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關衡為将多年也為北齊立下了汗馬功勞, 無論是以何種代價司南弦都要保他一命。

夏亦峥似乎是思考了一瞬而後便低頭跟身邊的将領說了些什麽,那将領會意地點頭便跑開了。

良久,一樣物件被從城樓上吊下來。

那是一具棺椁。

目光觸及此, 司南弦的瞳孔微縮, 眼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那棺椁裏長眠的正是為北齊戎馬大半生的老将軍關衡。他的屍身被人收拾的很幹淨, 雙眸也已經被合上,除了脖頸上那駭人的血口, 幾乎會讓人以為他只是進入了夢鄉。

關衡是拔劍自刎的, 當時他見城門已破, 大勢已去, 明白自己為将守城不利便想着要以死謝罪。夏亦峥看見時已無法阻止, 只來得及接住他已經倒下去的身軀,再想讓人叫大夫時人已經咽氣了。

夏亦峥一向敬重這個如同自己父輩一般的老将,雖說立場不同卻也為他的死而感到痛心和惋惜。他明白這人的一身傲骨, 也知道這樣的人絕對不會為人所俘,他能做的就是給予他最後的體面。

他命人替老将軍處理好了面上的血污, 又着人給他換了一件幹淨的戎衣,再替他合上無法瞑目的雙眼, 最後親自擦幹淨了他一直帶着的佩劍,放進棺椁随他入土。

若是司南弦不問, 他也會好好安葬關老将軍,既然這人問起了, 那想來關老将軍也是想要重歸故裏的。讓他回到北齊也是他最好的歸宿。

司南弦在棺椁前靜默了很久才讓人合上棺木,将棺材擡走, 走之前又擡頭看了夏亦峥一眼,那一眼中有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夏亦峥并沒有去解釋,因為他覺得沒那個必要, 誤會也好相信也罷,他并不在意。

一日之間連丢兩座城池,若是司南弦知曉漢口也已失守,真不知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司南弦暫且退兵,親自扶靈送關老将軍回王都安葬,既是為了彰顯對于國有功的将領的尊敬,也是為了暫緩連敗而導致的士氣低落。

将守軍留下,命趙龍守城,一切都安頓好之後,夏亦峥便帶了一小隊親兵去尋林初淮。

六七日未見長昀着實是讓他想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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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亦峥最初先去了裕陽城,聽大哥說長昀在漢口這才又調轉馬頭飛奔而來。

他到時林初淮正在喝梁禦澤開給他的最後一副藥。

他本是喜上眉梢地沖進主屋,卻沒想到看見這人竟是正在用藥。

夏亦峥三步并作兩步地上前端起他剛剛放在桌上的碗。

林初淮一時不查被他吓了一跳,然後便是驚喜的道,“你回來了。”

夏亦峥沒有回答而是将碗送到鼻子底下細細地嗅了嗅,好似在分辨着什麽。

一股又濃又苦澀的藥味直沖天靈蓋,長昀确實是在服藥。

林初淮看見他的動作後接過碗又放在了桌上,“聞它做什麽,又不是什麽好聞的東西。”

夏亦峥卻是皺緊了眉頭,拉過他的手,“風寒還沒好嗎,怎麽還在用藥?”

林初淮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前幾日是在信中告訴他自己是患了風寒便搖頭道,“不是,已經好了。瑾軒只是擔憂還會再複發這才讓我多服用兩日以确保穩妥。”

林初淮這話說的并沒有什麽破綻,但就是他剛剛遲疑的那兩秒讓夏亦峥察覺到了不對。

他那帶了些壓迫性的目光看得林初淮心裏發毛。長昀實在是受不了他這樣,趕忙錯開了眼神避免同他對視。

可夏亦峥卻是輕輕捧着他的腦袋讓他看着自己,“長昀,你真的很不會說謊。”

見這人不肯看他,夏亦峥好半天才有些無奈的說了這麽一句話。

見被他看穿了,林初淮嘆了口氣才好似有些氣惱的道,“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夏亦峥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假裝有些不悅地道,“那你還敢瞞着我,到底怎麽了?乖,告訴我,別讓我擔心。”

“我來告訴你吧。”梁禦澤跨過門檻,正聽見他們的對話。

見這兩人沒有反對,他便三言兩語地将當時的場景又活靈活現地描述了一遍,當然也沒漏掉林初淮想要跟司南弦一命換一命的那段。

夏亦峥在聽到長昀中毒的時候就十分急切地打斷,“中毒?要不要緊,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他邊問還邊想把人抱起放到床上去,還是林初淮察覺到了他的意圖後趕緊阻止。

梁禦澤就看着面前對自己這個孤家寡人極其不友好的畫面,沒忍住地打斷他的急切,“放心啊,有我在,長昀他什麽事都不會有。現在他體內的餘毒已經清得差不多了,剛剛的藥也就是再鞏固鞏固。話說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別那麽火急火燎地打斷。”

夏亦峥也意識到了剛剛自己有些失禮,聽聞長昀已經無礙後眼神還全部都是放在自己身側的人身上,口中卻道:“抱歉,你繼續。”

好不容易才能夠把話繼續講下去的梁禦澤沒忍住給了他一個眼刀,當然這人也沒有注意到,畢竟人家一顆心全都撲在自家媳婦身上,哪有那閑功夫去關注旁人。

也不是第一天被這麽對待了,按理說梁禦澤應該早就習慣了才是。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同這人計較後才繼續把後面發生的事講下去,不出意外地又被打斷了,這次他人都被推到屋外去了。

看着在自己面前合上的房門,梁禦澤有些想爆粗口,他要是再管這夫夫倆的死活他就是狗。

而屋內的夏亦峥在聽到長昀竟然想要以命易命的時候也徹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他有些粗暴地拽住林初淮手腕,将人扔在了床上。

夏亦峥從不曾這樣對待過他的長昀,一向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何時有這樣不知輕重的對待過他。可就在他知曉自己差一點點就會徹底失去面前這人時他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暴戾了。

“唔。”林初淮毫無防備地磕在床板上發出一聲悶哼。

夏亦峥下意識地想要上前查看,卻還是強迫自己停在原地擺出了一張冷臉。

林初淮揉了揉泛紅的手腕,面上有一絲不解,“你發什麽瘋?”

但夏亦峥卻是欺身而上,一下就吻住了他的唇,把他接下來想要說的話都堵了回去。

林初淮被他瘋狂的攫取着空氣,整個人都軟在他的懷裏,眼眶微紅帶着水汽,一副被人欺負狠了的模樣,和他日常一貫清高的模樣形成了極大的反差,着實是惹人生憐。

夏亦峥好不容易松口,還沒等他喘上兩口氣,這人卻又吻了上來,罕見地沒有顧及到他能不能受得了,就好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在胡亂地發洩着自己的怒意和委屈。

林初淮不明白這人究竟在為了什麽而生氣,又在委屈些什麽,他用盡力氣才将人推開,而自己則是扶着床框大口喘息着。

夏亦峥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吓着長昀了,平複了一下心情才又在床邊坐下,好半晌才開口道,“有時候我會懷疑,你的心中究竟有沒有我。”

林初淮聞言猛地擡首望向他,卻對上了一雙溢滿了難受的眼睛,那眼裏的情感看得他鼻頭發酸,滿腔的怒意都被這眼神澆滅。

夏亦峥低下了頭沒有再看他,良久那低低的聲音才傳來,“你心中若是真的有我,又怎麽能舍得抛下我一個人離開,又怎麽會願意去同司南弦一命換一命,你有想過我嗎,林初淮,你有想過我會如何嗎。”

那聲音雖低卻絲毫不輸于歇斯底裏,那聲音裏有濃濃的絕望和自棄,聽得林初淮的心仿佛被人割成了好多瓣,他心疼極了。

不是的,他當時沒有想那麽多只是不想被威脅,他沒有真的想要抛下他一個人,他舍不得的。

林初淮想要伸手摸一摸他垂下的頭顱好好安撫他一番,卻沒料到被對方躲開,他的手就這麽懸在了半空中。

“你先好好休息吧。”夏亦峥沒有再看他一眼,逃一般離開了他的屋子。

梁禦澤一直在屋外聽着裏面動靜,也有些後悔自己的多言,他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他倆吵架的。

他正準備進門去調解一番,卻險些被推門出來的夏亦峥撞倒在地。

“哎,雲霁。”他還沒來得及說兩句,就見那人如風一般的走了。

梁禦澤看了看屋內又看了看遠去的那人,還是選擇追上了那人的腳步。

林大人是個穩重自持的,再怎麽生氣做事都會有個底線,但雲霁不是,瘋起來不管不顧的,他還是得跟去看看才能放心。

而雲書一直都在門外守着,見人都走光了,這才入內去照顧自家公子。

他一進去就看見了坐在床上,眼中有些無神好似是在發呆的林初淮,當即便被駭了一跳,他家一直如清風朗月一般的公子何時有過如此模樣。

雲書想了想後伸出一只手在公子眼前晃了晃,這才換回了那人的神志。

“雲書,這次我好像真的讓他傷心了,我該怎麽辦才好。”此刻的林初淮就像一個無助的孩童,他真的不是那麽想的,他要怎樣才能讓那人好受一些。

雲書聽了公子的問題也是愣在原地苦惱的抓頭。他也不通情愛,自然是不知曉這該如何哄人開心才是。

“要不,公子你明日等侯爺氣消了以後再親自去同他賠罪,夫夫之間是不會有隔夜仇的,如今他在氣頭上自然是不願意給公子您解釋的機會。”他雖不懂,卻也還能安撫安撫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  某棠:怎麽哄?你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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