袖抹了把臉,似是搖了搖頭。他沒有說話,只是握住丁夏的手,一下下輕柔親吻。丁夏從來不知道,他的動作也能如此之輕,就好像她會随時破碎一般。

丁夏試探着開口道:“你不是執行任務去了麽?任務完成了?”

乙建安終于答話了,聲音有些嘶啞:“沒有。不是什麽大事,我讓別人去做了。”

丁夏輕舒一口氣:很好。他發現了皇上是故意支開他,并且因為她的受傷,違背聖意趕回了京城。只是不知……他将會如何面對皇上?

丁夏笑了笑:“你是不是看過我的傷了?”

乙建安低低“嗯”了一聲:“看過了。你睡着了,便沒吵醒你。”他似是想到了丁夏的傷,一向強健的雙手竟然有些顫抖,只得深深吸氣,盡力平緩情緒。

丁夏卻不放過他。她已經做到了這一步,挨了頓打不說,還惹惱了殷永瑜和丁秋,若是現在半途而廢,也太不應該了。遂輕聲一笑,用異常虛弱的飄渺聲音道:“你別擔心。那些傷就是看着難看,其實我沒事。幸好我有好好修習內功心法,他們打我時,我就把內力集中到屁股……”

乙建安悶悶笑出了聲,可是随即,男人卻哽咽了:“傻……你才練多久的功夫,那點內力能有什麽用。若不是乙三派人盯着,你……”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将頭埋在袖中,極盡克制,以至于呼吸都是斷斷續續。

丁夏抽手,揉了揉他的發,安撫似道:“沒事,今日是我錯了,我不該忤逆皇上。本來有你在,皇上不會動我的……”

這句話出口,丁夏感受到乙建安身子一顫。她将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送回他,根本無法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在乙建安心上狠狠再紮一針。

乙建安又抓了她的手,用力壓在自己心窩處,似乎想将她整個塞進胸腔裏:“不,是我錯了,他傷了你……”

——他傷了你,便是他不對。我沒有做好防範,便是我的錯。

乙建安不介意一向機敏的丁夏為何會傻傻忤逆皇上,他只介意她受了傷。他真的很難過。因為受難者是丁夏,他第一次感覺皇上的缺憾無法忍受,可心頭的信念卻巍然屹立,提醒着他不該這樣想。感情與信念的沖突讓他極度低落,丁夏有些心疼,卻依舊柔聲道:“他沒有殺我,已經是給你面子了。”她一聲嘆息:“所幸那裏是書房,他手邊沒有刀劍,否則可真是……”

乙建安順着她的話,很自然地想到了雲安青的死,只覺心猛地一緊:差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這個念頭讓乙建安恐慌,他緊緊握住丁夏的手,仿佛這樣就能确定她還在他身旁。丁夏卻半響沒有聲音。乙建安不安湊上前,借着隐隐月光,依稀看見女子無力垂眸,顯然是有些出神,連忙問話:“怎麽?又疼了嗎?”

丁夏勉強一笑,搖搖頭:“不是。我只是在想……皇上似乎不死心。若是下次,他再讓我對付殷永瑜,我該怎麽辦……”她反手扣住乙建安的手,呢喃道:“我總不可能一直這麽好運吧……”

她用了大力,指甲掐入肉,緊緊拽着乙建安的手腕,仿佛對這無法回避的未來很是不安。乙建安任她抓着,靜靜不動,也不說話。

然後很突然的,他拉開丁夏的手,猛然站起!走到桌邊拿了他的劍,道了句:“我去見他。”就這麽運起輕功離去!

他走得匆忙,連門都沒幫丁夏關上。深秋的夜風吹進房中,沖散了一屋暖意。丁夏看着空蕩的房間,長嘆了一口氣。

窗外月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地上,丁夏正盯着那一地斑駁出神,卻忽然發現,門口站了個人。丁秋跨進房中,将門合上,走到床邊。

丁夏淡淡一笑,喚了句:“秋,你在啊……”

丁秋沒有答話。男人默默站了片刻,忽然擡手去解自己的腰帶,褪了外衣,在她身邊躺下。

他摸了摸丁夏的頭發,厚實的手掌蓋上了她的眼,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世界立時一片黑暗,只餘那熟悉的氣息。丁夏心中莫名安定了些,她在丁秋的手掌心中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刷過那溫熱的掌心。丁秋怕癢地退開些許,卻又再次蓋了上去。男人挪近了些,将她摟在懷中,沉聲道了兩個字:“睡吧。”

丁夏便安分閉了眼。沒有理由的,在這個男人身邊,她總是特別安然,什麽都不願去想。頭腦一旦放空,睡意立時襲來,丁夏迷蒙的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答應要帶丁秋一起睡床呢,卻經常做不到。倒是他,總是如此令人安心地陪在她身旁……

乙建安半夜便進宮了,可直到丁夏一早起床,他都沒有回來。上午,天昭府在宮中當差的兄弟帶來消息:乙建安夜半擅闖寝宮,驚擾了皇上睡眠,皇上很是不悅。又不知道他和皇上說了什麽,兩人竟然在寝宮中争執起來,最後皇上大怒,勒令人将他廷杖二十,扔進了天牢。

丁夏聽言倒是安了心。乙建安和她不一樣,廷杖二十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下天牢估計也是走個過場。皇上到底舍不得動他,卻也的确發了脾氣。

——很好,總算如她所願。嫌隙的種子已經在兩人之間埋下,假以時日,或許便會生根發芽。她這頓打到底不算白挨。

皇上果然舍不得乙建安。第二日,他便在衆人的懇求下,将乙建安釋放。乙建安出了牢獄,立時趕回天昭府照顧丁夏。皇上向他許諾再不會動丁夏,為了示好,甚至還派了個禦醫來看診,一時間,乙建安風頭大盛,大有趕超丁天水之勢。丁夏也因此得見了許多官員。那些人紛紛以給她探病的名義,帶着珍奇藥材,前來拜訪乙建安。

這麽過了好幾日,丁夏的傷已經好了許多。這天上午,她躺在床上和乙建安說笑,丁秋卻送上了一名帖,朝她道:“有人要拜訪你。”

丁夏奇怪接過名帖打開,就見名帖下方赫然寫着“祝江雪”。心中便是一驚:竟然是太子妃祝江雪!這人秋狩時見到她都是一派冷傲的模樣,現下會屈尊降貴來探望她,很顯然,是殷承平想向乙建安示好!

丁夏思量片刻,朝着乙建安晃了晃名帖:“是祝江雪呢,太子妃。”

乙建安臉色微變,接過那名帖看了看,又放去一旁的茶幾上:“哦,你和她有交情?”

他似乎很淡然,可那神色的微變卻沒逃過丁夏的眼睛。丁夏微挑眉,搖頭撅嘴道:“沒有。秋狩時她們都自玩自的,根本沒人理我。”

乙建安失笑:“既然沒交情,那便回絕了吧。”

他就想讓人回絕祝江雪,丁夏卻拖住他的手:“別,沒交情可以套交情啊,一來二去,不就熟了麽。”她朝丁秋笑道:“快去請她進來。”

乙建安微張口,明顯是想說什麽,丁夏卻雙眼明亮期待看他:“我還從來沒有交過這麽高貴的朋友呢。”

乙建安的話到了口邊,生生咽了回去,無奈一笑。

不一會,祝江雪便領着兩名侍女進了門。乙建安起身施禮,丁夏也假意撐起身:“奴婢見過太子妃……”她話還沒說話,祝江雪就行上前去扶住了她,不讓她起身,口中笑道:“妹妹切莫多禮!”

丁夏一勾嘴角:妹妹?看來乙建安在殷承平心中,分量還是很重啊!

丁夏絲毫不推脫,握住她的手,幹脆喚道:“姐姐還特意來看我,真是費心了。”

祝江雪看着兩人交握的手,笑容微僵,卻很快放下情緒,朝侍女示意。侍女呈了手中的小盒上來,祝江雪接過打開,原來是兩個小瓷瓶:“我和殿下聽說你受傷了,特意拿了雪脂膏送你。”她打開其中一個小瓷瓶,笑道:“這可是神醫谷聖藥,千金難求,殿下上回受了傷,都不舍得用呢。”

丁夏好奇狀湊上前,深深吸氣,歡喜狀道謝,心中卻犯起了嘀咕:祝江雪沒有胡亂編排騙她,這東西的确是雪脂膏,也的确是千金難求。正巧此次她受傷,殷永瑜給了她兩瓶雪脂膏,她才記得這個味道。殷承平送她這東西,即使目的是向乙建安示好,未免也太舍本了吧……

丁夏擡眼去看乙建安。男人直直站在桌邊,偏頭看窗外,有些刻意的疏離。就這麽閑話了一盞茶時間,祝江雪起身告辭,乙建安這才禮貌上前感謝。祝江雪便落落大方一笑:“乙大人,那柄寶劍,可還使得順手?”

丁夏立時豎起了耳朵:寶劍?!

她從殷永瑜那回天昭府後,的确見到乙建安房中多了把上好的寶劍。本來,乙建安喜好兵器,多弄把劍回來實在正常。可問題是,那劍不是尋常物,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東西。她問過那劍的來歷,乙建安卻只是含混回答:朋友送的。現下看來,難道……是殷承平送的?

乙建安迅速看了丁夏一眼,答話道:“很好,多謝。”

丁夏微垂眸:果然是殷承平送的!

這就奇怪了。乙建安接手天昭府後,前來送禮之人甚多,也有很多禮物能投其所好,但他從不曾收過任何東西,就怕皇上又要多心。卻為何單單收了殷承平的寶劍?!

她還在琢磨,乙建安卻好似怕祝江雪會多說什麽,竟然躬身送客:“太子妃,這邊請。”

祝江雪也不介意他的無禮,得體一笑,同他一并出了門。

丁夏看着兩人出門走遠,心思電轉,忽然擡手撐起身子,努力想要下床。

她沒折騰一會,門口就閃過一道人影。丁秋趕到她身邊摻住她,就想開口說話,丁夏卻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另一手食指置于唇邊,無聲“噓”了一聲。

她乖乖躺回了床上,卻握住丁秋的手,在他掌心寫字:你去盯着祝江雪。別讓乙建安發現!

丁秋微訝,卻沒有多問,只是點頭出屋。

乙建安聽力極佳,丁秋不敢緊跟,是以他跳上一旁的屋頂,遙遙看去。就見乙建安與祝江雪正站在小路上說話。兩人說了許久,乙建安才送祝江雪上了馬車。丁秋連忙繞道出了天昭府,遙遙跟上。

嘈雜的鬧市中,丁秋保持适當距離,傾耳細聽。馬車之中,除了祝江雪,竟然還有一個男人。那男人開口問道:“怎樣?”女人沒有出聲,片刻男人卻一拍馬車凳,憤憤道:“就知道他不會同意!真是不知好歹!”

女人依舊沒有出聲。半響,男人低低道了句:“……不等他了。”

這回女人開口了。她斷然拒絕道:“不行。”又柔聲道:“你稍安勿躁。”

男人一聲冷笑:“稍安勿躁?再這麽耗下去,殷哲茂都該到災區了!”他的聲音愈低:“這功勞若是再被那小孩搶了,我的處境就更堪憂……”

他的聲音突然中斷,似乎是被人捂住了嘴。片刻,女人平和的聲音再次響起:“咱們回府再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咕咕雞的地雷!謝謝半夏是一種藥的地雷!!23333愛你們!!

後宮侍寝安排記

話說,夏夏收了三只男人,為了避免後宮出現鬥嘴互毆的混亂局面,特安排侍寝表。

夏夏:單號歸建安,雙號歸丁秋,哎呀,永瑜……

永瑜一扯嘴角:沒事,似我這種身體,別說你,我自己都嫌棄。往後你只要在他們忙得顧不上你時,過來看我一眼,我就知足了!(憤憤轉身離去)

夏夏連忙拖住永瑜:永瑜永瑜,我們再議。

夏夏:單號歸永瑜,雙號歸丁秋。額,建安……

建安癡癡看夏夏:阿夏,那我呢?我也想見你啊……

夏夏心中一顫,投懷送抱:建安……

夏夏:單號歸永瑜,雙號歸建安。

丁秋:……哦。

沒人反對,于是侍寝表敲定出爐。( ̄▽ ̄")

72

丁秋回到天昭府,找了個機會,将他所見所聞盡數告知丁夏。丁夏稍加揣摩,已經能夠确定,車廂裏的人是太子殿下殷承平。

兩人在談話中提到了“那小孩”。結合近日情勢推論,小孩應該是指四殿下。自雲安青事件後,皇上很不待見殷承平,将好些原本屬于他的職權交予旁人。而殷哲茂與四殿下同屬一母族,殷承平便因此認為,皇上讓殷哲茂前去赈濟,是在進一步削他的權,扶持四殿下。于是,他想讓乙建安幫他做一件事情,穩固他的地位。

乙建安向來對皇上忠心,殷承平此番會做出拉攏他的舉動,估計一方面,是因為乙建安救了他和雲安青,又收了他的寶劍,他覺得這是個示好。另一方面,便是乙建安因為丁夏,與皇上發生了争執,他覺得有機可乘。可他看錯了乙建安,這人的忠誠并沒有改變,斷然拒絕了他。

那麽,他想讓乙建安做的,到底是什麽事情呢?

不管是什麽事情,都定為皇上所不容不喜,否則他也不會如此偷偷摸摸了。丁夏沒有猶豫太久便下定了決心:她得利用這件事情,繼續挑撥太子與皇上的關系。

丁夏修書一封,讓丁秋前去送信,将今日之事告知殷永瑜,又簡單說了她的想法。第二日,丁秋給她帶來了回音。許是因為仍在生氣,殷永瑜并沒有給她留下只言片語,卻給了她另外一封信。丁夏拆開,熟悉的筆跡映入眼簾:太子殿下賜鑒……

——竟然……是乙建安的筆跡!

殷永瑜手下倒真是有些能人。他讓人模仿乙建安的筆跡,給殷承平修書一封,表達那日會拒絕,是因為隔牆有耳。而丁夏便可以拿着這封假信,代表乙建安出面,前去投靠殷承平,試探那人到底有什麽想法。

丁夏拿到信後,并沒有急于一時。她的傷還沒全好,而乙建安自雲安青事件後,又很防備着她。那一日祝江雪前來,他敏銳察覺到丁夏發現了什麽,時時注意着她,就怕她借機出手對付殷承平。

他防備了好些天,卻見丁夏沒有絲毫動靜,以為多想了,終是漸漸安了心。而天昭府事務堆積,他不能再日日陪着丁夏,再次陷入了忙碌。這麽過了幾日,丁夏傷基本好了,便讓丁秋帶着她出府,四下散散心。

這日恰是月初一,丁夏和丁秋在街上一番悠轉,擺脫天昭府盯梢之人後,前往京城外的寺廟。兩人在山腰等待,不過多久,果然見着一頂軟轎悠悠行來。

丁秋從樹上跳下,朝丁夏點點頭。丁夏便立去路邊,待軟轎經過時,躬身施禮道:“丁夏見過太子妃。”

轎夫又走了幾步,便聽見轎中之人開口了:“停下。”

轎夫停步,放下軟轎。不一會,轎簾一掀,從中走出了一女子,果然是太子妃祝江雪。

祝江雪臉上挂着笑容:“這麽巧,竟然是丁夏妹妹。”

丁夏又躬身施了一禮,也笑道:“瞧姐姐說的,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呢。我是來這特意等你的。”

祝江雪神色微動,卻依舊閑話一般問道:“哦?妹妹怎生知道我今日會來這裏?”

丁夏一笑:“自然知道。這些小事,天昭府首領想要知道,也就是一句話的功夫呢。”

祝江雪挑眉看她:“原來是乙大人告訴你的。”

丁夏點頭,上前一步,肅容低聲道:“正是。建安那日有未盡之言,讓我來傳個信。”

她貼身站在祝江雪身邊,祝江雪卻也沒介意她的逾越,只是淡淡道:“乙大人若是未盡之言,為何不親自前來?”

丁夏就知道她會問這個,此時聽言,一聲輕笑,很是無禮道:“殿下若是有話要說,為何也不親自前來?”

這話答得着實有些不敬。祝江雪看她一眼,明顯有些不悅。在她眼裏,丁夏不過是個營妓,只是攀上了乙建安這高枝,竟然就敢這般同她說話。但從另一方面看,也可能是因為這人不拘規矩、膽大能成事,乙建安因此放她參與進來,也不是沒可能……

丁夏對上她估量的目光,絲毫不避,坦蕩回望:“上回他會拒絕你,便是因為有人盯着他,又怎麽可能再來見你和殿下,引人注意呢?”

祝江雪一番思量:這人很清楚事态,想來應該沒說謊,倒不如先聽聽她怎麽說。遂道:“既如此,他還有什麽話要說?”

丁夏便拿出殷永瑜那封信,交給祝江雪:“建安讓我轉告殿下,皇上近日的舉動讓他非常失望,他願意全力配合殿下。”

祝江雪微微眯眼:竟然還有書信!那更好辦了。待她回府後,找人來看看是不是乙建安的手筆,就能确定丁夏話的真假了。

書信送到,兩人這才分別。不過幾日,丁夏便接到了一官員诰命夫人的請帖,邀請她去府上賞梅。

這份請帖有些突兀,因為丁夏與這位诰命夫人素昧平生。她很快想到了祝江雪:或許祝江雪已經對書信求證完畢,想通過賞梅宴見她,傳遞什麽信息。便是因此,收到請帖後,丁夏表現得很是興奮,決意要前往。

而乙建安,他雖然知道丁夏與這诰命夫人并無交往,卻并沒有多做他想。他做天昭府首領後,收到了許多官員的示好,一些人想先行拉攏丁夏,也是情理之中。或許在潛意識裏,他始終将丁夏當做最最親近之人,不願認真防備她。

賞梅宴會上,丁夏不出意料地見到了祝江雪,卻出乎意料的,同時見到了殷承平,心中微微驚訝:殷承平竟然會親自出面見她!看來這人想做的事情,動靜甚大,而且甚急切……

再次見面,殷承平氣色不如秋狩時好,卻很親和朝她道:“丁夏姑娘,乙大人的書信我已經看過了。後日,城郊的文曲書院舉辦詩酒會,我想約他去那一見。”

殷承平倒也穩妥,雖然有了乙建安“親筆”書信,卻還是想見到原主,以作進一步确認。可丁夏怎能讓他和乙建安私下見面?遂斷然拒絕:“殿下,萬萬不可。”

殷承平皺眉:“為何不可?”

為何不可?丁夏心思電轉。她若不說出個讓這兩人信服的理由,不單是這場戲演不下去,她自己也要暴露!屆時太子殿下的報複,會給她和殷永瑜帶來多大麻煩!

兩束目光直直盯住丁夏,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丁夏凝重答話道:“殿下,你既然問起,我便不瞞你。你送寶劍給建安的事情,已經被皇上得知了。這種時候你再和建安碰面,若是又被人得知了去……實在對殿下你不利。”

這件事戳到了殷永瑜一直擔憂,也是最為忌憚的地方。殷永瑜與祝江雪互望一眼,神色都有些波動,顯然相信了丁夏的話。丁夏見有戲,便又誠懇道:“殿下,我和建安雖未成親,卻甚是夫妻。便是看在建安會為我沖撞聖上的份上,你也可以信任我。你有什麽話,完全可以對我說。”

這話說出口,殷承平還有些猶豫,可同為女人,祝江雪卻決定信任她。她原本一直默默立在殷承平身旁,此時上前拍拍他的肩:“殿下,她說得得在理,這件事情,你便是告訴她,也沒關系。”

殷承平點點頭,這才朝丁夏道:“你去轉告乙大人,我要天昭府官員名冊。”

賞梅宴結束後,丁夏回到府中,蹙眉思考。官員名冊,丁夏知道這東西。她曾在丁天水那見過它,厚厚的十幾冊,裏面詳細列朝廷要員的身家背景,以及他們不能見人的弱點和把柄。

可是,雖然官員名冊記錄了許多機密信息,大有文章可做,但天昭府各支首領也有機會接觸這東西。殷承平若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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