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朝秦暮楚,眠花宿柳(8)您可真貼心……
楚栖眨了眨眼睛,不由懷疑自己剛才吸入的不是麻痹粉而是幻覺粉。
他艱澀開口:“陛下……不該這時候在午休嗎?”
“我做了噩夢,心悸得慌,擔心是你出事。”柳戟月在他耳邊低絮。
楚栖覺得什麽東西輕柔落在他耳尖上,觸感溫軟,像在小心翼翼地确認着他的安危。
他耳朵泛起了淺紅,又因身上無力而聲音綿軟:“讓陛下擔心了,是臣失職……”
“噓,別說話了。”
柳戟月輕聲打斷了他。他換了一瓶藥,将裏頭的止血粉撒在楚栖傷處,而後看了眼那幾處傷口,呼吸都沉重了。
最大的傷口是三處箭傷,箭身插進了肉裏,其中有兩支箭被強行拔了出來,因而傷口血肉模糊。還有一處箭镞卡在右腹之中,不能輕易清理,每動一下都是刀割般的疼痛,即便以後好了,也鐵定會留下後遺症。
楚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造星系統其實也能修複他的這點創傷,當然前提是男團成員足夠給力,能為他攢下富裕的點數。
但在其他人眼裏,這必然已經是道猙獰醜陋的傷疤了。
楚栖察覺到他身後之人喘息微急,掂撒止血藥的手也極難察覺地顫了顫。
他躺在柳戟月懷中,不着痕跡地仰了仰頭。在這個視角下,柳戟月的眼神隐在陰影中,看不清具體,但楚栖卻從他抿緊的薄唇中發現,他在生氣。
楚栖悄悄看着,反而有些安心地舒了口氣。
柳戟月會生氣,就說明現下這情景出乎他意料,并非是他願意見到的。
那即便蒼謊稱不知機關何在、又将下來的路封死是別有用心,也應當不是皇帝的命令。
——不是拿他當什麽投石問路的誘餌就好,楚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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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清楚了這一點,覺得眼下的狀态都不算慘兮兮了,也倏然來了點精神。
而也正在這時他才發現,柳戟月身旁幾無旁人——所以給他喂藥止血的活兒都是皇帝親自做的——唯一一個看得見的霁青身影卻在稍遠處頓足,并沒有加入蒼與廣嵩之間戰局的意思。
但淩飛渡鏈鞭緊握,脊背微躬,視線時刻盯緊着那邊勢均力敵的戰況,俨然也是随時準備出手的意思。
而那方面,蒼與廣嵩本交手火熱。
蒼作為皇帝身邊的頭號青黎衛,武學造詣自然不可能弱,至少在楚栖看來,他鞭法招式的熟練程度可能還要略優于淩飛渡。況且他熟悉此地機關陣法,可以完全不畏手畏腳。
但廣嵩也完全不是好相與的,這點楚栖更是清楚。從前被他追殺時死傷慘重,固然有人生地不熟、敵在暗我在明的原因,但更多是因為此人出手刁鑽,計謀多端,擅使機關陷阱、毒物暗器等手段。他的機關臂無痛感、繳不動、力無窮,倒是頗為克制了蒼的行動。
因而他二人之前連拆百招,終究是勝負難分。
但在此時此刻,形勢卻突兀變了!
柳戟月與淩飛渡,不知為何突破了原本被封死的入口,悄無聲息地進到了這裏。
這讓廣嵩頓時駭然失色,被毒物毀壞的面孔浮現出猙獰的緊張。他對上一個蒼,尚且算是伯仲之間,而且較有把握在百招之後勝過他,但若是再加上一個青黎衛,脫身定會變得困難數倍。況且既然皇帝在這裏,青黎衛人數恐怕遠不止二人……
——但為何皇帝會在這兒?!
他來不及思考緣由,便只好優先思考脫身計策。
原本他從太尉處知曉,皇帝下令徹查瀾定雪一案,率先封鎖了風光樓,敬王去過一趟後就連夜離京,甚至月內都不會回來,顯然是準備轉移陣地。
羅冀便要他易容潛藏在羽林衛中,見機行事,尋找入口,最好能從中打探出那支影衛的規模、特色,無論什麽,越多越好——他迫切需要知道那支不受他掌控的京邑禁衛的所有消息。
廣嵩潛伏在這些人中,亦不覺此任務有何困難。羅縱有幾斤幾兩他清楚得很,定然發現不了他;而一個瞎子樂師、一個纨绔世子就更不用提了。
雖說數年前,楚栖的手下把他害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讓他恨得牙癢癢,但他分得清事情的輕重緩急,起初也沒想以他作質。
但誰知那世子竟真有能力找到那處入口,甚至順利打開,雖說搭上了自己的半條命,但這對廣嵩來說反而更好利用。他用楚栖的性命逼迫青黎衛給他帶路,順利抵達地下,一切都比意料中的更輕松。
善後也同樣容易,即便這青黎衛可以不在乎敬王世子的死活,拼命死守地下的秘密。但敬王既已離京,太尉又随時可到,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然而結果,就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人。
然而廣嵩緊張歸緊張,接招收招的手法還是相當穩當,他在外摸爬滾打,無數次從生死關頭逃生,經驗豐富,辦事老辣,比蒼不知大出好幾歲!又見淩飛渡暫時沒有加入的意思,便更氣沉如海,專心對付着眼前的青黎衛。
而與此相反的是,看見柳戟月與淩飛渡出現的蒼反而心神大變,接連幾招使得不如往常,仿佛才是那個被敵人環伺的人。
此消彼長間,蒼居然敗象初露!
楚栖自然也發覺了這點,他看了眼柳戟月,沒有說話。
柳戟月微微搖頭,道:“你故意拖延箭陣時間,等此人現身,又将入口鎖死,以免有人進來救他。不就是為的能親自打敗此人,撬開此人嘴巴,讓他交代出二十餘年前的真相麽……”
“可惜,朕給你這個機會時提到的先決條件,你卻并沒有聽進去。”柳戟月烏黑的瞳孔薄涼地落在頹喪接招的蒼身上,“朕說過,若有萬一,優先保準世子安虞,你可還記得?”
楚栖聽得發怔,之前一連串的謎團都好像透出了光亮,但他此時卻來不及給皇帝的話仔細做閱讀理解,因為他發覺,蒼似乎真的快輸了。
武學中無論是帶兵打仗,還是普通切磋,都常遵循一個道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反過來卻也是同樣。
廣嵩一招得勢,便招招致命;蒼一招頹敗,便招招兇險。他聽得柳戟月的話,也許是心懷愧疚不安,鞭勢瞬間變得極亂!
楚栖不由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淩飛渡已率先身形一動,但柳戟月卻驀然道:“站住。”
他緩緩地說道:“若此人勝了,便算你沒有握住朕賜予你的機會,那有些事就将從此塵埃落定,再無翻案的機會。”
“至于此人,他縱然有千罪萬罪,但少一樁大罪,終歸是好的,朕也不是不能看在太尉的面子上,放他一馬。”
“君無戲言。”
——此話一出,幾乎如同剝奪了一位将死之人的所有希望,将他賴以堅持的心魂放在烈日之下煎熬曝曬,誓要耗幹最後一滴心血!
廣嵩也因此攻勢更烈,在機關臂上的毒刃直直刺入蒼的左胸之時,他戲谑地想,這小皇帝倒确實如太尉所說的那般,并不自立,還需要處處仰仗他人之力。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方勢力就是太尉,想必因為他是羅冀最厲害的手下,怎樣處置都好賣羅冀一個人情,所以才幹脆故意賣了這不知與他有何私怨的青黎衛——
廣嵩這麽想着,才發覺頸邊驀地變得冰涼,他微一低頭,悚然瞧見毫無溫度的鏈鞭在他脖間整整纏了三圈。
他再不敢動一下。
“……什麽……時候……!”
“我展露敗象的時候。”蒼道。
他收緊了鏈鞭,讓廣嵩逃無可逃,幾近窒息。
左胸的毒刃仍新鮮插着,蒼看了眼淩飛渡,淩飛渡旋身飛掠過去,接過鏈鞭。
蒼唇色紫黑,劇烈顫抖,氣若游絲地行着跪禮:“世子之傷……是屬下被仇恨蒙蔽,屬下知罪。”
“但,屬下勝了。還望陛下……為我嚴氏,一百四十三口人的枉死,讨回公道。”
他重重地磕了個頭,卻是再也不動了。
楚栖豁然明朗。
他看着柳戟月。柳戟月則遠遠地注視着跪着的蒼,與被淩飛渡一腳踩着的廣嵩,神情無悲無喜,仿佛思索着自己的審判結果。
良久,他才朝蒼微一颔首。
淩飛渡悟性極佳,即刻找了解藥給蒼服下,人卻已經昏迷不醒,利刃刺入心髒,多半難活。
楚栖看着這一切,忽覺麻痹粉的效用又上來了,方才升起的一絲小溫暖一縱而逝。
他想了想,道:“臣其實是自己魯莽,與蒼、瀾凝冰關系不大。”
柳戟月聞言,不由得偏頭看了他一眼,古井不波的眼神中泛起一絲漣漪,然後揉了揉他的頭發。
“那……朕說的話,下的決定,其實也同楚卿關系不大。”
楚栖:“……”
“楚卿覺得這樣會安心一些嗎?”柳戟月笑着看他。
楚栖老實回答:“安心不少。”
——您可真貼心,還關心我心理問題。
他也是傷員,柳戟月必不可能親自救人或看管犯人。
于是他倆就看着淩飛渡一人,邊沒得允許、自顧自話地将廣嵩一腳踹暈,美其名曰免得他自戕逃罪,一邊手法熟練地給蒼運功療傷。雖可能比不上正經醫師,但出門在外,緊急救治還是都會的,何況此地丹藥齊聚,醫療條件并不差。
楚栖一邊看着,一邊真的想瘋狂鼓掌。
——看看看看,什麽叫真正的男團成員,多能幹,多省心,多好用!
從不惹是非,低調做事,沉默做人;雖然平時不露面,但關鍵時刻救場,一人多用,能者多勞;忠心、可靠、穩重,跟那些個只會給經紀人找麻煩的成員可大不一樣啊。
楚栖在心裏給他豎拇指,順便想這不倒是他偏心,但有的人吧,就值得擁有好态度。
——哎,不像有的人……
正想着呢,他的系統又突然跳出來一聲。
“叮!”
“警告!男團成員瀾凝冰受傷,傷殘等級:2,傷殘部位:面頰、手指。已影響排練演出,輿論發酵,固扣除宿主6點生存點數以示警醒。”
“請盡快安排成員療傷休息,切莫再擴大傷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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