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船已靠岸,晚來雪急,若幾位修士願意,可去妾身的雪廬飲一壺熱酒,稍作修整再行出發。”

麗娘站在船頭,話是對大家說的,但是眼神卻只望着方應許。

方應許想了想颔首應下,不說尋不尋法器的問題,他們在武庫秘境中奔波三日,謝無歧四處給宿家弟子添亂倒是玩得很高興,但這一路沒有歇過,到底令人有些疲乏。

他轉頭想招呼師弟師妹們下船,還沒出聲,就見身旁一個緋色身影靈活又矯健地從船上跳了下去,背影透着小動物一般的驚慌失措。

“謝無歧。”方應許眸光不善,帶着疑惑,“你把師妹怎麽了?怎麽吓成這樣?”

謝無歧慢悠悠地從船上下來,衣擺蕩起輕巧飒沓的弧度。

少年俊朗的面容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色,那過于漂亮的眉眼映着細碎的晴雪折光,是說不出的飛揚神采。

“麗姑娘。”謝無歧笑盈盈地,對麗娘道,“雪廬的方向是在前面吧,我們先去前面等你們。”

麗娘見謝無歧如此上道,在心裏贊賞了一番。

方應許卻蹙眉,往前邁了一步要追上去:

“你跑那麽快做什麽……”

“哎呀——!”

麗娘輕呼一聲,提起裙擺,露出腳下一雙綢面布鞋。

這寒江雪景雖美,江水卻是徹骨凄寒,麗娘這雙鞋在江邊踩了幾腳,再踩在雪地上只怕連骨頭都要凍住。

她擡眸,委屈無辜地望着方應許。

“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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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沒說出口,但想要他怎麽做已經明明白白地寫在眼裏了。

方應許看着麗娘提起的裙擺下那雙腳,眉頭擰得要能打個結。

謝無歧都準備擡腳去追沈黛了,見方應許這副模樣,忍不住轉身低聲提醒:

“師兄——靈器——看在靈器的面子上——”

在這武庫隐界中的機緣,有時就是幫他們一點小忙,完成一點小考驗。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幫忙的資格的,這麗娘願意主動接近方應許,便是給他得到她的機會。

……看在靈器的面子上。

方應許嘆了口氣,掏出了乾坤袋。

“把這套上!這個也換上!”

正準備美滋滋等着人背的麗娘,被方應許扔過來的一對護膝和一雙棉鞋驚呆了。

“冷還不穿上?”

方應許見她不動彈,認命地蹲下托起她的小腿,隔空替她把濕漉漉的鞋取下來扔掉,給她戴上護膝,又套上棉鞋。

這本是個有些逾越的舉止,但不知是這護膝棉鞋太過樸實,還是方應許的動作太像個催促女兒穿秋褲的媽媽,總之直到方應許起身,麗娘也沒感覺到半點暧昧。

……不過暖和倒是暖和的。

麗娘捂着心口,唇角攀上笑意。

謝無歧和沈黛已經走得有點遠了,方應許想要去追,又聽身後傳來“哎呀”一聲。

方應許有點無奈:“又怎麽了!?”

“……腳滑,摔倒了。”穿着四平八穩的棉鞋,麗娘理直氣壯地跌在雪地裏,“腳扭到了,走不動,公子——”

方應許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睨着麗娘的拙劣演技。

他笑得有幾分兇意:

“再一再二不再三,真當我是老媽子呢?”

麗娘絲毫不懼,眨眨眼道:“看在法器的面子上?”

“……”

沈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船上走下來的。

落雪紛紛,積成一片雪白,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雪地裏,好像踩在雲端一樣飄忽不定。

耳邊不斷回響的,是謝無歧帶着笑意的那句話——

百年恩愛雙心結,應是三生緣夙定。

這話聽着耳熟,半響她才想起來這話到底是在哪裏聽過。

郊野荒冢旁,太琅城的幻境裏,那一日她迷迷糊糊被塞進花轎裏,月夜下一片敲鑼打鼓聲中,喜娘為這荒唐冥婚吟誦的正是這一句祝詞。

沈黛還記得她當時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擡轎子的壯漢一個能打十個她,她逃不掉,只好縮在花轎裏委委屈屈地罵——

狗屁恩愛,狗屁緣分。

可沒想到兜兜轉轉,他們竟是真的有緣分的。

沈黛的腳步停在雪廬外的紅梅樹下。

她第一次見這麽大的一顆梅樹,盤根錯節地陷在泥土裏,暗褐色的枝丫肆無忌憚地向上延伸,淩厲地指向蒼穹,然而枝丫上的點點紅梅卻色澤豔麗。

積雪将花枝壓低,沈黛伸頭低嗅,盡管這些梅花還尚未盛開,也能嗅到淡淡芬芳。

好香。

沈黛忍不住又聞了聞。

然而下一秒就被謝無歧從身後拉了一把,清冷梅香漸遠,轉而清晰的是少年身上幹幹淨淨的植草氣息。

“怎麽什麽都敢湊近了聞?”

謝無歧一手握着沈黛的胳膊,一手折下一朵梅花。

又在食指和拇指之間輕輕碾了,凝眸仔細端詳了一會兒,像是在确認什麽。

沈黛回過神來,肅然道:

“這花有毒?”

武庫秘境是仙家靈器之地,縱有許多奇花異草,但都是于人有益的東西,還未曾見過什麽毒物,所以沈黛并未怎麽戒備。

謝無歧未置可否,只擡眸斜睨她:

“花沒毒,可能是我有毒。”

沈黛:?

“不然你怎麽跑得這麽快?”

謝無歧想起方才在船上他說完那番話,沈黛的臉色比他指尖的梅花還要紅。

若不是船只剛好靠岸,謝無歧都懷疑她可能等不到下船,就直接一頭紮進江水裏自己游上岸了。

沈黛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故意揶揄。

她自知剛才是她被吓了一跳,确實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但面上卻不肯示弱,假裝鎮定地岔開話題:

“我只是……只是忽然發現這裏有點眼熟。”

謝無歧定定看了她一會兒,他看出了她故意躲閃的意思,卻沒有點明,只順着她的意思往下問:

“怎麽眼熟。”

“江上有青丘,落梅十餘裏,《十洲三島錄》裏面講到青丘這一章的插圖,就有這樣一處雪廬。”

謝無歧也是回憶了半天,才想起《十洲三島路》裏有這麽一章。

但內容他也記不太清,畢竟青丘早已随着那些上古神祇一起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十洲修真界地域遼闊、風物衆多,誰會去記一個早就消失的地方呢?

除了沈黛。

“你是說,這裏是青丘,這法器與青丘有關系?”

謝無歧沉思半響,也記起了一些與青丘有關的傳說。

“青丘有獸,其狀如狐,四足九尾……剛才那個麗娘,是九尾狐?”

狐分兩類,有狐仙,也有狐妖,在這武庫隐界裏受仙人靈氣渡化千年,哪怕是狐妖也早就成了狐仙。

兩人正想着,不遠處兩個人影從大雪裏走來。

準确的說,在走的只有方應許一個人,麗娘裹着方應許的披風,妩媚生姿的面容上挂着淺淺笑意,正柔弱無骨地依在方應許的背上,怎麽看怎麽像媚骨天成的狐貍精。

如果要是忽略她腳上那雙樸素的棉鞋,那就更像了。

方應許臉色很臭,見了梅樹下的沈黛與謝無歧,咬着後槽牙道:

“你們倆跑得這麽快,原來是來這裏賞花的,倒是挺有閑情雅致啊。”

說完又對背上的麗娘冷聲道:

“雪廬已經到了,你還要待多久?”

麗娘得寸進尺,在他耳邊語調柔媚地低低說:

“哪裏就到了?我還想公子背我進去呢……”

女子吐息如蘭,溫熱氣息潑撒在他脖頸間,方應許手一抖,差點将麗娘整個人都扔進雪堆裏。

不過即便如此,麗娘似乎也沒有生氣,她拍了拍衣擺上的雪花,在前面引路帶着三人入了雪廬。

雪廬雖不算太大,但內裏卻收拾得幹淨雅致,哪怕是方應許這樣有潔癖的人也挑不出毛病。

麗娘入內,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在爐邊溫酒烹茶,從頭到尾都慢悠悠的,不說為什麽讓他們來,也不問他們想什麽時候走。

沈黛耳邊只聽熱水滾滾,伴着窗外簌簌雪聲,真是聽得人昏昏欲睡。

麗娘見她有些疲憊,将第一杯烹好的茶放在她手心,這一杯茶驅散了帶進來的最後一絲寒意,幾乎有一瞬間,沈黛都快忘了他們是在武庫隐界內,是來尋本命靈劍的。

方應許:“你接我們入雪廬,想必是想要考驗我們,不知是怎麽一個考驗法?是要打敗你,還是……”

“公子是喜歡羅浮春,還是玉冰燒?”

麗娘沒有接方應許的話,而是起身站在了一個放滿酒的博古架前。

“這方隐界內獨我一人,這些酒釀好了,也無人與我共飲,今日難得與諸位有緣,可願陪我小酌一杯?”

博古架足有兩丈高,每一個空格都擺了一個黑陶酒壇。

這麽多的酒,也不知要花費多少光陰才能釀好,便是一樣嘗一口,怕是也要醉上不知多少回。

沈黛見麗娘說起這話時眼中寂寞不似作僞,便點點頭:

“好。”

方應許卻瞥她一眼:

“好什麽?你忘了上次你喝酒是什麽樣了?你這一杯下去,是又打算給阿歧白白占便宜嗎?”

謝無歧:“?我只是背師妹回去,倒也不必把我說得像個采花大盜。”

“姑娘若不勝酒力,以茶代酒也一樣。”

麗娘本就沒打算給沈黛喝酒,話音落下,又給沈黛續了一杯清茶。

方應許側身與謝無歧竊竊私語:

“你覺不覺得這方隐界有些古怪?”

既不考驗他們,也不放他們走,也不知道究竟是想幹什麽。

這方隐界下的法器或許厲害,但這樣捉摸不透,倒也不是非它不可,等進了第十重武庫,自然還有別的機緣等着。

謝無歧卻道:

“哪裏古怪,不就是青丘的小狐貍看上了俊俏公子嗎?”

“青丘?這是青丘的法器?”方應許這才反應過來,“那這個麗娘……”

謝無歧笑眼彎彎,似乎對剛才方應許用“占便宜”形容他懷恨在心。

“所以啊師兄,你就犧牲一下,給小狐貍采陰補陽,我們就能順利拿到法器了。”

方應許聽到“采陰補陽”,臉上一陣又紅又青:

“謝無歧——你怎麽不去采陰補陽?”

謝無歧笑眼彎彎:

“不好意思,我們這種有家室的人和師兄不一樣,不守夫德是會被浸豬籠的。”

方應許:…………

旁邊的沈黛聽到“有家室”“浸豬籠”,差點沒一口茶噴出來。

方應許覺得謝無歧純粹就是想看戲,霍然起身。

“我不缺法器,此行主要是給師妹尋靈劍的,既然這裏沒有師妹的機緣,我們還不如早些進第十重武庫——”

麗娘見方應許冷着臉欲走,緩聲道:

“公子可知第十重武庫的入口在哪兒?”

按照之前的經驗,每重隐界走到最後就是下一重隐界的入口。

不過既然麗娘這樣問,就肯定沒有那麽簡單。

方應許沉默的片刻,麗娘悠然笑道:

“修士們熙熙攘攘,只為尋趁手法寶,可萬事講緣法,有些東西越是急切,越是難得,這第九重隐界是我的地盤,你既然想入下一重隐界,便繞不開我。”

前面說得還算穩重,說到了後面,妩媚音調裏便帶了幾分狡黠的得意。

兩人對視了足足十秒。

一旁的沈黛生怕他真的掀桌子走人,拉了拉他衣角小聲道:

“大師兄!”

謝無歧也跟着附和:

“師兄!冷靜!”

想到蘭越臨行前的囑咐,方應許最終還是無奈地坐了回去:

“……那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麗娘取來一壇不知名字的酒,給方應許和謝無歧都倒了一杯。

“喝酒呀。”

清麗又妩媚的女子捏着酒盞,肌膚比手中白瓷更細膩。

她托着腮,笑盈盈望着方應許。

“喝完了,你若還是清醒,我自然會告訴你怎麽進入第十重隐界。”

方應許冷冽的眸光掃過麗娘的臉,也沒廢話,從她手中接過酒一飲而盡。

一杯飲過,又是一杯。

兩名傀儡童子從雪廬後院抱着古琴琵琶而入。

風雪簌簌,幽幽古琴盤桓,兩人圍着紅泥小爐痛飲。

修士內行周天,普通的酒入體便可化去酒勁,沈黛和謝無歧旁觀了整整三日,這兩人都還未分出勝負。

第四日,傀儡小童已經貼心地給他二人都收拾出兩間廂房,以供兩人暫時歇腳。

第五日,月上柳梢頭,方應許終于腳步虛浮地走出了內室。

在梅樹下阖目修煉的沈黛和在石桌前堆雪人的謝無歧齊刷刷看向他。

“……我贏了。”

方應許捏了捏鼻梁,長舒一口氣。

內室的麗娘雙頰酡紅地躺在小爐旁,柴火噼裏啪啦作響,披在她身上的是方應許的白狐裘披風。

“不過,我們還不能走。”

雖然喝贏了麗娘,但方應許也是滿臉醉态,看上去離徹底醉倒只差一步。

“我套了她的話……第十重隐界有八扇門,其中一扇就是從這裏進,等她醒來……我們就可以入第十重隐界了。”

沈黛:“……我覺得我們不僅要等麗娘醒來,恐怕也要等你醒。”

方應許:“什麽等我醒?我沒醉……我還看得到你衣擺上的破洞……”

沈黛的衣角還真的有個被劍氣隔開的小洞,應該是在前幾重隐界的時候交手留下的。

為了證明自己沒醉,方應許還認真地從乾坤袋裏掏出他的針線盒,追着沈黛要給她縫衣服。

跑到一半,謝無歧一擊擊中方應許的後頸,把暈過去的方應許扛沙包一樣扛回了內室。

沈黛心有餘悸地松了口氣。

等她看清那針線盒到了謝無歧手中,她的心又提了起來。

“……二師兄,你想幹什麽?”

謝無歧一撩衣袍在石桌旁坐下。

“自然是給你補衣服。”

梅花灼灼,白雪飄揚,落在少年肩頭,和他慢悠悠的尾音一樣輕。

語罷,見沈黛還站在那裏不動,謝無歧側頭對她笑道:

“你還站在那兒不動,我便只能跪着給你補衣服了,過來啊。”

那只握慣了長劍的手握起了針線,縱使他手指靈巧,穿針引線時卻仍有些生疏笨拙。

沈黛愣了半天,喉間忽然泛起一絲酸澀,她嘴唇動了動,聲音很輕:

“不用的,二師兄,法衣破了要用同樣的材料才補得好,現在手邊沒有材料,就先讓它破着吧。”

“那不行。”

謝無歧的目光仍落在手中針線上,細線穿過針孔,他又猶豫不知道該如何打結,心不在焉道:

“雖然暫時沒法補好法衣的防禦靈力,但我師妹怎麽能穿破衣服呢?”

他從前一個人的時候過得粗糙,露天席地都睡得,沒錢時衣服破了便讓它破着,有錢時便買一套新的,從不在意這些小節。

可他喜歡的女孩,他希望她時時刻刻都像天上的滿月,好看得沒有一絲殘缺。

“二師兄——”

謝無歧剛打好結,正欲起身,卻聽沈黛又低聲道:

“你對我已經夠好了,真的已經夠好了,不必再——”

她的指尖微微發顫。

還不夠。

她還應該說得再冷靜一點,再堅決一點。

可腦子裏想好的那些理智的話到了嘴邊,剛起了個頭,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那些明知道他聽了會難過的話,那些明明就不是出自她本心的話,要怎麽才能順利地說出口呢?

但偏偏謝無歧有一顆七巧玲珑心,哪怕只是只言片語,他也完全猜到了沈黛接下去想說些什麽。

立在細雪中的少女身形清瘦,她垂着頭,不像是在拒絕人,像是犯了錯等着挨罵似的。

“為什麽?”

他神态如常,唇畔還帶着幾分淺淡笑意。

“你有其他喜歡的人?”

沒有——

沈黛掐着自己的掌心,不讓自己将這兩個字說出口。

“沒有嗎?那就是,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不是——

沈黛看着自己的鞋尖,将即将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

怎麽會不喜歡呢?

她這一生,沒有再遇過比他更好的人。

哪怕曾有過再多的委屈憤懑,當他笑着朝自己望過來的時候,她都會覺得那些難過的回憶、那些糟糕的壞運氣都無足輕重了。

從最初純陵初遇,到後來在阆風巅相處的朝朝暮暮,她那時從未思考過這樣的喜歡是什麽樣的喜歡。

但她還沒來得及深究這個問題,就被告知——

倘若這一世再重蹈覆轍,歸墟君出世,十洲修真界無一人能敵。

那麽她這條命,就不屬于她自己。

頭頂有這樣一把利刃不知何時落下,她怎麽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那樣,開開心心地告訴謝無歧她也喜歡他呢?

給了他希望,再讓他給自己收屍嗎?

“我明白了。”

細雪無聲墜落,沉甸甸地壓在梅枝上。

沈黛不敢擡頭看他的表情,于是她只聽得他輕輕嘆息一聲,她以為他還會說些別的,但謝無歧什麽也沒說,只走向站得像一根冰柱子似的沈黛,擡手輕輕拂去她壓在她肩上的落雪。

“師兄這一醉恐怕要明日才會醒,你也早點回廂房,等明日他們兩人醒來,我們就進第十重隐界。”

除此以外,再無一句。

沈黛甚至不敢看他走時的背影,等到廂房的門緩緩阖上,她才擡起僵硬的腿走到石桌前坐下。

針線盒還擺在石桌上,上面有謝無歧穿好的線。

沈黛拿起那根針,捏起自己破了個小洞的衣角,并不熟練地穿針,引線,在緋紅的衣袍上織出一個歪歪扭扭的補丁。

半響,一滴水珠落在衣袍上,将歪歪扭扭的痕跡暈出一片深色。

看着那道痕跡,沈黛怔怔呢喃:

“……怎麽就,那麽笨呢。”

要是她能成長得更快一點,就能殺了伽岚君。

要是她前世知道得更多一點,就能在歸墟君出世之前殺了他。

可她什麽都做不到,就連想要自己喜歡的人開心這麽簡單的一件事,也做不好。

“——小姑娘,你确實是個笨蛋。”

聲音猝不及防地從極近的地方傳來,沈黛霍然回頭,見那顆盤根錯節的梅樹上,趴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女子輕紗如霧,媚眼如絲,倦懶地趴在一根花枝上,光着的兩只腳在空中幽幽晃蕩。

是麗娘。

原本一樹的花骨朵不知何時全都徐徐綻放,随她衣裙蕩漾,飄出一片濃烈異香。

沈黛警惕地封住呼吸,起身怒喝:

“你做了什麽!?”

話音落下,她便拔劍朝麗娘而去,劍鋒鋒利異常,與她溫良乖順的外表全然不同。

麗娘眼中劃過幾分詫異,閃身迅速避過,又停在另一處枝頭笑道:

“別生氣呀小姑娘,我雖是青丘狐族,卻不是那些凡間吃人的狐精,不會吃掉你兩位師兄的。”

內室只剩方應許一人醉倒,不省人事,沈黛不知他是真醉還是被麗娘做了手腳,但有一點她可以确定。

“你是裝醉。”

麗娘掩唇輕笑:

“自然是裝醉,我生前便是我們青丘酒量最好的狐貍,如果我醉了,那一定是我想醉。”

沈黛知道眼前的麗娘不過是殘存在靈器上的一縷神魂,她已經死了,沈黛沒辦法再殺死她一次。

“你想做什麽?”

清麗妩媚的女子倚着梅樹,悠然道:

“仙者不入輪回,隐界太寂寞,我不想自行消散,又太無聊,想找一個人陪我留在這裏,僅此而已。”

“他們不會願意的。”

“由不得他們不願意呢。”麗娘朱唇緋紅,比紅梅還豔,“看到這裏的梅樹了嗎?這種梅花為媚骨香,用這種梅花釀的酒叫情絲釀。”

沈黛想到了今日謝無歧與方應許喝過的酒。

“聞過媚骨香,再飲情絲釀,情毒方成,若是沒有心儀的人,這情毒便會自行化去,但若是中毒之人有傾慕的人,便必須與傾慕之人交合,否則——”

沈黛急忙追問:“否則什麽!?”

麗娘食指點了點下颌,打量着沈黛急切的目光,笑得眼波流離,道:

“否則,就會損毀靈府,靈脈阻塞,越是愛不得,越是……”

嘩啦——!

謝無歧的廂房裏傳來了瓷片碎裂的聲音,沈黛心頭一驚。

她看了一眼依然昏睡不醒的方應許,剛想要把他拉起來再去找謝無歧,就見梅花中的身影飄然擋在了沈黛身前。

“小姑娘,不能這麽貪心哦。”麗娘輕笑道,“你一個,我一個,你怎麽還想一個人獨占兩個呢?”

……誰想獨占兩個了!!

“趕緊走吧,你再猶豫,你另一位師兄說不定可就要真的靈府損毀,從此仙途斷絕了哦。”

麗娘到底是曾是狐仙,沈黛一時間拿她沒辦法,遲疑片刻便立刻做了決斷。

她裝作要走,卻又回頭趁麗娘不備扔出方應許從前贈她的防禦法器梵天鐘,麗娘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招,氣得立刻要砸碎法器。

但梵天鐘是天階法器,沒那麽容易砸碎。

沈黛這才放心暫時離開,她一邊往謝無歧的方向跑還不忘回頭警告麗娘:

“麗姑娘你別費心了!強扭的瓜不甜的!”

麗娘語帶怒意:

“管它甜不甜,我先扭再說!”

沈黛惦記着放在房間內瓷片砸碎的聲音,一路以最快的速度沖進了謝無歧的房間。

月上柳梢,房間沒有燃燈,一片昏暗。

“……黛黛?”

是極低沉喑啞的嗓音。

似乎沒料到沈黛會突然闖入,跌坐在床邊低低喘息的少年愣了一下,才遲疑着叫出沈黛的名字。

借着窗外一點月光,她看到謝無歧已是滿頭冷汗。

他支起一條腿,手臂幾乎沒什麽力氣地搭在膝蓋上,呼吸又沉又重,帶着灼熱淩亂的氣息,長眸疲憊困倦地半垂着,薄唇因隐忍着什麽而緊抿。

在這一地如銀霜般的月色中,少年冷汗涔涔,有一種近乎破碎的脆弱美感。

沈黛沒想到自己進來會看到這樣的一幕。

房間裏似乎帶着暧昧的灼熱,和門外的寒風對流,令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

“……出去。”

謝無歧冷白的面龐沒有笑意,他鮮少有這樣寡淡冷漠的時刻,但他此刻眉頭緊蹙,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沈黛反而從他這樣的冷淡中回過神來,看向他手邊碰碎的茶杯,上面有點點深色血痕,血卻不是瓷片割出的,而是他自己用腰間長劍割破的。

“你在流血。”

謝無歧劍體雙修,能割破他的傷必然割得極深。

他在試圖保持清醒。

“我知道。”

謝無歧的呼吸很沉,喘息聲很重,聽上去仿佛虛弱得快要死掉一樣,但他的唇色卻越發鮮紅,襯着他滿頭烏發,有種勾魂攝魄的豔麗。

他緊盯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不受理性控制,而只遵從本心的在她白皙的脖頸和手腕逡巡。

他覺得自己在這月光下好像變成了渴血的妖魔,腦中只有一些荒唐的、下流的念頭不斷徘徊,并越發肆無忌憚,就快從他身體裏破出。

“你出去。”

謝無歧又重複了一遍。

“不出去,麗娘說你中毒了,外面的梅花和你們喝的酒,在你身體裏釀成了情毒,要是不解開,你會靈府損毀,靈脈阻塞——”

沈黛也并不是完全相信,她快步跑到謝無歧身旁,以靈力探查,卻發現他果然渾身滾燙,靈府灼熱得可怕。

那樣的溫度,好像連他的精神神識也要一起焚毀。

“怎麽辦、怎麽辦——”

沈黛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她只知道戰場上的陣法符箓,劍招道印,卻不知道還有這種東西。

不,好像那些小說裏,也會有這樣的東西,中了毒要是不交合就會死,原來真的是真的存在的嗎?

謝無歧靠着床沿,額頭冷汗大顆大顆落下。

他聲音比落雪還輕:

“別怕,她騙你的。”

“可是你真的中毒了啊!”

沈黛不是醫修,不知道要如何為他解毒,但見他如此痛苦難捱的模樣,靈府內又确實有熱源灼燒,想到麗娘信誓旦旦地恐吓,早就已經完完全全地相信了。

不行。

她不能看着他修為盡毀。

謝無歧感覺到少女的手落在了他的腰帶上,下意識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做什麽。”

她手腕纖細,甚至有些發抖,但眼神卻無比堅定。

“救你。”

“……你要怎麽救我?”

“麗娘說,若是中毒之人有傾慕的人,想要解毒,就要與傾慕之人交……交……”

沈黛話還沒說完,已經從臉頰紅到了脖子根。

但手指依然緊緊攥着謝無歧的腰帶,大有視死如歸的意思。

月光下,少年眼眸潋滟,蕩起波瀾。

“交合?”

他用那樣好聽的嗓音說出這兩個字,更令沈黛整顆腦袋燒得滾燙。

謝無歧說完,攥着她手腕的手指沒有松開,而是捏着她的手從他腰帶上離開。

“可我不想強迫不喜歡我的人。”

沈黛更着急了,這都生死關頭了,怎麽還論喜歡不喜歡的呢?

“算我強迫你!算我強迫你好了吧?”

沈黛兩只手都扣住了他腰帶,急得都要哭出來了。

“二師兄你清醒一點,要是不解毒你就靈府損毀,修為盡毀了!”

謝無歧的力氣大得驚人,他又攥住沈黛的手,讓她完全沒有餘力再動一分。

“不——行——”

“必須行!”

“這種事情,講究兩情相悅,要是讓我和一個不喜歡我的人交合,那修為廢了就廢了,我再重修便是。”

他一個男人為什麽這麽像個貞潔烈女啊!

外面的大師兄還不知道情況如何,裏面的二師兄又抵死不從,沈黛急得要命,手還被謝無歧緊緊攥着動彈不得。

“放棄吧師妹,我又不會道德綁架你,就算我修為盡毀,也不會怪你,畢竟你不喜歡我又不是你的錯,怪就怪……”

“喜歡的!”

沈黛又着急又無助,謝無歧還在她耳邊慢悠悠地說着火上澆油的話,沈黛脫口而出的一瞬間,眼淚也跟着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

“我喜歡你的,不是強迫,是真的喜歡。”

“所以,讓我幫幫你,我不要你修為盡毀,讓我幫幫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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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