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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景十四年初雪, 夏亦峥于北境起兵,沒有用歷史長河中清君側之類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列舉蕭毓為君這些年的種種不堪, 除了司南弦提供的那封密函以外, 還有林家二哥搜集的諸多罪證。

此舉一行天下皆驚, 朝野上下一片嘩然,甚至有多地領兵之人揭竿響應。

蕭毓震怒之下調遣朝中全部兵力迎戰, 而在此之前林家父子均已借公務之名外派, 帶上了夫人和家中用慣了的下人, 帝王即便是有心問責也無人可尋。

每日八百裏加急的戰報, 節節敗退的情勢令朝中氣氛愈發的壓抑, 每日朝臣們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稍有不慎就會人頭落地。但這些面上憂心的人中亦不知有多少是在看戲,是在等着帝位的更疊。

哪些大臣在家中都偷偷說過些什麽蕭毓也是一清二楚, 少不得一一清算,弄得朝堂之外烽煙四起, 朝堂之內人心惶惶。

雖說林相父子全都不在上京城,但久居深宮的林歆禾總還是無處可走的。

“娘娘, 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入睡吧。”小桃看着坐在燈下替小殿下做衣服的主子有些小心翼翼地開口。

後宮中的女人貫是會捧高踩低的, 曾經主子執掌中宮之時哪個不是日日眼巴巴的湊上來想要從中獲利,長信宮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 那時誰不稱頌一句貴妃娘娘賢德,真真是後宮的表率。

再看現如今呢, 皇上還沒對主子如何呢,這一個個的就躲得八丈遠生怕受了牽連,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急, 天涼了,尚衣局做的衣衫再精美也沒有娘親親手做的穿着舒心,等我把郢兒這件衣服做好後再睡。若是困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不必在這守着了。”

燈火下的林歆禾眉眼柔和,不似在蕭毓面前那般犀利,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奴婢不困,就在這陪着您。”小桃揉了揉已經有些酸澀的眼睛,又去給火盆中添了些炭火。

自打侯爺起兵後娘娘在宮中的日子就越發的不好過,那些個勢利眼的東西明裏暗裏的克扣長信宮的用度,陛下并非不知卻選擇視而不見。

更令娘娘難熬的是陛下竟是不許小殿下繼續養在長信宮內,說是怕将孩子也教的不忠不義,這哪裏是怕教壞孩子,這分明是在指桑罵槐,但娘娘卻是毫不辯解地都受着了,不為別的只為了小殿下能平安。

算起來娘娘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孩子了,這精心制作的衣衫也不能親自看着兒子穿上,實在是可惜。

蕭毓不曾禁了林歆禾的足,只是不許她和兒子見面,可在這深宮之中除了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以外林歆禾哪裏還有別的念想,索性也就命人将長信宮的大門緊閉,自己既不出門也不許那些想着來奚落她的人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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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門被人很粗暴的推開,進來的正是蕭毓,看樣子是喝多了,走起路來還有些不穩。

小桃看了主子一眼,便上前想去扶着,卻是被蕭毓一把推開,“都給朕滾。”

小桃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卻也沒出去,還是林歆禾對她說,“你先出去吧。”

“可是主子……”小桃有些欲言又止。

陛下現在這副模樣一看就是沒什麽理智在,要是他對娘娘做些什麽可如何是好。

“怎麽還不滾,等朕讓人拉你下去杖斃不成。”蕭毓的眸光狠利,甚是駭人。

小桃立時下跪叩頭,“陛下恕罪。”

林歆禾上前将她拉了起來,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出去吧,有事我叫你。”

小桃這才順從地退下,将門掩上。

這屋子裏沒有除了他們以外的第三個人了。蕭毓的目光就毫不轉移的盯着林歆禾,眸子裏有憤怒也有着難以察覺的哀傷。

林歆禾避開他的目光不願與他對視,“陛下您醉了。”

“朕不曾喝醉。”蕭毓一把攥住林歆禾的手腕逼着她同自己對視。

“看着朕,你可知曉在朕原本的預期中待朕百年之後這皇位一定是你兒子的,你們林家便這般等不及嗎?”

蕭毓的語氣中有着藏不住的心痛,這話并不是他說來哄林歆禾的,雖然他忌憚林相,怕他動搖自己的皇權,但林歆禾是他最愛的女子,蕭郢是他最看重的孩子,林家即便什麽都不做日後也會是潑天的富貴,是鐘鳴鼎食之家。

可聽到這話的林歆禾面上卻沒什麽表情,蕭毓的話好似并不能觸動她分毫。

這人終究還是不知錯在了何處。

林歆禾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卻不曾掙紮,手上的痛遠不及心頭半分。

“陛下覺得,長昀幫着鎮北侯是因為觊觎您的江山,觊觎您的皇權,是為了我林氏一族的繁榮昌盛,是嗎?”

“呵,你是想告訴朕,這一切都是朕的錯,是朕德不配位,你林家只是在做你們該做的事不成。嗯?”蕭毓為君多年,何曾容許別人這般犯上。

“是與不是陛下心中自當有數。若只是鎮北侯興兵那或許是我林夏兩家狼子野心,可揭竿而起的也遠不止這些,陛下不應當自省嗎。”

外頭的傳聞,皇帝的密函,無論是哪一樣都為她揭開了這個與自己同床共枕十數年之人的真正面目。

到底是年幼之時識人不清,才會令她目盲,求着父親推這樣一個不賢之君上位才會有今天的局面,是她林歆禾錯了,錯的離譜。

“林歆禾。”蕭毓猛地掐住面前這人的脖頸,滔天的怒意燃燒了他心底最後的理智,完全忘了眼前這人是他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

空氣開始變得稀薄,窒息般的痛苦令林歆禾面色泛紅,一雙玉手也不自覺的去掰那人的手,想要掙脫這樣的困境。

可蕭毓已經紅了眼手上的力氣也愈發的收不住,林歆禾掙紮的幅度漸漸變小,還是蕭郢出現在門口趕忙撲上來帶着哭腔地叫母妃,邊叫邊拍打着蕭毓才令他停手,這是小皇子第一次枉顧君臣父子之間的禮數。

兒子的哭喊令林歆禾的意識開始回籠,而蕭毓回過神來以後就愣在了原地。

他并沒有想要取她的性命,只是怒意加上烈酒一時令他喪失了理智,這個女人總是在挑戰他的底線,總是在拼了命的激怒自己。

蕭毓明白他同林歆禾之間已經沒有任何話好說,十幾年的光景早就消磨掉了他們之間最初的情誼,但他卻沒有想過這份情誼是他自己一手毀掉的。

“林貴妃以下犯上,蔑視天威,着降為妃位,在長信宮中好生反省,非诏不得外出。”

這是要将長信宮變為冷宮,長長久久地幽禁林歆禾的意思。

聽到這話的林歆禾心中并沒有哀傷,這深宮于她而言早就形同冷宮,當曾經的眷戀與愛消失殆盡後,長夜清冷終是難熬。

“臣妾謝陛下隆恩。”林歆禾以額觸地向他行了個大禮,只是眼角劃過的那滴淚水不知有誰在意。

等蕭毓完全踏出長信宮門的那一刻林歆禾才擡起頭,彼時已是淚流滿面。這淚水不是為了蕭毓而流,而是為了她最好的年華都葬送在了這個勾心鬥角的地方。

“母妃不哭。”一雙溫熱有肉感的小手輕輕地在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蕭郢這幾日都沒見到娘親,今日還是他完成課業後趁着太傅不備偷偷跑出來想要看一眼,卻不料竟是看到了剛剛的一幕。

他不知道一向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父皇為什麽會那樣的對待母妃,雖然他一直覺得他們之間有些自己不知道的隔閡在,可面上一直都是相敬如賓的。

林歆禾抓住兒子的小手把他抱到自己膝頭,摸了摸他的腦袋,“母妃沒事,父皇只是在同母妃生氣,不是認真的。”

雖然她已經看清,卻還是不想破壞蕭毓在兒子心目中慈父的形象。

可小小的蕭郢卻是堅定地搖頭,他看的很清楚,“父皇是認真的。”

說完他又親了親林歆禾的臉,“父皇壞,但母妃不怕,郢兒會保護你的。”

六歲孩子的聲音還有些奶,可聽的林歆禾心中很暖,她将兒子緊緊抱在懷中。

“母妃不怕,郢兒乖,等會兒乖乖回去念書,不要忤逆父皇明白嗎。”

蕭郢還年幼又是一直養在林歆禾身邊的,在情感上難免會向着娘親,但現如今宮中不少人都等着看他們母子的笑話,郢兒想在宮中過得安生便不能逆着蕭毓來。

蕭郢雖是不明白娘親的意思卻還是乖順地點頭,娘親說的便一定都是對的。

見兒子這般聽話,林歆禾欣慰地親了親他的鬓發便讓人将他送回去了。

孩子待在自己這裏只會是更加觸怒蕭毓,林歆禾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麽時候該避其鋒芒,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如何卻不能不替兒子考慮。

“想什麽呢,想的這般入神?”夏亦峥走到窗邊将正在遠眺沉思的林初淮抱住。

自他起兵那日開始,夏家軍一路向南勢如破竹,當真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當然這也不僅僅是因為士兵們善戰亦或是長昀的計謀奇絕,而是所到之處迎戰之人應戰都并不積極,更有甚者直接選擇開城獻降。

當然這也不奇怪,畢竟這并不是外敵入侵沒必要非得拼的你死我活,更兼夏亦峥一直威名在外,無數武将都以他為榮,此番遇上切磋一番尚可沒多少動真格的。

當然真正的原因還是蕭毓為君并不得人心,可以說是極度失敗。

作者有話要說:  不慌不慌,這并不是阿姐真正的結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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