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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揀盡寒枝

作者:胭脂藤

文案

張寒時與葉初靜的七年,就是一大盆狗血潑面而來。

從轟轟烈烈開始,到慘淡收場結局,張寒時為自己總結成一句——渣渣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

葉家的長房長孫,最終回到他人生應有的軌道上,和一個女人結婚、生子。而張寒時,帶着葉初靜給予他的背叛一敗塗地,惶惶如喪家之犬。萬念俱灰時,一紙診斷卻讓張寒時從地獄回到這荒唐的人間。

活了二十多年,張寒時第一次意識到,他的身體竟和別人不一樣……

醒悟還不算晚,可當事過境遷,誰來告訴他,這個每天杵他家門口,比八卦小報記者還死不要臉的貨是哪位?!親,畫風不對啊!!

排雷:

狗血,傑克蘇。

攻前期渣,後期是個臭不要臉的老流氓。

受有生子,但詳細過程描寫是沒有的,攻……本來也要生一生(奇葩的作者被吐槽了)=_=

其他容我再想想……

請諸君帶好避雷針!!!

內容标簽:都市情緣 破鏡重圓 邊緣戀歌 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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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張寒時,葉初靜 ┃ 配角:林森,張樂 ┃ 其它:暫無

☆、1

天剛亮,外面就下起了雨。

張寒時被滴滴答答的雨聲吵醒,從床上半坐起身,點燃了一根煙。

隔着灰白的煙霧,他的臉模糊不清,有些淡淡的蕭索。不過即便如此,張寒時仍然是個漂亮的青年,雪白皮膚,鮮紅嘴唇,淺褐色的眼珠帶着點異域風情。被這雙眼睛盯上,總能讓人聯想起妩媚的波斯貓。他的眉毛、鼻子卻又格外利落英挺,将那點绮麗風情調和得恰如其分。

就像一株熱烈盛放的鮮紅玫瑰,吸引着人的目光。

他半撐起膝蓋,沉默不語,只是一口一口地吸煙。

相比張揚的外貌,他此刻的神情陰沉,大概是由于外頭的天氣,又或者……因為他又夢見了那個人。真是奇怪,夢裏的葉初靜仍像許多年前一樣,他就站在他面前,可任憑張寒時用盡全力,卻怎麽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他只聽見葉初靜對自己說:張寒時,我已決定同龍俪結婚,我們分手吧。

那聲音漫不經心,又冷又輕,不知為什麽,夢裏的張寒時卻聽得清清楚楚,就像他從未忘記過一樣,明明……都已經過去了這麽久。不知誰曾說過,背叛與傷痕遠比愛更銘心刻骨,也許說這話的人是對的。

他們七年的感情,終究成了一場笑話。張寒時以為自己全情投入,葉初靜必然和他一樣交付了真心,可惜轉眼他就丢開了他,像丢一個終于厭棄的玩物,然後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回憶起往事,張寒時嗤笑一聲,忍不住自嘲:看吧,看吧,當初愛得要死要活,天崩地裂又如何,放在心尖上的朱砂痣明月光,最後還不是變成一團被拍打在牆的蚊子血?污糟不堪得簡直觸目驚心。

張寒時收回思緒,決定不再去想,如今早已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繼續被這些往事所困,那還真是庸人自擾了。吸了口煙,讓煙草辛辣的氣息在體內滋長,又長長吐出,張寒時把臉藏在這些暧昧的袅袅煙霧後。

房間的空調打得很低,微涼的空氣接觸到他裸|露的胸膛,讓皮膚激起了細小的疙瘩。白色被單下,張寒時未着寸縷,他的肉體如同他的臉一樣,仿佛上帝之手的造物。僅僅随意抽煙的動作,便自成一幅畫景。

吸完一整支煙,張寒時長出了口氣,眉宇之間仍有萦繞不散的陰郁。他讨厭下雨。濕漉漉的雨天會讓他想起一些不好的記憶,這座城市卻又總在下雨。

發了一會兒呆,張寒時幹脆起床,進浴室沖了個澡,擦幹頭發,随便套了身衣服,就推開卧房的門。

“爸爸!”

剛踏進餐廳,小家夥張樂奶聲奶氣的童音就響了起來。

一把抱起啪嗒啪嗒朝他撲過來的肉團子,親了一口,張寒時又拍拍張樂的小屁屁,掂了掂分量,“小胖豬。”說完,便又捏捏他肉嘟嘟的臉,十足的親昵。

小家夥在張寒時懷裏被逗得咯咯直笑,像條胖乎乎的蠶寶寶一樣,扭來扭去。

“樂樂,快下來。讓爸爸吃早飯。”一邊有聲音插了進來。是柳佳瑩。他名義上的妻子。

“早。”

“早。”

兩人客氣地打完招呼,柳佳瑩就将張寒時的那份早點擺到他面前。豆漿,油條,香菇菜肉餡的包子,都是最平常不過的中式早點。

“今天醫院加班嗎?”張寒時抓起油條咬了一口,就問餐桌對面的柳佳瑩,“我答應樂樂要帶他出去玩,如果有時間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

夫妻兩人相敬如賓,平日裏各忙各的,除非必要,誰都不會去幹涉插足另一方的私人空間。醫生的工作讓柳佳瑩忙起來經常早出晚歸,所以張寒時特意提前詢問了一句。

他剛說完,身邊張樂這小家夥包子也顧不得啃了,不知道遺傳自誰的那對烏溜溜的眼睛就眨巴眨巴,亮晶晶地盯向柳佳瑩。雖然臉上寫滿了期盼,小家夥又非常乖巧,也不鬧騰,也不纏人,只是看着。

“我沒什麽安排。”柳佳瑩一笑,嚴肅冷淡的臉瞬間給人以一種舒适柔緩的感覺,笑起來和不笑判若兩人。難怪被張寒時寵上天的張樂,一見她就老老實實服服帖帖的。

“那好,我五點半來接你下班。”張寒時說。

……

吃過早飯,柳佳瑩這位一心撲在事業上的女強人就匆匆出門上班去了。

張寒時将三歲半的小張樂送去了托兒所,回到家,又一頭鑽進書房,将新出爐的稿子完整看了一遍,确定沒有什麽需要改動的地方,才将稿件發到了相熟編輯的郵箱。

這幾年筆耕不綴,張寒時也算有了一些小小的收獲,他并非科班出身,深知自己天賦有限,寫的也不是什麽傳世名作,能有今天,不過是以勤補拙。

把郵件發送出去後,張寒時又打開工作用的企鵝,和另一位雜志編輯溝通聊了一會兒。然後,他關掉窗口,開始專心碼起另一篇稿子。工作的時候張寒時總是非常投入,時間不知不覺一晃而過,等他停下來一看,發現已過了中午。

關掉電腦起身,張寒時為自己下了一碗面條。金黃的雞湯打底,面條柔韌雪白,幾棵燙熟的青菜,一個圓圓的邊緣煎得焦黃的荷包蛋,再撒上白色芝麻和翠綠蔥花,簡單卻香氣撲鼻。

他的好廚藝,還有那些彈琴,畫畫,舞蹈,瑜伽的才藝,都是因為葉初靜喜歡他才拼命去學,現在想想真沒意思,連飯都吃不上的時候,這些東西甚至遠抵不上一塊面包來得實在。

唯一還算沒落下的,如今大概也只剩這門下廚的手藝了。

默默吃完面條,洗了碗筷,張寒時又回到書房工作,等時間差不多,他換上衣服就出了門。

……

去幼兒園接寶貝兒子的時候,張寒時不出意外又受到了媽媽軍團的圍攻,在收下不少自制小餅幹,糖果之類的禮物後,才好不容易抱着小張樂突出重圍。

“爸爸,我可以吃糖嗎?”

坐上車,在張寒時彎腰替張樂系上兒童座椅的安全帶時,小家夥看着一邊包裝得五顏六色的糖果,烏溜溜的眼睛裏流露出渴望。

“可以,不過只能吃三顆。”摸摸小張樂的腦袋,張寒時神情寵溺,“多吃了牙疼。”

“嗯。”點點頭,小家夥打開糖果包裝袋,不多不少數了三顆,然後剝開糖紙,本着好東西要分享的原則,将草莓味的牛奶軟糖遞到張寒時面前,“爸爸,你吃。”

“乖。”把糖含進嘴裏,糖果甜蜜的滋味似乎讓張寒時的心都跟着柔軟下來。

他這兒子,年紀不大,卻已懂事得叫幼兒園的老師和其他孩子的家長們啧啧稱嘆,轉而紛紛向他請教育兒經,弄得張寒時經常哭笑不得,自己哪有什麽經驗?他唯一的秘密,一旦公之于衆只怕也過于驚世駭俗。

親了親兒子軟嫩的臉蛋,張寒時關上車門,發動了汽車。

半小時後,他們就到了晉江市最好的中心醫院,柳佳瑩就在這裏上班。通完電話,柳佳瑩讓張寒時在停車場等她,說她馬上就好。

此刻外面雨已經停了,張寒時幹脆下車,斜靠着車門點燃了一支煙。

“……時時?”

聽見背後那不太确定的聲音時,張寒時的身體猛地顫了下,手裏的香煙也滾落到濕漉漉的地面上。

他以為這輩子再無交集的人,僅僅只憑聲音,張寒時就已認出了他。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他動作僵硬,一瞬間連呼吸都停止了,那感覺仿佛有一生那樣長,事實上卻僅僅只過去了一兩秒。

回過頭,視線迎上那對如午夜天空般漆黑深邃的眼睛,雙方的目光在空氣中交纏片刻後,張寒時以一種連他自己都無法置信的平靜語調,客氣地點頭招呼道:“好久不見。”

站在他不遠處的葉初靜,就像從張寒時今早的夢境中走出來一樣。他的模樣幾乎沒有任何改變,只是更加老練成熟了,高挑的身材,不俗的衣着品味,加上眉清目朗、氣質出衆的臉龐,天生就帶着一股上位者從容不迫的氣度。

“時時,真的是你?”

張寒時看着他的同時,對面葉初靜也已快步向他靠攏,他仍叫着兩人在一起時張寒時的小名,态度親昵自然,就好像他們分開的四年時間根本不存在一樣。

不着痕跡地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張寒時擠出笑容,努力讓自己的臉色和緩一些。他與葉初靜之間早已曲終人散,當年的他入戲太深,最後鬧得很不好看,想來也是太傻。多虧葉家人給予的教訓足夠深刻,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只不過是別人眼中的一個玩意兒,葉家要碾死他,實在比碾死一只螞蟻還要容易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

喜歡的話歡迎收藏留言,麽麽噠。╰(*°▽°*)╯

☆、2

他退避三舍的動作,讓葉初靜微愣了愣,似是有些意外。

“時時,你什麽時候回來這裏的?”但葉初靜不愧是葉初靜,他很快又勾起嘴角,眼神裏多了些不動聲色,“當初你不告而別,學校其他人都不知道你的下落,我也派人來這找過,可他們告訴我,當初的那個地址已經換人住了。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話尾低沉的嗓音帶着恰到好處的磁性,像一片輕柔的羽毛勾在人的癢處,如果是許多年前的張寒時,大概又會被這把好嗓子迷得七暈八素,但此刻,他的心卻再無一絲漣漪。

“嗯,出了一些事……”含含糊糊回了一句,他并不想告訴葉初靜他這幾年都遭遇了什麽,既然愛已随風,那麽往事最好不要重提。

因為兩人分手,張寒時連大學都沒能畢業,就滿身狼狽地從北方逃回了南方故鄉。聽到此時葉初靜還在提及往日同學,他只覺得好笑。

他嘴裏那幫所謂的好同學、好哥們兒,背地裏幹的惡心龌龊事,給的那些難堪,張寒時覺得自己一個男人,不至于學那些嬌滴滴柔弱的女孩子一樣告狀哭訴,所以他從未當面向葉初靜抱怨過一句。

現在想來真是自欺欺人,葉初靜是什麽人?難道他會不清楚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這些事?無非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可笑那時的他不願意看清,甚至還為葉初靜找盡各種理由開脫,那幫高高在上的人渣有一句話說的對極了,他就是一賤貨!難道還指望出身矜貴的葉家長孫,會為了這麽個下賤貨色跟兄弟撕破臉?

挺直了背,卻移開了目光,再與葉初靜對視下去,張寒時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而被對方發現些什麽。

他是個男人,自從十六歲那年遇見葉初靜,從追求,表白到最後在一起,因為可笑的愛情,因為他愛他,張寒時心甘情願,讓葉初靜在床上換着花樣地折騰擺弄他。他已将他變成了一個只能對着男人才硬得起來的同性戀。

張寒時從沒想過自己會有後代,但世事難料,偏偏他有了張樂。

萬幸小家夥現在正在車裏啃他的奶糖,黑色車窗加上陰沉的天色,足以隔絕外界探究的視線。

“以前的事我一直很後悔,時時,當年是我不對……”

張寒時對面,西裝革履,貴氣十足的男人款款情深,眼底柔情似水,讓不知情的人看了,還真以為他是多麽癡心不改。也許他的這番表現能感動許多旁人,卻已無法再感動張寒時。

張寒時心想:或許他終于擺脫了名為葉初靜的魔咒。無論愛一個人或恨一個人,都需要力氣去堅持,當傷痕太深掩蓋住一切時,連這份愛或恨的力量,都會跟着一并消失不見了吧。

若按時下流行的言情劇套路來演,多年前狠心抛棄主角的負心人幡然悔悟,一朝浪子回頭,主角必定感動不已,熱淚盈眶,并大度表示原諒,最後王子與公主從此過着幸福美滿的日子。

但張寒時已過了相信童話的年紀,人活着,總得向前看,生活已如此艱難,沒有人會長久停留在原地,只為等待另一個人回頭。

只要想通這些不算太難明白的道理,心裏也就釋然了。所以對葉初靜這份遲到的歉疚,張寒時連眼睫都沒多顫一下,他搖搖頭,神色平靜地回答:“不,那時是我太不懂事了。不明白好聚好散的道理,你照顧我良多,是我該說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他确實該謝謝他,是葉初靜教會了張寒時最重要的一課——人不能一直天真下去,總有一天你得獨自一人面對這世界的風刀霜劍,即使被割得鮮血淋漓,也只能咬牙堅持,直到百毒不侵,慢慢練就出一身銅皮鐵骨來。然後有那麽一天,你會發現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再輕易傷害你。

他心平氣和的态度,卻讓葉初靜臉上原本從容的笑意消失了,他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說不上來是高興或不高興,定定望着張寒時,像第一次認識他那樣。

“時時,你變了。”他說道,好聽的嗓音似在嘆息。

對此,張寒時仍沒什麽感覺,他們已分開多年,期間他經歷了許多,脾氣處事發生一些改變再正常不過了。他不可能永遠是那個愛憎分明,性烈如火的張寒時,不可能再一言不合,就沖上去和他看不順眼的人幹架。他折斷了自己的鋒芒,磨平了所有棱角,只為能夠活下去。

葉初靜見他并不搭理自己,無聲拒絕的姿态已非常明顯,他深吸了一口氣,明明人就站在他面前,這一刻他卻覺得那人已經離自己很遠很遠,遠的……都快要抓不住了。

他刻意低頭不看自己,将優美的五官輪廓藏起,只留給他一個小小的發旋,讓葉初靜根本無從看清他臉上的神色。手伸到一半,又克制地放了回去,遇事從來處變不驚的葉初靜,這下似乎難得地不知所措起來。

“時時,你……你怎麽來醫院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緊?我——”

“寒時!”

柳佳瑩的聲音從另一邊突然出現,打斷了葉初靜,也讓張寒時如蒙大赦,他趕緊擡頭,回道:“佳瑩!”

這一聲親昵的“佳瑩”,讓旁邊的葉初靜臉色都變了,但張寒時卻顧不得那麽多,他看向正朝自己與葉初靜這邊過來的柳佳瑩,快步迎了上去——平日裏穿着總非常随意的她,今天特意換了身黑色半膝裙,頭發盤成發髻,臉上也畫了淡妝,看上去既簡潔又大方。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笑容,這個平日裏一貫嚴肅的女子,此時臉上的笑意只要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幸福與甜蜜。張寒時與她擁抱,手挽着手,就像所有鹣鲽情深的伉俪,兩人有說有笑,重新回到車邊,看到仍站定在原地不動,臉色徹底沉下去的葉初靜,張寒時似乎才想起要介紹——

“佳瑩,這位是葉初靜葉先生,他是……我的老同學。”

張寒時停頓了一下,才找到較為合适的稱呼,畢竟剝離了他自以為是的情人身份,兩人之間,便只剩下這層尴尬而又微妙的所謂同學關系。

葉初靜從剛才起就緊盯着他不放,因為張寒時的話,他的臉色似罩上一層寒霜,嘴唇微微往下抿了抿。多年耳鬓厮磨,對他每一個細微的肢體語言都了若指掌的張寒時知道,那是他發怒的前兆。

但這和自己又有什麽關系呢?

張寒時看着葉初靜,臉上的微笑雖禮貌周到卻又帶了明顯的疏離,正如歌詞裏唱的那樣——他們已變成了世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葉先生,幸會。我是柳佳瑩。”不等張寒時繼續介紹,柳佳瑩已面上帶笑,落落大方地向葉初靜伸出手。

張寒時看着葉初靜,他知他在人前最善僞裝,心裏哪怕怄得要死,也不會在一位女士面前失了風度。果然,也許是一秒,也許是兩秒之後,整個人僵立在原地的葉初靜便松開了握緊的拳頭,與柳佳瑩快速握了握手。

“柳小姐,幸會。”葉初靜目光灼灼,眼神居高臨下地打量着柳佳瑩,“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時時的下落,柳小姐你能替我照顧他,我十分感激。”

他故意将話說得暧昧,柳佳瑩哪裏能聽不出來,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柳佳瑩勾着張寒時的手臂,笑容愈發甜蜜,“寒時他不大願意提及我們相遇前的往事,害我這個做妻子的總提醒吊膽,生怕他從前的日子過得并不順遂。今日有幸能遇見葉先生這樣關心他的老同學,我也就放心了。”

兩人你來我往,四目交鋒,空氣中仿若有火花劈啪作響。尤其聽到柳佳瑩自稱張寒時的妻子時,葉初靜雙目微眯,神色更顯深沉。張寒時不願再同他糾纏下去,也擔心真惹惱了葉初靜,恐怕會對柳佳瑩不利。他輕輕拍了拍柳佳瑩的手背,替她拉開副駕的車門,接着又笑着葉初靜說道:“真是抱歉,今天我與佳瑩約了共進晚餐,時間倉促,就不陪你多聊了,改日我再請你吃飯。”

說着,張寒時就繞到另一邊,一氣呵成地拉開車門,準備坐進去,哪知手腕卻被緊緊扣住了。

“時時,我……”葉初靜在這一刻不複沉着,他本能地拉住張寒時,微微傾身,還要再說些什麽。

“……別這樣。”張寒時卻像被燙到了一樣,他掙脫他的控制,臉上的笑竟是怎麽也維持不下去了。他只能迅速坐進駕駛座,關上門,任憑葉初靜敲打車窗,都不予理睬,仿佛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追趕他,迫不及待地發動了汽車。

直到将葉初靜徹底甩在身後,張寒時緊握方向盤的手指才開始細細顫抖。

他突然想起許多年前,那時的他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對葉初靜的身份底細一無所知,只當對方是個普通轉校生,他甚至還同全班同學大聲打賭讨論——‘這麽秀氣文靜的名字一定是個女孩子’,結果自然是他輸了。

當他轉過頭時,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教室門口的葉初靜。十六歲的他還沒現在那樣高大,俊秀的輪廓卻已成形,他穿着合體,整個人猶如一棵挺拔的幼松,散發着一股讓人說不上來的強烈氣場。他黑色的眼睛烏沉沉的,就那麽盯着他。本來有些心虛的張寒時,這下子又被激起了好勝心,當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這就是兩人的初遇。

而現在,張寒時從後視鏡望去,身形挺拔的男人依舊伫立在原地,一如當年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3

離開停車場後,張寒時一家三口去了市中心。

在一間人氣火爆的新開綜合商場的二樓意大利餐廳吃完飯,夫婦倆帶着張樂這小家夥,在兒童游樂區玩了大半個小時,又采購了一堆生活必需品,回到家時,張寒時已差不多将遇見葉初靜的事丢開了。

倒是柳佳瑩有些擔心,聽到他親口表明沒事後,柳佳瑩也就不再多言。從他們認識的那一天起,她總是那麽善解人意。

四年前當張寒時帶着一身的失意輾轉返回故鄉晉江市,等待他的卻是更加沉重的一擊——含辛茹苦将他撫育長大的母親病重。為了治病,家裏那點微薄的積蓄很快花光,所有值錢的東西能賣的賣,能當的當,甚至連母子兩人居住的那套有些年頭的舊房,最後都轉手賣了出去。

即便這樣,張寒時仍沒能留住當時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料理完母親的後事,那時的他真正可以說得上是窮途末路。沒住的地方,沒收入來源,手裏只有一張高中文憑,他幾乎找不到什麽像樣的工作,咖啡廳夜間收銀員,劇組龍套,甚至建築工地搬磚,張寒時都曾幹過。

後來有一次,他在工地上突然昏倒,工頭和幾個工友把他送進醫院,檢查結果讓他徹底崩潰了。當時那幾個工友看怪物一樣的眼神,以及周圍人竊竊私語的态度,都讓張寒時萬念俱灰,渾渾噩噩的他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

也許是天無絕人之路,在張寒時人生最低谷的時候,他遇上了在那間醫院工作的柳佳瑩。若不是柳佳瑩狠狠罵醒他,如果不是她,也許當年的張寒時早已經從醫院頂樓跳下。他很感激她。

像張寒時一樣,柳佳瑩只愛女人,兩個人各自都有說不得的苦衷,于是一拍即合,這段協議婚姻雖沒有愛情,這些年他們彼此相處卻早已像家人一般。幾乎死過了一回,張寒時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也很珍惜。

看時間不早,兩人互道了晚安,就各自回房休息。

和寶貝兒子一起洗完澡,渾身香噴噴的小家夥就像只無尾熊一樣挂在張寒時身上,他眨巴着濕漉漉的眼睛,問張寒時:“爸爸,我能和你一塊睡覺嗎?”

平時小家夥有自己的房間,不過他要和自己一起睡,張寒時當然也不會拒絕,親親他軟嘟嘟的臉頰,張寒時一手抱着他,又從一邊的書架上抽了本童話書,“要聽什麽故事?爸爸給你念。”

“《狐貍和時時》。”小家夥倒十分幹脆。

張寒時看了寶貝兒子一眼,心裏拿他沒辦法,這小鬼靈精之前一定聽到了葉初靜叫他時時。像天底下所有傻爸爸一樣,張寒時一點生不出氣來,誰讓他的兒子這麽機靈可愛呢!

書是張寒時自己的作品,加上五彩缤紛的插圖,倒一點也不枯燥乏味。父子兩人一大一小窩在柔軟的大床裏,小家夥畢竟還年幼,當整個故事講完,他也揉着眼睛打起了小小的哈欠,“爸爸,小狐貍為什麽要離開時時呢?”

見他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樣子,張寒時放下書本,摸摸他的額頭,柔聲回答:“因為小狐貍是狐貍,時時是人,他們兩個生活在不同的世界裏。”

小家夥閉上眼,嘴裏小聲咕哝:“那等小狐貍長大了,它……它還會來找時時嗎?狐貍和時時明明是最好的好朋友……”

兒子的問題,讓張寒時有些愣神,對他而言這只是個故事,并且已經結局,但在孩子的心目中,虛構與現實的邊界遠遠沒有那樣泾渭分明,狐貍和時時,他還在等待他們長大重逢。

端詳着兒子熟睡的臉蛋,張寒時過了好一會兒,才伸手熄掉床頭燈,無聲躺了下去。

……

第二天臨近中午時分,張寒時接到一個電話,就匆匆出了門。

他将車停在“藍天”咖啡廳對面的路邊。天空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張寒時打了把黑色的雨傘,即便只隔開一條馬路的距離,他仍然不想被淋濕,透過傘擡頭望了眼陰沉的天空,張寒時開始後悔跟人約在這時見面。

對下雨,張寒時有種深入骨髓的厭惡,大概因為跟葉初靜分手還有母親的去世,都是在這樣陰雨綿綿的天氣裏吧。這種心理性的厭惡感,在昨天偶遇葉初靜後就越發明顯,它們纏繞着張寒時,如跗骨之蛆,無法化解。在他心中有個無法被陽光照射到的角落,随着年深日久,那裏也正變得越來越潮濕陰冷。

張寒時萬萬沒想到,他竟然這麽快又見到了葉初靜。

“張哥!”

推開咖啡館的門,張寒時就聽見了林奇咋咋呼呼的聲音。循聲望去,他的目光卻與葉初靜的對上了。那個氣度清貴雍容的男人,還是那麽醒目,他面帶微笑,姿态閑适地坐在位子上,就像個守株待兔的獵人,看着他的獵物一步步踏入陷阱。

在心底嘆了口氣,張寒時直想抽自己兩下。

憑葉初靜的手段,還有他背後葉家的影響力,就算這是在晉江城,他真要找一個人那也是易如反掌。何況昨天急急忙忙離開,他那部SUV的車牌可是大喇喇落在人眼裏了,這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怎麽還那麽傻,以為自己能躲過去呢?

再不願,張寒時眼下也只能認命。他深知憑他的力量,硬碰硬對上姓葉的,無異于以卵擊石,發作不得,就只能忍。而且,張寒時也不想把林奇卷進這堆破事裏,他算是自己在晉江城不多的幾個朋友之一了。

華國娛樂業發達,雖然産業中心一直在望海市,由于輻射效應,晉江市倒也漸漸發展出了自己的特色,這裏擁有整個華國數一數二的影視基地,大大小小的劇組都會來這兒進行取景拍攝。

林奇就是當年和張寒時在某個劇組裏結識的。按林奇的話來說,他們倆可是一起領過便當,一起躺地上扮過屍體的革命友誼。

只是跟張寒時迫于生計讨口飯吃不同,林奇跑龍套,卻是因為他就讀于電影學院導演系,為了體驗劇組生活,才特地跑來晉江的影視基地。如今這位高材生已經畢業,正在籌備他的第一部導演處女作。

經過這幾年耕耘,也算小有名氣的張寒時,則答應将自己的一部小說免費改寫成劇本供他拍攝。先前的電話裏,林奇心急火燎地說他拉到了贊助,不過這位財神爺要先看過劇本,才決定是否投資。

如今見到這位財神爺的真面目,張寒時簡直不曉得該作何表情——堂堂葉家下一代家主,竟肯纡尊降貴,親自過問投資一部由新銳導演執導的小成本獨立電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從張寒時走進咖啡館起,葉初靜就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個沒完。眼見他來到他身邊,只随意坐着,氣場便足夠強大的男人這時嘴角的笑意更深。

“時時,我們又見面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葉初靜毫不掩飾自己灼灼的目光。

張寒時微微蹙起眉頭,有些琢磨不透葉初靜究竟想幹什麽?他知自己的皮相不錯,但已過了最鮮嫩可口的年紀。以葉初靜的身份,如果他想玩,随便招招手,只怕就會有數不清的年輕孩子主動爬上他的床,每一個都保證漂亮幹淨,又純又嫩。

張寒時并不認為憑自己還能有那麽大的魅力,一個被玩膩了又丢棄的舊玩具,像葉初靜這樣的王孫貴公子,斷斷沒有再回頭重新撿起來的道理。

但這些話只适合留在肚子裏,他再傻,也不能當面去質問葉初靜。

“別站着,”看張寒時依舊倔強地站在那裏不動,依稀還有着多年前的影子,葉初靜不由莞爾,“時時,你和我四年沒見了,乖,坐下來陪我喝杯咖啡。”

如同在安撫不聽話的寵物,他的嗓音溫柔得簡直能溺死人,他一貫如此,就像一個不動聲色的強大君王,披着柔情的外皮,只為掩飾內裏的強勢。僞裝再完美,獨、裁者始終是獨、裁者,容不得任何人挑釁他的權威。

理智告訴張寒時最好乖乖聽話,可情感上,對葉初靜這副坦然自若,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的模樣,張寒時心裏堵得慌。無論癡狂愛恨,他都已放下了,現在他只想平平靜靜地生活,為什麽連這點小小的願望姓葉的都要來破壞呢?

胸口木木的,仿佛裏面塞了一團棉花,不上不下,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那滋味實在讓張寒時覺得難受。

“張哥,葉總,你們……”剃着板寸,着裝風格頗為嘻哈的林奇撓着頭,他看看張寒時,又看看葉初靜,對兩人間的詭異氣氛一時竟不知該不該插口。兩人是舊識已毋庸置疑,可媽呀!這個暗潮洶湧的氣氛是怎麽回事?!

聽到林奇遲疑的聲音,張寒時才猛地清醒過來。他在想什麽?既然葉初靜頂着電影投資人的身份,那麽自己公事公辦就是,何必一廂情願自以為是,反倒徒惹笑話。

無論葉初靜想做什麽,都已和他無甚關系了。

作者有話要說:

☆、4

林奇覺得今天真不适合出門。

他實在該安分窩在他的狗窩裏,不接那個電話,也許現在也不用這麽如坐針氈。

由于下雨天,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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