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危局 “我能……活下來吧?”……

那個端着第五道菜的使女忽地從托盤中抽出一柄短劍,直刺玄時舒!

蘇令德一氣呵成,一手掀翻桌案,直接往刺客臉上砸。那刺客下意識一避,就被白芨一酒壺砸在了腦袋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白芨一個箭步沖上去,掀開刺客的面紗,卻見刺客七竅流血,血流過的地方沖刷出了易容的痕跡。白芨直接潑酒一抹,可易容下的面容滿是傷痕,早就難辨真容。

“來人!快來人!有刺客!”趙英縱大喘一口氣,簡直要瘋了,在臺上失聲尖叫。

蘇令德心下稍松,就聽見身邊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她扭頭一看,玄時舒正遺憾地看着刺客手中的劍。蘇令德瞪他一眼,玄時舒心領神會,敷衍地補了一句:“救命?”

蘇令德揚了一下拳頭,無聲地控訴玄時舒,玄時舒一笑,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腕。蘇令德正想借力站起來,就見身邊寒光一閃。

“王爺!”蘇令德大駭,直接翻身護在了玄時舒身前。

衆人本以為刺客已死,時局已穩,卻從來沒想過那些吓得花容失色的使女中,竟會有人橫插一腳!

刺客手上的短劍刺入了蘇令德的肩頭,劍尚未深沒,白芨和川柏就飛身撲來,将她推倒在地。與此同時,曹峻就從臺上躍下,一劍刺穿了她的腰腹。

桌案上東西“哐當”掉了一地,杯盤狼藉。刺客倒在碎瓷裏,既不看将她的腿鎖住的白芨和川柏,也不看腰腹上致命的一劍。她強扭着脖子,看着玄時舒的方向,伸出五指,緊緊地在地上摳撓:“償命……給我兒子償命……償命!”

曹峻眉頭緊鎖,直接把劍從她的腰腹拔了出來。鮮血噴湧,刺客抽搐一番,當場斃命。

“王妃!?”白芷撥開人群,臉色煞白地撲倒跪在蘇令德的身邊,吼道:“白芨,快去叫相太醫。”她雙手發顫,不敢落在蘇令德身上,一轉頭,滿臉恨意地掀開刺客的面紗。

“魏大夫人!?”趙英縱傻了眼:“這這這……”

這個橫插一腳的刺客,居然是魏大夫人!

曹峻聲音冷峻:“她刺殺王爺,罪可誅三族。”他說罷,繞開魏大夫人,單膝跪地去扶玄時舒。

“蘇令德?”玄時舒像是此時才從大驚之中緩緩地回過神來,他的聲音發顫,帶着他自己都難以察覺的震驚與無措。

蘇令德肩上中劍,一直勉力保持清醒。當玄時舒開口時,她大喘了兩口氣,才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沒事。”

這兩個字幾乎要把玄時舒擊潰。

“蘇令德……”他眼中都是血色,他的手虛虛地搭在她的腰上,想緊握卻又不敢。

她的下巴靠着他的肩窩,忍着劇痛,眼睛努力睜着,聲音微弱地笑道:“我能……活下來吧?”

那一瞬,玄時舒猛地攥緊了她的衣帶。

蘇令德用了麻沸散,在拔劍的時候半夢半醒地睡了過去。等一覺醒來,她才發現玄時舒還攥着她的衣帶。

此時天光蒙蒙亮,也不知是哪一日的清晨了。

玄時舒合衣坐在輪椅上,身上蓋了一床毯子,左手從毯子裏伸出來,攥着她的衣帶。蘇令德不知道這條衣帶是怎麽能一段系在她腰上,一段落在玄時舒手中的。她想翻身去看腰間的衣帶,卻因為牽動了傷口而倒吸了一口冷氣。

玄時舒立刻睜開了眼——他目光如鷹,是前所未有的銳利。直到他對上蘇令德的視線,他陰鸷的目光才一點點地放柔,可又叫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緒,就好像朝陽被蒙上了霧氣。

“叫相太醫來,王妃醒了。”玄時舒啞聲吩咐道。

人群蜂擁而至,遮住了外頭的晨曦。

蘇令德乖乖地趴在床上,等着相太醫給她把脈。

相太醫把完脈,長長地松了一口氣:“還好劍沒刺入太深,還好王妃底子強健,還好劍上沒有淬毒。王妃熬過了這一夜,接下來要好好靜養,就于性命無憂了。”

蘇令德一樂:“你看,我就說沒事。”她又問:“頭一個行刺的刺客查出來了嗎?”

白芷搖頭,啞聲道:“她的臉早毀了,辨不出是誰。只說她的衣帶上繡着‘攝政王印’。”

蘇令德嘴唇一抿,恨恨難平:“又是攝政王舊黨。”她又誇張地嘆了口氣:“沒事沒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呀。”

玄時舒沒有答話,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逆着光向她看來的這一眼,讓她無端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她悄悄地挪了挪自己的腰。腰帶一繃,玄時舒才陡然意識到他手中還攥着她的腰帶。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不動聲色地将腰帶放進了她的被子裏。

然後,玄時舒悄然地挪動輪椅,退到了遠處,将床邊讓給白芷和白芨。

“您平日裏繡花針紮了手都要疼個半日的。”白芷紅腫着眼睛,端着藥坐到了蘇令德床邊,聲音仍有哭腔:“一柄這麽鋒利的劍……”

她幾乎說不下去。

白芨默不作聲地扶着蘇令德坐起來,眼眶通紅。

蘇令德趕緊大口大口地喝藥,還不忘安慰她們:“我又不是真的疼,我那不是為了跟嫂嫂撒嬌嘛。”

“德姐兒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有你撒嬌的好日子呢。”曹皇後帶着如水的賞賜走了進來:“母後聽說你醒了,很是高興,直誇你忠貞果敢,是我們舒兒的大福星。”

蘇令德還沒來得及謝恩,就聽玄時舒沉聲問道:“母後呢?”

曹皇後微怔,臉上浮現出些許的為難:“母後……被大長公主絆住了。”

曹皇後話音方落,外頭就傳來陣陣喧嚣。蘇令德詫異地探頭去看,想知道是誰這麽大膽。但她卻看到玄時舒在喧鬧聲裏滾着輪椅出了房門,他的手微擡,川柏便啪地将房門一關,滿院的喧嘩瞬間減少了大半。

“這是……”蘇令德一時不知道外頭怎麽會鬧起來,也不知道玄時舒怎麽會突然出門。

曹皇後聽見她的疑問,神色複雜地看着門口,深深地嘆了口氣。

玄時舒停在石階上,一言不發地看着大長公主被人扶着顫顫巍巍地向自己走來。趙太後緊緊地扶着大長公主,滿臉的焦急憂愁。

大長公主穿着素白的衣裳,滿頭珠翠如今只剩下銀簪花。她走到石階下,擡頭看着玄時舒,老淚縱橫地要向他跪下來。

趙太後吓得連忙将她扶住:“姐姐,不可啊。”

“舒兒,姑母求求你。此事與大郎無關哪。姑母只有這一個兒子了,姑母求求你,放他一條生路吧。”大長公主被人左右兩邊架着,聲音哽咽,如杜鵑啼血,聲聲哀戚,聞者生悲。

可玄時舒臉上如古井無波,他的聲音甚至都聽不出波瀾:“姑母,難道皇上已經朱批定罪了嗎?”

大長公主一噎。

玄時舒不緊不慢地繼續道:“看來尚未定罪。斷案的是廷尉署和京兆尹,監察的是禦史臺,朱批的是皇上。你求本王何用?”

大長公主聲音發顫:“舒兒,是我魏家對不起你。不求得你原諒,讓姑母有何臉面去求陛下,陛下又如何肯應啊。”

玄時舒短促地笑了一聲:“所以,這就是姑母欺本王雙腿已廢、跪不下來,故而非要跪在本王面前,讓本王背不尊不敬之惡名的原因嗎?”

“舒兒!”趙太後皺眉叱道:“你怎麽能這麽跟你姑母說話?”

“本王說錯了。”玄時舒從善如流:“本王該說,他魏家看不住範氏是無能,不是故意。範氏買通了宴席上的使女,在本王席上的酒、香、野豬肉炙上下毒,是她本事通天,不是有人背後相助。刺客和她一前一後行刺,是巧合,不是安排。”

“姑母,本王說的對嗎?”玄時舒微擡眼簾,目光如刀。

大長公主臉皮抽動,她猛地抽出自己發髻上的銀簪花,徑直抵在了自己的喉嚨上:“廷尉署查不出來,舒兒卻又不信,那姑母把這條命賠給你。”

趙太後吓得連忙握緊了大長公主的手:“姐姐,姐姐萬萬不可啊!”她不敢松手,扭頭瞪向玄時舒:“首惡範氏已經伏誅,看管不力的仆婢都已伏法。”趙太後看向大長公主,安撫道:“既無人喪命,姐姐,哪裏需要你抵命啊。”

“我一把老骨頭,又能活多久。”大長公主哭着笑道:“給了舒兒,替我兒抵了罪孽。只求舒兒能夠消氣,得安寧,又何嘗不可?”

她無非就是要賣孤苦哀憐,來逼他就範。玄時舒嗤笑一聲,可他還未說話,就聽人揚聲道:“臣妾也求大長公主,求您放過王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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