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奇遇
生活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遠也猜不到下一顆是什麽。就在林梵行被生活折磨的焦頭爛時,療養院裏打電話跟他說,韓禪突發腦梗塞,送進醫院搶救了。
林梵行放下手裏的工作,去醫院跑了一趟,所幸并沒有生命危險。他辦了住院手續,請了護工在病房看守。一直忙到半夜,才乘坐地鐵回去——他的汽車已經抵押出去了。
他前段時間跟吳千帆一起出去時,不知道說錯了一句什麽話,傷害了吳先生那顆脆弱癡情的心靈。吳大律師發脾氣不理他了。林梵行懶得跟他狗扯羊皮,所以家中出事了,也不會像小孩子那樣向他求助。
夜深人靜的時候睡不着,林梵行披衣坐在床上,痛苦不堪地揉了揉頭發,他從櫃子裏摸出一瓶洋酒,仰着脖子咕咚喝了一大口。
他瘦削孤獨的身影在燈光下搖搖晃晃。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梁傾城睜開了眼睛,他雙手用力,慢慢從床上坐起來,很溫柔地說:“梵行。”
林梵行放下酒瓶,雙手穿過他的腋下,把他的身體扶正,低聲說:“吵到你了嗎?”
梁傾城搖搖頭,輕聲說:“半夜喝什麽悶酒?”
“沒有。”林梵行不肯跟他說。
梁傾城眼皮微微下垂,落寞地說:“我如今不像當初那樣風光了,不但幫不了忙,還處處拖累你。”
他把話說到這個地步,林梵行忙直起身子說沒有,你沒有拖累我。停了一會兒,才依在梁傾城的肩膀上,把家裏的事情跟他講了一遍。
林梵行的家庭關系很複雜,他本人又是極刁鑽古怪的性格。他的家事,連梁傾城都不敢輕易置喙。因為一句話不小心,他很可能就要炸起來了。
梁傾城從來不點評他的家事,只是安安靜靜地聽着,聽完後,林梵行眨巴着眼睛,輕聲說:“我不願意管他的事情,我媽媽就是被他和那個女人害死的。但是我媽媽那樣愛他,即使是為了媽媽,我也不能扔下他不管。”
金紅顏的死,是林梵行畢生最大的痛楚。他把她的死歸咎于韓禪的冷漠和沈鶴的惡毒,甚至還有溫瀾推波助瀾的罪責。唯獨沒有想過自己的責任。旁人雖然看得清楚,但是出于愛憐他的緣故,也從來不說破。
最後輪到梁傾城表态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只是說:“你自己想做什麽,只要別後悔就行。”
林梵行默默思索良久,忽然抱着梁傾城的脖子說:“對對,我明白了。”
一番長談後,林梵行服侍他睡下,在黑暗裏摸了摸他的手臂,小聲說:“手臂恢複得很好,腿上還是沒有力氣。咱們明天去醫院,問醫生要不要調整治療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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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傾城聲音涼涼的,有點意興蕭索:“已經一個月了,比預期的恢複狀況差很多。”
梁傾城的情緒經常會很低落,林梵行一開始憐他生病,總伏低做小地柔聲安慰,後來時間久了,加上自己也一堆煩心事。也就随便敷衍幾句。何況他認為梁傾城是個強者,強者會自己治療心理創傷,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
沒過一會兒,林梵行趴在他的頸窩裏睡着了,梁傾城無奈地苦笑了一聲,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頭發。
幾天之後,韓禪出院,被林梵行接回家裏居住,又多添了一個護工。他倒不像別的老人那樣古怪啰嗦,平日裏除了按時吃飯吃藥,就去樓下散步喝茶,心情好了還會陪梁傾城在書房裏下一會兒棋。
韓禪以前不太了解林梵行的私生活,也不甚在意。如今見兒子在家裏養了個癱瘓男子——這男子以前是富豪,如今是待罪之人,偏偏這兩人還同寝同食,比夫妻還親密幾分。他雖然驚訝,但畢竟見多識廣,也沒有多說什麽。與梁傾城相處幾日,覺得這個年輕人斯文有禮,聰明世故,是個很不錯的……東床快婿。
林梵行的工作則是很不順利,他想重新做模特的老本行,并不是因為缺錢,因為不想徹底在娛樂圈沉寂下去。他那傳奇而短暫的影帝經歷,畢竟給他蒙上了神秘的色彩。那些二流的雜志社想找他挖掘點香豔刺激的內|幕,一律被林梵行給罵走了。他只拍封面廣告一類的角色,拍完就走,十分高冷。
這天他到一家知名攝影師的工作室裏,拍一組雜志封面。林梵行照例沒話說,換了衣服就進入了工作狀态。本來拍的挺好的,後來攝影師凝視着照片,很苛刻地搖頭,然後跟林梵行溝通,勸他嘗試更sexy一點的造型,一雙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梵行:“你的魅力應該被更好地利用。”
林梵行知道他攝影水準很高,遂把身上半透明的白襯衫脫下來扔掉,在鎂光燈下随便擺了幾個潇灑男子的動作。攝影師站在鏡頭後面,擺了擺手。林梵行動作麻利地把工裝褲脫掉,踢掉了鞋襪,只穿一件黑白相間的內褲。他神色平靜地問道:“還是之前那套動作嗎?”
工作室裏陷入一陣奇異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攝影師才回過神來,連忙搖頭:“不不不,你不必刻意擺造型,放松一點。随便做點什麽。”
林梵行下意識地撓了撓頭,因為意識到自己正處在鏡頭與鎂光燈下,眼神略有些躲閃,很快又恢複了正常,他在舞臺上走了幾步,從助理手中接過手機看了看,抓起一瓶運動飲料喝下去,又舔了舔嘴角的水珠,朝鏡頭笑了笑。
那邊攝相機一直咔嚓咔嚓地響,一點都沒有停過。這次拍攝很順利地結束,然後攝影師覺得自己陷入愛河了。他覺得有違職業道德——怎麽可以愛上自己的模特呢?但馬上又想愛情是沒有職業界限的,于是克服了這一層心理障礙,很熱情奔放地跟林梵行表露了愛慕之意。
林梵行已經換過了衣服,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出去,他很禮貌地點點頭:“承蒙錯愛,不勝感激。”
他走出去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公交車已經停運了。林梵行略有些郁悶,打算步行到地鐵站。攝影師表白遭拒,很郁悶的走出來,見此情景又不死心地問:“小林,我送你回去吧。”晃了晃手裏的車鑰匙。
“不,”林梵行不願意接受那些動機不純粹的幫助,以免落人話柄,他很傲慢地說:“我坐不慣二百萬以下的車子。”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了。拐過一條街,小跑着進了地鐵站,花五塊錢回家了。
他回去的時候,韓禪和梁傾城還在屋子裏坐着下棋,旁邊的茶水點心灑了一桌子,兩人面色饑寒,都抱怨道:“怎麽才回來?”
林梵行才想起來家裏的保姆今天回家探親,晚飯肯定是沒有做的。他把手提包和鑰匙放下,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去廚房做飯了。
胡亂煮了一鍋面條,林梵行端出來兩碗放在桌子上。好在梁傾城手臂機能恢複,不需要人喂飯,不然林梵行要郁悶死了。他自己端着一個小鋁鍋,西裏呼嚕地吃。正吃飯的時候,韓禪說了一句不滿的話,說林梵行工作太晚了,回家不安全。
林梵行一肚子的火,轟地爆發出來,咋咋呼呼地吼:“我願意出去工作嗎?我不想跟兩位大爺似的在家裏喝茶下棋?你們倆盡管在家裏待着,我的事情不要管。”
梁傾城沒說話,也無緣無故地躺了槍。他慢慢放下碗,很威嚴地勸道:“這都半夜了,趕緊吃完睡覺,不要吵架。”
韓禪被兒子搶白了一頓,十分窩火,拄着拐杖回去休息了。林梵行氣呼呼地吃光了鍋裏的面條,把碗筷堆到水槽裏,然後擦了擦手,架着梁傾城的胳膊回到了卧室。
林梵行心裏着實有氣,又找不到可發洩的對象,于是把梁傾城放到床上之後,忽然擡起腳在他大腿上踹了一腳,又蹦蹦跳跳地進浴室洗漱了。
他圍着浴巾出來,也不管梁傾城還和衣躺着,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床上,張大嘴巴呼呼睡覺。如此認認真真地睡了幾分鐘,林梵行還是忍不住爬起來,推了推梁傾城的肩膀,小聲說:“我扶你去洗澡。”
“我以為你不管我了。”
“怎麽會不管你呢。”林梵行輕聲說:“你是我的人嘛。”從床上跳起來,動作麻利地服侍梁傾城睡下了。
因為林梵行事業繁重,身體又不好,導致他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家中的親人和傭人都很忌憚他,這就更加助長了他的氣焰。
這一天周末,林梵行從車庫裏找了一輛不知道哪個年代的舊雪佛蘭車,用水管洗刷看一遍,竟然還能用。于是欣然領着韓禪和梁傾城到街上吃飯。
周末的街上車況比較繁忙。林梵行起先還安安靜靜的開車,不一會兒原形畢露了,一會兒按喇叭一會兒拍方向盤,還抽空降下車玻璃跟旁邊的司機比中指、飙車、對罵。
梁傾城覺得很無語,戴上墨鏡裝作看不見,好容易汽車停在了一家國際飯店門口。林梵行熟練地跳下車,先給韓禪開車門,把拐杖遞給他。然後從後備箱裏掏出一個折疊輪椅,徒手拆開,又拉開車門,把梁傾城抱在自己肩膀上,腳下踩着輪椅,把七十多公斤的梁傾城撂在了輪椅上。
一旁跑過來幫忙的泊車員都呆住。林梵行把車鑰匙扔給他:“勞駕。”
天氣極為炎熱,林梵行先把韓禪扶到飯店裏的休息區,然後才跑出來推輪椅,他身體高高瘦瘦,淡藍色的襯衫被汗水打濕,臉頰和下巴上也起了幾個紅疙瘩,看起很虛弱又很暴躁的樣子。梁傾城見他這樣,心裏很不是滋味,摸了摸林梵行的手背:“有勞。”林梵行擦擦汗,滿不在乎地嘟囔一句:“什麽話。”
兩人正在門口說這話,從飯店裏忽然走出來一對衣着華麗的男女。女的一身輕紗旗袍,四五十歲的模樣,風韻猶存,踩着高跟鞋大步往前走。身後跟着一個很年輕英俊的男子男子且走且喊:“艾琳,等我。”他踩着臺階跑下來,忽然看見了林梵行,不禁一喜:“梵行,你怎麽在這裏!”
林梵行擡頭,也笑了起來:“洛雲。”
洛雲朝他擺擺手,似乎想去追那名叫艾琳的女子,然而那女子拉開一輛白色卡宴汽車,發動汽車絕塵而去了。洛雲又是沮喪又是跺腳,又跑到林梵行身邊,笑着打招呼:“我前幾日還想到你,你還好嗎?”
林梵行表示一言難盡,又笑着指了指梁傾城:“我現在跟他在一起。”
洛雲睜圓了眼睛,發現輪椅上的男子正是自己意淫已久的男神,不禁喜得渾身發癢,搶先一步走上來握住梁傾城的手:“久仰久仰。”梁傾城不記得這個人,也不知道這撲面而來的熱情的怎麽回事。但是洛雲已經接手了輪椅,一陣風地把他推到了飯店裏,尋了位置坐下,又緊緊地抵着梁傾城的膝蓋,嘤嘤呖呖地叫:“梁先生風采依舊,我在報紙上看到了梁先生的事情,傷心的好幾天都吃不下飯,幸而梁先生大難不死,今日相遇,堪稱機緣……”
梁傾城無奈地盯着眼前這個青年,模樣還算清秀,眼神過于妩媚妖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梁傾城好想打他。
林梵行手裏拿着菜單,看一眼菜名,再看一眼洛雲,最後見梁傾城實在忍無可忍了,他才開口解圍:“洛雲,你夠了,別纏着他!”
洛雲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梁傾城的手,挨着林梵行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原來洛雲真的嫁給了……嗯,娶了超級富婆,正是剛才的旗袍女人。富婆坐擁金山,芳心寂寞,見到了花朵般嬌豔的洛雲,不禁慈愛之心泛濫,不顧兒子反對地與他辦了結婚手續。
洛雲是個薄情貪婪的男子,富婆是暴戾兇狠的性格,婚後生活充斥了争吵和龃龉,剛才酒店外面的争執就是其中一斑。
洛雲手裏捧着柳橙汁,多動症似的在凳子上晃來晃去,感嘆道:“那個女人是瘋狗脾氣,又很吝啬。我前幾日想賣個新手機,她都不給我買!”
林梵行笑了笑,沒有說什麽。韓禪和梁傾城則露出些許輕蔑的神色,不想理這人。
“等那女人死了,她的財産不就落你手裏了嘛,急什麽。”林梵行順着他的意思講下去。
洛雲一拍桌子,激動地說:“我原來也是這麽想的,後來領了證之後才知道,那個女人還有一個兒子,哎呦我去。”洛雲牙疼似的吸氣:“跟這個兒子比起來,那女人還算溫柔和善的了。”他撸起袖子,藕荷色的玉臂上露出幾個圓點,氣憤道:“成婚當天,我不過白說了幾句玩笑話,他把他按在桌子上,拿煙頭燙我手臂。當時在座的幾百號人,竟沒一個人敢攔他,可見他平時嚣張成什麽樣子了。”
林梵行心想,你平時說話就挺欠揍的,也不能怪別人,不過這個富婆之子也的确很彪悍,遂安慰道:“你別招惹他就行了。”
“誰稀罕理他。”洛雲提起這個,頓時沒了興致,随便吃了一口菜,起身道別,擰着小腰袅袅婷婷地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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