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溫老先生還沒能從重症監護室中轉移出來,一直沒有轉醒的跡象。

即便如此,施允南和溫亦北、溫岩峰等人來回交替,待在醫院病房門口進行看守,免得會有臨時情況而應對不及時。

施允南結束了半小時的探視,從重症監護室裏走了出來。

待在病房外的溫亦北走了上去,低聲問,“外公情況怎麽樣?”

施允南搖了搖頭,“喊他還是沒反應。”

溫亦北眉心擰了一瞬又很快松開,他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膀,安慰,“沒事,沒有變動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原本溫老先生的身體情況就不大如前,這次被溫程朗失控推下樓後,能夠在鬼門關上拉回來已經是萬幸了。

兄弟兩人坐在重症監護室後面的休息位上。

施允南想起溫程朗那混蛋玩意兒,忍不住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質問,“哥,你那個律師朋友怎麽說?溫程朗這次能定罪嗎?”

溫亦北這幾天一直和律師朋友保持聯系,“故意殺人未遂,但造成了傷害,初步是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不過宋知秋那邊也請了律師,所以還沒徹底定下來。”

施允南發出一絲冷笑,“宋知秋還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她就不怕溫程朗無罪出來後鬧出更大的禍端。”

“溺愛了二十五年的孩子,哪裏能一招就放棄?”溫亦北說出自己的想法。

要他說,這對母子都已經沒救了,只要宋知秋還要一口氣在,她都要為溫程朗拼到最後。

施允南挑眉,“我聽說,她公司那頭都火燒眉毛了。”

溫亦北不太了解地搖了搖頭,“不清楚,但她似乎拖着不願意和舅舅離婚。這種糟心事舅舅不願意和我這種晚輩多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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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允南無語,想得很通透,“還是想着溫家的財産?她既然真缺錢,怎麽不想着向宋家那邊要?好歹她也是宋家大小姐。”

溫亦北繼續說,“宋家老二去世後,宋家衆人争財産鬧得也挺亂的。我曾經聽外公提起過,當年宋知秋和舅舅的婚姻是有雙方撮合的緣故,但……”

直到兩人婚後,溫老先生才暗中了解——其實宋家一直想要借着他在華國樂曲屆的威望,來開拓自己旗下樂器制造的知名度。

溫老先生算是活得透徹的人物,意外查到這些小動作後就主動遠離了宋家。

文人思維和商人思維,總歸是有差異的。

施允南微微颔首,沒有過多去評論往事。

溫亦北看了一眼時間,主動提及,“對了,施家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施家?他們還能出什麽事?”施允南神色一變,還以為謝可越等人又背着自己作妖了,“怎麽?之前在宴會上的事還不夠他們長教訓?”

“不是,是謝可越和……”溫亦北頓了頓,說出名字,“和施盛的親子鑒定出來了,他們兩人沒有血緣關系。”

施允南微妙地挑了挑眉,“施盛和謝可越不是親生父子?”

溫亦北點頭。

那天宴會結束後,施老爺子就被氣得住進了醫院。

因為謝薇的出軌,施盛還是對謝可越的身份身份起了疑心。

即便謝薇信誓旦旦地說,謝可越就是施家親血脈,但還是架不住施盛的疑心,于是兩人去做了親子鑒定。

鑒定結果一出,衆人瞠目結舌——

謝可越和施盛沒有親生父子血緣關系。

“我聽說結果出來後,施盛當場就和謝薇開吵了,後來連帶着謝可越都被趕出了施家、逐出了施氏公司,這事不知道又怎麽傳到了施老爺子的口中……”

老人家才從搶救室出來沒多久,又梗得被送了進去,現在已經中風到半身癱瘓了,估計從此到死都得躺在病床上。

“因果報應輪回不爽。”

溫亦北提起施家,心裏仍然是有化解不開的郁氣,“我還是覺得便宜了他們,要是謝薇這女人從中作梗,說不定你小時候的日子也能好受一些。”

“哥。”

施允南拍了拍溫亦北的肩膀,笑笑,“都已經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不好的人是他們。”

溫老先生也好,施老爺子也罷,只能說這豪門一家之主的确不好當,不是被晚輩連累,就是自己人來了糊塗。

施允南沒由來地想——

不知道再過五六十年,他和駱令聲老後會變成什麽樣?

身側的溫亦北看了一眼時間,重新露出微笑,“快到晚餐點了,允南,你先回家休息吧,外公這邊交給我就好。”

“好。”

施允南起身,進入電梯。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點開熟悉的微信界面,不由皺起了眉頭——

兩人的聊天互動終止在昨晚臨睡前。

施允南起床時給駱令聲發了一條微信,到現在已經快是十一個小時了,都沒得到駱令聲的回複。

施允南自覺沒那麽粘人,只是有點擔心駱令聲的身體情況。他想了想,又分別給駱令聲和秦簡發了一條微信。

——今天有事?看見了給我報給平安。

——秦簡,你老板今天沒出什麽事吧?是提早開始複健了嗎?

電梯抵達負一層的停車場。

施允南不得不收了心思,找到自己的車位回到了駱宅。

“小舅舅!”

小金魚不知出于什麽緣故,早早等在門口迎接他,神色尤為激動。

施允南右臂上的傷口還沒完全愈合,怕強行抱起小外甥後又撕裂了傷口,只好彎腰詢問。

“怎麽了?”

小金魚手舞足蹈地比劃,葡萄眼笑成了月牙彎,“小舅舅快上樓,有好大好大的驚喜哦!”

“好,我馬上就上去。”

施允南還以為小金魚在幼兒園得到了什麽獎勵,配合着他快步上了樓,結果推開房門一看就傻了眼——

原本應該安心待在國外接受治療的駱令聲,居然瞞着他偷偷回國了。

駱令聲坐在輪椅上笑看他,“怎麽?才一周時間,就不認識我了?”

回過神的施允南連忙湊近,一時間言語有些錯亂,“你、你怎麽突然回來了?還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你的腿好了?”

“不對,本斯醫生怎麽會放你回來?”

駱令聲撫上他的臉頰,迅速捕獲了戀人喋喋不休的唇。

兩人交換了一個淺嘗辄止的吻。

施允南安靜了下來,用眼神再度詢問。

駱令聲回答,“我向本斯醫生請示過了,來回一周左右不成問題。”

術後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再過十天進行最後一輪術後複查,就能逐漸開啓複健計劃。

施允南揚起笑意,追問,“快說,你為什麽臨時回國還瞞着我?”

駱令聲聽見這句提問,忽地露出少有的嚴厲神色,“右手伸出來我看看。”

“……”

施允南唇側的笑意微微凝固,莫名其妙有了一種被抓包的心虛感。

“看什麽?好着呢。”

說完,他就快速攤開手掌動了動,企圖以此來渾水摸魚。

駱令聲眼疾手快地攏住他的手腕,又小心翼翼地将寬松的衛衣袖子往上一卷。

很快地,長形紗布和防水貼的組合就出現在了他的視野裏。

明明還沒看見傷口,駱令聲的呼吸就緊了一分,連攏着手腕的力道也重了點。

施允南暗自磨了磨後槽牙,猜測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在這之前,他還覺得自己隐瞞得很好呢。

駱令聲沉聲問,“受了傷為什麽不告訴我?”

“就、就一點小傷,醫生都說愈合後看不出傷疤。”

施允南怕駱令聲生氣,特意靠近蹭了蹭他的鼻尖示好,“我又不嬌氣,就是不想讓你擔心。”

駱令聲又吻了吻他的唇,“疼不疼?我掀開紗布看看?”

“你再親親我就不疼了。”施允南趁機又偷了兩個吻,這才心滿意足地‘任打任罵’。

“行吧,你拆開看看吧,我今天剛換了藥。”

他知道,以駱令聲的性格,要不能親眼确認他的傷口是絕對不放心的。

駱令聲拆紗布的動作很幹脆,再确認了戀人沒有謊報傷勢情況後,他才又小心翼翼地将紗布重新覆蓋上。

“沒事就好,以後但凡一點小傷都不準瞞着我。”駱令聲重拿輕放,壓根就舍不得真的‘教訓’自己的戀人。

施允南忙不疊地點頭,徹底沒了隐瞞的心虛,“你就是因為這事回國的?”

駱令聲不否認,“誰讓你一離開我就出事的?”

施允南不承認,“這事要怪就怪溫程朗,他想拿鑷子傷我哥,我這是正當防衛後的意外情況。”

他頓了頓,又搶在駱令聲開口前問,“對了,我正好有件事情想問你。”

“什麽?”

“我聽說謝可越和施盛的親子鑒定出了結果,是不是你派人動了手腳?”施允南試探性地發問。

其實從溫亦北說出這個非親生父子的結果時,他的內心就升起了一絲疑惑。

即便施老爺子老了再糊塗,可倒回到十幾二十年前,他是絕對的能縱橫商界的精明人士,怎麽可能不确認謝可越的真實身份就把他帶回家呢?

而謝薇之所以敢在施家擺出女主人的高姿态,無非是依仗了謝可越的這層血緣關系。

施允南沒在親子鑒定上動手腳,溫亦北更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駱令聲輕笑一聲,幹脆承認,“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我就猜到,能神通廣大到這種地步、又和施家有點牽連的人就只有駱家主了。”施允南笑着揶揄。

說實話,他完全不覺得駱令聲的做法有什麽問題。

謝可越明裏暗裏算計了他這麽多次,駱令聲作為他的伴侶,替他回擊一次又有什麽問題呢?

再說了,親子鑒定能做一次,就還能做第二次,謝可越想要證明自己的身份,大可以再做一次親子鑒定。

但關鍵的是,施盛多疑的性格和施老爺子一脈相承,這‘非親生’的鑒定結果已經在他的心裏引爆了炸彈,懷疑甚至憎惡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再也撥不出去了。

屋外敲門聲響起。

還是小金魚那帶着奶味的聲調,“舅舅!小舅舅!秦爺爺說要吃晚飯啦!”

“好,我們馬上下去。”

施允南應了他一聲,轉身又對着駱令聲說,“下樓吃飯吧,坐了那麽久的飛機你應該也累,今晚早點休息。”

“好。”

……

晚上九點。

駱令聲從浴室裏出來時,正巧撞見小金魚捧着自己的小被子不情不願地往外走。

一大一小對上視線。

小金魚的腮幫子就如同河豚一樣急速膨脹,露出氣鼓鼓的模樣。

駱令聲無奈問話,“怎麽了?”

“你自己看嘛!”小金魚拉長自己氣呼呼的尾調,認命般地嘆了口氣,“舅舅一回來,我就只能回自己房間睡覺了。”

要不然,小金魚就成小電燈泡了。

“嗯,那你自己去睡覺吧。” 駱令聲忍着笑意點頭,操控着輪椅給小外甥讓路,一句挽留和客套的話都不說。

“……”

小金魚更郁悶了,但在自家親舅舅的面前不敢發作。

他抱着自己小被子啪嗒嗒地跑出房間,确認駱令聲看不見後才翻出一個可愛的白眼,氣得直跺腳腳。

哎喲!

舅舅真讓人生氣!

施允南從隔壁浴室回來時,卧室裏就沒了小金魚的身影,“寶貝回自己房間了?”

“嗯,還挺自覺。”

駱令聲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語氣一瞬溫柔,“過來。”

施允南揚起笑意,上了床。

駱令聲扯起被子蓋好,“會不會碰到傷口?”

“不會。”施允南含糊了一聲,輕車熟路地往駱令聲的懷裏鑽。

熟悉的氣味将他團團包裹,戀人懷抱所給予的安定感是難以言喻的奇妙,就像是有了一處只屬于他的地盤。

施允南發出滿足的喟嘆,“這真人抱枕果然比西裝外套好使。”

“那就抱着睡。”駱令聲将他摟得緊了些。

施允南閉上眼犯懶,下意識地說出心裏話,“……要是能抱一輩子,那我肯定夜夜都好眠。”

駱令聲溢出一聲悅耳的低笑,吻了吻他的額頭,鄭重其事地在他的耳畔回答。

“那就讓你抱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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