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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過去傅則誠怎麽死撐着對自己說不後悔,如今這個局面,他是真後悔了。

神貞公主念完懿旨,笑吟吟道:“傅禦史,傅夫人,恭喜了。”說着就親自上前扶了傅則誠的夫人起身。

聽旨時候傅夫人已掩面而泣,這會兒神貞公主上前道賀,傅夫人的啜泣都快變成哀泣了,幸好神貞公主年邁,耳力不佳,眼神也不怎麽好,仍以為傅夫人是喜極而泣,笑呵呵道:“瞧夫人這高興的。”蘇檀卻是耳聰目明,心思機敏之輩,早就看出來傅氏夫婦不對勁。

接下旨意,傅則誠忙命大兒子傅游将夫人扶到後面內室,他自與神貞公主應和幾句。神貞公主年紀大了,最愛三件事就是熱鬧,唠嗑,和排場。來傳婚旨,正好同時滿足了這三件事。

她坐下來接了茶,又道:“這是喜事,傅大人趕緊命人到門口去放炮竹,家中設流水宴,一會兒朝中諸同僚得了消息,都該趕着來送禮道賀了。哈哈。”

傅則誠推辭說不敢張狂,神貞公主便道:“這叫什麽張狂?本來就有為太後沖喜的意思,這時候熱鬧熱鬧才是為太後好!”

反之,如果不鬧得滿城皆知,就是不想太後好。這頂大帽子一砸下來,傅則誠只好按老公主說的做。神貞公主坐鎮傅家,一會兒挑剔炮竹不夠響,一會兒又指點下人做喜茶,一邊向傅家人數着自己七十年來參加過的皇室大婚。

要不是風俗上傅冉不宜露面,神貞公主還想要看看傅冉長什麽樣。

“宮中最受寵的孟宸君生得如谪仙人一般,你家小兒要長成什麽樣,才能叫皇帝一見傾心!”

神貞公主在傅家熱鬧夠了,才與蘇檀一起離開回宮複命。

傅則誠笑到發麻的面孔這才松弛下來,讓大兒子傅游等人在外應付上門的客人,他火急火燎命人去找傅冉,結果只找到傅冉的兩個小厮蒼耳和胡麻。

傅冉的小厮向來是擺設,對傅冉的去向是一問三不知。

傅則誠心中着急,卻無可奈何。如今事情到了這地步,傅冉變成這樣子,他誰都怪不到,只能怪自己。

等到月上中天,傅冉才自提了一盞牛皮小燈回來了,輕飄飄從自家高牆上翻過躍下來,落在院子裏。來祝賀的客人早就散了,只有三兩仆人在清掃收拾,看見傅冉回來了,趕緊跑去向傅則誠報信。

傅則誠将傅冉叫到書房,立刻就升起靜音障罩住書房,這般室內的動靜,誰也無法窺聽。然後父子兩個人面對面坐下,半天不說話。傅則誠眼看着兒子神情飄忽,眼皮下墜,一副坐着就要睡着的樣子,終于嘆氣道:“今天宮中來宣了太後懿旨,要立你為皇後。”

傅冉這才醒過來:“哦。前日我進宮時候心中就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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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則誠聽了這話,心裏越發焦急,傅冉那天回來之後對面聖的情形只字不提,他提心吊膽好幾天了。

“那日見到聖上,到底是什麽情形?”

傅冉認真尋思着說:“我與他分開也有八年了吧,臉變老成了些,其實五官變化不大,就是看着熟了;聲音也沒變;性子和原來差不多……”他停頓下來,傅則誠屏息聽着。

“總之,重見之後覺得不算讨厭,”傅冉輕松道,“我應該能做這個皇後。”

傅則誠愕然:“你還真要去……聖上沒有認出來?”

“沒!”傅冉笑了,“我早說他白長了一雙漂亮眼睛。”

傅則誠心還是懸在半空中,沒個着落:“不行!偶爾見一次,聖上可能認不出,你若真進了宮,與聖上日夜相伴,難免會有纰漏。時日一長,聖上對你生了懷疑罅隙,你何以自處!”

傅冉反問:“那父親準備如何?繼續欺君?”

傅則誠無語。陷入這種兩難之境,他這些天絞盡腦汁也無計可施,聽到傅冉似乎已經打定了主意,其實意外有些輕松,他疲态畢現,揮手道:“罷了,罷了。萬一聖上發現,我就自裁謝罪賠上一條性命罷,若就此能平息天子之怒也算萬幸。”

傅冉聽了這話哈哈直笑,張口就道:“父親若為這事就存了死志,不如我進宮之後就想辦法先弄死他,管他是天子地子,總沒有自家老子要緊!”說完又是一陣笑,就徑自離開了。

傅則誠聽了這大逆不道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靜音障裏似乎還回蕩着小兒子滿是諷刺的笑聲。他慢慢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想起傅冉小時候坐在他的膝上是多麽乖巧懂事,倍覺心中只剩下空蕩蕩的恐懼和懊悔。

不論傅則誠多不願意,大婚事宜仍進行得相當迅速。皆因太後垂危,天章想了太後心願,讓太後走得安心。因此八月下聘,九月迎親,祭告祖宗天地,傅冉正式成為了天章的皇後。

大婚當日,乾坤宮正門大開,六匹帶着金面具的青色駿馬并行,拉着金鳳裝飾的皇後車架,車輪聲辚辚駛進宮中。

及至禮成,兩人入了新房。見禮之後,宮中老人送上一盅白瓷罐,裏面裝的是未經熬制的生始蛇膏。這是長久傳下來的風俗。成婚之夜,若是男女新婚,新郎喂新娘一口生棗子,寓意早生子。若是兩男成婚,就喂一口生始蛇膏,一是含了希望早日生子的意思,二是生始蛇膏味道比起熬制之後的味道,更為腥膻苦口,能把這惡心的第一口吃下去,也是一種考驗和證明。

天章接過瓷罐,用小金勺稍稍挖了一小口,送到傅冉嘴邊。

傅冉張口吧唧一口就吞下去。宮中老人正暗贊這位皇後爽利能吃苦,一點不扭捏。就聽傅冉“嘔”一聲,把剛剛那一口全吐在了天章腳邊。

頓時就有幾個老嬷嬷的臉色不太好看,傅冉一臉無辜:“我沒嘗過這生的,沒想到這麽難吃,到了嗓子眼怎麽也咽不下去了……”說着又嘔了一聲,一副又要吐的樣子。

天章的臉色也不太好。不過不是因為傅冉吐掉了好兆頭,只不過是因為他單純看不得聽不得嘔吐的聲音,聽到傅冉幹嘔的聲音,他就覺得自己也快吐了。

傅冉一邊髒皮弄惡心的聲音,一邊看天章臉色越來越差,樂得手都要發顫了,覺得捉弄得差不多了,才裝作漸漸緩過來的樣子,拿水漱口,平息下來。

但這麽一鬧,天章也沒有想親熱的意思了,兩個人直挺挺的并排躺在床上,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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