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相處之道

當天夜裏,林梵行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心裏一半羞惱一半憤恨,身上也一陣陣地滾燙,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偏又無處發洩,正煩悶的時候,聽見裏面卧室傳來極低沉的聲音,像是在喚人。

林梵行披衣而起,快步走進卧室,果然看見粱傾城身子艱難地抖動着,一只手在牆上胡亂摸,想找到按鈴。林梵行趴到床邊,很緊張地問:“梁先生,您怎麽了?”

借着窗外的月色映照,粱傾城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咬緊牙關,半晌才說:“我腿上疼的厲害,你叫護士進來,給我拿一些鎮定藥品。”

林梵行略定了定神,并沒有叫人,而是別有用心地問:“是不是傷口裂開了?”

粱傾城恐他害怕,回答道:“不是,我前天剛做的手術,這兩天每到半夜傷口就疼,你叫護士過來,她們知道怎麽做。”

林梵行明白了只是尋常疼痛,并無大礙,就換了一副臉孔,很鎮定地說:“您還是忍一忍吧,護士小姐這會兒都睡着了,好意思叫人家起來嗎?”

粱傾城這才轉過臉,看了林梵行一眼,變了臉色怒道:“放屁!這層樓的醫護人員都是伺候我一個人的,我叫他們進來,誰敢說一個不字?”他也瞧得出來林梵行這是要報複之前的仇怨,故并不指望他,只努力地欠起身體,去按牆上的呼叫器按鈕。

林梵行動作很快,擡起腳狠狠地踹了一下床腿。那張床的底下是帶輪子的,被他這麽一踹,輕飄飄地滑到了卧室中央,四面空蕩蕩的的,徹底遠離了呼叫器。

粱傾城收回了手,看林梵行的眼神堪稱淩厲:“你想幹什麽?”

林梵行其實只想捉弄他一番,并不敢傷了這位位高權重的大老板。他肚子裏揣着一點壞水,臉上依舊苦口婆心地勸說:“梁先生,止痛藥用多了傷大腦呢,會讓人智力低下,失眠健忘,您暫且忍過這一夜,等明日傷口愈合了,就不疼了。”

粱傾城現在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的右腿和右腳被床上的支架固定住,根本站不起來,更別說下床走出去了,但是傷口處又鑽心蝕骨地疼痛,他氣得火冒三丈,用左手狠狠地捶床,大聲喊道:“護士!快來人!”

林梵行吓了一跳,忙撲上來按住他的嘴巴,順勢将三根手指塞進他的嘴巴裏,指關節彎曲,将他的嘴巴塞得滿滿的。林梵行單手撐着床,悠悠開口道:“你看你,這麽點傷忍忍也就過去了,何必大半夜攪得大家不安寧呢。乖哦。”

他堵着粱傾城的嘴巴,粱傾城一言不發地瞪着他,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粱傾城身上的傷痛發作,神情痛苦地閉上眼睛。林梵行趁此機會環顧四周,最終解開了睡袍上的腰帶,揉成一團,代替自己的手指塞進粱傾城的嘴裏,然後自己找了一張椅子,緊緊地挨着粱傾城的床坐下。

粱傾城只顧着捱疼,便任由林梵行擺布自己。半晌身上的疼勁兒過去,他伸出左手把嘴裏那團布條掏出來,扔到了林梵行的身上。

林梵行吓了一跳,心想我怎麽那麽笨,光堵住了他的嘴,竟忘記他還有另一只手。然而粱傾城得了自由之後,卻又不叫人了,只是微微喘息着,閉目養神。

林梵行有些尴尬,在想自己要不要繼續捂人家的嘴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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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睡吧,這點疼我能抗住。止疼藥确實傷害腦神經,不用就不用吧。”粱傾城語氣有些虛弱地說。

林梵行頗覺意外,心想他有時候霸道,有時候還挺聽人勸的。林梵行坐着不動,嘴裏說:“我在這兒守着你吧,萬一你要痛死了,我可以幫你叫人。”

粱傾城十分嫌惡地掃了他一眼:“你這兒會又裝好人,剛才踢我床,捂我嘴巴的勁兒去哪兒了?”

林梵行低下頭嗤地一笑,并不接話。然而在粱傾城閉目養神的時候,林梵行又轉過臉靜靜地看着他。

他覺得粱傾城這個人很特別。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籠統地覺得這個人好看。并不是說如何的劍眉星目、俊眼修眉,只是那種相貌那種眼神,好像一下子喚起了腦海裏的光,整顆心砰地一下被點燃了。

林梵行覺得這人好像會自動散發光似的,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成了背景,成了黑白,成了虛,唯有他是鮮活的、燦爛的、耀眼的。

粱傾城疼到後半夜,終于平靜下來,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冷冷地看了一眼林梵行:“等我的傷好了,我非打斷你的腿不可。”

林梵行哦了一聲,并不懼怕他的威脅。将病床移回原來的位置,林梵行起身離開,并且下了通牒:“你明天必須放我走,否則的話,我要天天吵你,夜裏不給你蓋被子,也不許你吃藥,讓你疼一整夜。”林梵行用鼻孔哼了一聲,十分潇灑地出去。這回他躺在沙發上,心中暢快,終于可以安安穩穩地睡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上午□□點,粱傾城剛從康複室出來,身上衣衫盡濕,氣息也有些不穩。兩名看護婦扶他坐在椅子上,去裏間拿幹淨的衣服給他換。

林梵行擁着毛茸茸的毯子,坐在沙發上,滿身披着金燦燦的陽光,他眯着眼睛看了粱傾城一會兒。粱傾城也回看他,目光可并不怎麽友善。

過了一會兒,林梵行掀開毯子,穿着拖鞋去了衛生間,然後端着一盆溫水走到粱傾城身邊,放下水盆,絞了一個熱毛巾遞到他面前,很禮貌溫和地說:“擦擦臉。”

林梵行主動示好,粱傾城也沒有再端着的道理,何況在粱傾城眼裏,林梵行就跟個小孩子似的,自己何必跟小孩子置氣?他接過毛巾擦了擦手和臉,又扔進了水盆裏。兩個看護婦捧着衣服過來,給他脫掉汗津津的襯衫和長褲,又給他換上新的衣服。

粱傾城被人伺候慣了,跟個皇帝似的,在外人面前換衣服,他可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自在。而林梵行無意間窺見了粱傾城那一身結實緊繃的好筋骨,簡直感覺到了臉紅。自己那雙純潔無辜的眼睛也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多看一眼就就要覺的羞恥。

粱傾城換過了衣服,就開始吃早飯,照例是金燦燦的餐車推進來十幾樣精致的菜肴,而他随便挑一樣,其餘的又原封不動地推走。

林梵行終于明白粱傾城根本不會在乎他是不是還餓着肚子,他索性從桌子底下翻找出一盒餅幹盒糖果,一個人在角落裏咔吧咔吧地嚼。

粱傾城從洗手間出來,見林梵行手裏捧着一堆不明物體吃的苦大仇深,于是很好心地說:“外面餐車上還有早飯,你過去吃一點。這些糖果不知道是誰拿過來的,你小心吃壞肚子。”

林梵行仰着臉看他:“梁先生我想回家。”

粱傾城頗為遲疑,養病的日子太枯燥了,身邊有這麽一個小鮮肉陪着多少能打發時間。他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你之前不是說過要照顧我,直到康複嗎?不準走。”

林梵行甩甩手,暴躁地說:“就算要我照顧您,也不能二十四小時守在你身邊吧,現在不是我照顧你,是你在囚禁我。”

粱傾城攤手:“随你怎麽想吧,我可還保留着起訴你的權利,你敢不聽我的話試試?”這麽冠冕堂皇的話說完後,粱傾城又施以懷柔政策:“你父母都在監獄裏,你出租屋裏面的水電全都停了,又沒有暖氣,晚上睡覺多冷啊。你口袋裏又沒有錢,回去連泡面也吃不上。你在我這裏有餅幹可以吃,有沙發可以躺,有熱水器可以用,更重要的是。”粱傾城用手指指自己的胸口:“有這樣一位身家過億的大老板陪你徹夜長談,你知道全國有多少年輕漂亮的男孩女孩想見我一面而不可得嗎?”

林梵行差點要被他的花言巧語感動了,但是很快又清醒過來,負氣道:“你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寵物玩罷了。”

粱傾城點點頭,非常不要臉地承認了:“你應該慶幸你還有這份價值。”他對外面的保镖說:“以後每餐記得給林先生送飯。”

林梵行看在食物暖氣熱水的份上,暫時委身于此,何況自己的房租快到期了,回去後又要被催債,還不如躲到這兒。粱傾城每天有一大堆人上趕着伺候,倒是不需要自己礙手礙腳。他像一個透明人似的,白天在病房裏游蕩、看書、玩游戲,晚上則占據了一張長沙發,換了睡衣安安心心地睡下。

粱傾城年紀輕,身上的傷口愈合的很快,他年輕英俊而多金,在公衆面前格外注重自己的形象。在腿傷康複階段,他專門托人從國外給他做了一副矯正器回來,助他快些恢複健康狀态。

一大清早,兩個看護婦蹲在床邊,捧着奇形怪狀的矯正器一籌莫展,粱傾城穿着睡衣,頂着一頭亂毛坐在床邊,氣得大吼道:“旁邊有說明書,不會自己看嗎?”

說明書上通篇都是德文,兩個看護婦更加傻眼了。粱傾城恨得奪過說明書,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後氣哼哼地指點兩人:把那個按鈕打開,從腳腕穿過去……

剛把矯正器戴上,上面的金屬壓到他的骨頭,粱傾城疼的倒吸一口涼氣,臉色都白了,繼而瘋狗似的喊道:“蠢貨!廢物!”

林梵行在外間的沙發上,毛毯捂着腦袋,依然抵禦不了狂轟亂炸的喊叫聲。他無可奈何地起來,睡眼朦胧地站在卧室門口,很快看清楚了裏面的狀況。

林梵行走過去,蹲在床邊,一手扶着粱傾城的小腿,另一只手把矯正器慢慢推出來,然後把他的褲腿拉直,雙手按了一遍,才重新套上矯正器。他做這些的時候,動作輕而緩慢,不時地輕聲問:“疼不疼?這裏覺得緊嗎……”

林梵行十分順利地給他戴上了矯正器,然後才站起來,對粱傾城說:“站起來,試試合不合适。”

粱傾城本來是一只蓄勢待發的野獸,要把所有人都臭罵一遍。然而忽然間被林梵行撫平了毛發,他失去了憤怒的理由和對象,有一點一腳踩空了的失落感。

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步,粱傾城沒了氣焰,讪讪地說:“嗯……挺,挺合适的。”停了一會兒,他又随口說:“你挺溫柔的。”

這句話說得不倫不類,林梵行咂摸了半晌,有些哭笑不得:“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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