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雪夜幻境
賀清邪不動聲色偏過臉去,眼睛顫動鴉羽緩緩而阖,腦中回想起沈柔柔粉白交疊領覆蓋的脖頸,心緒頓時複雜起來。
她輕咳一聲,道:“柔柔?”
看了一眼蘇長依,她現在躺在床上不能動,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便是她這位禽獸師尊,但在此之前,她必須先把沈柔柔支走。
“怎麽了?阿邪?”
裙擺整理完,沈柔柔嘿嘿地轉過身,長發又滑下來遮住脖頸。
賀清邪佯裝無事,輕緩地笑了一下,“師妹能否幫我取點水?我口渴了。”
“徒兒方才還口齒伶俐非常啊,一點也不像口渴的樣子,徒兒你确定不是餓的?”蘇長依呵呵。
賀清邪:“……”
你要不是故意的,我“賀”字倒着寫!
賀清邪覺得自己被氣的肝膽巨震,饒是如此,也還是看着蘇長依十分無語地一個勁眨眼睛。
蘇長依以為她這位徒兒眼睛抽了,但仔細一想,這也許是一種暗示。
在現實生活中,無所謂人與人之間的串通,密謀,亦或是欣賞,諸如此類的标志都是愛眨眼睛。賀清邪跟她毫無計劃,也無欣賞,那便只能是她在向她傳消息?
莫不是她想……去茅房?
可,修士不是都可以辟谷嗎?
蘇長依吃味地托着手臂,摩挲下颚,想了想又道:“要不柔柔你還是去倒點茶來吧,我也有點渴了。”
沈柔柔對君窈仙尊的吩咐,向來來者不拒,“好,師叔師姐稍等柔柔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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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者到達到元嬰期時就可以辟谷,像君窈仙尊這樣首屈一指的大乘期修士,早已經算超脫世俗的半個仙者,無需吃五谷雜糧,所以君窈仙尊的閨閣內沒有茶盞,茶盞在內殿內僅供裝飾用。
沈柔柔應聲而去,幾乎是那抹粉色嬌小的身影一隐入屏風處後,賀清邪就不安地躁動起來。
蘇長依定了定睛,以為對方是憋的難受,不由得佯笑出聲。
“徒兒終于忍不住了吧?想去……就直說嘛!為師也不是不可以……”
“閉嘴行麽?”
賀清邪表情凝重。
“徒兒凡請師尊先過來擡指按住弟子眉心,最好快些。”
“嗯?”
莫名其妙的。
蘇長依不大願意,不止不願意,還十分嫌棄。
賀清邪催促道:“弟子是在說正事呢,快些行嗎?”
只憑她只言片語,真不敢保證她師尊就能毫無保留的信任她,所以現在只能用共情術,将她所見的畫面傳給她這位師尊看。
“勉強吧。”蘇長依說。
她興高采烈過去,食指和中指一并便按在飽滿平滑的額上,瞌上眼,煞有介事地搖着頭,又驚詫。
“唉!本尊號之脈象,呀!徒兒,你這是有喜了!懷孕二月有餘。”
“不過是個死胎。”
“……”
賀清邪忙着正事,絲毫不想聽這人講話。
她暗暗磨牙。
“再亂說弟子就詛咒師尊出門斷腿!”
“這樣啊?那出門前為師一定先掐死你,再鞭屍!”
“……”
事出從急,賀清邪沒在辯駁,而是集中精力,将靈力從丹田調取,一點一點聚到識海,毫無保留通過眉心傳給對方。
蘇長依仍舊閉上眼睛,神情自若。
剎那間,有什麽片段閃現在眼前,模糊不清的,虛幻的像個夢。
漸漸地,周圍環境愈發舒朗,那片段是君窈仙尊的閨閣。
賀清邪略過無用的,将方才看到的有用部分傳給蘇長依。
虛幻缥缈中,蘇長依看到倩麗的粉嫩的背影,自虛空中緩緩蹲下,披肩長發随着動作緩慢從脖間滑下,露出的粉白交疊的領口處,一條豎直的黑線從隐秘漆黑的發一直延伸到領口之下,上面黑霧缭繞煞氣叢生。
所有場景在那一刻定格,一股靈力像是被什麽吸引,猛地向外抽離。
乍然間所有場景向後倒退,無數片段帶着殘酷的、憤怒的、生氣的、悲傷的心緒,一點點通過眉心湧入到蘇長依識海中。
蟾光如帶,萬裏飛雪。
這裏是用法術構建出來的暗夜雪山幻境,君窈仙尊站在茫茫無際的大雪中,眼前是漫天紛飛的雪花,鋪天蓋地的霜雪氣息如假似真,周身卻一點也不冷,腳下踩着雪嘎吱嘎吱地響。
蘇長依向前走着,雙手固定成一個形狀,單手負背,另一手中轉着寸長的白玉笛。
她能查覺到自己嘴唇輕抿,沒有絲毫笑意,不喜不怒平靜如水。
然而所有雲淡風輕,待不遠處戛然露出人影後,風雪之中出現異常的嗤笑聲。
白衫微敞,風雪中的唯一華光,清秀如玉的人兒在風雪氣息中,身形不穩,氣息奄奄。
聲音如擊環佩,“師尊,怎麽……來了?”
君窈仙尊面無表情,心神微動地往那個身影走去,蘇長依也離那個人越來越近,然而就差那麽一點!
鏈接識海的靈力頓時一空,場景陡然下墜,崩塌,身軀直墜萬丈深淵。
“啊——”
蘇長依尖叫一聲,下意識往後一退,差點踩空,回神那一刻,修長長指還維持點在眉心的那個姿勢。
賀清邪驀地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她這個師尊,氣急敗壞地斥道:“弟子只是想讓師尊看個場景,師尊你竟然企圖看尋弟子別的記憶?”
耳邊嗡鳴聲不斷,足足緩了好一會兒,蘇長依才睜開眼。
短暫時間內,她腦子裏面亂糟糟的,方才她看到的人不是她,而是真正的君窈仙尊!
然不待她細想,她就聽到賀清邪怒不可遏地的聲音,“……弟子就沒見過師尊這樣的!偷窺有罪!師尊你居然有這種癖好!師尊!到底有沒有再聽啊?蘇長……”
“啊?方才徒兒在說什麽?”
“……沒什麽……師尊,可看到柔柔脖子上的那條黑線。”
蘇長依心裏亂七八糟的想着君窈的事,有些站不住,坐到床邊,跟賀清邪的手臂緊挨着,以竊取些心安。
她意味深長地說:“那黑線,有點意思啊。”
她手握劇本,她知道那個東西。
仙歷九百一十四年,上清墟創派祖師鴻爻在修真界動蕩不安,妖獸橫行,血流漂杵的黑暗血腥之時,打破世間嘈雜,在羨慕和妒忌的目光中,始料未及般突破大乘期榮登仙途。
成仙,在衆人眼中曾是遙不可及,卻在那一天有了例子。那天,萬道宏光從天際蒼穹籠罩住整座正陽殿,那是上清墟百年來最榮耀,最無與倫比的巅峰。
鴻爻升仙,天下将興,血污褪盡留下一片殘屍敗蛻。荒蕪之上有什麽破土而出,是萬物複蘇的勃勃生機,亦是鴻爻留在修真界的唯一痕跡。
上清墟乃鴻爻修煉之地,故深受仙澤,寰玄窈澄這四座仙山屹立于中層修真界,山脈處的城鎮皆被瑞氣千條籠罩,因此在蒼黃幾近的赤地千裏中逐漸繁榮興旺,人潮彙聚。
同年,澄山傍水而立,那曾是不過百裏的一條小溪。然而,所有的改變幾乎都從這條小溪河的擴建開始。傳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因鴻爻名氣,衆多求道者慕名而來,彙聚上清墟,無一不是求仙問道,長命百歲,不日飛升。
怎耐,修煉非根骨和靈脈尚可之人不得入門,斷斷續續林林總總一趟下來淘汰的不止數千名,那些淘汰下來的人,為得上清墟庇佑,便在澄山那條河旁,搭屋修建,望着滿地狼藉百廢待興。
從中,不知不覺有一小夥人被人引誘成立了一個小修仙門派,确切來說也不算是個修仙門派。當時物資匮乏,面對荒蕪一片的赤地千裏,人人自顧不暇,根本沒有人能撐起創立一個修仙門派的資本。
于是他們便團結一致,人人出資。這抱團取暖終成了夜空中最亮的一團火,火光游走在澄山腳下的墨河界線之外,後來他們在狹縫中逐漸壯大。很難想象,是有多大的聚合力才能讓一夥人逐漸擴張,在修真界中博得一席地位,最後成為能夠與上清墟一較高下的門派,跻身于修真強流。
這個門派便是淩虛境外。
修真界傳言它是上清墟的分支,不過謠言始于弱者,淩虛境外用實力碾壓,将謠言毀滅,屠戮之時的腥風血雨成了這個門派殺雞儆猴的标志。
不過其屠戮之法殘忍血腥,異常毒辣,為整個修仙界所不齒。其中最令人發指,便是惡名昭著的傀儡線,可以說淩虛境外便是傀儡術的始祖,它還有個別稱,“一線牽”。
是将發絲沾血擰成股,注入靈力練就。最後形似活物,能無限延長,可以順着皮膚鑽入骨血,直到發絲蔓延全身就可以被人為用靈力控制。
“淩虛境外的傀儡線,屬于假青禾身上的傀儡術的一種,操控一樣的把戲。柔柔身上有這種東西我之前竟然沒發現,這不應該啊!她是何時被種了傀儡線,柔柔被控制,萬一和她兩位師叔一樣怎麽辦?!”
“那徒兒想要如何呢?”
“應當是師尊想要如何!弟子現在是身殘志堅,有心無力啊,只能寄希望與師尊,妄求師尊救弟子一命了。”
“求便求了,還妄求?徒兒這是想死的節奏?”
賀清邪歪了歪頭,抱歉地笑,道:“弟子此生志向還未實現,弟子不想死,所以還請師尊搭救?”
蘇長依微眯起絢爛的桃花眼,嗔笑問:“別的暫且不說,就說徒兒的志向,你莫不是想把為師碎屍萬段吧?”
“怎會?”賀清邪斬釘截鐵,弟子只是想将師尊剜心活剮而已。
不過,此話過于血腥,着實不當講。
于是乎,致力于将師尊剜心活剮的賀清邪含蓄地挑眉,跟蘇長依對着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地說:“還請師尊明鑒,弟子對師尊的情真意切,可昭日月啊!”
我信你個鬼!
蘇長依眨了眨眼,道:“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那徒兒躺着便是。為師沒得辦法,為師只能去請你君寰師叔過來。”
賀清邪矯揉造作,道:“師尊。弟子弱小,可憐,又無助啊。師尊千萬記得要回來。”
蘇長依輕拍那虛力放至腿邊的手,将其搭上小腹,善笑道:“徒兒莫怕,為師去去就來。”
“啊?君窈師叔要去哪兒?”去倒茶的沈柔柔端着木案緩緩而來,木案上擱着三個碧玉杯盞,一個蓮形碧玉壺。
蘇長依看過去,又轉回來對上賀清邪微眯起的視線,兩人不言而喻地挑了眉頭。
如今沈柔柔身上有傀儡線,就已經證明她離被徹底控制已經不遠了。
蘇長依目前還無法調用君窈仙尊的修為,她不能呆在這裏,正如方才所言,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出去找祝钰。
一個人留在沈柔柔這個未知之數身邊總比兩個一起要來的強些。
賀清邪因地制宜,“師尊去吧,弟子謝師尊體恤。如果可以,弟子想要那件白線銀蓮的紗裙,就在夙靈院晾衣杆上曬着呢。”
蘇長依側着身子颔首,色厲內荏道:“知道了,廢話真多!柔柔照顧好你師姐,本座有事,本座去去就回。”
兩人欲蓋彌彰說完,蘇長依不待沈柔柔應聲便離開了。
被騙了一臉的沈柔柔,木木看着案上的茶,委屈極了,“師叔茶還沒喝呢,柔柔泡了好久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扒一扒本書作者#
作者:……這……途途今天吃了雞蛋炒韭菜!
另:感覺進度好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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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