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上元傳情

晚上,燈已吹滅,趙雲绮脫好衣裳躺下了,腦袋裏卻一直盤旋着鄭若疏的身影,久久不能入眠。這是她平生第一回因為一位男子而睡不着覺。

她輾轉反側,發出了細微的動靜。

“雲绮姐姐還未睡着麽?”

黑暗中憑空來了這麽一句問話,吓了趙雲绮一大跳,她緩了緩,問:“你也沒睡着?”

“我………今晚不犯困。”

顧應銘這些天來,一到睡覺的時候就緊張。他本想去自己的屋子睡的,可又找不出理由,如此寒冷的天若是固執地要回自己屋睡,這不是表明着心裏有鬼麽?其實他還是喜歡在這裏睡的,只是……有時候可怕的遐想讓他自己都受不了。

趙雲绮睡南頭,他睡北頭,中間隔着半丈遠。無論心裏如何遐想或是夢中有何幻境都不要緊,可千萬別做出什麽舉動來,所以他緊靠着北頭,蒙着頭睡。今兒個不知怎的,恁是睡不着。聽見那頭時不時傳來一陣翻身的動靜,他才問出那麽一句話來。

趙雲绮還以為他早睡着了呢!“想什麽呢,為何不困?”她問。

想什麽……?他臉紅一陣,好在黑夜裏她看不清他的臉。“我……我在想,在想着以後鋪子誰來看。我想,還是與子濟兄輪流來看鋪子,你一個姑娘家不宜抛頭露面的。”

“小弟越發能幹了,如同當家的,都知道該如何安排家事了。”趙雲绮笑着說。

顧應銘聽了有些不樂意,好像她又把當小孩看待了。他明明長大了,也長高了,當然要為家事着想。還有,她怎的總是小弟小弟的叫,叫一聲應銘不行麽?

“雲绮姐姐,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麽?”

“什麽事?”

顧應銘停頓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以後你叫我應銘,我叫你雲绮可好?”

“這是為何?”趙雲绮不禁好奇起來。

“你總是小弟小弟的叫我,好像我多麽小似的,別人都說我的名字挺好聽的,你就叫我應銘可好?”顧應銘在一旁期待着。

原來還是在計較她把他當小孩看了呀?他想當大想得睡不着覺?趙雲绮心裏一陣好笑。

“應銘?應……銘。嗯,是挺好聽的。好吧,以後我就叫你應銘,滿意了吧?現在可以睡着覺了?不過,姐姐你還是要叫的,否則別人會說你長幼不分,不懂禮數,知道麽?”

還是要叫姐姐?顧應銘頭一陣暈。好吧,好歹以後她不會再叫他小弟了。他一聽到小弟兩個字,就渾身不自在!

“雲绮姐姐,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去鋪子裏打理?”

“明日就小年了,等過完上元節吧。來年開了春,我們倆就去播種,讓子濟兄在鋪子裏看着就行,這種鋪子顧客極少,他也好抽着空多讀些書,四月他就要考鄉試了,可別耽誤了他。”

趙雲绮見張子濟最近讀書甚是用功,想必他是十分在意這次考試的。

“好,我聽雲绮姐姐的。”顧應銘又變乖了。

“快睡吧,很晚了。”

“哦。”其實他還想問,她為何也這麽晚還沒睡着?在想什麽呢?奈何沒問出口。

次日一早,家裏就顯得喜慶了。張子濟寫上一幅小對聯貼在竈牆上。

上聯:米面黍粟滿屋飄香

下聯:瓜果菜蔬色美味甜

橫批:民以食為天

趙雲绮端上糖塊、棗糕、柿餅、瓜子放在竈臺上祭着。祭了竈王,三人圍着火爐嗑瓜子、吃柿餅、聊着話,其樂融融。

“兄長!兄長!”院外響起清脆的少年聲音,門環也響起來了。

趙雲绮與顧應銘正在納悶是誰瞎喊呢,張子濟聞聲似乎聽出了是誰的聲音,他起身出去開了院門。他在院門口與那位少年相談了一番,沒過多會兒,張子濟低頭回院子裏了。少年只立在院門外,并不進來。

“是你弟弟?”顧應銘問,他也識得張子濟弟弟的。

張子濟點了點頭,瞧了一眼趙雲绮說:“我家父遣我弟弟來買些年貨,順便來喊我跟他一塊回鄉下過年去。”

“你怎麽不請他進來喝杯熱茶?”趙雲绮問。這裏畢竟是他們張家生活過多年的家。

張子濟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他說,怕進來見了舊景,心裏更難受。他以為我在大伯家住,去那裏沒找見我,才找來了這裏。”

趙雲绮趕緊起身給他收拾些吃食,捎上幾本書,并把給他新做的棉鞋也包上了。張子濟不肯帶那些吃食,倒是看着那雙棉鞋心裏暖暖的。

趙雲绮把裝着一些吃食的包袱硬塞在他懷裏,說:“帶回去好哄哄小弟小妺。”

張子濟卻不時地擡頭看着她,一副很不想走的樣子。

“快些去吧,你小弟還在外頭等着呢!”趙雲绮提醒他。

張子濟瞧了瞧她,心裏卻很不放心,額頭上皺起幾條愁紋,可做為家中長子,過年他可不能不回家,上面有父母,還有祖父母呢。

他轉身對一旁的顧應銘說:“應銘小弟,我估計得過了上元節才能回來,你在家可得好好照顧着雲绮姑娘,天寒就少出門。還有,水太寒凍,洗菜洗碗的事可千萬別讓雲绮姑娘做,洗衣裳……”

“子濟兄,你就放心地回家去吧,這些我都知道的。”顧應銘打斷他的話,說道。

平時,都是他們倆搶着洗,若是趙雲绮要洗一些不方便讓他們看見的衣裳時,他們就燒熱水備在那兒。

顧應銘怎會舍得讓她吃苦受罪呢,哪裏還用得着張子濟囑咐。

“還有,有人來敲門時,可別忘了先從門縫裏瞧瞧,千萬別讓陌生人進來了,還要防着李玉滿。”張子濟只覺得顧應銘個頭還小,怕來了些心懷不軌之人,他會對付不了。

顧應銘點頭,“嗯,我會仔細着。”

張子濟還是站在那兒邁不動步子。

在一旁的趙雲绮将張子濟的情态都看在了眼裏,當然也能感受到他對她的那份心意,如此她心裏更加不安了。

她想到他年歲不小了,他家裏應該快要給他張羅媳婦了,便說:“若是你家裏給你定了媳婦,你可不要違逆,畢竟你年歲不小了。”她說出口後,才覺得此話實在不妥,這話說出來怎的感覺像是長輩囑咐小輩。

而在張子濟聽來,卻是她在拒絕他,拒絕他對她的那份心意。頓時,他只覺臉上的肉僵得不能動了,胃裏翻上一陣苦水。

他沒再言語,也不敢再擡頭看她。邁着恍惚的步子,慢慢地走出了院子。

“雲绮姐姐,你這麽說子濟兄不高興了,他肯定是不想娶親。”顧應銘看到張子濟那副神情,心裏已明白了些,子濟兄也是喜歡雲绮姐姐的。

趙雲绮瞧着張子濟落寞的身影,心裏也很不好受,輕嘆了一聲,說:“我知道,可他這般年紀了,怎能不娶親?你長大了,也是要娶親的。”

“我?我……我才不娶親呢!”顧應銘紅着臉,梗着脖子。

趙雲绮瞧他那副模樣,覺得他甚是可愛,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長大了若是不娶親,就沒人陪你玩了。”

“不是有你陪我麽?”顧應銘問,忽而又想到,雲绮姐姐這般年紀也快要嫁人了,心裏不禁着急起來。

趙雲绮臉微紅,說:“我難道一輩子不嫁人,陪着你麽?”

可這正是顧應銘想要的答案呀!他又哪裏敢說出口!

轉眼就是除夕夜了,趙雲绮與顧應銘點了鞭炮在院子裏放了。然後兩人來到廚房,點上紅燭,坐在飯桌前,吃着豐盛的菜肴,還上了一小壺酒。

顧應銘嘗了一口酒,辣辣的,臉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說:“雲绮姐姐,這是我長這麽大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年,你呢?”

趙雲绮嫣然一笑,說:“我也是。”

她要的不就是這般無憂無慮的生活麽,只是心裏現在卻有了一絲惦記,他,如今在何處,身旁是何人?

顧應銘此時心裏想的卻是美美的,若是這一輩子,他都能和她一起過年該有多好。

晚上睡覺時,這是趙雲绮第一次當顧應銘面脫衣瓽沒吹滅燈,因為這裏有一個習俗,除夕夜是不能熜燈的。雖然還有守夜的習俗,但是他們實在熬不住了,還是上炕睡覺吧。

顧應銘見趙雲绮脫衣裳,立馬垂下了眼簾,他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他怕自己會盯着她胸前看,而惹怒了她。

兩人都躺好了,蓋上了被子。

“應銘,我們一起唱除夕夜曲吧。”趙雲绮記得,小時候每年除夕夜都是要唱這首曲子的。此時,她心裏不由得想念起爹娘來。

兩人一起輕輕地唱着:“暮景斜芳屋,年華麗绮檐。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階馥舒梅素,盤花卷燭紅。其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此夜安詳靜谥,卻是溫暖馨香。

接下來的十四日,他們都是如這般,過着極其悠閑自在的日子。白日裏兩人一起想着心思做些好吃的,喝着茶水看看話本,顧應銘已經認識不少字了,能照着話本給趙雲绮講故事呢。夜裏,顧應銘就纏着趙雲绮唱小曲兒,婉轉缭繞,動聽極了。如此佳音入耳,覺也睡得更加香甜了。

接着就迎來了上元節。

趙雲绮與顧應銘穿着新衣來到街市上,一人拎着一個竹花燈在手上,歡快地在人群中穿梭。

今日不同于往日,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都着盛裝出來了,小家小戶的姑娘家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連老婆子小丫頭們也精心地對鏡收拾了一番來街市上湊熱鬧。

女兒家多了,男子們就更多了。如此多的俊俏姑娘湧出,那些男子們怎可錯過看姑娘的好時機。這在平時,可是根本瞧不見的。

他們兩人一路瞧着各色花燈,沿攤買了好些小玩意兒。顧應銘還纏着給趙雲绮買了一個淡綠色的小頭飾戴在她的頭上,清新別致。

顧應銘見人越來越多,怕人擠着她,一直緊緊護在她的身邊。更是防着那些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的那些男子,也不怪他們,他知道,這都緣于他的雲绮姐姐長得太好看了。

此時他們停留在一個猜燈謎的攤子前,兩人正在看着熱鬧。突然一個人影竄到趙雲绮的面前,沖她微微一笑,往她手心裏塞了一個香囊,就急速離開了人群。雖然他整個人只在她眼前那麽一晃,轉眼就消失不見了。可她還是認出了他,因為在那一瞬間,他給了她一個明亮的笑容,且深深地映入了她的眼簾。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她的心似乎也被牽去了。

顧應銘碰了碰怔怔的她,問:“剛才好像有個人從你面前晃過?”

她并未回答,而是打開香囊瞧着,裏面有一根墨綠色的翡翠鳳釵,還有一張小紙條。她展開紙條,只見上面赫然躺着六個潇灑俊逸之字:願你一切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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