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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我絕不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壞人,但張夏先的表現也實在太無趣了些。
按照他以前的臭德行,早就鬧翻天了,沒想到這次竟然這麽淡定。
太沒勁了。
接下來幾天我一直悄悄觀察張夏先,可真是沒發現有什麽異常,反倒是他十分嫌惡看我一眼道:“趙昴你他娘不會想吃窩邊草吧?”
我:……
于是我終于确定危機解除,張夏先不會因為這件事深受打擊。
随後張臨皓回校,我們開學,一切照舊。
張書記一月回家一次,張夏先他媽在家陪讀,趙煋辭職準備創業,小班花對我愛理不理,簽兒妹的爸爸頑強活着,孫蛋王時不時被他媽擰着耳朵訓斥一頓。
我和夏易融依舊是同桌,他整日埋頭苦讀,愣是瘦了一圈,虧我整天想辦法帶吃的給他加餐。我帶了保溫盒,裏面裝着我媽煲的湯,大課間的時候就拿出來給夏易融喝。夏易融也不客氣,他捧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喝罷把碗給我,繼續埋頭做題——他不用道謝不用感激,只要他願意喝我就很開心了。
夏易融是個很難交心的人——很不幸,在朝夕相處兩年之後,我才認清這個真相。他平日對每個人都微笑,有人請教問題他也耐心幫助,不論是在之前的高一班還是現在的文科班,他的口碑一直都不錯,有不少人願意和他當朋友,但他只跟我和張夏先關系好。
他對旁人的善意不拒絕也不回避,他全盤接收,卻絲毫不給予回應——沒人願意和這種不願付出的人當朋友,于是夏易融就這麽輕飄飄的聰慧的拒絕了那些友誼,并和其他同學保持了禮貌而絲毫不難堪的距離。
他和張夏先是朋友,因為他喜歡張夏先,所以他積極主動。他能和我是朋友,是因為我喜歡他,我不怕被漠視。
夏易融是個包裹着棉花的木頭人,看似溫柔無害罷了。
而受虐狂趙昴卻被夏易融迷得神魂颠倒,心說,操,夏易融這種性格,真是太牛逼了。
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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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白天學習晚上跟狗頭師兄一起去上攝影課。狗頭是個沒出息的直男,打一開始就對小班花各種殷勤。小班花不讨厭他,也不喜歡他,對他這人很平淡,基本上采取無視手段。狗頭這人吧,一直挺吊兒郎當一人,喜歡招貓逗狗惹小姑娘,但他招惹鄭篤藝的次數明顯比旁人多,外人看不出他認真,但我看出他是真喜歡鄭篤藝。我不忍看他落得悲慘下場就給他打預防針:“鄭篤藝是要出國的,看不上咱們這種家夥,好好學習,別浪費時間了。”
狗頭十分不可思議道:“可我喜歡她啊,為什麽不能追求她。”
我:……
對牛彈琴。
之後我也得知,狗頭有是個極端戀處情節的貨色。他一直小心翼翼保護着自己的處、男之身,非要跟兩情相悅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上床——當然,他心目中的那個人一直是鄭篤藝。這家夥在青少年時期一直做着少女般純潔的美夢,直到大學畢業時我問他那啥沒,他都一臉正氣道,“我只喜歡鄭篤藝。”
換言之,狗頭這家夥,在這方面有點過于鑽牛角尖。
大美妞鄭篤藝二十七歲那年結婚,嫁的男人是個留洋金融博士,回國之後開公司掙大錢,青年才俊,年少有成。鄭篤藝跟那男人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結婚那天除卻我跟張夏先,狗頭也來了。
那是一一年國慶,鄭篤藝從她家發嫁,坐上婚車,再上飛機,飛一個小時之後,在新郎的家中拜堂。
那天鄭篤藝十分美麗。
毫不作假的說,鄭篤藝是我見過最漂亮的新娘子。她原本就長得好看,壓根不用怎麽化妝就足夠紮眼,再加上那襲婚紗,像仙女。這已婚婦女迷倒了一衆未婚青年,引得她老公身上全是酸味。鄭篤藝上婚車時,我心中有一瞬間特別難過。我不知道這難過究竟從何而來,但我鼻子狠狠酸澀了一把。看着婚車遠去時,我突然想起一零年,鄭篤藝的一個電話。
那時鄭篤藝已經從國外學成回歸,她在國內一個挺大的公司做服裝設計師,拿高薪,算是事業小有成就。然而事業有成的鄭篤藝心情并不好,我陪她喝了好幾次酒。對,那時我的心情也不好,那時我在林西水公司幹的并不如意,加之情感問題,整個人都混混僵僵,我倆又同在北京,只消她叫我,我們就去喝酒。這美妞也有趣,身邊追求者一衆,偏就跟我關系鐵。她後來也知道我喜歡男人的事,估摸着是覺得gay靠譜吧,至少跟gay一起喝酒,喝大發了不用怕被占便宜。
于是有天晚上我接到鄭篤藝的電話,她在電話那邊顫着聲音哆哆嗦嗦小聲哭道,趙昴,你快來救我,我被人下藥了。
她大半夜自己一個人跑出去玩,被人灌酒拉去了酒店。她并非意識不清,只是手腳有些無力,在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惹了麻煩。于是她對男人說自己想吐,來衛生間給我打了電話。
我挂了電話,整個人都懵逼了。
所幸那晚北京沒有堵車,所幸我及時找到了那家酒店,所幸我不算弱雞沒被那男人打死,所幸鄭篤藝沒有被欺負。
那男人被我趕跑,臨走前他還問我要了房費錢。偌大的酒店套房,就剩我跟鄭篤藝。
鄭篤藝是被下了藥,她躺在床上看着我直哭,臉上的妝都花了,特醜。醜妞鄭篤藝哭的直打嗝,說:“趙昴…如果……嗝…你想……嗝,想對我,嗝,我……我不會反抗…嗝”
我腦袋被那男人用煙灰缸砸出了血,沒有惡心想吐,不是腦震蕩,皮外傷而已。血糊我一眼,我捂着傷口哭笑不得:“我說鄭大小姐,你要是想辦事,也得挑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等我緩過神帶你去醫院,萬一你喝的那藥水有搖頭丸毒品就完蛋了。”
鄭篤藝還是哭。
“不是我說你…鄭篤藝你怎麽就沒點腦子呢。”我想想還是氣,“你一個女孩子家,大半夜獨自跑出來…操,這幸好我接到了電話,萬一我沒接到電話呢?你怎麽辦?”
鄭篤藝狠狠抽了抽鼻子,跟病貓一樣可憐兮兮道:“如果我出了、嗝、事…沒人要…你,嗝,你娶不娶,嗝,我…”
我:……
這妞也是被吓傻了胡言亂語,我想摸摸她腦袋安慰她,無奈一手血,只得罷手。
“大姐,且不說我是個死基佬,就算我不是,我也配不上你啊,”我笑,“再說……”
我可不舍得你當同妻。
這姑娘,我們從幼兒園相識,已經二十多年。她是我的朋友親人,是如同張夏先一般的存在。
“你啊,還是正經找個男朋友吧。”我嘆,“老這麽個樣子,也不是個事兒啊,我總不能随時随地照看你吧。還是找個人早點嫁了吧,你總不能真一個人過一輩子吧。別耽誤了,再耽誤就成老姑娘啦。”
沒幾天,鄭篤藝就真的找了個對象,說是一直追求她的人。兩人談戀愛沒多久,就見了雙方家長,随即訂婚,結婚。
鄭篤藝是個好女孩,應該被好好對待,據說她老公愛她愛的死,一看就是妻管嚴的料。
按照本地風俗,作為娘家人,我和張夏先狗頭只是在鄭篤藝娘家這邊吃的喜酒,沒能去看鄭篤藝拜堂。張夏先笑嘻嘻說:“趙小昴,鄭八婆終于嫁出去了,你後悔不?”
哪有後悔之說。
一直以來我都回避着關于鄭篤藝的一些事,我無動于衷,只裝作什麽都不知道。我無能為力啊鄭篤藝。
抱歉。
我本以為那天我會喝多,卻沒想到狗頭喝的比我還多。
狗頭全程不吃飯光喝酒,喝到最後坐在地方抱着凳子大聲嚎哭。我拉着他不讓他出洋相,低聲呵斥:“今天鄭篤藝結婚,你想讓她難看?她一個姑娘家結婚,高中男同學哭成這樣,她那些親戚朋友怎麽看?!給鄭篤藝留點面子!”
狗頭多少還有點清醒,一聽這話立馬不再吭聲。我扶着他出去吹風醒醒酒,他在路邊扶着電線杆,邊吐邊哭,不住嘀咕:“鄭篤藝幸福就好。”
所以我覺得狗頭這人真挺悲催,倘若這是出言情劇,鄭篤藝是女一,那狗頭連男十八都算不上。他僅僅在鄭篤藝的生命中出現過兩年,而且那兩年鄭篤藝壓根就沒搭理過他。狗頭跟鄭篤藝同學兩年說過的話絕壁不超過一百句,可這家夥就真神經病一樣喜歡了鄭篤藝十來年。
直到鄭篤藝結婚,狗頭還是處男。後來狗頭成為了一個職業攝影師,他拍風景和動物,一個人去了很多無人的風景地,我不知道他是否還是處男,或許不是,或許是,誰知道。
時間回到零四年,狗頭還十分單純的喜歡着鄭篤藝。大抵以他的智商還沒想着要和鄭篤藝結婚這種長遠的事,他只是很喜歡鄭篤藝罷了。
狗頭這家夥吧,我估摸着是因為家庭原因,造就了他單純的性格。這“單純”并非缺心眼,他就是很容易跟旁人交心……呃,可能也是我太習慣裝好人,狗頭覺得我這人特好,成熟穩重,啥掏心窩子的話都跟我講。
我們處的那段時間,我基本上把他從小到大的事都知道了一遍,包括他對鄭篤藝的種種小心思,我其實挺怕成為一個“被信任的人”,我不想背負他人的秘密,不想知道他人的喜悅和苦惱——一旦得知,就需要為此做出反應,需要配合安撫,需要浪費自己的情感,我不想肩負起旁人的情緒包袱,我嫌麻煩。
所以我也很少告知旁人我自己的情緒。
所以直到我親口說,狗頭才知道我是同性戀這事。
怪他遲鈍。
那段時間我跟狗頭走的較近,加之白天又總想着夏易融,不自覺就跟張夏先疏離了。反正他學習忙也沒時間跟我鬧,我也就不怎麽去找他。
那幾天正巧光明老師去外省參加一個攝影比賽的頒獎儀式,他為了帶我和狗頭去見見世面,特地給校長打了請假條。
狗頭打小跟他爸媽參加過不少畫展,但攝影展還是第一次,那兩天光明老師帶我們見了不少國內挺有名氣的攝影師,還有好幾所高校的攝影系教授。狗頭說光明老師這是在幫我們找路子,興許這裏面的某個教授以後就是我們的大學班主任。
而最令我吃驚的是,王光明老師,是大賽評審老師之一。這一點着實令我和狗頭大吃一驚,心說我操這家夥竟然這麽吊?就我們這破逼學校的美術老師,還能當大賽評委?
王光明挺羞澀摸摸腦袋,說:“買的,買的,別當真。”
我:……
狗頭:……
王光明說,他畢竟現在是帶藝考的老師,得有點資質名氣才行,反正他有錢,幹脆就砸錢買資格。
“哎呀,有錢啥事幹不成啊。”光明老師不在乎道。
社會啊…太黑暗了。
我跟狗頭跟着土豪王光明在外面玩了好些天,名義上是采風,實際上當然是游山玩水,眼看着王光明就要買去大興安嶺的火車票了,我慌忙攔住他說老師別沖動,我還得回去做卷子呢。
光明老師只得悻悻帶我們打道回府。
回來之後,我就聽趙煋說,張家出了點小事。
趙煋說,張夏先他媽身體不好,住進了療養院,張夏先因為他媽的事好幾天沒上學了。
趙煋所說的,是衆所周知的版本。
不僅趙煋,所有人都以為張夏先他媽是因為身體緣故需要長期休養。而實際上,張夏先他媽,大半夜割腕自殺,沒死成。
張夏先是第一個發現他媽自殺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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