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情障

終章·1

玄都修葺一新後,次年,孟夏之月的第一日。

銅鑼聲震天動地?蕩澈玄都,聲響足足七日有餘,而無望之都紅綢交錯,燈籠遙挂,軒窗大殿貼滿囍字,一條紅毯鋪入承歡殿,無處不透露出喜慶二字,連大多化為?人形的高階魔修也着了豔色服飾。

玄都易主,聽說是位女子。

如今都主大婚,娶得還是位漂亮美人兒?,聽說仍是女子。

這消息傳到整個修真界之時,惹得滿城風雨,還有無數調侃之聲。只道:魔道落寞,陽剛漢子沒有,非要內部消化。但他們獨獨忘了,修真界也會如此,不少修真之人的道侶都是同性別之人。

只是修真者?所?作所?為?全是為?天下?蒼生,是為?修仙證道,而魔道所?做則是逆天而行,亂自然法則,活該被鄙夷質疑。

對此,上清墟內也都是各抒己?見,互不幹擾。

前一年,祝钰自外回來?,對內只說心境受損出門遠游。

同年,君窈仙尊消失不見,尋找未果?,祝钰也是下?令封閉消息,禁止別人評頭論足。

低階修士想不明白的事,不代表上清墟的兩位仙尊想不明白,仙尊座下?首席弟子想不明白。

上清墟君窈仙尊與其徒弟消失,次年玄都便易主,新都主還要同女子成親,這事……怎能不讓人想入非非?

想入非非又如何,只能幹眼看着。

祝钰心緒複雜,戚然無語凝噎。

***

此時,無望之都的大喜事進行得熱火朝天。

蘇長?依身着鳳冠霞帔,朱唇豔抹,眉如青黛,一雙朱紅色瞳孔看着梳妝臺前的司天鑒水銀鏡。

內殿安靜如無人之地?,正殿卻是聲如雷響如火如荼,今日是她大囍之日,她本該高興,卻連嘴角上輕微的笑也扯不出來?。

“您不高興嗎?”

蘇長?依面無表情借着司天鑒的反射,見一扇落地?屏風後徐徐走?出一位身姿曼妙,美豔絕世,舉手投足俱是風情的漂亮美人兒?來?。

美人兒?手中執着一柄鑲金嵌玉的雙鳳屏扇,斜在眼下?,同樣身着鳳冠霞帔,只是不如都主的精致,亦不如都主服飾顏色之純正。

這正是她新選的道侶,名曰:游絲。

回繡袂,展香茵。敘情親。此情拚作,千尺游絲,惹住朝雲。

蘇長?依嘴角蕩出一抹虛假笑意?,偏過?身,莞爾将手伸過?去,道:“過?來?。”

見此,游絲莞爾一笑,将手伸過?去,下?一秒,頭上鳳冠配飾叮咚作響,她被拉拽着旋身坐在人懷裏。

蘇長?依一手攔住游絲的肩,一手驀地?落在顏色正濃的喜袍上,随後逐漸往下?。

游絲臉色未變,不由自主并緊雙腿,手扶着蘇長?依的肩膀,将已施粉黛的臉,虛晃着徹底埋在蘇長?依脖頸間,語調斷斷續續輕吟着:“都,都主?”

“嗯?”蘇長?依專注撥弄琴弦,目光徐徐看向?空蕩一片的司天鑒,露出一抹嗤笑。

“都,啊都主,游絲怕待會,會腿軟……”

“那本座現?在放過?你,嗯?”

“長?依,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你我即将大婚,叫什麽都行。”

身下?痛感減小,也知是拿出來?了,游絲小籲一口氣兒?,“長?依……我喜歡你。”說罷,仰起頭湊到蘇長?依紅唇邊印下?一吻。

蘇長?依看着懷中人嬌笑嫣然,原本木木的臉上,終于展露出一抹真實的笑意?。

一剎那,潋滟生花,暗淡一室華光。

只一瞬間,蘇長?依心想,管它相思已亂情難斷,管它思念頻頻幾時休,我等?都該活于當下?,順其自然,不作強求。

大婚照常舉行,蘇長?依沒能體驗現?代社會的婚禮,那古代婚禮自然排場盛大,宛如盛世開篇。

外面凝巫高唱吉時已到,她便牽着游絲的手,從偏殿一步一步走?進正殿,在無數高階魔修滿懷期待的注視下?,與游絲祭天地?,夫妻對拜,最後送入洞房。

蘇長?依不喜醉酒,便全全由凝巫代替,自己?只小酌三盞算作共飲,片刻,便由女魔引路,行至游絲房前。

屆時,繁星吟游,燭光璀璨。

蘇長?依淺笑着推開房門,小步徐徐走?進去。

這裏仍是她的內殿,是整座承歡殿的內殿。

承歡承歡,這到底是游絲承她的歡,還是她承游絲的歡。

結果?當然都不是!

進去後,蘇長?依一眼就看到在紅錦軟床上端坐的游絲,頭上蓋着繡金鳳凰的喜帕,手端端正正放在緊閉的腿間。

聽聞動靜後,蘇長?依清晰看到,對方在關?門聲中手指輕顫着收縮。

殿內燈火闌珊,貼着囍字的軒窗旁有鋪着紅錦布的圓桌,上面有挑起喜帕和喝合卺酒的用具。

蘇長?依拿着系着紅球花的秤伸到蓋頭下?,徐徐将喜帕挑起,一寸寸往上拉。

不可置信。

蘇長?依絕不否認在這一刻內心還存有期待,不過?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傻,太天真,天真到以為?某人會把游絲打暈然後換衣替代。

索性游絲并未察覺到她的異樣,只仰起頭欣然而笑。

掀完喜帕後,該是要喝合卺酒,蘇長?依便牽着人來?到桌前。

桌上擺放了一只香爐,袅袅白煙自爐中升起。

蘇長?依斟酒一二,把其中一杯遞給游絲,二人手交叉抵腕,俯身,微擡手,将酒一飲而盡。

一股辛辣入喉,蘇長?依突然察覺到一絲異樣。

這酒怎麽帶着一分清雪氣息?

蘇長?依驀地?擱下?酒杯,用視線掃視四周。

這份氣息就像埋在深淵下?的火藥桶,微不可查的間隙就能爆炸。

游絲不明所?以,放下?酒杯後,愣愣問?:“長?依怎麽了嗎?有什麽不對勁嗎?”

蘇長?依凝眸問?:“有沒有人來?過??”

游絲思忖着,搖頭答道:“沒有啊,只有我一個人在此。”

蘇長?依問?:“你出去過?嗎?”

游絲再次搖頭,道:“從未。”

蘇長?依冷着臉,将酒杯拿起,質問?道:“既然如此,那這酒裏為?何摻有雪氣?無望之都現?在幾時下?過?雪?”

游絲被這副模樣的無望之都都主吓壞了,欲哭無淚地?說:“長?依你別這樣,我真的沒有出去過?,自始至終也沒有人進來?,我不知道你的酒杯中為?何有雪氣,但我的杯中的确沒有。”

見到對方快要梨花帶雨,蘇長?依便知自己?有些失控,她揉了揉眉間,刻意?放輕聲音問?:“你的杯中沒有?”

游絲第三次搖頭,委屈道:“真的沒有。長?依你若不信,你可以聞一下?。”

蘇長?依甩掉了遞過?來?的酒杯,仰頭嗤笑一聲,“我不聞!只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如今我新人亦哭,舊人何時來?尋?這可真是個笑話。”

游絲雙眼驚睜,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那一瞬間,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串聯成線,為?何都主時不時會坐在司天鑒面前一坐便是一整日,又或為?何在大婚之日呆在偏殿不甚高興,原來?是因為?,對方心底自始至終都有一個人,而那人絕非自己?。

游絲生于惡堕領域,是兩個從修仙界叛逃而出的修士所?生,是個名副其實的人。因為?姿色絕美,被魔兵抓到無望之都做奴隸,恰巧又被新都主看中。

這一來?二去,不知是一見鐘情,還是為?美色迷惑,二人便越來?越相熟。

游絲以為?都主為?她交付真心,才大肆鋪張替二人辦婚,豈料這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個笑話。

“你心裏有別人。”游絲看着蘇長?依,肯定地?說。

蘇長?依凄怆的目光落在游絲一張梨花帶雨的臉上,終是無言。

游絲攥緊拳頭,克制地?說:“我不喜歡三心二意?的人。”

蘇長?依仍是無言,足足過?了良久,才淡漠道:“本座……已經在試着忘記了。你可以給我些時日,如果?你相信我的話。”

游絲氣得肝膽俱裂,咬牙切齒地?道:“都主,我覺得我可能需要冷靜。”

蘇長?依走?了,給了游絲足夠的時間,空間。

去到了她初到玄都穿過?冰雕和十六魔骨窟後抵達的暗室,那個藏寶庫。

在玄都仿佛真的只有顏魔才癖好庸俗,喜歡收集一些光有花架子而無實力用途的垃圾貨。

賀清邪做都主時,藏寶庫被荒置鮮少有人造訪,如今她做了都主,這藏寶庫依然被荒置。

蘇長依也不知自己?為?何回來?,或許一切随心,一切随欲。

如今心已空,欲又何求?

她着手打開暗室的門進去,暗室內一片昏暗,蘇長?依翻掌亮出一道掌心焰,身側突然傳來?啪嗒一聲,身後門驟然合攏。

蘇長?依察覺到什麽,驟然揮出一道掌風,意?料之中的,手驀地?被人截住。

她赫然道:“誰?”

那人沒出聲,只有一絲輕呼響起。而後,身側人突然發力,猛地?旋身攥着她手腕繞到背後,将她連人帶手牢牢扣在懷中。

蘇長?依陰恻恻道:“你……”

耳邊驟然響起一聲,熟悉非常的嗓音,曾經如擊環佩,也曾陰柔妩媚,“噓——”

“滾開!”蘇長?依怒不可遏地?罵道。

“聽說你派人找了千伽貝夜将近一年多?”

“只三個月!多一天都沒有!”

“那我聽說,你故意?成婚,想引千伽貝夜前來??”

“她算個什麽東西?也配本座大費周章?!”

蘇長?依腦中被怒火焚燒,這熟悉的懷抱,熟悉的體溫,熟悉的語音都讓曾讓她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如今相遇又興奮非常,激動不已。

還有那方才在杯酒中嗅到的清雪氣息。

“既然千伽貝夜不配,那姓賀名清邪的這個女人配嗎?”這人谑笑道,手下?力度只增不減,甚至放肆地?将下?颚抵在那白皙如玉的脖頸間,“若是連這個女人都不配,那上屆無望之都都主可還配你大張旗鼓,大費周章?”

蘇長?依掙紮不斷卻發現?手腳無力,四肢隐隐有些發麻,她想到那杯合卺酒,頓時怒道:“你給我下?藥?!”

“唔,已經生效了嗎?我以為?還需要些時間……不過?這藥并不傷害身體,只會讓四肢動彈不得,也不影響思考。”

蘇長?依:“……”

噌噌噌——

原本昏暗一片,毫無光感的暗室突然亮起燭火,一瞬間,蘇長?依條件反射般閉上眼睛,緩了一會兒?又重新睜開。

這次她徹底看清楚暗室的模樣,只見曾經被無數珍品秘寶填充的藏寶庫無故一空,這裏面又有一張擺放在正中的鋪着白絨皮的貴妃榻,和擺放有紫檀木錦盒的小案。

這時,耳邊再次響起久違熟悉的音調,随之而落的還有溫熱蘭息,她在回答方才的話。

“不下?藥,弟子制服不了師尊,怕被師尊打死呀。”

“賀,清,邪!”

蘇長?依轉動着赤紅色眸子,拿眼角別過?去,正看看到孽徒一雙煙波流轉的鳳眸。

從那從容不迫,鎮定自持的目光中,蘇長?依發現?賀清邪就像一個掌握全局的掌權者?,捏着局中棋子的脖頸,一點點瓦解那些防設,動搖思想,最後将人逼到崩潰,不得不按照她的計劃一步步落進陷阱。

賀清邪真是這樣一個心機如此之深的人麽?

“師尊別這樣看我。”

面對如此懷疑的目光,賀清邪愣愣地?偏過?頭去,最後将人打橫抱起,走?向?那座貴妃榻。

如今大局已定,她也決定徹底放棄,忘記,為?何又要來?她面前顯擺,亂她心緒?

賀清邪将人放好後,那廂蘇長?依已經心煩意?亂地?閉上眼睛,不打算說話,也不想在理她。

賀清邪見這副樣子,便知道自己?師尊在想什麽,她欣欣然解開正紅色繡鳳凰的喜袍,輕言輕語說:“你我師徒許久未見,師尊難道都不想認真,仔細看看弟子嗎?”

她想起以前,便抱怨着嘟囔道:“之前師尊不是還想要弟子摘下?面具的嗎?說,‘弟子長?的這麽漂亮,帶着面具豈不可惜’,如今弟子倒是把面具摘下?,師尊為?何又不看了呢?”

提到此事,蘇長?依心中更是一陣火氣直往腦門蹿,她霍地?睜開眼睛,怒視道:“你能記得此話,那你就不記得再此之前你說過?的話?”

“需要本座提醒你嗎?”蘇長?依赤紅色眸子一斂,語如連珠炮轟道,“‘本座從未有過?師尊!’你是這樣說的罷!無情深情都讓你演了,你讓我扮什麽角色?被你欺騙被你折磨,被你現?在壓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廢人嗎?!”

賀清邪不可置信地?搖頭,“弟子沒有!”

“別說沒有!千伽貝夜的身份是真的嗎?在我內心動搖,又想接受你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在把我當傻子!全天下?都沒人比你還有能耐,賀清邪你把我騙得團團轉。”蘇長?依聲厲詞嚴道。

“我,我假冒身份一是為?了方便行事,二是想以全新的身份才能接近你,我作為?上清墟弟子已經被你逐出師門,你又視我如肉中刺,眼中釘,我不做千伽貝夜,只怕我一露面你就會殺了我……”賀清邪說着,鳳眼一聳拉下?,眼中便滲出一層薄霧,“我也不想騙你……後續的事,我也沒料到你會為?我吞掉魔種?,我給你魔種?只是讓你防身罷了,捏碎魔種?,頃刻間便有魔氣生成,九重魔淵下?的極正極純的魔種?魔氣可一息間讓方圓十裏的活物絕息。我真的沒有想到……我……”

她哽咽着,猛地?俯在蘇長?依衣襟微敞的胸口,悶聲哭泣。

蘇長?依腦中亂糟糟一團,片刻,她凝神問?:“你以為?你就這點錯?”

賀清邪将臉埋在蘇長?依胸前,胡亂将眼淚蹭在衣襟上,她單手撐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師尊,委屈巴巴撇嘴說:“弟子不該放任師尊留在玄都。千伽貝夜也不該在阿窈消化魔種?之際離開她。”

“所?以一步錯,步步錯,賀清邪,你以前得不到我,以後也得不到我。我最後悔的事,便是當年在賀家村救……”

還沒說完,蘇長?依便愣住了。

在她在說完“也得不到”這四字後,賀清邪爬起身,雙腿分開跪在蘇長?依腰側,動手扒她喜袍,邊扒邊說:“師尊,弟子把這喜袍弄髒了,這就幫你脫下?來?。”

喜袍髒不髒蘇長?依難以判斷,但衣服脫掉後,她們絕不可能純對峙,這她是知道的。

“孽徒你住手!”

“不要嘛,弟子眼淚好髒,這衣服是一定要脫下?來?,且弟子覺得這喜袍十分刺眼,此物絕不能留!”

“既然刺眼就閉上,你扒我衣服作甚?”

“這袍子只有我和師尊才能穿!明日我就打死那個勾引師尊的小賤人!”

蘇長?依剛想說,你他媽敢動本座明媒正娶的妻子,本座就拿你祭天。

下?一秒,驀地?噎住。

只見賀清邪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塊純白色絲綢。

這正是玄都大興時,群魔宴上,她在承歡殿檐牙上丢的那一塊绡绫。

蘇長?依啞然一瞬,須臾正色道:“你……怎麽會有此物?”

賀清邪晃着手中绡绫道:“我撿到的。在一日夜幕星河下?,正好飄到我眼前,我一撈,就入手了。”

她将绡绫塞在蘇長?依懷中,繼續道:“且,從此愛不釋手。不過?,現?在要物歸原主了。”

片刻,她拍了拍放置了绡绫的下?腹處,問?:“你我師徒本無緣現?在我能得此物,這算是有緣還是無緣啊?”

賀清邪想不明白的事,蘇長?依大概明白,亦不明白。

《疼了踢我一下?by我屁股翹》這本小說中的結局是什麽,她已經忘了,取而代之的都是她與賀清邪這個人、這三個字的愛恨糾葛,恩怨情仇。

君窈仙尊已亡,她蘇長?依還在。上清墟君窈仙尊消失,玄都之主蘇長?依還在。

她們總有一個人要代替另一個人活下?去。所?以,她是蘇長?依。

前半生活成了君窈,後半生得活成自己?。

“沒有緣,散了吧。”蘇長?依望着賀清邪那雙原來?越陰沉的眼睛,懶懶道。

“散什麽散?!你敢散,我今天就……”

“就什麽?你想弄死我?”

“不是,我……我不弄死你……”

“那你想弄死別人?”

兩道勢均力敵的目光一撞,一時火花四濺,賀清邪撅起嘴道:“好嘛好嘛,我誰都不弄死行嗎?但前提是,師尊得給我想要的……”

蘇長?依一時無語,看樣子,這個孽徒想要的東西貌似很多。

賀清邪抵不住心癢難耐,将指點在自己?鼻尖上,小心翼翼般問?:“小女子現?在無家可歸,不知這位姑娘可否需要道侶?”

蘇長?依哭笑不得,直罵道:“……不需要,滾!”

“嗚嗚嗚嗚,”賀清邪再次俯身将臉埋在蘇長?依脖頸間,忍不住蹭了蹭,讨好似的伸出軟舌輕舔着蘇長?依的下?颚線,嘴中還忍不住嘟囔道,“好狠的心,道侶不需要,那奴婢雜役總需要罷?”

蘇長?依難受的仰起頭,這樣仿佛讓賀清邪占便宜占的更加方便。

她輕“唔”,心道,賀清邪這藥從哪兒?搞來?的,藥效竟不輸白練煉制的。

又想起獨坐深閨的游絲,心下?只覺一陣膈應,她本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且,從一而終,認真且慫。

蘇長?依讪讪道:“都不需要,謝謝你将整座玄都送給我,我現?在既不缺伺候的人,也不缺服侍的人,我現?在缺得只有耐心。賀清邪你再不放我起來?,整個玄都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賀清邪:“……”

“當真,如此絕情?”

“你逼的。”

賀清邪:“……”

這就是她們之間特別微妙的相處模式,可以劍拔弩張,也可稀松平常,總之很奇妙,切換的來?去自如。

空氣一時凝固,無人再吐一個字。

賀清邪一副被傷得遍體鱗傷的模樣,連看向?她的視線,也帶有幾分落寞,蘇長?依心中有一時不忍,但也只是一時。

無聲對峙中,賀清邪可憐巴巴小觑着她,從袖中抽出一個碧玉瓶,拔掉塞子放在她鼻尖處。

蘇長?依嗅了一下?,便覺四肢開始發熱,逐漸可以用力。

做完一切後,賀清邪小聲說:“還沒有祝師尊新婚快樂呢……”說罷,便跳下?床,一本正經走?到榻下?,沖蘇長?依行禮,随後又從百寶袋中鄭重其事拿出一個一寸的錦盒。

蘇長?依松動着手臂,看着托到身前的畫有暗紋的梨花木錦盒,擡眼掃向?低垂眉眼的賀清邪。

賀清邪聲音微啞,一臉低沉地?說:“弟子恭祝師尊喜結連理,祝師尊與師母‘平平仄仄締良緣,戀愛情絲自早牽,海石山盟皆缱绻,相親相敬樂綿綿’。”

“呵,好一個皆缱绻,樂綿綿,”蘇長?依攥緊拳頭,陰恻恻盯着賀清邪垂下?的腦袋,真恨不得一棒子敲死她。

她袍袖一掠,将禮物收了,便冷道:“賀禮本座拿了,你人可以滾了!”

賀清邪一臉悲凄,又戀戀不舍地?退下?。

待人真走?後,蘇長?依又想抽自己?兩耳巴子。

明明如此想念不是嗎?就這麽輕易的放她走??你不在試圖掙紮,找機會反攻她一波?

可世上哪有後悔藥?

蘇長?依抿緊唇線,将身體靠在貴妃榻中的軟枕上,将賀清邪送的賀禮拆開。

這禮盒頗有分量,由上等?梨花木镌刻而成,四周一圈篆有小符文,蓋子打來?後,裏面放着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

蘇長?依只一眼便知價值不菲,現?代對于翡翠流傳着一句話,越像玻璃的越貴,除了玻璃。

這塊玉佩的剔透正巧不亞于一塊玻璃。

蘇長?依拿出把玩一會兒?,倒也不覺稀奇,不多時她視線被一塊塞在角落,卷起的黃色錦緞吸引去注意?力。

那錦緞卷起之處,藏有斷斷續續的金線。

當下?第一反應,便是有字!

蘇長?依一手穩拿盒子,一手利落把錦緞抖開,只見這塊純黃色底緞上繡着兩排金光耀耀的俊秀大字——

桃源疊影,清風挽月,不料枝梢晃。

寒水三千,夜深千帳,一醉歡愉鄉。

——情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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