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1)柳戟月很脆……
楚栖:“……”
楚栖凝聚意識,點開腦海中造星系統的成員介紹界面,飛速浏覽了一眼淩飛渡的個人信息,只見他的知名度一欄,得分赫然從負五變成了負四。
——這還真是質的飛躍啊!
考試時,學霸從90分進步到100分是困難的,但學渣從10分提高到20分卻是容易的,分數甚至算翻了個倍。就像淩飛渡,之前可能只有敬王、柴斌和他認識,現在卻多了皇帝、這個同是青黎衛的蒼小哥、還有那日對過招的瀾凝冰,可不就翻倍了。
楚栖感嘆地關閉了系統界面,暫時沒去管新得到的一點技能點數,先專心關注眼下的事。
他看了一眼淩飛渡面罩下的真容。
淩飛渡眉眼深邃,額寬鼻挺,唇薄細長,模樣并不算特別醒目,卻十分耐看。配上他總是低順的神情、可靠不俗的武功,乍一看就是那種良家婦女最鐘愛的溫潤老實型。
但全是假的。
老實講,也就淩飛渡跟他外出磨砺過十年,有過生死依托之後才能變得聽話許多,就這樣還有時對他的命令愛答不理。他的沉默寡言絕非是因為什麽忠厚木讷,而完全是因為高冷酷拽。
不過酷哥拽的對象也分人,比方說,他這次雖是第一次面見皇帝,卻也足夠表現出了忠誠。
柳戟月注視了一會兒他的面孔後,微微颔首,示意自己記下了,于是淩飛渡又蒙上了臉。
柳戟月道:“‘霁’,朕記得這個名字。聽敬王說是那期青黎衛裏最亮眼的新人,比蒼還年輕兩歲。朕還奇怪後來怎麽不見你的身影,原來是被安排去保護世子了。”
“……”淩飛渡保持沉默。
楚栖心想剛誇完酷哥會分人耍酷,這怎麽又高冷上了,于是只好代他回道:“還好還好,一般一般。敬王必定是将最厲害的影衛留在皇上身邊的。”
“那朕與你換一位?”柳戟月挑眉道。
他說罷,看向身邊的青黎衛。那代號叫蒼的影衛也愣了一下,才仿佛反應了過來,扯下蒙臉的面罩,給楚栖看了眼模樣,然後屈膝跪到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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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飛渡則有些不知所措的僵硬,茫然地看着楚栖。
楚栖也開始茫然:“……”
——什麽情況?
——我只是和你客氣客氣,你怎麽還當真了!
他連忙貶道:“淩飛渡太笨了,你看他這麽木,實在難堪大任。”
柳戟月颔首:“那就更要換了。”
淩飛渡頓了一下,默不作聲地挪到了皇帝跟前,仿佛默認了這場荒唐的交換。
楚栖:“……”
——不該拽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拽了?
楚栖十分無語,直到聽見了輕笑聲,才意識到柳戟月是在耍他。
柳戟月眉眼微彎,像是回憶着什麽有趣的事:“這要是放在從前,你一定會一本正經地回我‘這不是能交換的東西’,現在卻拘束了許多……”他略微淡了笑意,輕聲道,“……不過這般小心試探的樣子也很可愛。”
楚栖沒有聽到後面,他只注意到前半句中,柳戟月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語氣也甚是懷緬。
他好像也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仿佛是有說過類似的話,只是一時間記不太起來了。
楚栖只好裝作不解:“青黎衛的存在既是秘密,皇上又為何告知于臣?”
“你去往風光樓查探,若是足夠仔細也不難發現端倪,與其待你疑問,不如朕先解惑了。”柳戟月道,“何況‘秘密’二字也分人對待。”
“……多謝皇上。”楚栖深感皇帝在拉他下水,不由深深後悔起來。他應下這件事的時候,哪裏知道瀾定雪的微妙身份,和風光樓背後的牽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希望這事與敬王、太尉的關系不大,不然照柳戟月對他莫名殷切的态度,怕不是在拿他當槍耍。
……不過就算要被當槍,他也得拉一個人墊背,楚栖道:“其實臣不是第一次聽說‘青黎衛’的名號了,瀾凝冰也知道,昨夜他就是為了試探影衛武學才貿然出手的。雖然被打了個慘兮兮,卻不知他是從哪裏聽說的。”
“哦?”柳戟月笑道,“許是瀾氏天賦異禀吧,這倒并不重要。——你們退下罷。”
柳戟月說罷,略一揚手,淩飛渡與蒼眨眼間就消失了。
一時紫微殿內只剩下兩人。
而後柳戟月站起身,朝楚栖這邊走來。
皇帝站着他怎麽可以坐,楚栖也連忙站起來,恭敬垂首,心下卻莫名緊張,暗道正事不說,你又要幹嗎。
柳戟月牽起了他的手,柔聲道:“你會多陪我幾日嗎?”
楚栖閉了閉眼,竟然沒有五雷轟頂的意外感,他睜開眼,擡首正色道:“是哪種陪?”
柳戟月烏黑的瞳孔中閃過一絲奇妙,他笑意深刻,扣着楚栖的掌心,領着他慢慢向殿內走,徐徐挑開重重帷幔,出現在眼前的是輝煌氣派的龍床。
“這種?”柳戟月将他往前一帶,而後自己繞至身後,湊在他耳邊低語道。
楚栖手腳冒汗,僵硬地挺直脊背,道:“……恐怕不行,陛下。”
“那……退而求其次的那種呢?”柳戟月在背後輕聲問道。
楚栖心想你還讨價還價呢,又不知退而求其次指的是二壘還是三壘,但無論哪一種,他都:“……恐怕也不行。”
良久,身後都沒聲音,楚栖卻始終感受到了令他如芒在背的視線。
就在他懷疑皇帝該不會準備把他打暈吧的時候,柳戟月卻笑着走到了他面前,甚是風輕雲淡道:“方才朕是開玩笑的。”
楚栖:“……”
“是朕唐突了。”柳戟月眼神清澈禮貌,再次溫和道,“楚卿不必放在心上。”
“……是臣冒失。”楚栖也客客氣氣地回道,仿佛他們方才的話題是在談禮儀。
寂靜數息後,柳戟月又道:“險些忘了正事,還是說說瀾定雪吧。”
楚栖暗地裏長呼了一口氣,清咳道:“嗯。”
柳戟月側坐在他的龍床上,思索了會兒,緩緩道:“這事兒說起來,要從三五月前講起。”
“羅縱身為羽林衛統領,自然常在宮中當值。有段時間,朕卻發覺他有些心不在焉,盤問之下才知道,原是被一位風光樓的琴師勾去了魂。”柳戟月搖頭道,“羅縱的風流韻事一向很多,朕卻從沒見過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樣,不免有些好奇,正巧朕壽宴将至,便邀他讓那位琴師進宮奏曲,朕也瞧瞧是多麽厲害的人物。”
楚栖心道你管的還挺寬,面上一副聽得仔細的樣子。
“于是瀾定雪便來了,琴曲彈得是挺好,然而又是哀樂又是軍曲,見到朕也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他自稱姓瀾,常駐風光樓,朕才忽然想起瀾氏質子的存在,之後問了敬王,果然是他。”
“若是別人,也就罷了,但瀾定雪身份特殊,就算他在京中成家落戶可以不告知東南瀾氏,朕也起碼得保證他不受欺負,換句話說,他的婚娶需有朕的旨意。”
楚栖忍不住道:“皇上賜婚,哪有做側室的道理?但羅縱家中早有妻妾,若是休妻娶個男人,定會被天下人指點恥笑。”
“正是這個理,除非羅縱愛他愛到癡迷,可不顧流言蜚語,非要與他成親;又或者瀾定雪愛他愛到癡迷,可不顧流言蜚語,自願做外室側室,否則不論賜不賜婚,都是朕吃力不讨好。”柳戟月苦笑道,“不過顯然,瀾定雪心氣高傲,不可能伏低做小。而羅縱那邊,更是所有人反對。朕便要羅縱與瀾定雪說清楚,若成不了就幹脆散了。”
說到此處,楚栖腦海中突然有個疑惑一閃而過,但他沒來得及細想,便聽柳戟月又道:“就是在此時出的事。”
“六月十五那日,又是羅縱在宮中值夜,朕見他魂不守舍,便知多半是因為瀾定雪,于是問他考慮得如何了?羅縱愁眉不展,最後倒是說他不想放棄,也與瀾定雪許諾了終生,希望到時朕能為他們賜婚。”
楚栖心想一個花天酒地的人說出這話多半信不得,別的不說,他與瀾定雪山盟海誓完,轉身卻瞧見了夢中的白衣佳人瀾凝冰怎麽辦?
他便道:“陛下答應了?”
柳戟月微微一笑:“沒有立時答應。朕那日閑來無事,決定出宮,去風光樓見見瀾定雪,聽他親口說出的意思。”
楚栖:“陛下英明。”
這他倒是真情實意。
“——雖說其實是朕想看看那風光盛宴是什麽樣子,反正正好敬王留在宮裏。”柳戟月狡黠地看着他。
楚栖:“…………”
——我剛誇過你!結果你還是為了摸魚!好慘一敬王!天天被留下來加班!
楚栖面無表情道:“然後呢?”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柳戟月笑意漸淡,眸光也沉了下來,“瀾定雪奏完開場,便到了廂房中來。他見到朕時頗為意外,不過敵意比壽宴時減少了許多,可能為聊表歉意,還為朕重奏了一曲歡暢的琴樂。朕瞧他與羅縱眉來眼去,感情似乎也甚是不錯,還真的仔細考慮了賜婚的事情。然而不過一個時辰,他便死了。”
柳戟月蹙起眉道:“完全是突然而來的吐血、緊接着是七竅流血,不過片刻便倒下了。羅縱驚慌失措,朕也極為驚吓,只不過沒有大肆聲張,叫人封鎖風光樓、通知敬王、以及封口。青黎衛查驗一夜,只查出毒被下在琴弦上,但什麽人做的卻不清楚。因為似乎不是沖朕來的,敬王幹脆建議不要聲張。”
楚栖道:“就這麽簡單?其餘全無奇怪的地方嗎?”
“就這麽簡單。那日朕與羅縱去風光樓完全是心血來潮。”
楚栖也皺了皺眉,單從柳戟月的話中,他只能大致确定對方想毒殺的便是瀾定雪,皇帝完全只是碰巧撞上,而想殺瀾定雪的人裏,又以情殺的可能最大。
但……他又不是搞破案的,這點知識還多半是從以前看的偵探小說裏得來的。
總之還是不清不楚。
楚栖回想着柳戟月的話,陷入了沉思,殿內一時只剩下了沉默。
等楚栖梳理出了頭緒,決定還是抛棄目擊證人,前往案發現場看看時,他又忽地發現柳戟月再次面色蒼白,捂着胸口微喘,艱難地呼吸着,卻仿佛吸不上氣。
“皇上,皇上!你怎麽了?”楚栖心想可別這裏也變成案發現場,連忙過去幫他拍背,順便回頭高喊道:“椿芽兒!來人!”
“是不是……要……下雨了?”柳戟月仿佛脫離了水的小魚,雖然汲取到了空氣,卻呼吸不到肺裏。
随着他話音的落下,夜空中忽然劈過一道閃電,然後是隆隆雷響,緊接着,大雨傾盆而落。
要不是時候不對,楚栖估計會吐槽一句你這天氣預報還是這麽準,但他現在完全沒這心思。楚栖顧不上禮數不敬,強拖着柳戟月上身,免得他倒下更加難以呼吸,一面罵道:“椿芽兒!人呢!死哪去了!藥呢!”
柳戟月在劇烈喘息中擡起手臂,指了一個方向,楚栖連忙湊過去,只見龍床之下有一道暗格,他摸了一把,好多瓶瓶罐罐,但有一瓶他很眼熟,趕忙拿了出來,倒出兩顆給柳戟月服用。
柳戟月服下了藥,痛苦的呼吸才逐漸減緩,他靠在楚栖肩上,一點點平靜了下來。
楚栖輕柔地拍着他的背,就像許多年前一樣熟練,然後覺得差不多了,将柳戟月平放了下來,他果然已經睡着了。
皇帝的呼吸困難是心病。
椿芽兒這才匆匆趕到,見到這一幕,手忙腳亂道:“咱家以為是……所以才進來晚了……”
“你以為是什麽?有沒有搞錯,他現在是皇帝了,還敢這麽怠慢!”楚栖氣不打一處來,“我說過多少遍了,雨季要特別當心,別讓他聞見水氣,柳戟月很脆的,一碰就碎的!”
椿芽兒讷讷道:“可是陛下這些年症狀已經大好了……”——尋常用此痼疾作理由也只是推脫而已。
“大好?你給我說這叫大好?”楚栖瞪着他,“你們到底怎麽伺候的,怎麽感覺越來越嚴重,每天還要喝那麽多藥……”
椿芽兒看了眼柳戟月昏睡中也扯着不放的手,決定閉嘴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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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