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荒唐

印象中,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出現了。好像自從上次自己做出的改變故事走向的做法後,他就很久沒有出現了,就像徹底消失了一樣。

吳均不由舔了舔唇瓣,愧疚之心包裹着他。

現在他們身處的這個世界本就特殊,所以吳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改變了什麽,使得小八消失了。如果真是這樣,他會後悔死的。

再怎麽說,小八之前也救了自己這麽多次,對于自己來說,小八就是活生生的人,要是因自己而死了,自己真的會後悔死的。

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事情已經做了,有些東西已經不能改變了。而且馬上,他也馬上就要去喂野獸了。

若是小八真死了,到時候兩人在黃泉路上有個伴什麽的,也挺好的。

就是還有一件事令他挺不解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愚笨了還是怎麽樣,自己那些被獎勵的防禦技能什麽的,還有類如之前被陳慶綁去,只身打敗鷹鬼隊的能力,怎麽在這種時候,都通通使不出來呢。

亂糟糟的思緒盡情啃食着吳均的理智,迫使他心中迎面而來的壓迫和自責更深。

這些東西本就是拜賜小八所得,若不是自己愚笨使不出來,那是不是就間接證明了,小八真的已經……

忽然,他猛地甩甩腦袋,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

猜想、想法什麽的,終究只是“想”,假如不去做什麽,并不會實現的什麽的東西。吳均覺得,想這些,其實也沒有什麽用,倒不如在人生的最後時間,好好享受享受。

即便是有輪回什麽的,但卡在一本書中世界的他,說不準早就被抛棄在了三界之外,無法和其他人一樣得到轉世也說不定。

所以的所以,最後的最後,他除了大口呼吸着馬上就要感受不到的空氣靜靜享受,再找不出什麽別的法子來。

他這狼狽沒有成就的一生中,除了等待就是等待,永無止境看不到盡頭的等待,等到時光流逝,容顏凋零,他還是沒有等來什麽。

幼時便被踩在社會最底層的他,上學拿好成績後等,長大後被人污蔑等,寫書後被人半路橫奪去成果等,等。

他最終都一如現在,并沒有等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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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學的一紙高校錄取通知書因家裏沒錢,改換去了臨近的普通大學;長大被污蔑後,除了得到對方一句趾高氣昂的“切”後,什麽也沒有等來,道歉、澄清什麽的,什麽都沒有;好不容易算是能拿得出手的一點東西,被半路靠關系的賈烨奪走後,他也什麽都沒等到,以至于最後去天臺喝酒解悶,還差點跌落高樓慘死。

其他的什麽等待,很多很多,吳均都已經記不太清了。但他清楚知道,自己也什麽都沒有等來,一如之前的每一次。

好像每一次,老天就愛捉弄自己,把髒水什麽的盡情往自己身上潑,明明自己也在努力長大,并沒有和其他人有什麽不相同的地方才對啊。

他真的很想問問那個睜眼瞎的老天爺:這究竟是為什麽?

若是先苦後甜什麽的,他苦得夠多了吧?!甜呢!他的那點甜呢?!

而且老天爺不給甜就算了吧,最後他特麽還要讓他慘死在自己唯一點驕傲寫出的書裏?!

他媽的!他真想破口大罵!罵死這個腦子有毛病、就愛捉弄蝼蟻的老天爺!

在心裏憤憤着,邊悲傷邊痛罵着老天爺之際,于吳均身後右方灌木叢的悉索聲逐漸變大,全然比周圍所有的輕微響動和晃動都要來得大。

吳均吞咽下一口唾液,心想了結自己性命的那頭猛獸,已經來了嗎。

心底其實還想逃跑,但是麻木深感下半身已經不存在的雙腿,顯然無法完成吳均這一想法。

也罷,反正都得死,他覺得他也不用費什麽無用的力氣去掙紮了。

反正,他的結局已經被定下,他早晚都得死,也不差這一會兒半會兒了。

由難過引起的鼻腔酸疼,更加叫眼眶淚水洶湧而出,簌簌不止掉落。

他緊緊攥着的拳頭,在彼時倒像是傾注了吳均所有勇氣和力氣,勉強支撐着他最後一絲信念,讓他空洞注視那個活物過來方向的黑暗時,不至于倒在地上站不起來。

蝼蟻死的時候,也是有尊嚴的。

動靜逐步逼近,他感覺到野獸正在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馬上就在咫尺,馬上那野獸一張嘴就可以咬斷自己的脖子。

呼吸變得緩慢克制的時候,吳均哂笑自己又陷入了等待,且這次的等待,最後等來的不再是什麽空無,而是死亡。

長久的沉默中,通過骨骼傳送進自己耳內的,是自己慢慢慌亂的呼吸與心跳。

無盡黑暗中,除了聽覺,吳均無法通過其他感官判斷那只猛獸的到來。

終于——那只猛獸已經就和自己面對面而站了。

它的呼吸聽起來很沉重,看樣子是個大塊頭。

會是什麽物種呢?吳均無從得知。

那野獸似乎安靜端詳了自己的獵物許久,在思考該從哪裏下嘴比較好。吳均只祈禱,這家夥沒有玩弄獵物到半死不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惡趣味。

又是一陣沉默。

像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吳均內心好不容易穩住的破碎心态,再次搖晃起來——他想逃,他想活下去。

誰能來救救他?

阿木?沈衛?小八?

抑或是,引策?

——好像都不可能。

“嗬……”吳均聽到了野獸從喉底發出的聲音,不由兀自閉上了眼睛,将會令他恐懼的什麽東西,通通關在盲區之外。

“嘭”的一聲,是什麽重物掉落地面的聲音。吳均被吓得心髒快速跳了一瞬,只因那聲音,就是出于自己跟前。

轉而,他面前那東西抱住了自己。

吳均瞪大了眼,感受着那家夥兇狠的擁抱。随即片刻,是那家夥在自己脖頸處,不輕不重咬了一口的微痛。

吳均怔愣幾瞬,接着便擡手抱住了跟前那人,抓着那人的衣服委屈聲随即湧出,最後只化作了輕輕的一聲喚。

“引策……”他好害怕。

理想當中的回應并沒有得來,原本還狠狠抱着自己的引策,倏然松了力氣跌靠進了吳均懷裏,差點就連帶着将吳均撲倒在了地上,所幸吳均多少還有些力氣,及時穩住了懷中的人。

吳均感覺不對,又叫了幾聲懷裏人的名字,但是回應自己的,除了他一下下透着沉重的呼吸,再沒有別的。

過了會兒,在吳均重回無助之時,樹林四周隐隐現出一片火光。緊接着,那片火光離他們越來越近,随之而來的還是衆人的呼喊聲——

“少爺!少爺你在哪啊!”

吳均大喜,朝那幫人招手示意他們在這邊。

眼尖的人們發現了,便加快了速度,三步并作兩步馬上到了他們跟前。

到了跟前,火光漸亮,關切引策怎樣朝他又看去的吳均,倏然發現了引策身後的一片帶血的狼藉。

引策身後走來那條路,盡是鮮血與動物屍體。以及離他們最近,就在引策身後幾步距離的地方,躺着一匹身高馬大的狼和一只站直了快要比引策他們還要高的黑熊。

心中某些情感,如竄出了芽尖般,迅速順着吳均心髒攀藤而上,只在片刻便牢牢包圍住了他的整顆心髒。

看向引策身上、臉上,盡是鮮紅,盡是刺鼻濃烈的血腥味。那些暴露在被撕開衣料下的皮肉,幾乎都帶着猙獰的傷口,且這些口子都還在一刻不停地往外冒血,染紅了周圍一大片布料。

最先沖到兩人跟前的是身手靈巧的沈衛。

他一看到地上動物屍體,和吳均懷中渾身是傷的引策不住驚訝:“這不是村民之前提醒我的,到了夜晚就會出來尋找獵物的兩頭兇獸?!”

說着,沈衛還蹙了蹙眉,看着那兩頭兇獸的屍體稱嘆:“唉,能打倒這兩頭兇獸,可真是不容易啊。”

吳均有點生氣:“你之前怎麽不告訴我?!”

沈衛撓頭,幹幹道:“我還沒來得及說完呢,你就先跑進樹林沒影了,我這不也是沒辦法嘛,我也委屈的很吶。”

聽了,吳均只深深嘆了口氣,“抱歉。”

随即,他往上拖了拖引策:“搭把手,幫我把他送回村子先簡單治療一下吧。他現在不宜馬車勞頓,即刻命人把扁闕喚來,多少錢都去叫!”

沈衛接過引策,點了點頭:“行。”

引策重傷昏迷這段時間,吳均就一直在床邊守着他,寸步不離。

幾天幾夜,都沒怎麽合過眼的吳均揉揉通紅幹澀的眼睛,看着面前扔着蒼白着一張臉的引策,心中萬千情緒都找不到說出口的契機。

他時常照顧着照顧着引策,會突然哭出聲來,抓着引策的手趴在床沿不知該怎麽辦好。

對于引策,好像他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複雜的。即便是引策那般羞辱了自己,自己對他的感情也仍是十分複雜的。

從一開始的共情引策似共情自己,到了後面抓着他不放要他做自己大腿開始,好像吳均隐約間,都篤定一件事——引策是喜歡自己的。

乃至于這份喜歡,即便是引策對自己做了那樣的事,可在最恨的那段時間過後,吳均竟然荒唐的認為在那樣的情況下,引策會做出那樣不為人道的事情,是合理的。

因為,他喜歡自己,所以在看到自己和陸雅莫名要被指配婚約時,是憤怒的。

乃至于他在後來,憤怒到對自己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這一點,是合理的。

這個想法在吳均看來十分荒唐,可是更加荒唐的,這個想法竟然就那樣的,曾經在自己的腦海裏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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