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戀戀不舍

“你有何事求于我雲绮姐姐?”顧應銘昂着頭,眼睛盯着鄭若疏的眸子疑惑地問。

鄭若疏心裏很是奇怪,這哥倆怎的對他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他有欺負過雲绮姑娘麽?好似不但沒有欺負過,倒是幫過她兩回。做為她的兄長與小弟,應該對他心承感激才對啊!

可眼前他所見到的完全不是這幅景象。

“我可不可以進院子,與你的雲绮姐姐當面講清?”鄭若疏似乎在懇求着他。

顧應銘與張子濟正在猶豫之時,趙雲绮已朝這邊走來。

“你們就請鄭公子進來吧。”

鄭若疏瞧見了趙雲绮,心裏好一陣歡喜,也不顧他們哥倆是否同意他進來,就自個兒踏步進來了。

“趙姑娘近期可好?”鄭若疏語氣溫柔,情态有些緊張,卻又抑制不住歡喜。

“挺好。”趙雲绮避過他那對有些過于熱烈的眼神,問道:“不知鄭公子是如何找着此處的,又有何事須求于我?”

方才外面那一番對話,她都聽了進去。

不問不打緊,這一問,鄭若疏臉上頓時覆了一層寒霜,剛才見到趙雲绮的那份歡喜也消失了。

他苦着臉,看着趙雲绮,神情失落地嘆着:“不知下次見趙姑娘該是何時了。”

趙雲绮被他沒來由的一句感嘆弄得有些臉紅,假裝沒領會其中之意,便說:“外頭寒冷,先進屋裏喝杯熱茶吧。”

鄭若疏感激地跟了她進去,來到中堂屋。顧應銘将趙雲绮屋裏的火爐挪到了中堂屋,還給鄭若疏遞上了茶,他這可是看在他的雲绮姐姐的面子上才如此做的。雲绮姐姐既然把這個人當客人看待,他就得有對待客人的禮貌。

張子濟也陪坐在一旁。

趙雲绮見鄭若疏喝了口熱茶,臉色稍平靜了些,便問:“敢問鄭公子有何憂愁苦悶之事?”

鄭若疏微蹙着眉心,慢條斯理道來:“自小到大,家父并未嚴苛于我,我就此懶散慣了,從不管顧家裏的事。只是近來,家父憂愁,遣我去辦一件關乎我們鄭家興衰的大事,我哪裏能辦得來,卻也拗不過家父的性子。你瞧,”他向外指着那一排小厮,“這些就是家父派來監視我的,此次怕是逃不了的。”

趙雲绮聽着很能感受他的煩憂,被家父逼着去做自己不情不願的事,心裏肯定憋屈的慌。卻也不能說人家的父親多麽不通情理,遂說:“父命難違,為家裏分解憂愁也是應當的。”

“趙姑娘說得在理,我自知不能推卻此大任。”其實他心裏已思定,傷天害理的事他定然不會做,但他此去得防着姐姐被人陷害,保護姐姐與外甥皇子的使命他是不能推卻的。又接着說:“今日我們打聽了一上午,才尋到姑娘家,不成想打擾了,還請趙姑娘莫怪!”

趙雲绮微微一笑,“鄭公子何出此言,太客氣了。不知鄭公子剛才所說的有事求于我,到底所謂何事?”

“我這一走鋪子就無人打理,家父将老店家也給遣走了,老店家懼我爹,怕被責怪,再也不肯來。上次見你在鋪子裏對我的石頭觀看了許久,我知道你是喜歡它們的,所以,我就想把鋪子贈與你,也好過于那些石頭放在角落裏白白地沾灰,無人欣賞。”

趙雲绮聞言,很是驚詫,說:“贈與我?鄭公子真是說笑了,我哪能無緣無故接受如此厚禮,何況我們只有幾面之緣而已,哪裏授受得起?”

鄭若疏聽她如此說,心裏有些不痛快,說:“姑娘這麽說就生份了,你若不承情,我爹爹就将那些石頭給扔河裏去了,你不覺得可惜麽?”

那般好看的石頭,他的家父竟要扔進河裏?這不是暴殄天物麽?趙雲绮也實屬于心不忍,并未答話。

“那些石頭可是我這麽多年來苦尋來的,個個是我的寶貝,我之所以開鋪子售賣,只想尋個志同道合的人而已,指望着除了我也還有其他人能一睹它們的風采。我不只一次設想,若有那麽一個人同我一般喜歡它們、欣賞它們,我們在一起喝茶、鬥酒、賞石,豈不快哉?”

趙雲绮聽着聽着,似乎一幅安詳靜谥的喝茶賞石圖就在她的眼前,此情此景,甚是美好。

見趙雲绮沒再說推辭之語,鄭若疏稍展眉頭,将一串鑰匙掏了出來,放在了桌上,說:“姑娘且先收下,若是久了,對它們厭了煩了,大不了扔進河裏算了,反正至今我還沒遇到欣賞它們的人。”

趙雲绮見他如此真性情表露,不禁莞爾一笑,“如此巧奪天工之物,我怎的會棄它們于河裏,定将會好好待它們的。若是賣掉了,我将會問買者姓名及住處,待我們再見時,就相告與你,說不定有一天你們能成為摯友呢。若是無人買,我就替你細心保管着。”

聞此,鄭若疏起身朝趙雲绮拱手拜了拜,略為激動地說:“姑娘如此肯幫我,知我心意,我好生感激,真不知該如何言謝。”

趙雲绮被他如此鄭重其事地行拜,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說:“是我承了厚禮,怎的還需你如此拜我?”

鄭若疏聽了舒眉一笑,十分爽朗,眼眸子也明亮了起來,如同一縷溫暖的陽光照進了趙雲绮的心裏。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姑娘家怎可盯着一個男子的笑臉瞧,立馬垂下了眼簾,臉微紅。

事情已交待完畢,鄭若疏自知無理由再在此逗留了,卻又不舍得離開。他甚是感激也含有留戀地多瞧了她幾眼。想到此次去皇宮,以後要見她就難了。禦前侍衛一個月才兩日假,即便有那兩日假也是需要回家向父親禀報情況的。

哪怕緊趕慢趕,往返一趟天津也需兩日。幾個月也不知是否能得一個機會來此一趟。

正悶悶地尋思着這些,一位小厮跑了進來,說:“二公子,再不回,恐怕是要遲了,老爺在家急等着呢!”

這般,鄭若疏才戀戀不舍地退出中堂屋。

他們三人一行将鄭若疏送到院門外。

鄭若疏轉身面對着他們,頗為傷感地道別:“趙姑娘,這位兄臺、小弟,我此去不知多久再能回來,那鋪子就勞煩你們費心了。”

張子濟彬彬有禮地道:“剛才我與小弟誤會了鄭公子,禮數不周,還忘海涵。”

“兄臺客氣了,無礙,無礙。”鄭若疏回道。

這般,鄭若疏與那一群人才浩浩蕩蕩地去了。只不過,鄭若疏實在按捺不住回了兩次頭。他将趙雲绮那般婀娜身姿印在了腦海裏。

他們三人回院繼續各忙各的,只是各自的臉上都起了微乎的變化。

張子濟略有愁緒,剛才鄭若疏戀戀不舍地回頭,趙雲绮看鄭若疏的眼神,他都看在了眼裏,他也說不清那是什麽感覺,心裏卻是那麽地不自在起來。

顧應銘接着掃雪,尋思着以後還要替鄭公子打理鋪子,雲绮姐姐是姑娘家,不宜抛頭露面,去瞧一眼去欣賞一番還行,若是在那裏與來往客人打交道,可是不行,招來心存不軌之人那就麻煩了。

趙雲绮正在将買來的一些糖塊、熟花生、幹果等往壇子裏擺放。心裏在揣測着,鄭若疏究竟要為他家辦什麽大事,去攀附富貴?或是去暗裏勾結朝堂高官?反正都是他極不願意做的事。他那般苦惱憂愁,去做這番事,心裏定是煎熬痛楚。

想起鄭公子的鋪子,她忽然很想現在就去看一看。

眼看着小弟也已将雪掃在了一起,打成了堆,說:“小弟,走,我們去鄭公子的奇石雅鋪去看一看。”

顧應銘聞言,有些興奮地道:“好,我也想去瞧一瞧那些被鄭公子當成寶貝的石頭究竟是什麽樣呢!”

張子濟雖是在屋子裏看書,心思卻全不書上,聽到外面的講話,他走了出來,也要跟着一起去。

來到奇石雅鋪前,趙雲绮掏出鄭公子留下的那串鑰匙,拿出其中一個最大的鑰匙打開了門。

顧應銘一進門就被這些石頭弄得眼花瞭亂,嘴裏不禁感嘆:“真好看,難怪鄭公子把它們當成寶貝。”他拿起一個酷似人形的石頭,細盯着,說:“子濟兄,你瞧,多像一個小孩呀!”

“你仔細着拿,可別摔了!”張子濟緊張地囑咐道。

其實張子濟在一旁也是看愣了眼,心裏暗道,鄭公子看樣子是不喜愛讀書的人,沒想到卻能尋來如此稀罕之物,看來他絕非一般的纨绔子弟,而是有獨到眼光與獨特才氣的人。

趙雲绮上次進來過一回,并沒有如他們倆那般驚訝。她将這些石頭再仔細瞧一遍之後,來到臺後,見桌子上放着兩本小冊子。

随意打開一本,一瞧,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潇灑俊逸卻又勁遒有力的字。上面記着是一些奇石的種類:壁石、英石、雨花石、菊花石、黃龍玉石等等。

每類下面又寫着許多分類。

原來鄭若疏對奇石竟有這般詳細研究,那厚厚的一本冊子,上面全是記着各種石頭的特征與成分。

再打開另一本冊子,上面記錄着他一共有的三十五塊奇石,還給每塊取了極好聽的名字。

其中一個名字令趙雲绮呆住了,“東坡肉”!

再仔細看着,上面寫到這是從一位北疆蒙族人手裏買來的,花了一千兩銀子,是鋪子裏這些奇石中最珍貴的。

她不禁想起重生前在皇宮裏的事來。那年是她進宮的第二年,皇上對她還是十分寵愛的。

一天,皇上手拿着一塊東坡肉來她宮裏了。她見了,十分奇怪,便問:“皇上怎的把一塊東坡肉拿在手裏,多膩歪呀!”

皇上聽到這,笑彎了腰,“你也來摸摸吧。”

她退卻着不願摸。皇上拉過她的手往上一放,卻不是油滑膩歪的感覺,而是冰冰涼涼的,并且還是硬的。緊盯着瞧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一塊奇石,可不是膩乎乎的肉。

她十分喜歡,拿在手上把玩着,皇上就送給了她。

趙雲绮怔在那裏尋思,不知她被皇後害死後,皇上是否命人将那塊“東坡肉”尋了去。

她突然悟了過來,既然冊子上記錄着,那說不定它就在鋪子裏。臺上擺出來的這些奇石之中,并沒有它。她見有一扇小門通向裏屋,就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屋有一個上鎖櫃子,她拿出那一串鑰匙,試了好幾把,才将櫃子打開。櫃門開的那一剎,她身子僵住了,那塊“東坡肉”竟真的穩穩地擺在一個底盤上。

她僵在那裏,感嘆着她與它的奇緣。

算一下年歷,這塊“東坡肉”該是過了年後,就會進皇宮了,也不知是誰會買走,更不知皇上會将此石送給誰。

顧應銘與張子濟看完了外面的石頭,也跟着進來了。

“雲绮姐姐,你怎的拿着一塊煮熟的五花肉?”顧應銘驚問。

“是東坡肉!”

“你快放下,膩乎乎的!”

趙雲绮笑着将石頭往顧應銘的手心一放,他如同那時的她一樣新奇得不得了,“這也是石頭?!”

看上去明明是塊栩栩如生的紅燒肉嘛!“肉”的肥瘦分層神似、肌理清晰逼真、肉皮上的毛孔也宛然如真。顏色更是如同煮熟的紅燒肉那般的醬色,深淺有致。

他拿在手裏把玩了好一會兒,又将它放在張子濟手上,讓他感受一番。張子濟恁是又瞧又摸的,實在搞不懂為何世上會有如同一塊煮熟的紅燒肉模樣的石頭。“東坡肉”,名字也取得極為恰當。

“這算得上奇世珍寶,我們得好好保管着才行。”她仔細着把“東坡肉”放在底盤上,将櫃門鎖好。

回來的路上,趙雲绮想起第一次進鋪子裏的那一幕。當時還笑話鄭若疏要将那塊雞血石賣十兩太貴了,現在想起來,鋪子裏的哪一塊石頭估計也不只十兩的價錢。鄭若疏做如此賠錢的買賣只為尋着志同道合的人為友,為了能一起喝茶、鬥酒、賞石!此志當真少見!

她心裏卻隐隐地欽佩起他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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